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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弄完了?一个晚上?”简宁有点吃惊。

“恩,都差不多了,只需要再完善几个数据,不过都很简单,周一就可以交货了。”何继虽然说的低调但是不可否认,他其实很享受简宁语气里的惊讶所表达出来的对他工作能力的肯定。

“真了不起。”简宁喝了口牛奶,真佩服这些彻夜没睡还这么神采奕奕的人,为什么同样是熬了一个通宵,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神形俱灭,别人却压根什么事儿都没的,立马跑个五千米都没问题?

何继哪里知道简宁这句“了不起”是啥意思,他当下只觉得虚荣心快要爆棚,更加觉得自己通宵赶出的那份报告简直是完美。

“你先去休息吧,我回去了。”简宁没什么胃口,喝完了一杯牛奶觉得那么难受了,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我送你。”

“不用了,你一夜没睡,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都麻烦你一夜了。”何继有点语带双关的意思,语气就稍微带出了那么点暧昧。

简宁本来就没休息好,也懒得跟他打机锋,打开门就准备自己走了,“真的不用,你好好休息吧,周一见。”

何继看她跑得被兔子还快,好像背后有人在追似的,也不好意思太坚持,好像刚才有点操之过急了?

简宁打了车,刚走到小区门口,对面停着的那辆香槟色奔驰的车门就开了。

霍别然穿着一身皱得不行的西装,样子憔悴又狼狈,径直朝她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自己的车走去。

“你干什么?放手!”简宁吓了一跳,但从胳膊处传来的痛感告诉她此时的霍别然情绪非常不对劲。不对劲到他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挣扎。

她被推进副驾驶,他转身上车落锁,这才看着她,视线像是要吃人似的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简宁一进来就被呛人的烟味弄得快要窒息,这人到底抽了多少烟?车里都快要燃起来了。干裂的嘴皮,充满了血丝的眼睛,还有那要吃人的眼神,简宁揉了揉刚才被拉痛的胳膊,一声不响地回应着他的对视。

“去哪儿了?”霍别然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很快他又补了一句,“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只问你,这一夜你去哪儿了。”

这几年霍别然商海沉浮,正所谓居其位养其气,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更何况他整夜未眠,一晚上就守着这小区大门,心里山洪海啸,如今车厢里更是气压低得吓死人,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抓奸吗?你有什么资格?”只是凡事总有例外,霍别然可以对着任何人狠戾,但是简宁例外。她从来就不吃他那一套,不管他变得再成熟稳重,再成功都是枉然。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就让他聚集了一个晚上的怒火变得无的放矢。

“我有话跟你说。”他清了清嗓子,却发现昨天晚上准备的那一番话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就已经全然派不上用场。

“我不认为我跟你还有什么话说。”简宁很快就接了一句,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开门,我要回家。”

“你老是这样,我会以为你对我有点什么。”霍别然憋了一晚上的火气,他一对上简宁就全然无招,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岁月,怀揣着善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全都是挑衅。口气里的痞子劲儿遮都遮不住,男人也怕受伤,所以总是慌张地披上伪装。

简宁看着他,不怒反笑,又一本正经地问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慎重,“霍别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我们就只是同学,老乡。如果说你非要说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也不过只是五年前你把我强奸了,你还指望我对你有点什么?要我告你吗?这才过了五年,应该还没过诉讼时限。”

霍别然浑身的力气都丧失了,带着点不可置信看着简宁,这一句话足以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他颓然地倒在椅背上,手按下了开锁键,“你走吧。”

简宁像躲避瘟疫一样地下了车,霍别然看着她飞快逃离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他所求的不过只是爱人的资格,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

简宁刚走出霍别然的视线,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那把利刃刺伤了对方的同时,也让自己鲜血淋淋。原来自己心里的怨毒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刻得多。她自以为的心静如水,她自以为的不悲不喜,在见到了霍别然之后统统土崩瓦解。她只能筑起高高的城墙,竖起锋利的倒刺,只是因为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1)

简宁一路跌跌撞撞,神情恍惚,凭着一股惯性走进电梯,然后拿出钥匙开门,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门是被反锁的,一直到比平常多转了两圈,铁门才应声而开。她刚一进门,就被玄关处那双高跟鞋震住了。那不是她的鞋子。

此时不过只是早晨7点过,天光微亮,但因为是周末,所以周围死寂一片,简宁就那么站在玄关处,看着那双鞋子,一动不动。

半晌,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走到门外,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直到传来轻微的碰撞声,门关了。简宁这才转过身,大步朝电梯处走去,她不停按着向下的按键,像一个神经质的病人。

她只知道往前走,往前走,随便去哪里,不管到哪里,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对的,不能让所有人看见,不能,不能,她必须要走,但是走到哪里去呢?小区里还是那么安静,偶尔有几个老人在亭子里打着太极,她像一个猛然闯入异次元空间的异类,从未觉得这个住了三年的小区如此陌生。

霍别然还坐在车里,刚才简宁那句重击让他久久没有回神,刚从方向盘抬起头来,死命地搓了搓脸,就从指缝里看见简宁从小区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笔直就朝大路上走。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大喊了一声,“简宁!”

简宁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往前走,不是人行横道,也不是红灯,她就这么笔直横穿小区门口这条八车道的马路,霍别然被吓了一跳,一路飞跑地冲过去,冲到马路中央才伸手拉住她,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因为是主干道,这条路上来往的车辆即使不是高峰期也不少,霍别然心都要快跳出来了,一阵阵地后怕,忍不住朝简宁吼了一声,“你疯了啊!”

简宁被他死死拉住胳膊,她木木地回过头看了霍别然一眼。霍别然就看见一张满是泪水的苍白到吓死人的脸。

“你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一片,只是看了他一眼,她喊了一声“霍别然”,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霍别然当下心里咯噔一声,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简宁,连忙把她拥在怀里,半拖半拽地穿过车流拖回到了马路边,现在的简宁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霍别然也顾不得自己了,强打起精神,把简宁安置在副驾上,系好了安全带,一路朝南驶去。

一路上,霍别然时不时就要看一眼简宁,越看越心惊。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看见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跟不要钱的珠子似的,嘴角咬得死劲,嘴唇发乌,脸色惨白。他扯了纸巾递给她,她下意识地接过来,手却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霍别然不忍再看,踩了一脚油门,希望车能再快点。好在路上都不堵,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安全带,低下头把她抱在了身上。他以为她会拒绝,可没有顺从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小孩,他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了句,“乖,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她的眼睛转了转,有一闪而逝的亮光,后又熄灭。胳膊主动绕上了他的脖子。霍别然这一天一夜就像是在地狱里来回,此刻抱着简宁,竟有种置身天堂的不真实感。

一回到自己家,霍别然就连忙把简宁抱进了卧室,她像不会动的木偶似的,任凭他摆弄。霍别然帮她脱了鞋和外套,又匆匆走到浴室在浴缸里放上热水。然后给简宁倒了杯热水,“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他轻言细语地说。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2)

简宁没有接过杯子,侧身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一个在子宫里的婴儿。霍别然的心被拧成一团,放下水杯,把被子给她盖上,又去浴室拧了一把热毛巾,轻轻地帮她把脸擦开。她闭着眼,像是一个睡着了,可是眼泪还是一点也不停歇地流下来,他捏着毛巾的手渐渐收紧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蹲在床边,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节奏轻缓。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说,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很久,很久,久到霍别然手已经酸得麻木了,久到他以为简宁已经睡着了,霍别然就听见简宁轻轻地说了一句,

“霍别然,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内心震动,可是终究不发一言。手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原来轻拍的节奏,“睡吧。”他的声音暗沉低哑,可是此刻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大悲大恸,情绪一旦平复,困意就排山倒海地袭来。简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转暗了,她刚一动,霍别然就醒了。他刚才就这么蹲坐在床边守着,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下,最后睡着的时候手还搭在简宁的身上。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他试着站起来,可是腿早就麻了,皱了皱眉头,硬撑着站起来,简宁看着他,又调转了视线,“我想洗个澡。”

“好,我马上去放水。”霍别然还以为她会立刻离开,他准备了一大筐的话都没派上用场,一蹦一蹦地就去了浴室。

“水放好了,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

简宁想扯一丝微笑,但是失败了,径直走到浴室,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头,“有换洗的衣服吗?睡衣也可以。”

“哦,有,有,马上。”霍别然冲进衣柜,刚好看见上次IVY留在这里的衣服,应该合身,刚一拿出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对,然后又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套还没有穿过的居家服。

霍别然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和动静,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就用了楼上的浴室随便冲了冲换了身衣服下来,他也是累得够呛。

简宁穿着霍别然的衣服明显大了,一件戴帽的卫衣,袖子挽了几圈,裤子还好是系带的休闲裤,卷了几道边勉强还能穿,这样一穿,显得脸更小了,加上一头短头发看起来更像是清秀脱俗的小男孩儿。

霍别然还记得简宁小时剪短发的样子,张扬跳脱得不像个女生。那时他们还在读初中,两个小孩周末都要去老师家补习,夏天多暴雨,她一看见外面下雨就兴奋得坐不住,草草交了试卷拔腿就往外跑,骑着自行车在大雨里疯跑,他只得骑着车跟在后面追她,就看着她骑过一个水坑,双脚离开脚踏板,在水花四溅的那一刹那欢快得尖叫着,那时候她家还养着一只京巴,也是一到下雨天就在院子里乱转,兴奋得汪汪乱吠,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就拉也拉不住的往外跑,一人一狗就在雨里面疯玩,简宁她妈打着伞冲出来把她拉回房间,她不在乎地甩了甩头,他站得有些近,一脸都是被甩的雨水,雨水迷进了眼眶,眼睛都睁不开,她指着他大笑,“好逊!”她妈拉着她帮她擦干头,一边骂她,“哪里像个女孩子!你看看人家别然,人都知道下雨天骑车要穿雨衣,跟你说了多少遍下雨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非要像个野孩子一样在外面乱串!还笑人家,再笑,等你爸回来收拾你!”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3)

霍别然有点晃神,好像这一幕还在昨天,眼前还是她未干的头发,仿佛一甩,水还是能溅到他脸上,溅到眼睛里。

“有吃的吗?我饿了。”简宁越过霍别然,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格局,就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没在家做过饭。”霍别然回过神,跟着她进了厨房,刚说完,简宁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你想吃什么,我打电话。”

“随便。我刚才在浴室没找到吹风,家里有吗?”

“楼上浴室有。卧室里面进去就是。”霍别然翻着外卖电话,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现在简宁的态度诡异到他不敢轻举妄动,好像上午她说的那番话都是自己的幻觉似的,她这么自如地在他的家里走动,洗澡,吹头,吃饭。虽然多余的话没有,但比起之前几次碰面恨不得当他是陌生人的状态好太多了,但是更诡异了。

简宁吹干头发下楼,刚好外卖也到了。霍别然担心简宁情绪大起大落没什么胃口,所以点了附近那家粤式轩的外卖,一份猪骨粥,一份艇仔粥,还有几样小菜。

简宁坐在餐桌旁,默不作声就吃了起来,从她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睡前那频临崩溃的样子,神色如常,刚洗了澡,两颊间还有些许红晕,胃口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一口粥一口菜吃得挺香。霍别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也端着碗吃了起来,他昨天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滨江市跟西市跑了一个来回,整个白天都没沾过米水,也是饿极了。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吃完,简宁放下筷子。“我要回去了。”

霍别然怔了一下,“你还好吧?”

“挺好的。怎么了?”简宁准备进客房拿自己刚才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霍别然的心顿时就抽搐了一下,就在那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的。痛得狠了,就睡一觉,天亮了,又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她任由那些痛像沙丘一样累积着,像伤口一样溃烂着,任由它变好或者变坏,腐烂或者结痂。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疗伤方式,如果不是他亲历了早上的那些事,连他都会以为她早已水火不侵,心如铁石。好像再也没什么事可以触动她,也再也没有什么人值得她挂碍。他只觉得心疼,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当初那个跳脱活泼的少女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活得孤傲,倔强,可是那么让人心疼。

“不要走。”他拉住她。

“嗯?”她转过身就刚好被他拽进怀里,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沉而又无比坚决地重复了一次,“不要走。”

“霍别然,放开。我不想说第二次。”她的声音冷静,冰冷如铁,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被她话语里的冷意冻伤了。

“刚才回家看见什么了?嗯?”霍别然从简宁跌跌撞撞冲出小区就把事情的原委想明白了,这个时候他的问话就好像一把镊子非要把她刚刚藏起来的伤口再撕裂开来。

简宁的身体明显一僵,抬头看着霍别然,一对视她就明白了。大脑里砰的一声响,她奋力从他怀里挣出来,倒退了几步。一股怒火在眼底深处,瞬间就烧红了眼眶。

霍别然不怕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把她逼到墙角,“这就是你要的生活?自以为是的安稳?还是你打算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你不怕他跟你摊牌吗?还是你觉得这样也挺好?”他的声音冷静,干脆,在简宁听来却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声声,一字一句从心脏里穿过,变成一个黑洞。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4)

简宁的神情从震惊、恐惧再到痛苦,她紧皱着眉头,死咬着嘴唇,嘴皮颤抖,眼神直直地看向霍别然,像一把匕首,又像是一次绝望的反击。顷於,她突然捂住嘴转身冲向了洗手间。霍别然愣了愣,紧跟着进去,就看见她蹲在那吐得昏天黑地。

刚吃完饭的胃再也承受不住痛苦的痉挛,刚吃下去的东西统统吐了出去。理智可以控制精神,可是却控制不了大脑中枢传递出来的痛感,她精疲力竭地吐到只有黄疸水,才漱了漱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无视霍别然在镜子里那副担忧到近乎心痛的表情,看着苍白着脸的自己,刚刚才武装起来的平静和若无其事,又白费了。

霍别然掺着她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热水。

“还痛?”

她捂着胃,摇了摇头。

霍别然其实现在有点手足无措,他能适应简宁的冷漠,能在她一次次不假辞色之后还能越挫越勇,他也见过简宁的崩溃,隐忍的哭泣,歇斯底里的发泄,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或者说是照顾现在的简宁。她可以痛到胃痉挛吐得天昏地转,也再也不会向他倾吐哪怕一个字,或许也不只是他,只是旁人。她已不再习惯诉说,不再习惯依靠,真正的长成一棵雌雄同体的植物,只需要一点点的水,和一点点的阳光,她就可以离开整个森林,独自倔强地活着,孤独而又坚强,就像是戈壁沙漠里的一株刺梅。

简宁只觉得身体的疲惫远远胜于精神的疲累。她端着水杯,从指间传来的热度一点点唤醒了自己的大脑。她这才开始逼自己回想早上的那一幕,残忍地像一个旁观者。

她清楚,这样的事情早晚会发生。她隐隐有着这样的预感,甚至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吃惊是有的,但如果不是因为霍别然,她想她远不至于会变成那样。在很早之前,她就痛恨失控,无论是生活还是自己,那种失控感,那种把自己交给宿命的无依感她经历过,此生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有条不紊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不允许脱轨,不允许一丝一毫行差踏错。错误的东西被念成了不朽,也就成了真理。可突然有一天,信念摇摇欲坠,这是比现实中的背叛还要惨烈的打击,就好像是在嘲笑她,这些年的隐忍,坚持统统都是一场笑话。

她看着霍别然,她还那么残忍地说出了那些话,可是现在他坐在她的对面,表情真挚得让她不得不相信那些心疼和痛苦都是真的。其实,霍别然是个好人,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要罢了。不能要,也不敢要,更要不起。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多年来那个遥不可及,渐行渐远的梦。当年的小男孩,曾经的少年,还有现在浑身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都是同一个人,那个名字,念着念着就被她念成了不朽,供在神龛上,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他是她生命中的那个唯一的变量,所以她一直远远的躲着,以为这样就是安全。她把他藏在记忆的深处,安放在蒙尘的角落,她记得的是那个善良的开朗的总是无限的宠溺着她的那个男孩,她把他藏起来了,所以他不会变老,也不会消失,更不会伤心。

她伸出手,冰冷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脸,她轻轻地摩挲着他脸上的轮廓,坚毅的唇,笔挺的鼻,刀削般的眉,她的手指感觉到他的紧绷,僵硬之后的放松,他的嘴唇张了张,像是要说话,手覆上她的指尖,带着一股兴奋的颤抖。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5)

她听见自己对他说,

“霍别然,我们做爱吧。”

霍别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下意识地侧了侧耳朵,“嗯?”

简宁的手环过他的后颈,闭着眼就堵上了他的唇。

霍别然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直到唇间传来柔软的触觉,她的舌头伸进他的唇间,像一尾冰冷而又灵活的鱼,所及之处,四处点火。

霍别然的大脑根本就跟不上身体的本能,他头一低,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瞬间就掌握了主动权。

他的舌尖尝到苦涩,尝到绝望可是绝望中却带着令人窒息的美感,身体在叫嚣着,不受理智控制地想要靠近,吮吸,纠缠。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居家服,点着火,像是觉得不满,仅仅只是唇舌间的纠缠,还不足以让人癫狂,她撩开那层碍事的衣服,终于抚摸到真实的肌肤,手指间传来温暖的触感,厚实,平滑,让人心安。她放纵自己,闭着眼感受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手往下,轻轻拉开了裤子的系带。

“你疯了吗?”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血丝,呼吸声急促,热气喷在她的脸上,胸膛起伏,明明已经快要失控,可是还是硬生生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暗哑得像是一把没有来得及抛光的三弦。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手心里是胸膛上那小小的突起,食指和拇指轻轻地覆了上去,稍微用力地一扭,她笑了,“怕了?”神情如同海上的塞壬,手指在挑逗,声音在诱惑,可是眼神绝望,表情悲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简宁,更确切地说霍别然从未经历过这样复杂的性爱,复杂到他没办法用语言去形容,用大脑去思考,用理智去辨别,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做爱。他只剩下本能,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带着一种隐忍的痛感。然后,他听见她用近乎挑衅的语气问他,“怕了?”

终于,弦断了。

这是一场乱到没有章法的性爱,激烈,炽热,狂乱,足以让身在其中的人烧尽理智,只余本能。他以为自己是在亲吻,其实更像是在噬咬;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划伤了他背上的肌肤,那带着痛感的麻痒更像是一剂催化剂,叫醒着他心底蛰伏已久的野兽。她不甘示弱地咬上他的肩头,他眉毛一拧,手指又伸进去了一根,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他只觉得下身胀痛,太阳穴的青筋一蹦一蹦,可是他依旧忍着,因为想要看到她的崩溃,她的情不自禁,所以他恨恨地覆在她的身上,舌尖滑过一片片肌肤,舔,噬,啃,咬,夹杂着痛感的快感让灵魂都快要飘起来,她的眼角快要盛不出那滴泪,努力地想要翻身,又被他压到了身下,大腿缠上他的腰,像是无言的邀请。

“宁宁,宁宁,宁宁…”他呢喃着她的小名,无意识地发出无声的音节,他重新吻上她的唇,在进入的那一刻,舌尖堵住了她的娇吟。

他跟她之间隔着万水千山,越过漫漫时光,是懵懂的初见,是无猜的缠绵,是暧昧的心动,是无言的纠缠,是决绝的伤害,是岁月的离殇,是物是人非的感慨,是求而不得的心酸。最后,非得是最原始的纠缠,爱也好,恨也好,怨也好,念也好,都在汗水与呻吟之间,在泪水与喘息之间,变成身体与身体的痴缠。

五年前的那一夜跟此刻重叠了,他念念不忘的那颗朱砂痣如今就在他的身下,他攻城略地,在她的身上刻上烙印,抚摸着一寸寸滑腻的肌肤,像是要烙进灵魂的刺青。她的呻吟再也不是五年前那无声的剧本,而是一首恶魔的彩笛歌,他一步步踏入修罗地狱,品尝最原始的醉生梦死。节奏,气息都乱了,技巧,姿势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种渴望灼烧着,连血液都在沸腾,灵魂都在呻吟。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6)

在最后一刻,她的声音像是那柄开天辟地的辟邪剑,“别射在里面。”虽然气息不稳,但那股抽离的清明瞬间让他浑身沸腾着的血液都凝注了,他顿了顿,没动,那几秒的间歇足够让他看清她的表情,他弯腰吻住,不复激烈,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虔诚。

一场前所未有剧烈的性爱耗费了两个人巨大的体力,更何况一个人通宵未眠,一个人刚刚才吐得翻天覆地。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还没有平息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霍别然站起身,默默地给简宁穿上衣服,她接过来想自己穿,可是霍别然没说话,动作依旧无比的坚持。等到两个人穿好了衣服,简宁把茶几上的水一口喝完了,说了句,“我饿了。”

“想吃什么?”

“火锅。”

“这么晚了,”霍别然看了看表,有点担忧地看着简宁,时间倒不是问题,关键是她的胃不好。

“不可以?”

“走吧,换衣服,我们出去吃。”

简宁进了客房把自己的衣服换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有杜益民,也有何继。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关掉了手机随手扔进了包里。

简宁坐在车上,侧着头看向窗外,霍别然刚想开口问她去哪里吃,转头就瞥见她脖子上的吻痕,一时有点心猿意马。

“怎么了?开车啊!”简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发什么呆。

霍别然被撩起了火气,刚才那点前菜完全没办法满足他多年的夙愿,一低头就吻了下去,简宁一开始挣扎,后来被他的手按住了后脑,动弹不得,渐渐地也放松了身体,回应着这个吻。等到这个冗长缠绵的吻结束,简宁看着霍别然有点不自在,咳了两声,“我们去哪儿吃?”声音里带着一股慵懒的性感,当然一开口,简宁就后悔了。

“我想吃你。”霍别然笑了,他的头抵着她额头,声音暗哑里带着一股成熟男人才有的魅惑和挑逗。

简宁一怔,不自然地别开了头。差点被他的那一笑破功。

霍别然放开了她,开着车就在附近找了家还没打烊的火锅店,点了鸳鸯锅,怕她胃不好,又点了一份八宝粥。

这个时候在店里吃饭的人已经很少了,等到锅底跟菜都上来了的时候,霍别然闻着那香味也觉得有点饿了。

“你还记得有次我们在肖老师家自己做火锅吃不?”霍别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吃着吃着就笑了。

“肖老师?哦,你说那年寒假我们去她家看她的时候啊。记得啊。饺子还是生的,你们就在吃。”简宁也想起了霍别然说的那件事,记忆这东西很奇怪,你以为你忘了,但是其实他们只是像档案馆里的资料一样被编号入了档,但一旦被索引到,自然而然那条记忆的片断又会在脑海里重放,栩栩如生。

“对啊,对啊,当时那个跟我抢饺子吃的那个胖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董什么?”

“董光恒!”

“董光恒!”

两个人同时笑了。霍别然这一刻才发现这个时候,简宁的笑容才是真心的。

简宁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忘形了,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拿起筷子夹了块香菇。

“你不是不吃香菇吗?”

简宁刚吃了一口才发现是香菇,只好硬着头皮咽下去,“人是会变的,以前不吃的东西或许现在就爱吃了,以前喜欢的或许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霍别然神色黯了黯,夹了一个香菜丸子,“人只会变老,变丑,变漂亮,变成熟,但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你以前就喜欢吃丸子,最喜欢吃我妈做的番茄丸子汤,刚才你也点了这道菜,不要告诉我现在你就不喜欢吃了。”

第六章 颠覆不过一线(7)

“但不吃丸子也不会死。如果没有丸子吃,吃别的也一样。不都是猪肉么?”

“如果把其他的跟丸子摆在一起,你会选丸子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