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吹风吗?”

“嗯?”

“把吹风拿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简宁放下毛巾,深深地看了霍别然一眼。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霍别然没理她,进了洗手间,找到吹风,拿着吹风出来,示意她过来。

“我自己来。”

他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开了吹风就帮她吹起头发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出来,“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第八章 沉沦只需一念(7)

霍别然看着简宁睡下了,他才离开。原本他是想就在这凑合一晚的,但这房里实在是太冷了。再加上看着简宁浑身神经都绷紧了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再逼她。等他蹑手蹑脚进了家门,发现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

“妈,你们还没睡啊?”

“你妈非要等你回来。”

“坐下,一五一十地好好交待。”

霍别然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他自己都还没理清楚他现在跟简宁是什么关系呢,你让他怎么跟他妈说?

“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看着你这样子都快赶上火山孝子了,这还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是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啊!”

“啊?不能吧?谁那么没眼光。”

“妈!”

“好了,我问你,这简宁是不是结婚了?”他妈这才一脸严肃地问他。

“嗯。”

“那你这算什么?”

霍别然沉默,没说话。

毕竟是两母子,霍别然这样子,他妈一看就明白了,“你这是要当第三者?真够出息的!”

“什么第三者?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那你跟我说你这深更半夜搞这一出是什么,我就觉得奇怪了,难怪前段时间还叫我给你打听简宁她家房子卖给谁了,敢情你居然还想着人家啊!那你早干嘛去了?!”

“妈!”

“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

“妈,我已经很难受了,你不要再添乱了,行不行?”

“我添乱?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就非要去跟人抢么?非要顶着这些不光彩的名声?你让妈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跟她什么都不是,今儿要不是我刚给她发了条短信,她就算今天愁死在医院里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你看出这么大的事,她男人在哪儿?她男人正搂着别的女人花天酒地呢!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拿正眼看过我!”

“说什么呢?你”

“你以为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我要是能自己过得了那一关,我也不会上赶着去干这些龌龊事。”霍别然平息了一下自己略显得有点激动的情绪,“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近况的,我以为她过得好,我也就死心了。当年再这么惦记也都过去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先认识她老公的,成天在外面玩儿,找小姐这些事情也没少干。那你让我怎么想?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让她过得好点。至少出了事有人能搭把手,我为什么要避嫌,我不介意背那些有没的没的名声,要是因为她结婚的关系,我就不帮她,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过得那么苦,妈,我做不到。”

霍别然他妈也沉默了,脸色也不如刚才那么难看了。“照你这么说,人家对你真没半点意思?”

霍别然眼睛都发红了,盯了他妈一眼。他妈只得拍了拍他肩膀,“哎唷,你妈不是怕你行差踏错么。而且你妈也不是这种人不是,当年她家出了事,我们家不也前前后后张罗了么,要不是你爸出面,那些要债的都要把她妈给逼死了,买房子的钱你爸也给了她,要不哪里来的钱读书,还考了大学。这些事,你妈都没跟你说过,你那个时候还小,而且大人是大人的事,哪知道你们俩小时候走得近,结果你还对人家起了心思呢?就算没这层关系,如果今天这事儿被你妈撞见了,你说我能帮的还不是得帮,对吧?好歹也是街里街坊的。你别拿你那红得跟兔子的眼睛盯着我,我是要跟你提个醒!咱们做人做事都得堂堂正正的,喜欢就喜欢,这事儿也不丢人。但你不能给我干出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我还想呢,但也要人家给我机会啊!”

“你小子!说些什么呢!”

“好了,好了,说开了就成了。你妈也是担心你。而且我觉得人简宁这孩子挺不错的,从小我就觉得这孩子好,嘴也甜人也乖成绩又好,哎,要是老简不出事儿,这该得多好啊!只是苦了孩子了,要是照你这么说,这孩子命真的有点苦。先去睡吧,老太婆也做点吃的,明天让别然带到医院去。”霍别然他爸站起身,就结束了当晚的对话,也算拍案定性了。

霍别然虽然这几年在外面做生意被人认为他有点鬼才,行事往往爱剑走偏锋,说话滴水不漏,但从大局看又稳妥得很。但是在父母面前,他倒还保持着原样儿。通俗点儿说叫孝顺,但这种孝顺又不只是面上的那些功夫,而是根子里跟父母的关系就一直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摊开说,但这前提得是有一对很开明的父母。这跟家庭教育和环境有关系,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又能做到什么程度,跟能力有关系,但是跟这个人本身的格局大小也有关系。而格局大小,很大程度上还是归根于家庭。临江市说大不大,94年才拆县建市,但他爸在临江官场上浸淫了那么多年,你要谈什么两袖清风,那还真不是,但那些为人处世的哲学,看人审事的眼光,做人的修养、气度,养气的功夫倒很是影响了霍别然。霍别然知道,他爸这么一说,这事也就算过了,以后他怎么做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谁拿情深乱了流年 第三部分

第九章 佛度苦厄谁来渡我(1)

 第二天一早,他提着保温桶就去了医院。简宁刚跟医生聊完,从办公室出来。

“不是说只有10点和下午三点才能探视么?”

“睡不着,就过来了。”

霍别然看着还是她一个人,想着杜益民居然还没有出现,他不是没有预想,但没想到这夫妻关系都恶劣到这个程度了。但也没说什么,打开保温桶,“你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妈特地让我给你带的,趁热吃点吧。”

“改天我亲自去谢谢你父母吧,真是麻烦他们了。”

“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

“呃?”

“不,我意思是说,刚好今天也有时间。等明天黄阿姨转到普通病房了,这也离不了人了不是?还不如就今天,顺便在我们家吃个晚饭。”

“我再糊涂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去你家吃晚饭算什么?”

“我妈昨天晚上回去还特地跟我说了这事,还是你非要让她到医院来请你?”

简宁半信半疑地看了霍别然一眼,虽然知道大年三十去别人家吃饭这事有点尴尬,但是她的确是不愿意欠着人情。早点过去解释清楚总比拖久了说不清。

“好。”

霍别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怕再问一次她又反悔了,只得岔开话题,平静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到探视时间了,咱们进去吧。”

她妈已经醒了,只是有点虚弱,透过玻璃冲简宁想挥一下手,但是抬了半天只抬了一点点,但就这样简宁已经激动得快要感谢老天了,不停地在喊着“妈!妈妈!”明知听不见,但好像喊出来才能缓解这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受到的折磨。霍别然看着她又哭又笑,像个孩子一样,心里软成一片。

探视时间结束之后,简宁又去找了主治医生。霍别然的手机一直都在兜里震动,掏出来一看,居然是杜益民。他没吭声,跟简宁说了声出去接个电话,就走开了。

“喂,杜哥?”他把电话打过去。

“别然啊,你怎么才接电话?”

“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不今儿除夕么?给你打个电话拜个年呗,虽说咱们不来这套虚的,但还得问问不是?听邱志说你回滨江市了?替我向你父母问声好呗!”

“谢了,杜哥,有空也可以过来玩玩。”

“行啊。哎,其实,我是想找你说说话的。”

“出什么事了?”

“哎,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家里出了点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找你聊聊。”

“家里?怎么了?”

“唉,还不是我妈搞出来的。不过这次好像真有点迈不过去了,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要是这档口离婚,会不会对年后那件事儿有影响?”

“你要离婚?”霍别然大吃一惊,视线下意识地朝走廊那边看了一眼。

“哎,我妈已经缠着我闹了一天了,不过这事儿也怪不得她,我也矛盾得很。”

“你妈知道你在外面的事儿了?”

“哪能啊!不是这事儿,是简宁的问题。”

“她什么问题?”

“哎,家丑家丑,这就不说了。我这真是流年不利啊,这年过得真是快赶上六国大封相了。”

“杜哥啊,这事儿吧还得是你自己掂量掂量,说不准儿还是一件好事儿,你也这好顺水推舟是吧?毕竟人家堂堂部长的独生女,你也不能老这么藏着掖着,要是能离婚,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霍别然心下疑惑,可是嘴上倒是滴水不漏。

“我这就是在犹豫着呢,你想着这紧要关头,年前刚递了竞聘申请,当然还是家宅安宁最好,等到这事儿板上钉钉了,再缓缓图之不是?哎,哪知道我妈非要闹,你也知道我妈现在他们还住在政府分的小区里,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我们单位都有人知道了。我都才刚知道了一天,今儿早上就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了。我也不知道我妈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事儿,非要闹到离婚她才收手。”

“杜哥,这事你先别着急。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过完年再来好好商量商量,我也帮你去探探口风,我估摸着吧,这问题应该不大,谁家没有点事儿呢?就算当官的,那也是正常人不是?只要咱们把舆论的风向控制好了,这事没准还能是个好事。”

“行,就听你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七上八下的也就有个底儿呢。行了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了,这大过年的,老给你说这些糟心事儿。”

挂了电话,霍别然立刻就给邱志打过去了。

“帮我查查杜益民要离婚这事是怎么回事。查到了立刻给我打过来。”

打完了电话,霍别然也没急着去找简宁。他站在住院部的外面,那种缓缓蔓延的心疼让他眼圈有点涩, 如果说当年他得知吴秋明跟简宁分手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在深深的无力感之后只会觉得心痛,好像那些侮辱,那些不为人知的疼痛都加诸在了自己身上。

他曾经不明白简宁的选择,但他现在明白了。但在明白之后,又忍不住嗤笑,那些所谓的安定,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只是她一厢情愿坚持的幻觉罢了。他很想上前摇醒那个执迷不悟的女人,指着那些男人对她说,诺,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男人,那些隐忍不屈,那些委曲求全,哪怕只是分给他一分,他都要感天谢地了,可是这些男人却弃之如敝履。

简宁走了出来,看见他站在外面,走近了问他,“刚才我去缴费,他们说账户里已经存了五万。你给个账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第九章 佛度苦厄谁来渡我(2)

 “你一定跟我分得的那么清?”

“霍别然,这是两码事。”

霍别然转过头,也没看她,“我以前觉得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不像他们,要不叫我老霍,要不叫我别然,我自己还不觉得那种生分,总觉得你这样霍别然霍别然这样的叫,我听着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今天才知道,这都是自作多情了,其实如果不是昨天你走投无路了,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吧?如果不是我发的那条短信,你肯定连我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吧?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推开,恨不得字典里都没有霍别然这三个字,简宁,没有霍别然的人生真的过得好吗?”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事情。”简宁别开头,但语气总显得有点虚弱。

“我也不想跟你谈,哪怕你争气一点,我也犯不着今天跟你说这些话。好,你跟我说你结婚了,结果呢?结果你连抓奸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来找我出气,跟我上床是报复了谁?杜益民吗?还是你自己?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那你男人呢?你妈都这样了,他呢?他压根就不知道吧?他关心过你没有?你知道你的处境吗?你跟他过了这么久,他有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过?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还是你昨天也从来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哪怕你早就六神无主了,你都要急死在医院里了,你也从没有指望过他,对吧?你经营的这些虚以为蛇的婚姻,到底是给谁看?你自己吗?你在我面前拿乔,不接受我的帮助,恨不得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你那所谓的骨气就是用来伤害真正关心你的人吗?”霍别然直直地看着简宁,不放过她表情的一丝变化。

简宁从昨天白天开始就在经历着各种事情,她妈的病危更让她整个人生都坠落到了谷底,不是心情,是整个人生。如今被霍别然这样一说,她只觉得脸上那层面具摇摇欲坠,四分五裂。

霍别然不等她开口,就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晚上我来接你,要不你自己到我家也行,我们家还住在那。”

说完他就走了。等走远了,霍别然确信已经走出了简宁的视线,他才把绷紧的背完全放松了下来,然后这才开始有点惴惴。这剂药下得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一直以来,她要的从来不是普世的认同,也不是那种退而求其次的安稳。她只是要一分安全,一种不为他人动心就永远不会痛心的安全。那种植根于骨子里的偏执一路支撑着走到今天,她从未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那些痛彻心扉的失去就好像明明还发生在昨天,但是她却明明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你真的还要再相信一次吗?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并没有禁烟火,所以还没到下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简宁在医院里待到五点,又回了一趟家,等到霍别然家的时候,都快6点30分了。因为是冬天,天黑得特别快,她一下车,第一眼就看见远处那个四个角都飞出去的小亭子。原来它居然还在。从出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十五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踏进这条巷子,没想到再看见,也不过如此。她惨然地笑了笑,按响了霍家的门铃。

霍别然已经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怕在客厅听不见门铃响,一直坐在院子里,**跟他说外面冷得很,唠叨着让他进来,他也不为所动。一会又怕鞭炮声太响,恨不得把耳朵都贴在铁门上。等到简宁一按门铃,他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耳朵比他家狗都还灵。等到门打开,他家那只阿布拉多才后知后觉地叫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不来?”

简宁提着东西,霍别然很自然地就接在了手里,“走吧,就等你呢,快开饭了。”

“宁宁,来了呀!快,快,来,坐会儿,先喝点茶,马上就可以吃饭了。”霍别然**还是风风火火热情似火的样子,好像昨天晚上的争执从没发生过一样。拉着简宁的手,亲热得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

“阿姨好,叔叔好”简宁一踏进霍家,就有种走进时光隧道的感觉,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阿姨,这是一点年货,这大过年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简宁把霍别然手里的礼品袋接了过来递给**。

“就过来吃个饭你还这么客气干什么?还真把自己当外人了,宁宁啊,我可跟你说,这前几年没走动,是阿姨的错,阿姨的疏忽,既然现在又联系上了,可别又见外了哈。想想当年你每天都跟咱们家别然一起到我们家来做作业吃饭,怎么一恍眼都十多年了,哎,真的是…”

“行了,让人家闺女坐下先歇会儿,听你唠叨这些做什么?”他爸示意简宁在沙发上坐下。

简宁是知道当年她爸出事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的。当年她虽然跟霍别然冷战,但是霍别然的父母对她们母女都是尽到了邻居的本分,甚至比很多亲戚都要热心得多。即使她们搬走了,霍别然她妈还打听过她们,还来租住的房子看过几次。只是因为简宁的自尊心受不了,两家人才渐渐淡了,没了什么联系。

“叔叔,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下棋不,这是家里的一套棋具,我爸走了之后更没人碰它。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地,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你们,当年叔叔为我们家的事四处奔走,还让学校减免了我的学费,如果不是因为叔叔和阿姨,我想我跟我妈,”简宁顿了一下,“这些情,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昨天你们又帮我那么大的忙,我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第九章 佛度苦厄谁来渡我(3)

 “宁宁,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这算什么呀,你再这样说,阿姨可就要生气了。”

“宁宁,你阿姨说的对,年货我们就收下了,可这套棋具你可得收回去,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可不要随便送人。”

“叔,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您一定要收下。这些年,我一直都不好意思,也从没有当面跟你们说一声谢谢,今天还这么冒昧地到您家来吃年夜饭,如果你连这点心意都拒绝,我真的没脸见我爸爸了。”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老霍,就收下吧,看看都快要把宁宁逼哭了。”

当年霍别然他爸还只是政府里一个小科长,这房子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后来因为政策,周围住的人都把地给卖了,那年月滨江市有点钱的人都在这附近买了地修别墅,霍家的房子就夹在了这些当年还是很气派的别墅中间。因为简建国发财之后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平时就喜欢收点古董字画,又被霍家一水儿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实木家具和字画给狠狠地震了,觉得人霍家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儿,一天到晚抱着收来的东西就朝霍家跑说是要让霍科长掌掌眼,这两家的大人才越走越近的。当年简建国虽然修的别墅是这片儿最气派的,据说也是最有钱的,霍家的小独院儿就在这片房子里被衬成了最寒碜的平房院子,可这两家的关系却是当时最好的邻居。当年的简建国也没少霍家的忙,这都是做小辈的不知道的事。不过,这世间的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是老话说的话,三穷三富不到老。霍别然他爸看着那副榧木的棋盘又忍不住想起当年的简建国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为人豪爽的样子来。

“你爸啊!就是爱好这些,这套棋具还是当年跟他下过的,你们别看这棋盘纹理不规则,这可是上好的香榧,闻闻,这材质的棋墩,现在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了。来,宁宁,你看,这棋子儿,当年还是你爸从日本订购的,双面棋,以前啊,我们能有个云子都不错了,他买的还是这蛤碁石,这要搁今天,还不知道什么价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这个价那个价,照我说啊,这是情义值千金!人老简待你可真不薄,当年往你这塞的字画啊,古董啊,可不老少。你还老笑人家不懂文化,把自己家客厅弄得跟人民大会堂似的。”

霍别然也想起了那一整面墙的《江山如此多娇》,还有被沙发遮住的墙角的四不像的老虎涂鸦,突然笑了起来。

霍别然他爸显然是想到了当年那些时光,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打趣那个大老粗暴发户的情景,又或许是想到了两个人下棋,他总是骂他臭棋篓子的情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宁宁啊,你爸爸是个好人啊!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人虽然粗了点,但是一身浩然,磊落大方,你爸爸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匪气的商人,但是匪得很正派。我一直都跟别然说,为商之道,可诡也,但不可鬼也。说的就是要像你爸那样。”

“我爸当年最佩服你的人就是您了。”

“行了行了,吃饭吧,边吃饭边聊。别听你叔叔闲扯这些,他这人就那样,一高兴就喜欢拽文。”

霍家的摆设其实跟印象中没什么大的变化,甚至那张黄杨木的餐桌还跟十几年一样,曾经她也是坐在这儿,在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来霍别然家蹭吃蹭喝,像跟在自己家一样。可是,毕竟还是不一样了。

霍别然刚才一直没说话,他最不愿提及的就是那段两人渐行渐远的时光,而对于父母而言,他们知道的能谈及的恰恰正是简宁最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来他家,即使心怀感激与歉意,他也明白为什么她会送那么贵重的礼给他爸,想必这应该是她爸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了,如今因为欠着情,所以不得不用更重的情来偿还。霍别然有些后悔今天的决定了,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也是因为这样,他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会挂着注意看简宁的神情,虽然场面上很热络,简宁也是有问必答,甚至表情显得很柔和,他都提着那颗心,不是担心冷场,而是担心她牵起旧殇。

当年的事他不甚了了,那时的他在忙着跟她斗气,冷战,还有谈着那些不知所谓的恋爱。霍别然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受苦受穷的日子,所以他从来就不知道那种真正生活在生活底层的穷迫,更何况还是被命运一巴掌生生打落到底层的。即使后来,他从**那里断断续续听说了她的境况,但是他都从不曾深刻地体会过她那时的心境。因为差了那句感同身受,所以他才那么莽撞而又草率地错过,然后一错再错。

简宁其实没有霍别然想得那么脆弱,那些所谓的触景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只是那许久不曾体会到的善意与温暖,让她有点眼湿,就好像许久不曾开启过的铁门处,从外面隐隐透出一道微光,照亮着她心底最寒冷的地方。原来,回忆往昔并非只有伤痛和哀凉,往事不只是那些歇斯底里的痛和彻夜难眠的伤。她也曾是快乐少年郎,她也曾天真无邪过,飞扬跋扈过,因为得父庇荫,她的童年与青春更像是一首肆意流淌的交响曲。她想起当年她带着霍别然第一次进游戏厅,她帮他改期末成绩单上的成绩,她骑着他的自行车载着他沿着滨江路一路飞驰,她给他抄作业,帮他考试作弊,可是两个人做了坏事,挨骂的总是他,她在旁边睁着双眼无辜得像个白兔。那个时候,他总是说下次再也不跟你玩了,结果第二天一早还是在巷子口等她。他们是邻居,是同桌,好得形影不离。冬天的教室没有暖气,课桌下,他的手一直包着她的手帮她取暖;课间的时候,他偷偷拿出随身听,卡带里是BEYONE的《光辉岁月》,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哼唱那首《喜欢你》…其实,她都记得。只是她以为她忘了。

第九章 佛度苦厄谁来渡我(4)

 “宁宁,吃完饭陪阿姨打打麻将,幸亏你来了,要不跟他们爷俩看电视守岁才要郁闷死。”

简宁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麻将桌上,霍别然,简宁还有他爸都是陪太子读书,他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打一张牌就看一眼电视,霍别然也是一心二用总是时不时看一眼简宁,简宁很少打麻将,虽然是初学,但是喂牌喂得很有天赋,只有霍别然**一个人乐在其中,打得不亦乐乎。

“宁宁,你平时就应该常过来看看我们,俗话说得好,人在人情在,人跟人啊就是得常来常往,你妈这病呢,你也别太操心了,有阿姨给你照看着,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着,该干嘛干嘛,别把自己给累病了。明天我们都一起去医院瞧瞧,给你妈妈煮点汤圆,大年初一,咱们也得团团圆圆的不是?”

“阿姨,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行了,这一晚上就听着你把谢谢啊谢谢啊翻来覆去的说,这就见外了不是?”

简宁以前就很喜欢霍别然**,性格很好,又很直率,以前她跟她妈闹别扭了,还跟她妈顶嘴说,“我肯定不是你亲生的!”她妈怒极了,“你不是我生的,那你是谁生的?路边捡来的?”“我是刘阿姨生的!”这个段子被两家的大人们念了好久。如今时隔多年,她也知道再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这期间的人事变迁,但那底色还在,所以她总是诺诺寡言,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出来那冷色冷面的样子了,心暖了,即使明知那是长辈的寒暄,但还是会感激,还是会木讷到不懂得回应,只会傻傻地点头,反复地说着那些词不达意的句子。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附近鞭炮声大作,“别然,你跟宁宁去院子里把烟花给放了。”麻局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