“那几个士兵还是没有醒吗?”李振问。“昨晚有一个睁开了眼,可就算老奴用金针破血之法也只让他清醒了不过半刻,但他说的都是些胡话,不成逻辑……他们伤势太重,皆在要害,或头或胸,已不成人形。”老耳哑声回禀。李振半阖的眼突然张开,清冷的目光让早已习惯他的老耳也心中一冷。不知为何,自从高月公主被那些汉狗砍头示众以后,大君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仿佛也随风消散了。

“不成人形……”李振喃喃念了一遍,想到了什么似的长身而起,“带我去看看!”说完大步走向帐外,老耳急忙跟上。正在帐外发愁的文智见李振出账,赶忙迎了上去,“大君,臣……”李振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文将军,且随我去趟伤兵营。”伤兵?文智一顿,又回禀道,“大君,那些伤兵我们也是查验过身份的,并无外人。”

“是吗?”李振声音冷淡,头也不回地说,“那几个从松岩城后门抢回来的伤兵也查验过了?”“呃?”文智被他问的一噎,跟着明白了过来,他脸色突变,“这只负责偷袭的战营已全军覆没,那几个伤兵又多伤到头脸,难道……”多余的话已经不用说了,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啊!”一位军医险些被撞了个跟头,他手上端的药品裹巾登时洒了一地。打仗时军医地位很高,因为开战而忙到暴躁的军医张嘴就想训斥,却发现是大将军,生生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赶忙弯身行礼。“那几个从松岩城救回来的伤兵呢?!”文智沉声问道。“在,在那里!”军医被文智难看的脸色吓到了,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亲卫们立刻拔出武器冲向军医所指的帐篷,然后示意安全,文智亲自撩开帐帘,恭请李振进入。刚一入内,一股伤口腐烂的血腥臭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李振眉头也不皱一下,环视过去,只见几个半裸的士兵正躺在地毡上,身上绑的裹巾再度被血水渗透,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简直和死人一样。

李振还未及开口,老耳已低吼了一声,“怎么少了一个?!”

“嘭!嘭!”数声巨响!几乎和老耳的吼声同时响起,大部分人已变了脸色,文智却镇定地说,“大君,容臣前去查探!”“唔”李振一挥手,文智迅速出帐而去,同时不忘加派更多人手守护李振。谁能想到,敌人竟然会扮成伤兵潜入军营,好大胆子!

被老耳拎进来的军医抖得如筛糠一半软倒在地,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能跪在大君面前,军医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仿佛塞满了沙,浑不知自己回答了些什么。“这几个人都是由你负责的?什么时候少了人你都不知道?你身为军医是怎么查验的?!”老耳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的军医终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不满和冷酷,猛然惊醒过来,磕头如捣蒜般地为自己分辨,“小的按照军规查验过了,他们身上都有标记,只有一个人没有,我……”“你什么!没有标记没什么不立刻报告?”老耳一想到昨天那敌人就躺在这里暗嘲自己,就难掩愤怒。

“不,不是!”面青唇白的军医只觉得呼吸困难,但为了活命还是拼命解释,“那,那人身上虽然没有军中标记,但肩背上纹了一只雀鸟,小的知道那是……啊!”他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衣领被李振紧紧地揪住,人就这样半悬在空中,却一动不敢动。

他被迫跟李振对视,看着他苍白俊秀的脸和漆黑的眼珠,军医忽然觉得能和大君如此“亲近”,也算没有白活这一世了。“你说他肩背上纹了什么?”李振近乎一字一句地问。被李振威势镇住的军医下意识答道,“是雀鸟,一只青色的,雀鸟……”

“阿墨,你看,老鹰!我第一次看见老鹰!”鲁维兴奋地指着天空中盘旋的几只大鸟。“老鹰?”忙碌中的水墨随意地向上瞟了一眼,又苦笑着说,“只要别是秃鹫就好。”看鲁维还要说话,她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还有闲工夫看老鹰,赶紧干活,不然一会儿敌人重整旗鼓杀过来,你不光会第一次见老鹰,你还会第一次去见阎王!别忘了军令状!”鲁维一听到军令状三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废话,“呸,呸!”朝手心吐了口吐沫,又卖力地干了起来。周围都是些精壮汉子,虽然天气尤寒,但他们□的背上已布满了汗珠。

“将军,水墨这小子的主意真的有用吗?要是不行,那石将军肯定会借题发挥的!”边将王佐一脸的怀疑,顾边城却一言不发,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看城上,石老将军正俯瞰过来,两人目光一碰,又若无其事的滑开。此时骠骑军带着城中士卒一起为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水墨等人警戒。虽然已鸣金休兵,不知何时敌人也许就冲杀过来,必须保证在那之前退回城中。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城墙上忽然被人射了一箭,守城官兵原以为是敌人再度偷袭,刚要鸣锣,骠骑战士却发现箭上附着小布条,那上面只有潦草写就的几个字,‘投石机里有人’。匆匆赶来的石老将军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虽然他也发现高句丽人的投石机外形不同以往,只是以为有什么其他威力,但万万没想到那粗大的柱体里面竟然藏有人。

怪不得高句丽人一直拉着投石机想要靠近城墙,一旦接近,那些羽箭只会射在投石机的外壁上,而里面的士兵却伤不到分毫。等他们靠上城墙,可以轻易地冲上城墙,将己方杀个措手不及。想到这儿,石老将军不禁有些后怕,他忍不住看了眼顾边城,这小子一直就在怀疑那些投石机,并让箭手们攻击那些拉扯的牛马,没想到真被他蒙对了。

石老将军心中又嫉又恨,之前自己在城头上曾反对他的作法,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现在却证明他是对的。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能守到援军赶来,自己的功劳不但会减少,甚至会让朝廷觉得自己无能。正盘算着,就听顾边城问,“老将军,您有何想法?”石老将军正想含糊两句再说,一闪眼却看见了顾边城手中的布条,顿时眼睛一亮,他拉着顾边城走到了另一边密谈。

“什么?让我们探查消息的真伪,这老匹夫分明是想害死我们!”王佐一听就火了。这几天骠骑拼死拼活地帮他们守城,冲杀在前,休息在后,现在眼看有了危险,又把骠骑推在了前面。顾边城何尝不明白石老将军真正的用意,可偏偏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一来不能仅凭一个小布条来判断消息的真伪并冒然行动;二来论身手,这城里无人比得过骠骑军,要想一探究竟,你们不去谁去?去了,未必能活着回来,可不去,临阵脱逃的罪名谁又担得起!“人老奸,马老滑,你防着点那老头!”这是谢之寒走之前说的话,顾边城心里唯有苦笑。自己一心只想守卫国家,让百姓不受战火之苦,可惜……

“阿墨,那我们就不用到跟前去看了?”鲁维激动的声音被水墨又捂了回去,虽然只比蚊子哼哼大了些,但在寂静的夜晚,还是够清晰了。本就一肚子火的王佐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吵什么!”水墨讪笑着说,“没什么。”看她畏缩的样子王佐就来气,“你们两个少说废话,不去看,怎么知道真伪,咱们又没有千里眼!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为了救你小子,将军他何苦得罪……”“够了!”顾边城打断了王佐,“骠骑军皆是我手足!”王佐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抱拳说,“将军,是我错了!”跟着又转头看向水墨,大声说,“阿墨,咱是个粗人,别放在心上!”

原本还在后悔自己多嘴的水墨突然觉得心头一热。因为她和鲁维在骠骑都属于打酱油的,没资格参加军情讨论,方才挤在城墙边,鲁维无心的话却让她看到了已被敌人引流,废弃的护城河,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没想到鲁维不过脑子的就叫了出来。这就是袍泽之情吧,没有半点功利,黑白分明。这几日的战斗,他们一直在无言地保护着自己,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更何况送死的名单里早晚有自己,没了顾边城的保护,高月就是榜样!石羽临去之前的怨毒眼神犹在脑海……

看着顾边城灼然的目光,水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迈前一步,挺直自己并不宽厚的胸膛,坚定地说,“将军,如果投石机无法靠近城墙,那就没办法产生效果对吧,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将其拒之护城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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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些南人在做什么?”一个高丽将领不解地观望着对面烟尘四起的敌人阵地。文智已经仔细看了半晌,这些南人貌似在挖壕堑,就在已废弃的护城河上,而且行动有些古怪,那些挖出来的土石都堆在了靠近松岩城的一侧。松岩城护城河本是天然活水,因为地势环境再加上城墙峻伟又易守难攻,所以护城河虽然深但并不是很宽阔,但要将其放空还是甚费功夫。幸而大君利用寒冷的天气出其不意堵住源头,这才在两天之内就将河水通过支道全部引走,并将部分干枯的水道用渣土,碎石填上,供步兵和投石车冲击。

文智默默地盘算着对方的想法,身旁的副将却小声地和同僚讨论,“难道他们想要再次引水,不过水源头已被我们重兵把守,城内守军不多,他们能派多少人攻占水源?”另一个说,“未必是针对水源,也许是想把堑壕挖得再深些,已阻止我们进攻?可这对步兵没有太大的效果,最多是让投石车过去费点劲儿罢了,看来这些南人也是无计可施了,竟做着愚公移山的蠢事,他们挖得在深,我们也可以随时填上!”

投石机?下属的讨论提醒了文智,虽然还没想透敌人的真正目的,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你们继续监视对方行动,有任何异动随时来通报我,还有,命令各营主将做好战斗准备!”文智下完命令,策马掉头向阵中驰去。副将们在扬尘里对视一眼,大将军向来智计过人,现在看他脸色不佳,两人不再多言,默契的留下一人监视,另外一个则匆忙去给传令兵下命令。

半路上文智被老耳拦住,直接带到了主帐,李振正安坐其中。“大君,”文智弯身行礼,李振一挥手,“大将军不必多礼。”听他这样说,文智愈发恭敬地行完礼才站起身相询,“大君,那个奸细是否……”他话说了一半突然迟疑了起来。面前的李振虽看似木无表情,但文智敏感地察觉到,当自己提及奸细二字时他情绪上的波动,那股寒意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这件事我已派人去查,你不必担心,倒是那些南人在干什么?”

敏锐如文智自然顺势转了话题,“是,据臣观察,敌人正在废弃的护城河上做文章,但臣认为他们不是想再度引水或是挖深堑壕阻敌,总之,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下去。”“喔?”李振眼光一闪,“既然如此,大将军,你且带人试探一番,我总觉得敌方守将有些古怪!”“臣遵旨!”文智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出。

老耳直到听不见文智离去步伐的声音才说,“主人,这文智竟不问您该如何试探就即行离去,是否有些狂妄?”李振轻轻一扯嘴角,“他若连这点事也要来问我,就当不得今天的地位了!他明白,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将军而不是一条听话的狗,你不要把他和朝廷里那些只会享受的废物们相提并论,虽然废物更好对付。”老耳弯了弯身表示明白。

帐篷里再度安静了起来,眼皮半垂的老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李振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会儿我也要带兵上阵,我倒要看看是谁一再坏了我的谋划,至于那个奸细,就交给你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来找我的,如果是他……”

“将军,您看!高句丽狗开始调动部队了!”王佐策马飞奔过来,不远处的高句丽军队旌旗摇动,显然有所动静。顾边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城墙上的石老将军也在眺望,一旁的傅友德担忧地说,“您看是否通知咱们的人先进城,要是被高句丽人借机冲破城门,那可就糟了。”“唔,”石老将军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心中却瞬间掠过一个念头,如果在高句丽人冲杀之时,自己要是不开城门呢……想到这儿他快速地眨了下眼睛,不想被人看穿心事,然后朗声说道,“友德言之有理,速发信号!”

“将军,城上打了旗语,示意我们回城!”王佐再报。“暂且不用,我想高句丽人是对咱们的举动产生怀疑了,你看,他们调动的人马方向,应是骑兵,而不是步兵和重甲兵,看来是想用骑兵的速度试探一番。”顾边城用马鞭指着敌阵说道。王佐凝神看去,点了点头,“果然如此,看他们阵前奔跑的传令兵数量,派出的应该不超过两千骑人马!”“水墨!”顾边城扭头大喝了一声,正埋头干活的水墨不耐烦地吼,“忙着呢!喊什么喊?”哭笑不得的鲁维赶忙推了她一把,“是神将大人叫你!”

水墨暗自了下舌头,有些忐忑地快步走到顾边城马前弯身行礼,分外恭敬:“将军大人!”“我问你,还有多久你这设计可以完成?”顾边城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等小事,直奔主题。水墨虽然做了亲卫,但平日里和他交谈并不多,可不论是被他救还是在战场上共同厮杀,顾边城给人的感觉都是安全和保护。现在水墨听见他的声音却感到有点心惊肉跳的,她相信如果自己完不成军令,顾边城会毫无犹豫地将自己军法从事,不论之前他曾救过自个儿几次!

“再有一刻就差不多了,虽然不算完美,但已足够起作用!”水墨低头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才答道。马上顾边城的眼光自然地落在了水墨的发髻和那一小截脖颈上,虽然数日征战满身尘土,但在那些泥污之间还是能看见原本细白的皮肤。如果这次能战胜的话……

顾边城紧了紧肋边的战甲系带,“很好,我再给你一刻的时间,如若不成,军法处置!”说完不等水墨答复,转头对王佐说,“这几天总是看高句丽人上蹿下跳的,我们也该给他们个惊喜了,如何?”“哈哈!”王佐狂笑一声,“正合我意!老是挨打可不符合咱的胃口!”顾边城微微一笑,“按计划行事!”王佐立刻将头盔勒紧同时做了个手势,号角声响,骠骑军们随即动了起来。

“将军,顾将军这是想干什么?他们不回来吗?”傅友德发现骠骑非但没有回城反而摆出对战阵型,不禁大吃一惊。“哼,既然姓顾的想要找死,咱们还能拦着不成!”刚登上城头的石羽幸灾乐祸地看向城外。他名义上负责供给军粮,本不用登上这危险的“前线”。但昨日自觉被水墨和顾边城弄得当众出丑,就一直想要找回场子来,这会儿借着送粮的由头,他又跑了过来。

“畜生,此处哪有你置喙的余地!”石老将军愤怒地喝骂了一句。石羽虽心中不忿,但看见自己老子一副想吃人的表情,他还是乖觉地闭上了嘴。见石老将军还要不依不饶的样子,傅友德赶紧打圆场,“将军快看,高句丽人开始行动了!”石老将军瞪着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才转身望去。果然,不远处的高句丽骑兵越众而出,大概有千人的样子,正向己方移动。

城外正在修筑工事的军汉们自然注意到了高句丽人的行动,有人开始眺望并窃窃私语,恐惧就像传染病一样迅速弥漫开来,眼看着没有让他们回城的表示,众人的作都慢了不少。“阿墨,你看他们!”鲁维用肩膀撞了一下专心工作的水墨,正在玩命的水墨这才注意到了人群的不安松动。

深知自己的小命就捏在这计策成功不成功上了,要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算顾边城肯饶了自己,那石老头也绝对不会放过的!水墨一抬眼正好看见石羽在向下张望,他也发现了水墨,掀唇冷笑了一声。水墨转回头咽了口吐沫,一咬牙跳上土堆大喊,“同志们!不是,兄弟们,你们还在张望什么,赶紧把手里的活儿干完,我们才有机会退回城里!难道你们还指望着城里那些胆小鬼来接替我们吗?除非他们跑反了方向!”

水墨话音刚落,众人就哄笑了出来,原本紧绷的气氛登时为之一松,这些军汉再看向城头的眼神也多了些嘲讽和怨恨。谁都知道出城修建阵地有多危险,但军令如山,他们这些底层士卒不得不遵从,反正这种倒霉的活计永远轮不到将军的亲信部队们。

“哈!说的好!”王佐怪笑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修建速度明显加快的壕堑,又笑说:“将军,我发现阿墨这小子还挺有一套的嘛!”头盔遮掩了顾边城的表情,但王佐觉得他声音里仿佛带了点笑,“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这时高句丽骑兵马蹄声已如雷般滚来,同时发出渗人的嚎叫。顾边城将穿在战甲外的罩衣一扯,然后举起手中银枪晃了晃,骠骑战士们立刻齐刷刷地撕掉了外套,露出了自己浅银色的盔甲,黑色的旌旗高高举起,迎风飘扬,一时间只有“飒飒”之声。身后正在挖坑的军卒们仰望着那些沉着冷酷的骠骑战士,仿佛也受了感染,手中的动作越发又快又狠。

“那是?!”正在瞭阵的文智发现了对面那突兀出现的黑色的旌旗,他一怔,此时骑兵队已开始弯弓搭箭,射向正在修建阵地的军汉们。“啊!”两个军汉登时惨叫着倒在了土堆旁,羽箭已穿胸而过。这时城上石老将军也开始命令放箭,但敌人骑兵都带着藤盾,一定距离之外伤不了他们,但多少阻止了他们再度放箭伤人。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护城河边堆砌的土堆碎石开始纷纷震落,高句丽骑兵们开始挥舞马槊,狰狞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兄弟们,持枪,现在该我们上阵了,杀光这群恶狗,让他们知道冒犯天朝上邦的下场!”王佐大吼道。“嗬,嗬,嗬!!!”骠骑军战士回应着呼啸起来,跟着双膝一紧,身下战马奋蹄嘶鸣之后,开始发力向敌人冲去。

“他们这是?”准备看笑话的石羽不明所以地看着骠骑军们并没有直接冲击,而是斜插着汇成了一股洪流冲向敌人。石老将军也没想到骠骑竟然没有进行常规的骑射骚扰,而是直接就进行密集冲锋,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高句丽人右翼竟被这二百来人生生被撕开了个口子。

“嗷,嗷!!”这时敌人左侧也开始大乱。顾边城趁夜出城之时,早就命令剩下的三百骠骑埋伏在城外已废弃的□之中。此时突然杀出,两下夹攻,就算这些高句丽骑兵乃是军中精锐,又如何敌得过顾边城这只人人皆能以一当十的骠骑亲卫。仿佛只是一瞬间,鲜血和惨叫同时爆发,明明人数占优的高句丽骑兵如同被割的麦子一样,唰唰地从马上翻倒在地。刚才还只是荒草凄凄的平地登时变成了修罗场。

“神将,骠骑,果然名不虚传!”在城墙上观战的傅友德脱口而出,其他守城士卒也看的热血沸腾,嘶吼狂叫地给骠骑军鼓劲加油!眼看着两千来人的高句丽骑兵就这么简单地灰飞烟灭了,石老将军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靠在他身旁的石羽却看得唇干舌燥,忽觉一热一冷,已是出了一身大汗。

顾边城冷眼看着面前惊惧失措的高句丽士兵,他许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非但没退,反而狂叫着冲上前来。顾边城手中长枪一摆一磕,再借用赤鸿奔跑的力量,刺出的长枪就如同扎豆腐一般贯穿了那个骑兵的胸膛,跟着一甩,将尸体抛出,顺势又磕飞了两只冷箭,他再度杀向剩余的敌人,同时大吼,“骠骑听令,速战速决!”

一员带兵的高句丽将领在亲兵的保护下想要逃走,没想到却迎头碰上了顾边城。几个亲兵在这员天朝猛将的攻击下,就如同玩具似的纷纷被打下马去。这个将领虽已胆寒但无奈只能拍马迎战,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银光闪闪,再凝神看时,雪亮的枪尖竟已直刺眉心,“啊!”他大叫出来,本能的一个背桥,躺在马背上才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可等他再抬身欲起之时,胸前猛然一痛,一瞬间仿佛在看别人一样,高句丽将领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插着的那把长刀,握刀之人手指修长稳定。将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当刀拔出之时,他口中的鲜血也随之喷射而出。剧痛之下,眼前模糊成了血红一片,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问,“何人……杀我?”

“神将顾边城!”李振一字一句地说道。脸色大变的文智这才发现大君不知何时已来到阵前,他匆忙道:“大君,据情报说,骠骑军已全军撤离赫兰返回漠北,为什么顾边城会突然出现在松岩城?!”李振看着双眉紧蹙的文智,这位一向沉着冷静的大将军看来也畏惧于顾边城这三个字呢。赤马银枪……瞭望着阵中那如入无人之境的男人,李振冷冷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天朝第一战将,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可不论幸与不幸,都只能由自己把握!

“文将军放心,虽不知顾边城为何突然出现,但如果骠骑全军已到,你以为他们会忍耐这三日,任凭我们攻城吗?”李振胸有成竹地说。文智暗自警醒自己的言行有些失措,现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点头赞同:“大君所言极是,不过今日不到,未必等于明日不到!请下令即刻攻城!”李振难得一笑,这文智果然机敏。虽然表面看起来镇定,可李振心底却有着丝丝不安,但如果借机取了顾边城性命,那对于天朝的打击恐怕比攻下松岩城还要严重吧,他冷声道:“准!”

“撤!”王佐放声大喊,高句丽骑兵只剩下不过百余残兵,已被杀破了胆,正四处逃窜。这时城门洞开,军汉们也顾不得规矩,争前恐后地涌入城里,裹在其中的水墨差点被挤倒,幸好鲁维护住了她,连扶带拖得把她拉进了城里。身后撒豆似的蹄声爆响,“兄弟们用力啊!”守门的兵卒吆喝着一起发力,“吱呀……咚!”巨大的城门终于合上了。

顾边城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扔给鲁维,经过水墨身边时撂下一句话,“跟我来!”。正捯气儿的水墨只能赶忙跟上,可刚在城墙上一露头,就跟石羽的目光碰个正着。下意识想发威的石羽眼光一滑落在顾边城身上,立刻感觉自己脖子被什么勒住了似的。随着顾边城脚步行进,滴滴鲜血洒了一道,跟在他身旁的王佐等人也如是,城墙上的守军们瞬时都觉得喉咙发干,谁都明白那血绝不是这帮狠人的。

“二郎,干的漂亮,今天真是出了一口恶气!”石老将军大笑着迎上前来,毫不吝惜夸奖。顾边城客气一笑,“老将军过奖了,我只不过借着出其不意,又幸得老将军谋划配合才胜得侥幸!”石老将军哈哈大笑,“好!那就让我们再给高句丽人一个教训吧!”顾边城表情恭敬,“战场上胜负难料,尽力为之吧。”石老将军瞧了一眼躲在王佐身后的水墨,用力拍了拍顾边城肩膀,“二郎手下能人辈出,岂有不胜之理!来!”说完不等顾边城回答,自顾拉着他的手走到城墙边,给他指点敌人动向。

就在顾边城和石老将军在城墙上话里有话,针锋相对之时,高句丽人的大部队已经逼上前来。盾牌兵们掩护着步兵背着土石冲锋,想要将其填平,好让投石车通过。壕堑对面垒着半高的土坡,看起来平淡无奇,那就是水墨等人忙了一夜半天的结果。城墙上箭如雨下,高句丽人不时有士卒惨叫着倒下。等高句丽人冲到壕堑之前时,突然发现原本平淡无奇的壕堑却让他们无法下手。

这将积土全部堆积在一方的壕堑明显加深了,看似简单,实藏玄机:想再度将壕堑填平,却因为对方挖得太深,自身所带的土石不够,而护城河外侧的土地却是岩土混合,掘取不易,更何况还要面对松岩城上射出的羽箭和弓弩。文智立刻下令,用早已准备好的木排架桥,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敌人的部分步兵冲过了护城河,想要掩护投石机攻城。

“爹,这什么狗屁主意,您看,那些高句丽狗都冲过来了!”石羽愤怒地喊道。昨晚他已听父亲说过,如果今天计策不成,不但可以把那个叫水墨的以军规治罪,就是顾边城也得背上一个判断有误的罪名。一想到那个叫水墨的臭小子落在自己手里生死不能的样子,石羽就觉得手痒痒。

石老将军没有回答,只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顾边城,看他神色依旧镇定,只在心中冷笑,看你还能撑到何时!今日高句丽人已将拉投石车的马匹都加装重甲,显然是吸取了上次攻城的教训,普通羽箭已奈何它不得。“二郎,还不攻击车马吗?他们已经开始上栈桥了!”石老将军故意面带忧虑的说。

顾边城还没来得及说话,城墙上的守军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欢呼,正留神观察顾边城表现的石老将军一愣,迅速转头望向城外,他不禁目瞪口呆。拉车的马匹在高句丽人的驱使下终于登上了栈桥,但因为壕堑另一侧高出将近两米,架起的桥一边高一边低,而且对面土石松软,人的分量轻,跑过去还好,可大吨位的投石机一上栈桥就开始摇晃,随着角度变化,一辆投石机生生的翻了个儿,砸倒在地,不但压死了很多推车的步兵,藏在其中的高句丽士兵也死伤不少。

“这怎么可能?”石羽简直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一道简单垒砌的土堆就能起这么大作用?石老将军表情古怪地看看顾边城,又看向水墨。水墨早被鲁维欢呼着抱了起来,她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小命总算暂时保住了,“阿墨,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办到的?!”鲁维兴奋地大叫。无他,深度配合角度而已,这还是自己一次出差,无聊中在酒店看探索频道时才记住,以色列军人发明的,但万万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骠骑军战士人人面带笑意,鲁维看到松岩城守军佩服的表情,更是觉得与有荣焉。几个平日里跟水墨说得上话的骠骑战士,还特意跑来狠拍她肩膀,水墨只能龇牙咧嘴地承受着。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一抬眼,却只看顾边城背转过去的身影,他大声地指挥着兵卒们射击的方向。

文智都不敢再看李振铁青的面孔,他自己也没想到,南人竟想出这么个古怪的主意来。一时间,他对那改良过的护城河也没了主意,但明白一旦现在撤退,对于士气的影响就太大了,因此只能命令那两架投石机先隔河工作,掩护步兵攻城。

眼看着大石头和弩箭再度呼啸而来,石老将军也顾不上再打自己的小算盘,一边配合顾边城指挥战斗,一边命令自己的儿子加强补给,其实就是给他机会离开这危险之地。还在看热闹石羽没想到高句丽人说打就打,他连滚带爬在侍卫的保护下往城下撤,“呀!”一个侍卫被大石擦过登时少了半边脑袋,热血噗的撒了石羽一脸,他的腿一下子就软了,瘫坐在了城垛边,手慌乱地抓着什么。

“哎,你别在这儿碍事,快闪开!”正忙着运送箭只的水墨突然被人抓住了腿,一时间也没功夫看是谁,就下意识踢了那人一脚。石羽也没想到他身旁竟然是水墨,惊慌中又被她踢了一脚,新仇旧恨忽然就涌了上来。一扭头看见水墨正弯身在垛边搬运羽箭并没主意自己,石羽借着侍卫的手臂站了起来,却假做腿麻再度摔倒,身子重重地撞了过去……

“阿墨!!!”鲁维的凄吼让顾边城正在瞄准的箭脱弦而出,不知飞向何处,而当他回头看去时,只见到水墨银色的战甲一闪,已坠落城外……

再相逢(一)

战场上明明杀声震天,武器撞击和各种惨嚎声充斥其间,可就算这样,鲁维的那声凄吼还是分外清晰地回荡在水墨的耳中。天地倒转中,城墙,敌军,箭雨,飞石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水墨甚至还看到了石羽模糊却扭曲的面容,但来不及恐惧,风声已从耳边呼啸而过,“唔!”的一声闷哼,她好像摔在了一个又软又硬的物事上面。一时间脊椎如同被震碎了似的,水墨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动也不能动,只有痛麻的感觉如电流般在身体里穿梭才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眼睛刚刚恢复视觉,水墨已被什么猛然掀翻在地,脸狠狠地磕在了地上,被血腥浸透的泥尘啃了满嘴,那股类似铁锈的味道登时让她干呕了两下。忽然身上寒毛竖起,水墨本能地缩头侧滚,那股寒风几乎是贴着她头皮扫过,肩膀钝痛,散开的长发也被刀刃削断了一缕,黑色的发丝飘散在空中。那高句丽士兵见一击未成,狞笑着举起大刀再度砍来,可他手刚刚举起,突然眼睛暴突,然后如同慢镜头似的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入尘埃里,一只羽箭已射穿了他的喉咙。

在城墙上急得想跳楼的鲁维瞪着不算大眼睛,看着那些想要取水墨性命的高句丽士兵接连倒下,水墨的身边仿佛有了一层无形的气场在保护着她。鲁维吞咽了一下,他眼睁睁地看着顾边城如神祗一般拉满弓弦,四只箭几乎是同时被射了出去,鲁维虽然没有查看,但他坚信肯定城下又有四个敌人被射杀。

顾边城额上已满是汗珠,这种竭尽全力但还是心慌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果然,水墨身边的敌人非但没有被他精准到恐怖的箭法吓到,反而因为同伴不断的倒下而受了刺激,士兵们如潮水般向水墨坠落的方向用去。

王佐和其他两个骠骑士兵一直护卫在顾边城左右,帮他抵挡住来自敌人的攻击。水墨的突然掉落他也心急,但他明白,现在想要去救水墨的可能性等于零,城门不可能开,而从城墙上跳入敌阵等于发疯,谁会为了个小兵……王佐眼皮子突然一阵乱跳,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跨前一步半挡在顾边城身前。

狰狞的敌人恍如无穷尽的恶鬼一样嘶吼着冲来,之前同伴的惨死他们视而不见,只一心想把眼前的水墨撕成碎片。而肩膀火辣辣的水墨披头散发地跌坐在泥泞中,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敌人,就是死人。她知道自己应该拿起武器抵挡一下,应该想办法逃跑,最起码应该捡起脚边的盾牌来保护一下自己,可想了一堆应该,她唯一的能做似乎只剩下了尖叫。

“啊!你干什么?!”一个高句丽人怒吼了一声。方才他本来挥起马槊砸向水墨头部,没想到被人凭空拦截,反震的力道让他倒退了两步,手掌麻得差点抓不住武器,他凝神一看,却发现是自己人。已经打红了眼的高句丽士兵神色不善地将那人和水墨团团围住,但拦截之人神色冷硬,他从怀中掏出面青色令牌一晃,大吼道:“大将军有令,要将此人活捉,还不都给我滚开!速速攻城要紧!”

说完他理也不理那些被他镇住的高句丽战士,一转身,抓小鸡似的拎起水墨,不顾她的挣扎,毫不留情地一掌将她击昏,然后将人抗上肩膀,并且不客气地命令就近的几个高句丽士兵掩护他撤离。见到那面令牌,带兵的高句丽统领已经信了,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他那种高傲至极,看下级士兵如蝼蚁般的神态,只有那些该死的贵族才有。出身不高的统领在心里诅咒了几句,随即命令那几个士兵听从调遣,然后带着其余手下继续猛攻城墙。

“将军,您看……”这一幕自然都落在了城上诸人的眼睛里,王佐稍稍松了口气,虽然明白水墨落入敌人手中没个好下场,可命总算暂时保住了。顾边城手中的箭一直指向那男人后心却始终没有射出。躲在石柱后面的石羽突然声嘶力竭地叫着,“你们这些蠢货在发什么楞,还不放箭射死他们!!”他原本以为那讨厌的小子死定了,冒着“危险”没有离开,想亲眼看见水墨惨死的样子。但先是被顾边城的箭法惊呆了,跟着又发现敌人没杀水墨反而带走了他,不禁心急,脱口喊了出来。

不要说骠骑众人,就是其他的守城士兵心中也恼恨不已:老子在这儿帮你们父子玩命,你叫我们什么,蠢货?!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士兵们,只能加倍凶狠地去攻击敌人。石老将军被自己这宝贝儿子气得有口难言,本来站在后方指挥的他只能拔出皇帝钦赐的宝剑,推开身边侍卫,身先士卒地登上城垛,和顾边城并肩战斗,以借此化解士兵心中的怨恨。

瞭望战场的同时,文智还要不时分神于自己身后,李振正如木雕石塑一般端坐马上,细长的眼睛微眯。城墙那边发生的混乱他也注意到了,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城上顾边城的举动却让他敏锐地查觉到了不对劲,立刻让文智派斥侯前去查探,同时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奋战中的顾边城。一弓四箭,果然神将,李振微微扯了下嘴角。

没过半刻,两个斥侯从战场中反向驰出,熟练地俯身控马,躲避着流箭,一路驰骋而来。离着大约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两人同时飞身翻下马,跑到文智跟前跪下禀报,“大将军,属下已查清,是一南人跌落城下,但是……已被您派去的传令兵带走了!”一脸灰泥的斥候说这话时也有点迟疑。

我?文智一怔,还不及追问,就听身后“咔吧”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李振手中的马鞭已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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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粗重的呼吸声,身体散发的热气,晃动的地面……水墨闭上眼睛想抵挡自己被倒挂产生的不适感,但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被坚硬臂膀抵住的胃部阵阵抽搐。就在水墨感觉自己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腰部一紧一松,人已经坐在了地上。

水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钝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战场边缘某处。初春的树木已隐隐有了绿芽,枯枝间露出明澈的天空,铺满地面的枯叶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也不知堆积在这里多年了,虽厚密,却仍有一股抑不住的凉意穿透了水墨那还算保暖的裤子。不远处,厮杀声,飞石落在城墙上的轰隆声不绝于耳,而这边却是寂静若死的枯树林,水墨觉得自己就如同坐在了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中轴线上。

“你还好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看着细目黄脸的男人,水墨眨了眨眼,答非所问,“真的是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那天只有我一个人爬了出来,要不是碰到……”说到一半,水墨突然闭上了嘴,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部。罗战眼光微闪,水墨顿时惊叫出来,“你干什么?!”她话音未落,罗战已经把那柄匕首从她腰间的暗袋中掏了出来。

那把匕首一到罗战的手中,水墨就感觉到脖子发紧,虽然罗战易容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阖的浓密睫毛也掩盖了他真实的想法。一瞬间,空气中的喊杀声和血腥味儿好像都消失了,水墨眼也不眨地盯着罗战,全身紧绷,本能地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她和你说过什么?”罗战突然哑声问,低头看向水墨,目光中仿佛燃烧着火。水墨抗受不住这种目光,垂下眼皮喃喃回道,“真对不住,她的话我都听不懂,但当她看见这把匕首的时候,她,放声大哭,好像很伤心,又好像很开心,我想……”水墨犹豫地看了一眼罗战,还是说了出来,“她一定很想见你,而且想了,很久……”罗战闻言猛地一闭眼,迅速把脸转向他方,那里正是尸山血海的城头,而高高飘扬的除了旗帜还有……

水墨只能看见他脏污的手上青筋暴起,耳中传来匕首被捏得吱吱做响的声音。过了半晌,罗战又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字字都像被冻过一样,砸得水墨耳膜生疼,她不敢隐瞒,把当时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看着罗战闪着血光的眼,水墨坚信,虽然石老将军不是第一刽子手,但只要他出现在罗战面前,城头上随风飘扬的物件里一定会再加上他那把长髥。

“你……”罗战让自己平静了一下之后正要开口,忽然眉头一蹙,他迅速屈膝将耳朵贴地倾听,同时竖起手指对水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水墨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恐惧似乎可以让人连呼吸的功能都省却了。悉嗦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罗战判断来人不会少于百人,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立刻起身,同时拽起了还跪坐在地上的水墨。

“唔”,水墨发出半声闷哼,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之前经历了血战,从城墙上跌落,然后被敌人包围,就算被罗战救出之后,水墨依旧紧绷着全身的筋肉戒备着,现在突然被他这么一拉,腿部的肌肉就如针扎一般刺痛难忍。她刚一出声,罗战拉着她的手就不自觉缩紧,水墨觉得自己的手腕如同上了一道烧红的铁箍,但打死她也不敢再叫出声来。

罗战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贴着水墨的耳根密声说,“跟我来,看我的动作,别出声!”水墨克制住自己想要挠耳朵的欲望,点点头表示明白。罗战拉着她跟做贼一样,轻巧地开始往树林里撤退。此时距离他们数百步远,一个高句丽将领带领着士兵们正持械静待,直到一个干枯的身影从地上爬起,声音低哑的像吞了沙,“朴统领,我确信前面有动静!”那统领利落地打了几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举起兵器,组成搜索队形,向树林这边走来。

显然罗战对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哪里有草窠儿,哪个地方更方便隐藏,他都成竹在胸。可就算这样,那令人心慌的追踪却如始终不曾停止。不得不说,隐藏行踪的前进远比狂奔更费力,水墨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虽然她在尽全力压抑。

“大人……”朴统领发现那人停下,他赶忙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士兵们背靠背,张望着四周严密戒备。水墨瞪圆了眼睛,两个高句丽士兵刚刚经过了她身边,而被那些高句丽人包围在中间的干枯老头再度趴在地上倾听起来,水墨立刻屏息。

时间缓慢得如同粘稠的粥,就在水墨以为自己要缺氧而死的时候,那老头终于站了起来,干皱的脸表情诡异,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打量起了四周。他眼睛不大,眼白已然浑黄,但当他的目光从水墨跟前滑过时,水墨还不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忽觉背后一热,一只手轻轻盖住了水墨的眼,她僵硬了一下,虽然再看不到眼前的情况,不知为何,她反倒放松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战手一松,跟着几个动作,已将水墨掏了出来。水墨回头看看这掩体,心里忍不住咂舌,这罗阎王还真是胆大心细,谁能想到他事先就已将一颗枯死的大树掏空了呢?“他们已经走远了,”罗战小声说了一句。“哦,”水墨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罗战淡然的表情,她,“还是你胆子大,竟然敢躲在敌人眼前。”

罗战正检查身上的武器,闻言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就是离得近才安全,如果没有那些士兵的呼吸声掩饰,你早就被发现了!”不等水墨再开口,罗战又说,“你暂时不能回城,我先送你躲一下,不用担心,将军他知道你被我带走了!”

看水墨疑惑地张大了眼,罗战唇角动了动,姑且算是个笑容,只是包含了些许不解,无奈还有嘲讽,“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我能活着把你带走吗?”这话听起来好像绕口令似的,水墨脑子还没转过来弯来,就看见罗战脸色一变,“该死的老耳!”

啥?水墨一愣,“咻,咻,咻,”数声锐响破空而来,罗战一脚将水墨踢倒,其中一只弩箭已深深地插入她身侧的枯树。“快跑!”罗战薅住水墨的脖领子将她拉起,然后开始狂奔,这时身后已传来敌人的呼喝声。

罗战边跑边埋怨自己怎么会低估老耳,这阴沉老家伙的能力自己从小就熟知,这回冒充装伤兵耍了他一次,想必他已牢记在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想的没错,老耳当时没能找到他和水墨,但心里一直不曾放下怀疑,而且相信能躲过他追踪的人,一定是前日戏耍了自己的那个人。为了引敌人出来,老耳故意带人退却到了远处,然后监听。罗战的武艺虽高,但并没有老耳的天赋异禀,这回是他被算计了。

老耳一听到声音,立刻命令士兵们向出声的方向机弩连射,虽然看不到对方的具体位置,但期待能给敌人一个突袭。但跟着就失望了,他听到了两个人奔跑的脚步声,立刻命令士兵们全速追击。那个朴统领惊讶地发现,老耳那干枯得仿佛一点火苗就可以点燃的身躯竟然异常灵活,连那些年轻的士兵都撵不上他。

水墨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跟上了罗战的脚步,她知道这片枯树林绝对无法再利用,那些敌人不是笨蛋,就算罗战狡兔三窟还挖了别的树洞,也敌不过他们一把火。可眼前已是一片干枯的草原,水墨玩命跑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去,树林边缘已经人影闪现,羽箭零星射出。

“护住头!”罗战低喝。水墨只觉得奔跑中的自己猛地腾空而起,然后跌落在地,翻滚而下,那声尖叫也只能噎在嗓子眼里。翻滚中,水墨只能闭上眼将头紧紧地塞在罗战怀里,虽然不知道这是要滚向何方,但她能感知,罗战一直在保护着自己。

“砰”的一下,水墨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张眼,无数的稻草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罗战不顾正在头晕眼花的水墨,抓着她就走,混乱中,水墨发现这里看起来很熟悉,应该是高句丽人的后勤牧场。正在用餐的战马们看着这两个突然入侵的生物,有的打了个响鼻,更多的则只顾埋头大嚼。水墨暗自庆幸还是军马的素质高,真淡定,要是老百姓家的马驴牛,估计早就嚎得沸反盈天了。

“……”人交谈的声音忽然传来,水墨不及反应,早被罗战按到了草垛里,直到声音消失。罗战正要带水墨继续潜行,眼风一扫,突然定住身形。水墨不解,还以为又有敌人,赶忙要往草垛里钻。罗战一把拉住,跟着就开始扯水墨的衣服,“啪”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了。

罗战先恢复正常,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转头咬牙说,“你小子敢打我,很好,对上官不敬,现在就算我扭断你脖子,将军也不会怪我了!”水墨咽了口干沫,小声辩驳,“谁让你突然扒我衣服。”“你一身骠骑战甲,一旦被人发现,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罗战言语冰冷。

水墨这才明白过来,讪讪地一笑,开始自己脱外甲。罗战警戒着,看水墨脱得差不多了,他又伸手过来,这回水墨不敢躲,只有眼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转动,眼珠子都快瞪突了。布帛撕裂,罗战已用手和短匕将水墨的衣服变成了乞丐装,同时将水墨的发髻打开弄乱,正好上面沾着不少稻草和滚落时粘上的脏土倒不用再费心装饰。不知什么原因,水墨只穿了一身普通民服而不是骠骑的黑色军服,罗战心想这倒省了不少麻烦。

帮水墨改装完毕的罗战正上下打量,跟水墨眼光一碰,看她戒惧的样子,不禁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娘们,还怕我怎么样你不成?”这话让水墨心里一哆嗦,暗自镇定之后才讨好似的笑说,“我要是娘们倒不怕了,巴不得大人您把我怎么样呢!”看着天崩地裂也不变色的罗阎王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水墨突然有点想笑,赶忙低头。僵了半晌,水墨就觉得眼前影子一晃,罗战已经压在了自己身上,又热又重。

这还不算,这家伙居然还伸手在自己大腿上乱摸,“撕拉”一声,裤子已被他扯破了一块,被罗战举动吓呆了的水墨登时惊醒过来,她勃然大怒,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正深陷敌区。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想破口大骂,“罗……”她刚一张嘴,罗战猛地一合她下巴,水墨的眼泪几乎是喷出来的。靠!水墨只觉得自己嘴里充满了血腥味,心想舌头不会断成两截吧。

这时,几个高句丽士兵已来到了罗战和水墨身后,其中一人说了一句什么,罗战仿佛才发现似的,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一手捂嘴,一手抓衣的水墨完美地表现出了被欺凌妇女应有的反应,虽不知那些高句丽人和罗战在说什么,但她已明白,罗战刚才为什么这么做。

“行了,行了,不就弄个天朝娘们吗?又没干成,这娘们凶得很,还想咬舌自尽!”罗战假作不耐烦的一挥手,“你们把她带走吧!”那几个高句丽士兵负责巡视同时管理军纪,虽然罗战的行为不当,但看他穿的是近卫营的服色,且官阶不低,他们也不敢得罪。

听罗战这么一说,几个人同时看向水墨,果然唇边都是血迹,虽然头脸脏的很,但还是看的出眉清目秀的样子。其中一个管事的谄笑说道,“统领大人,小人们也是职责所在,先将她带走了!”罗战冷冷一笑,弯身轻佻地捏起水墨下巴,在她耳边说,“见机行事,等我!”那几个高句丽人也不敢太靠前,见水墨哆嗦,还以为罗战在威胁她,只当没看见。

故作大摇大摆地离开,但罗战并没有走远,这时军营里开始乱了起来,好像在盘查什么,有些正在休息的士兵被打扰,难免咒骂抱怨。隐身一旁的罗战心中冷笑,知道是老耳找来了。不过现在没有了水墨的“拖累”,他正好想跟老耳还有,那个人,好好斗上一斗。想到这里,罗战回头看了一眼,水墨果然被那几个高句丽士兵带走。

罗战悄悄地跟了上去,现在只有那里对他是安全的吧……水墨不知道这几个高句丽人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能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偷偷观察四周环境,罗战虽然那样说,但水墨早就学会不指望任何人。

一路上,不时遇到成群结队的高句丽士兵,那些男人□裸的目光让水墨愈发恐惧。正走着,前面忽然涌上来一群人,那令人恐惧的干瘪老头也在其中,水墨赶忙低下头,摇晃着想溜边走。

老耳正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愤怒,难道自己又被那该死的天朝奸细耍了,当他冲出树林之时,那两个天朝人仿佛凭空消失了。经过判断,老耳认为他们除了跑回己方军营,再无去处,一方面派人加大搜索半径,另一方面老耳亲自带人搜查军营,暗暗发誓,抓到那混蛋,一定要亲手炮制他。

正仔细观察着一切举动的老耳眼角仿佛扫到了什么,他眯眼转头看去,三个高句丽士兵正压着一个天朝打扮的女子往战俘营那边走。老耳知道那里留有不少俘获的天朝边民女子,供军官们取乐,但前日大君已发出命令,攻下松岩城之前,不许任何人再做淫乐之举。

当那几个高句丽人奉命停下脚步,上前禀报时,水墨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而躲在暗处的罗战则眉头紧皱。此时不远处忽然轰隆声响,罗战扭头看去,心登时一沉,大群的高句丽士兵正陆续回营,而一马当先的,正是白马青衣的李振。罗战心思电转,但一时间他半点有效计策也想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振策马骑向这里。

“唔,你是说你怀疑那个近卫营统领和这个……女人就是天朝奸细?”李振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低头僵立的水墨。老耳点点头,“老奴觉得事出诡异。”一旁的文智想了想还是插了句话,“大君,那天朝士兵是从城墙上摔下的,而且据回报,乃是骠骑士兵,骠骑里怎么可能有女人?”

老耳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大将军,这世上男扮女装也不是不可能啊。”文智眼光微动,跟着笑道,“也是,倒是我想的不密!”李振唇角一掀,“是与不是,看过便知!”说完策马上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水墨察觉不对,抬头时只见一道寒光向自己劈来,她本能地想躲避,可手臂早已被人抓住,只能瞠大了眼睛等着自己被劈成两半。

克制着自己不要妄动的罗战捏紧拳头,他眼睁睁地看着水墨的衣衫在李振面前飞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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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劈下的一刹那,如坠冰窖的水墨仿佛瞬间失明,只感到一股寒风擦面而过,跟着身前一凉,断裂的衣带慢镜头似的从眼前飞过,突然明白过来的水墨忍不住放声尖叫……“咴!”李振所骑的白马突然前蹄抬起,长嘶了一声,李振反应迅速,两腿用力的同时技巧地勒紧缰绳,高大的军马重重地刨了几下地,终被他所压制不再猛力挣扎,但依旧暴躁地原地踏着碎步,喷鼻不止。老耳第一个窜了过来,帮忙控制马匹,文智也忙带着近卫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原本挟制着水墨的两个高句丽士兵也被这突然变故惊到了,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水墨趁机挣开,原地抱胸蹲下,浑身颤抖地合拢着碎裂的衣衫,全身血液如潮水般逆流而上,让她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哆嗦着手整理一番之后,水墨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马甲丢失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一向穿得极多。衣服虽被刀锋割破,但最里面缠得比木乃伊只多不少的布条没有全部松脱,还留了一层半挂着,胸部虽半隐半显,但对于来自现代的水墨而言,离走光的标准还有段距离。更何况,李振的战马帮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目光。

文智见李振安然无事,甚至冷漠的表情都没有松动,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李振在自己的阵地上出了事,高句丽真的要大乱了。文智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水墨,心中有些纳闷,这女人虽然尖叫刺耳,但训练有素的军马怎么会被轻易惊到?正想着,老耳走上前来,哑声道:“大君,请看。”

安抚马匹的同时,老耳双眼迅速滑过四周,但周围都是探头探脑的士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心存疑虑的他又开始细密地检查马匹以及附近情况。站在士兵身后的罗战眼睛越眯越细,不动声色地盯着老耳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弯身将某物从地上捡起,放在手心观察,罗战这才放松了绷紧的肌肉。

李振和文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上,是一只沾满泥土被踩烂的虫子,个头有如黄蜂大小。“是吸血蝇!”文智立刻认了出来,四周的人皆释然。这种虫子虽叫蝇,但身有硬甲,体型较大,一向靠吸食马牛甚至人类的血液为食,只被它叮上一口,都会疼痛难忍。虽然吸血蝇多在盛夏肆虐,但现在惊蛰早过,已是初春,见到它倒也不足为奇。

“看来今年春天到的早,这讨厌东西钻出土也早些,”文智常年驻守边境,对吸血蝇很了解,技巧地为李振介绍了一番。李振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埋头蹲在地上的水墨身上,老耳和文智自然也看了过去。方才大君刚把这女子衣服割破,这白马就闹了起来,一时间竟未看清,文智回想着,貌似自己只看到了一堆白布条子?文智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李振的表情,聪明的保持沉默。

过了半晌,一言不发的李振突然掉转马头,向大营方向驰去,文智楞了楞立刻回身上马追随而去。士兵们随即被各自的统领驱赶开,各行其事,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场地中央,顿时只剩下了水墨,老耳,和那两个高句丽士兵。

老耳缓步走到水墨跟前,低着头的水墨全身紧绷,眼皮子跳得好似过了电。突然一只又冰又硬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水墨被迫抬起头来与老耳对视,手指发白地紧抓着衣服。一看到那张如同风干过的脸,浑黄的眼珠子正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水墨登时想起了方才他在树林里的残酷追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眼中出现了恐惧。

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细微颤抖,老耳仔细地打量着水墨,然后低声说了句:“果真没有结嗉。”水墨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躲在附近,假作帮忙救治伤员的罗战却听得一清二楚,背对着水墨和老耳的他,眼睑猛然抽动了两下,又假装忙碌。

“将她先带回战俘营,我要活的!”老耳森然吩咐道。他毫无感情地将水墨下巴甩开,转身离去,那两个高句丽士兵躬身行礼之后,赶忙将水墨从地上拽了起来,半推半拉地命令她前行。

老耳的消失让水墨身上的压力骤消,虽然不明白这些高句丽人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暂时还算安全。水墨走的得跌跌撞撞,但已找回些许冷静的她突然想到,之前那匹战马的受惊,或许跟罗战脱不了关系,要不,怎么那么巧呢。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很可能当着一大群粗鲁的异族士兵来个XX大曝光。一想到那种情景,水墨全身汗毛再度竖起,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借着这个动作,把那个让她恶心的念头抛出脑海。结果又被身后的士兵狠狠搡了一下。

只要罗战还活着,自己就有希望吧,水墨这样安慰自己,当然,她不会傻到四处乱看,寻找罗战的踪迹,天晓得那块变异老树皮是不是正躲在不远处偷窥……看着水墨瘦弱的背影渐渐消失,罗战不露痕迹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一个正在救助伤员的军医头也不抬地说,“把布帛给我!快点!听到没……”不耐烦转过头来的军医哑然,左右看看,纳闷方才帮自己的黄脸汉子怎么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

“不许哭!再出声,死!”负责看管战俘营的高句丽士兵怒吼道,他的汉话虽然很不地道,但没有一个听不明白的。为数不多的女俘们全都惊恐地闭上了嘴,一个个你推我搡的挤成一团,生怕自己再被带走,去受那无尽的屈辱折磨,直到看见水墨一个踉跄被推了进来,那几个高句丽士兵迅速离去,她们才齐齐的叹息出来,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

一头撞向稻草堆的水墨爬了起来,顾不上整理自己,她赶忙观察环境。帐篷里充斥着难闻的异味,没有烛火,只能通过破旧帐篷四处开裂的口子里透出几丝光亮。人的眼珠闪着微光,水墨虽然看不太清,但她已感觉到这帐篷里除了熏人欲呕的臭气,更多的是恐惧和绝望。

水墨没有试图去接近这些女人,而是原地盘腿坐下,伸手摸到的稻草湿冷又粘滑,她命令自己不要去想那都是什么。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两半,好在那根长长的布条子还剩下了一截,用来裹胸绝对不够,但用来绑衣服还勉强够用。水墨麻利地开始收拾自己,只有能有一丝的逃跑机会,她绝不会放弃,自救永远比等待更有效。

捆紧上衣,又用手指胡乱挠了几下头发,将长发编成一个粗辨,用牙撕了一边儿布条绑好。帐篷里一时间只有水墨悉悉索索的动静,那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女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们都是被高句丽人从位于两国交界处的村庄掳掠来的。村中青壮早就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而跟她们一起掳来的那些老弱病残又在数日前全部消失不见了。

不经意摸到自己喉咙的水墨一愣,忽然明白了那老树皮刚才在看什么。元睿给的药瓶在从水道钻进城的途中丢失了,刚才见到罗战就一路逃亡也没想起问他是否拾到。大姨妈只住了一晚就回家了,水墨明白这十有八九是那人妖药丸的后遗症,本来就不想再吃药,这几日干脆拿士兵用的颈巾掩饰着自己的渐变。

水墨忍不住挠了挠头,不知道罗战是否知道了,刚才他还假作亲吻的蹭了两下……虽然那地方光线暗。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水墨阿Q地劝慰自己,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帐帘处走去。

“唔!”她闷哼了一声,没走几步突然好几个人抱住,然后拉倒,拽回。本想反抗的水墨怕伤到那几个女人,更怕引起卫兵的怀疑,只好默不作声,任她们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捂着水墨嘴巴的女人用气声说,“别怕,你别出声!”见水墨点头表示明白,她才松开手,水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女人又倾听了半晌,这才放松地跪坐在水墨身旁,声如蚊蚋地说:“以前也有姐妹想逃,都被那些畜生砍成了两半,你想要命,就别打这主意!”水墨舔了下干燥到起皮的嘴唇,也轻声说:“你们都是被抓来的?是否有机会离开帐篷,多久一次?”女人楞了一下,水墨的镇定显然让她惊异,被抓来的女人从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

见她不说话,水墨正想追问,另外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你也会有机会离开的,只要那些畜生想取乐,你就有机会了!多久?”她的声音里加了几分恶意,“我想你很快就会有机会了,如果被那些畜生玩不死,你机会多得很!”“阿弥,”之前按住水墨嘴的人轻声制止,叫阿弥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水墨有点尴尬,知道自己的问题戳痛了对方,但为了逃命,她不得不问,“呃,那大小解呢?是否有……”“哼!”她还没问完,立刻被那个叫阿弥的女人冷笑着打断了,“你刚才待的地方就是啊!”水墨一僵,才咬牙说了句,“多谢告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所有的女人如同受惊的鸟儿一样,哆嗦着等待自己的噩梦。还好,那脚步声随即消失了,松了一口气的女人说道:“姑娘,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你……”门帘突然被撩开,数个高句丽士兵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听见帐篷里的女人开始绝望尖叫,他们反而愈发兴奋,大笑着见人就抓,手上也开始下流的动作。

该死的,水墨暗骂了一句,那个高句丽士兵一直想捏她的屁股。水墨借力一扭腰,跟着豪不客气地用膝盖顶了过去,那士兵登时嗷的一嗓子就趴下了,水墨却假装是被人扔出去的,踉跄着跌出了营帐。里面那士兵怒吼着,但这么多脏兮兮的女人,一时间他也认不出是谁干的,只能怒气冲冲地又揪出一个女人,狠狠地掐了她胸部几下,那女人痛苦地哭喊着,却不敢挣扎。

这群高句丽士兵如同赶羊一样,轰着这群女人前进,水墨也裹在其中。用脚趾想也知道这帮子高句丽人想干嘛,可那些士兵虽是满脸□,不时动手动脚,但看得出他们训练有素,状似无意,但女人们都被围在中间,自己绝无把握能偷偷逃走。水墨告诉自己要镇定,走一步看一步,但越靠近那篝火燃起的地方,她终于开始胆怯,手脚冰凉到麻木。

之前捂住她嘴的那个女人看出了水墨的惊惶不安,寻机轻声说:“妹妹,忍忍就过去了,如果你反抗,所有人都会被……”话音未落,她猛地打了个哆嗦,一个高句丽士兵大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残缺的黄板牙分外显眼……

一声鹰啸,正在官道附近值守的高句丽士兵抬头向天空看去,然后又问同伴,“你听到没有,好像是老鹰在叫。”同伴打了个大哈欠,难掩困倦地说,“你困迷糊了吧,哪有夜里飞翔的鸟!”“我……”高句丽士兵嘟囔了几句,想再抬头确认一次,忽然脖颈上一凉,他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留在他眼中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眸,亮的如同天上的星……

——《水墨山河》上部完

书名:水墨山河-终结篇

畅销作家金子穿越回归之作。当现代女孩回到气势恢弘的古代战场,只有胜者为王败者寇

出版社:沈阳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9-1

编辑推荐

《水墨山河终结篇》万千粉丝翘首以盼,超人气作家金子携穿越巅峰之作《水墨山河终结篇》

内容提要

水墨从战场回到了都城,她想找寻自己的回家之路,却被卷入了皇宫内部的争斗。赫兰公主无辜丧命,皇妃顾倾城被诬陷为杀人凶手,水墨救了顾倾城,却被皇后嫉恨。水墨无意间撞破了皇帝的隐秘,被曾经的敌手高延大君李振带离都城,再度陷入战火,她渐渐发觉自己身上有着未知的秘密。水墨的“未婚妻”元爱被是奉命潜入皇宫,却与皇帝相爱,在友情和爱情中,她必须做出选择。神将顾边城,逍遥王谢之寒,赫兰大汗赫兰巴雅,元帅燕秀峰,天朝皇帝还有大君李振,他们为了一个关乎王朝命运的大秘密而明争暗斗,水墨则是其中的关键。皇宫,战场,王墓,背叛,友情与爱情,水墨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