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别然冲着墓碑默不作声地磕了三个响头。他什么也没说,但每一次磕地的声响都像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誓言。

这几天,忙着开死亡证明,火花,安葬,甚至与陵墓圆交涉,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是霍别然在操持。简宁还不觉得什么,但这些细节都一一看在霍别然父母眼底。很多事情或许真的不需要再多说,你是否用了心,这用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身边的人自然会看得出来,更何况还是自己的父母。只是自那之后,霍别然**就再也没劝过他。

再多反对的理由都在这样那样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

就在霍别然忙着在滨江西市两头忙,整个重心都放在简宁身上的时候,在西市的杜益民迎来了他人生最惨痛的一次打击。

就在他跟简宁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对邓嘉爸爸的攻心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这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官场老油子虽然面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是还是给他露了口风,“小杜,之前你怎么样我们就不再提了,以后呢,跟嘉嘉好好相处,你年前递上来的竞聘申请我也看了,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太过好高骛远可要不得。等到组织最后定了,你在新地方可得好好干。”

杜益民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前段时间觉得自己霉透了,离婚丑闻,又被老婆打破了头,搞得灰头土脸,没想到这刚把婚一离,好事就跟从天上掉下了一样,他都兴奋地快跪在邓朴阳面前叫一声,哎哟,你可真是我亲亲老丈人啊。

第十三章 逝者如斯夫(5)

那几天杜益民可真是有点容光焕发的味道了,先是带着邓嘉去见了**,**哪知道走了一个县城来的媳妇,结果新媳妇不仅年轻,人还是高官的独生闺女儿,她笑得快合不拢嘴,一口一句嘉嘉的叫着,还狠了狠心买了一套据说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卡地亚的项链当成了见面礼。邓嘉早就见惯了这些,怎么会知道当年简宁跟杜益民结婚的时候连银镯子都没见着一个,撩了撩那链子,“你妈还真够时髦的,我还以为她要送给我黄金的呢。不是说老辈人都喜欢金首饰么?”

“我妈还不是怕你嫌金的太俗气,还特意去打听了的。买了之后她老人家才心疼呢,一个劲儿说着这铂金的不保值啊。”

“哈哈哈,你妈可真逗。”

两个人在单位里就更不需要避人耳目了,有人打趣着问他们什么时候办酒啊,邓嘉倒是落落大方,“快了,把红包准备好呗。”

杜益民这一闲下来,有了种万事具备成竹在胸的感觉之后,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的盟友,他虽有点搞不太清楚这个忙到底是霍别然出了力还是他的未来老丈人推了一把,他左想右想觉得霍别然这人还是大大有用的,就算没帮上忙那也是以后能用得上的。他忙着规划着自己以后上位之后的种种蓝图,一激动就忍不住想找人来筹划筹划,当然重要的还是好消息必须得让人知道,而这种好消息他还没傻到告诉单位上的那些人。

结果哪知道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打给邱志,邱志就说霍别然在滨江市那边有点事,最近忙得很。

杜益民也没多想,滨江市是霍别然的老巢,他有生意在那边也很正常。这一来二去的,就给忘了。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他老丈人的电话,约他去他家吃饭。他去之前还特地带上了别人送给他的土特产,还有两瓶特供。

结果一进门,没看到邓嘉,老丈人在书房里等着他。

“邓叔叔,嘉嘉不在?”

“别叫我叔叔,我可担不起。”

杜益民虽然能力欠点,可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当下就屏息静气,低着头问了句,“叔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出事?你给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东西都能给我寄到办公室来了!”

杜益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过邓朴阳扔过来的碟子,因为上面什么都没写,他翻了一转,还是问了句,“这里面是啥?”

“是啥?!”邓朴阳为人谨慎,收到这碟子的时候就起了个心眼,连着快递的袋子一起拿回来的,进了自己家书房才把这碟子打开,这一看可真是让他又气又怒,眼眶都给气红了,二话不说就把杜益民给喊来了。

杜益民看着邓朴阳气得不轻的样子,当下也不敢再多话,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

邓朴阳看着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能把碟子给他寄过来,证明人可真是把杜益民的底儿摸了个透,可看着杜益民这样子,他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出了事心底都没个谱,更觉得自己瞎了眼才会答应他喊自己叔叔。

“你给我自己看吧,看看你干些什么荒唐事!”邓朴阳气得站起身砰的一声关了书房门,这种糟心的东西他看一次就够了。

杜益民这才有点心虚,他刚刚真把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都扫了一圈,想着这该不会是吃了那几个材料商的钱的事情被发现了吧?但要说检举,这检举材料也不该递给组织部啊?难道是内部有人要黑他?

他惊疑不定地把碟子放进电脑,等画面一出来,他整个就懵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完蛋了。

是真的完蛋了,当下邓朴阳就让他滚,带着你那见不得人的破玩意儿,以后我再见着你跟我女儿在一起,我见一次就打断你的腿!这狠话撂得有点有**份了,可见邓朴阳得气到程度。

霍别然这招不可谓不狠。邓朴阳就这么一个闺女儿,看着邓嘉被惯得一脸天真胸无城府的样子,霍别然就知道这邓朴阳放在心尖尖上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要说什么脏水往杜益民身上泼,贪赃枉法的证据就算摆在邓朴阳的面前,他也会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选择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帮着杜益民擦**。可这种在外面乱搞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首先这是录像,是活生生的**戏,邓朴阳只要想着原来就是这男人糟蹋了自己女儿,他就已经受不了了。更何况这男人还在外面乱搞。他杜益民凭什么能入他的法眼,不是他有能力,家世好,人品好,而是看上他对自己女儿好。这就是他对女儿的好法?这事儿要放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可这事搁在自己女儿身上,那就是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点天灯。这就是一个父亲的一票否决制,别的都好说,但就这一项,就足够把人扇出八丈远,想碰我女儿,没门!

杜益民从邓家出来之后像一条惊慌失措的丧家犬。他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给他下这么重的手,在回去的路上,他把所有的人都过了一次,他这些年这种荒唐事干得不少,一来是因为简宁根本就不会管,二来他在那个位子虽然大钱吃不到,但平时请吃请喝的事儿还真是少不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有人请客的时候,他还很胆小,他不是没听过有些地方真的装了针孔摄像机,他下水之前还特地把人问了个清楚。人还说这开门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未必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然了,在安全方面还是让他放下了心,人跟他说哪个哪个酒店有部直达的电梯,连电梯里都没有摄像头,要真要查,你连去过那家酒店的证据都找不到,还有人跟他说这个地方出了名的安全,保安都会贴心把车牌都给你蒙上。他的胆子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练大的,渐渐地变得心安理得,当然,跟那些动辄就是大贪巨贪的人相比,他讨着的这点好处真的是微不足道了。更何况他还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年头请人吃个饭唱个歌请个小姐都是常规款,你没动真的你还真不好意思跟人提办什么事儿。杜益民这一路走过来,吃过的饭唱过的歌玩过的场子那真是记都记不清楚了,他哪里知道这到底是谁请的?

第十三章 逝者如斯夫(6)

那天晚上他就蹲在家里反反复复地看着这碟,从酒店房间的装修,那小姐的样子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好在杜益民还没老到不记事的地步,终于给被他想起来这**不是上次霍别然请他那次么?

杜益民惊怒交加,当下就想打电话找霍别然问清楚,等把电话调出来,他又按掉了。不,不,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杜益民终于意识到他被人阴了,但他还不知道霍别然为什么要阴他,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邓嘉是个心里脸上都藏不住事儿的姑娘,当然如果她不闹的话,勉强还是算得上可爱,可是现在的她已经跟可爱沾不上边了,那叫狰狞。

一个女孩子的破坏力能有多大?杜益民以为他当初跟简宁闹的那一场已经够离谱了,可是邓嘉让他再次开了眼界。

邓嘉这女孩子虽然有点骄纵,但是也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当初她被他爸弄进了工商联的档案室,本就是抱着混日子的态度来的,想想看档案室,那班上的有多沉闷,办公室那三个人,一个主任,一个研究院,一个副研究员,头衔都挺好听,但一看就是进来养老的,那个五十多岁快退休的大婶每天早上10点来下午三点就走,说是要去幼儿园接孙子,白天在这待的几个小时还得给孙子戳毛衣,那个主任是个秃顶成天对着电脑下围棋,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还剩一个大叔抱着茶杯看报纸最大的乐趣就是跟主任顶嘴较劲,邓嘉上了两个星期班就不舒坦了,逛到别的办公室一眼就看上了杜益民。那真是茫茫沙漠里的绿洲啊。邓嘉才24岁,从小被她爸惯着,她读书那会教过几个男朋友,但真就像她所说的,她就瞧不上那些年轻男孩。杜益民身上有股成熟男人散发出的味道,她有事没事就拿着东西去求他帮忙,就连一个PPT都央着杜益民帮她做,一口一个杜哥叫得挺欢。还是少女心性,很自然就把杜益民跟自己最理想的大叔形象重叠在了一起。平时在从一些细枝末节和旁人的八卦里感觉到了杜益民跟他老婆关系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融洽。她更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杜益民的那个人。

她是真的觉得这是真爱,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奋不顾身,当然,她还年轻,从没有在感情上吃过亏摔过跤,而杜益民是有妇之夫的身份也只是她冲破真爱藩篱的一个考验罢了。年轻的女孩满心满眼都是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类似偶像言情剧里的戏码,但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

因为期望和幻想已经把杜益民勾勒成一个被不幸婚姻禁锢但依旧传统的男人,所以当她被她爸一顿乱骂冲进杜益民的家真的看见那碟子时,她自己一厢情愿搭建起来的爱情王国整个就轰塌了。

“杜益民,杜益民,你就是个人渣!”邓嘉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在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的父亲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只会觉得这些事情太过肮脏,肮脏到她简直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杜益民。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邓嘉的逻辑里,她只设想过杜益民跟前妻藕断丝连,余情未了,她怎么能够自己的爱人居然是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床上乱搞呢?这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她哭着就把电脑给砸了,那碟子被弹了出来,她又嫌不够解气的把碟子踩成了碎片。然后目之所及处,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她砸了电视,茶几,书柜上的摆设,真是见着什么砸什么,哭得人都变形了,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认识过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

“邓嘉,够了!”杜益民原本就心烦意乱,他的心思还没有过渡到要哄邓嘉回心转意上,这些年他被简宁惯得早就不知道心虚为何物,如今被邓嘉这样一闹,一开始他还忍着,到了后来实在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他才觉得厌烦。这女的发起疯来真的跟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够了?你冲着我说够了?够什么了?你骗了我,骗了我爸爸,你真肮脏!”邓嘉骂不出来更狠的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肮脏的人,你干净,你高尚,那你当初就不要来**我啊!”

“我**你?我**?”邓嘉被**这个词刺激得不行,更没有想到她跑来兴师问罪居然没有看到这个男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悔过自新,居然还要反咬一口说她**。

“你闹够了就给我出去。”

“杜益民,你不是人!”邓嘉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我不是人?要不是你,不是你成天撩拨我,我会答应离婚?要不是你爸答应了帮我,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老子去不了规划局,也在这位子上待不下去了,你懂不懂?你爸现在恨不得整死我,我**真是瞎了眼了。我要不是遇着你,我现在过得好好的,老子这次上不了,总还有下次。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想着靠着你爸这棵大树。”

“杜益民,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邓嘉已经颤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杜益民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他清楚昨天邓朴阳看他的眼神包括最后叫他走的时候就跟看条癞皮狗一样,他不好过,他也懒得去敷衍了,“还要怎么说清楚?只有你才真的觉得我喜欢你,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呀?你会做饭吗?会洗衣服吗?你会每天早上把早饭给弄好晚上把洗澡水放着么?你连厨房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你是个过日子的人吗?成天不是买这个奢侈品就是那个,你除了花钱还能干点什么啊?我要不是冲着你老爸,我会看上你?今儿我就给你撂一句,就算我离婚了,人简宁一个指头盖你都比不上。我忍着你,让着你,宠着你,我**要不是有点底儿,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请你吃顿饭的,你以为我傻啊?我跟你谈哥恋爱花的钱都够包个小明星了,还成天陪着你看韩剧,你哭了我还要给你递纸巾,动不动就要浪漫,我就不明白了,这浪漫能当饭吃吗?当然了,这要是能换个官做做,我也不介意供着你,就当自己请了个菩萨回家供着。可现在呢?你爸给我脸色看也就算了,得了,那是什么眼色啊?不就是逢场作戏吗?你问你爸,你就随便问一个,我们单位的,别的单位的,你给我随便去问一个?他们要是一次都没去过,我把杜字倒着写。值得你们两父女这么小题大做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这**被人整了被人阴了,你不会帮我出主意,还在这扯犊子,我真**是受够了!”

“杜益民!你住嘴!”邓嘉气得撞开他开了门就冲出去了。

杜益民发泄完了憋在心底的那团火,看着这满屋狼藉的样子,这真像眼下他的人生。

第十四章 几生几世几诺(1)

简宁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穿着一袭睡衣,抄着手看着蹑手蹑脚不敢开灯摸着黑进了客厅的霍别然。

“你这样每天这样折腾,累不累?”

霍别然正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从外面院子走到客厅,刚摸进来就听见简宁的声音。

“你还没睡?”

已近盛夏,距离葬礼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简宁一直住在这里,霍别然还是三天两头这样跑着,有时候两个人连照面都打不了,多半就是霍别然深更半夜回来,溜进简宁房间看一看然后就在隔壁随便睡两三个小时,天不亮他又走了。

“进来,我有话跟你说。”简宁转身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霍别然跟着走了进去,看了看简宁的神色,“是我吵醒你了?”

“霍别然,这房子是你买的,按理说你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想走都凭着你自己的心意,但每天这样像做贼一样,你真的不累吗?”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很微妙,他知道简宁不会拒绝他,两个人也可以很正常的交流,包括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他不想,他感觉得到他们中间还有一层隔膜,那是在简宁心里的一道城墙,城墙里只有简宁一个人,他进不去,她也不会出来。他知道简宁是感动的,甚至还是感激的,但这还不够,这不是爱。所以他宁愿像现在这样,维持着两人表面上的平衡,而不愿意主动去打破这样的僵局。

“快去洗澡吧。”简宁叹了口气。

听到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简宁从隔壁房间里把霍别然换洗的睡衣拿过来放在了浴室门口。她做着这些的时候,娴熟而又不突兀,像一个称职的妻子,她很容易就可以扮演这样的角色,但仅仅只是扮演罢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要的是什么,可是他要的她给不起,宁愿再多进一步,粉饰着幻觉。

当天晚上,霍别然没有离开这间房间。他没办法抗拒简宁的邀请,哪怕他知道这样的邀请并不是她发自内心。

“昨天听你妈说,这里快要拆了。”

霍别然翻了个身,搂着她,手心是她柔软的发丝,那头短发渐渐地长了。“恩。”

“你要睡了?”

“没有。”

“霍别然,你为什么不开口让我跟你回西市?”

霍别然睁开眼,看着简宁,床头的灯光隐隐棹棹,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宁宁,我很累。可是无论再累再晚,我只要看着你,哪怕只是看一眼,我觉得这都不算什么。我大概能明白你爸爸当年的心情,那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在外面再苦再忙再累,家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等着他。我做梦都想着有一个家,一个我跟你的家。但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你觉得我是过客,你愿意跟我回西市,甚至跟我在一起,但那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家。我要的是家,不只是你。如果你觉得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家,我宁愿每天这样跑着,我不愿意再从你那听到我不喜欢听的字眼。你不需要还债,我也不需要包养。”

简宁没有说话,霍别然闭上眼睛,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或许时候还未到。

很久很久之后,他听见一个声音说,“我跟你回西市。”那个声音轻柔但不犹豫,有种无可奈何的坚决。

霍别然紧紧地抱着简宁,像是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霍别然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叫人把东西一打包,人和行李就到了西市。简宁站在自己家院子门口,心里知道,这个所谓的家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那是她母亲的白宫,而不是她的。她像一个鸠占鹊巢的人在这里放肆着自己的回忆,这里承载着她这辈子最懵懂也是最幸福的回忆,可是人哪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呢?

她知道,她在这里住一天,她就会对着霍别然退一步,因为这里的霍别然还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少年,他们两小无猜,他们青梅竹马,他把岁月的蹉觞和往事的伤害都关在了这扇门之外,但是他可以,她不可以。她已习惯独自砥砺前行,她不需要也不敢把放任自己沉溺在霍别然为她营造的白宫里。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简宁,心甘情愿地接受呵护与溺爱,因为这样的爱终有一天会消失,这样的城堡终有一天会土崩瓦解。她不是她的母亲,耗尽余生为一个男人祭奠。

霍别然和简宁正式进入了同居时代。霍别然将之视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这个男人虽然女友不断,但却从来没有同居的经历。他总是会被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所感动到无以复加。他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怀里的人,睡颜沉静,不再是深刻在记忆里的那个咄咄逼人脆弱而又倔强。他会在看见浴室里成双成套的牙刷毛巾杯子都会傻笑,他会拉着简宁一起去逛超市,然后看着她挑拣着各种东西,渐渐地把这个房间过于冷毅的线条变得柔和,参合进简宁自己的痕迹。他会在接近晚饭的时候收到简宁的短信,“晚上想吃什么?”就这简单的几个字他都能乐出声,因为回家后桌上必定早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喜欢这样人间烟火的样子,当然更喜欢的还是**。

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因为那些看似高尚实则伪善的原因禁欲了那么久,可以想象一旦解封是个什么景况。谈情与说爱早已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女干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霍别然还是坚信一条真理,爱是做出来的。他不知餍足地撩起她身上所有的敏感带,反复的舔舐揉捏,他相信纵然灵魂披坚执锐,但唯有**的身体才是诚实的,他听得见她堕落的叹息,愉快的呻吟,灵肉的结合更像是一场灵与肉的角斗,他的心没有她硬,他的情比她暖,他很早就已沦陷,他对着那座一个人的城墙一筹莫展,但是这是他开辟的另一个战场,是灵魂最大的弱点和漏洞。他要让她为自己燃烧,摒弃隔阂,摒弃冷漠,他要她为自己绽放,绽放,绽放。

第十四章 几生几世几诺(2)

简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疯狂到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到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中的霍别然很陌生,但是很性感,性感到足以让人迷失。是的,迷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再来谈对性的青涩,听起来似乎有点矫情,但这却是真的。简宁对性的好奇是在初中,那个时候的她正处在对所有新鲜刺激甚至晦涩禁忌的事情都感到好奇的年龄,她偷偷撕下生理卫生课本那两页,然后把尚还懵懂的霍别然关在了房间里,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只是好奇,好奇男性与女性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她看过他还没开始发育的身体,看过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漫画,看过那些言情小说里描写的**,她以为自己很懂,其实就好像那晚来的初潮一样,她就是一个思想与实践,心理与生理发育不同步的孩子而已。

她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性,是在22岁。那个大她三岁的男友用一种疼痛到尖锐的感觉贯穿了她初次的性体验。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现实与理想的荒谬,她怕疼连带着也怕带来她疼痛感的**,尤其是当她看见那成熟男性的**时,她只觉得狰狞,那种狰狞足以让她作呕,这跟印象中那粉嫩的小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再后来,她也怀疑过,恐慌过,但她相信她绝对不是唯一的一个,这世上有很多女性跟她一样,性冷淡,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过**,但这已经不是她生活的重点了,她丧失了好奇,更多的只是例行公事。

唯一的,唯一的一次让她有失控感的**,是她主动的带着一股毁灭自暴自弃的堕落感,她跟霍别然的那一次。那次,她只觉得自己**,可是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是什么样子。

如今回想起,那时的霍别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配合她呢?那么隐忍,那么克制,那么不像现在真相毕露的样子。

他总是会一步一步解除她的羞耻,瓦解她的尊严,让她像一个感官动物一样只能遵循本能去获取快感。

“宁宁,动一下,动一下。”他撑着她的腰肢,像一个步步为营的狩猎者看着猎物在自己的怀中颤抖得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我不要!”她只觉得羞耻,那从下而上的眼光让她无从遁形。

他恶意地在她体内动了动,如愿听到不受控制的娇吟,“乖,听话。”

她真的很恨现在的自己,但是更恨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他,她俯下身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因为无法挣脱,她带着那股自暴自弃的恨意扭动了起来,房间里只听得到急促的喘息和连她自己都觉得**的呻吟。

最后他释放在她体内,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你出去!”

他翻个身压住她,甚至还往里动了动,他舔着她的耳尖,恶劣地吹着气,明知故问,“去哪儿?”

简宁羞愤欲死,死命推开他,那黏糊糊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别动。”霍别然钳住她,一挺身让她感知自己乱动的下场。简宁简直要疯了,这,这,这…

还没等她发出抗议,霍别然又欺身而上,“我快要被你搞死了,你就不能听话么?”

到底谁不听谁的话呀?

霍别然最近的日子过得幸福有点忘乎所以了,他真是恨不得昭告全世界简宁是他的了,跟这种货真价实的感受得到她就跟你生活在一起,拥抱在一起,亲吻在一起,偶尔简宁的出神和心不在焉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因着他急于得瑟和炫耀的心态,这个周末他跟简宁去了池乔家。

池乔随时在更新着霍别然追简宁的进展,自然清楚眼下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或许是自己功德圆满的缘故,她应该是最迫切看到霍别然幸福的那个朋友了。所以这一天,她很早就起床说是要亲自下厨,覃珏宇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搂着她说,“老婆,我求你了,你就算不为大伙儿的胃着想,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不是?”覃珏宇上个星期刚刚得知晋升老爸,每根毛孔都想朝着全世界叫嚣,“我要做爸爸啦!”可想而知,两个急于得瑟的男人聚在一起会怎样的局面。

简宁还是第一次去池乔家,准确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以霍别然女伴的身份去见霍别然的朋友,即使这个人她也认识,难免也会有点拘谨。她依旧没办法像霍别然那么理直气壮的招摇面世,与其说她介意的是旁人的眼光,不如说她根本就没适应眼下自己给自己的定位。

池乔压根就没有当孕妇的自觉,一路跑着过去开的门,见着霍别然就是一记老拳,覃珏宇跟在后面像个患得患失的老妈子,“哎哟,我的祖宗,你小心点。”

霍别然也是不知情,反手过去就握住了池乔的进攻,“干嘛?就这样招待老朋友的?”说着朝池乔肩膀上一拍,覃珏宇眼疾手快把池乔往自己怀里一搂,“干嘛呢,干嘛呢,你给我小心点!”

“哟!你还挺护主的呀!这还碰不得了。”霍别然说着就要挡开覃珏宇了。

几个人在门口疯了一阵才走进去。池乔拉着简宁一路在沙发上坐下,“别理他们,跟俩长不大的疯子似的。喝什么?”

“不用麻烦了,听霍别然说是在家里做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简宁刚才把这两口子的亲昵看在眼里,眼眶有点热,这种久违的温馨让她有点不习惯。

“你来得正好,总算来了一个会做饭的了。我让他给你打下手。”池乔也不客气,拉着简宁就去了厨房。

第十四章 几生几世几诺(3)

覃珏宇一看池乔又进了厨房,也顾不得跟霍别然比试拳脚了,连忙跟了进来,“放着我来,放着我来。”

“来的正好,给简宁打下手吧,你做饭来来去去就那几道,我都吃腻了。”

“我说池大主编,你还真不客气啊!就这样使唤我们家宁宁,你跟她很熟么?”霍别然见不得池乔那女王样。

“宁宁?哎哟!你搞定人家了吗?就宁宁宁宁的叫上了。”池乔哪里是嘴上能吃亏的主儿。

简宁受不了被这两人打趣,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在大学的时候这两人也是这样疯来疯去的,她真的没想到这都十多年了,这两个人的情谊还是没有变,反而更好了。霍别然居然还是个长情的人,想到这个结论简宁首先把自己给吓到了,连忙出声“还想不想吃饭了?都消停会儿吧。”

吃饭的时候,自然是一桌的人满**赞。池乔本身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能够下厨弄几样简单的小吃都能让覃珏宇满眼含泪了,两个人想必,覃珏宇至少做的东西还能吃,虽然谈不上什么美味。

霍别然家的厨房在简宁没出现之前根本就是个摆设,可想而知,简宁做的那一桌饭能够受到多高的礼赞了。虽说这几个人都是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人,但偏偏还喜欢这种温馨的家宴,简宁做的菜虽比不上五星级的大厨,但那种地道的家常味又是在外面最高档的餐厅都吃不来的。

霍别然听着那些赞美心里美得跟啥似的,就好像这桌子菜都是他做的一样,再加上池乔两口子又不是外人,就难免有些得意忘形,“覃珏宇,知道什么叫中看不中用了吧?瞧瞧你媳妇,再瞧瞧我们家宁宁,啧啧,这女人真是没法比啊,这差距真是…”

“吃饭吧你,闭上你的臭嘴。”池乔凶神恶煞地夹了筷子菜扔到他碗里,她刚好坐在简宁对面,刚好能把简宁刚才嘴角那股冷笑尽收眼底。

霍别然没看见简宁的表情,但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是有点过了,讪讪地吃了一口菜难得的是没有还嘴。

覃珏宇觉得气氛有点怪,刚好想起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没公布呢。就放下筷子,咳了几声,“我宣布一个消息哈。先别忙着鼓掌。这个消息呢,关系着我的终身幸福,关系着我全家的幸福,关系着…”

“不是说好了不说么?你怎么那么藏不住事儿呀!”池乔嗔怪了一句。

覃珏宇凑到池乔耳边,用四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着悄悄话,“我就见不得他那得瑟的样子,说出来好打击打击他。”

霍别然不知道这两口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很不屑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我们家池大人呢,准备辞职了。”覃珏宇先扬后抑,“但这辞职的原因呢?”

“被炒了?”霍别然不怕死地接了一句。

“滚!这辞职的原因呢,她有了更重要的事业要经营。”

“事业?你又要折腾什么生意么?”

“你能让我把话说完么?”

“你能不卖关子么?”

“好啦,你们俩别吵了,没多大事儿,就是我怀孕了,想休息了。完了。”池乔受不了这两个人在那磨叽。

池乔不知道这是霍别然的心病,霍别然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头去看简宁,简宁倒是神色如常,笑着对池乔说了句“恭喜恭喜!几个月了?”

“才一个多月呢,上周刚检查出来,还没来得及跟双方父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