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了解到,她喝酒后爱乱说话,并不能作数,之后她只会无辜地说自己喝多了。

见肖樾沉默着,殷遥伸手拉了他的袖子,“又不高兴了?哎,我就说了,好费劲也讨不了你欢心。”

肖樾觑她一眼,“你费什么劲了?”

“我不费劲吗?”殷遥的手指沿着袖子往下,拉住了他的手,人也靠近他。

她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眼里仍然是笑的。

风吹来,她的头发被吹得贴上脸颊,有些凌乱地遮了点视线,她抬手拂到耳后,“店里那么多人,我都认出了你,这不容易吧?”

她靠得更近,肖樾更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殷遥也不管这胡同里会不会有人走过,只想往他怀里靠。在这点酒意中,她俨然又有了些当年谈恋爱时的小女孩儿姿态,可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微仰着脸说:“我撒了谎,就想在这里见你一下,你都不对我笑一笑吗?”

肖樾喉咙口泛热,到底是受不住她这样,他眸光动了动,“你真的……”

话没说完,脸略微别向一边,嘴边已经有了笑容。

“我真的怎样?”

“过分。”

带着很低的笑音。

殷遥轻轻笑开了。

店里有几人吃完出来,沿着台阶走下去,聊天声响亮清晰。

肖樾松开手,殷遥也因这动静回过神,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黄婉盛打来的电话,一看就是催她走的,殷遥接通,说:“我好了,马上过来。”

她挂了电话,看了看肖樾:“我得走了,你进去吃吧。”

“送你过去?”

殷遥笑着拒绝:“才几步路啊,你进去吧,你朋友都等久了。”

她踮脚,在他脸侧亲了下,然后走下台阶,挥挥手走了。

短暂的一天假期结束,隔天殷遥投入工作,连续忙到周末,这期间也没见上肖樾,剧组有一些宣传活动,他得参加,跟着跑了三个城市。

周日这天,殷遥闲了点,收工很早,傍晚完成外拍,早早回了工作室。

和薛逢逢在餐厅吃晚饭时,接到靳绍打来的电话,本以为又是约她去酒吧玩,打算一口拒绝,却听到靳绍讲了件正经事。

薛逢逢见她挂了电话后脸色不对,问:“那家伙说什么了?”

“谢云洲出了车祸,今天上午。”殷遥说。

“啊?”

“不是很严重,没什么生命危险,已经醒了。”

“哦。”薛逢逢看了看她,毕竟相识多年,一眼看破,“所以你是在想要不要去看他,对吧?”

殷遥并不否认,问她:“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薛逢逢没有直接回答,拖长音调“嗯……”了声,眉挑了挑,“说实话,其实我对谢云洲这人没什么偏见,虽然他脾气差、嘴巴坏,有时候让人挺想揍他一顿,但是当初也算很护着你了,白迎迎闹成那样,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以白家的做派,要是没他谢云洲,我可没那通天本领,事儿也压不下来,你顶个小三的名头,白家再使点绊子,咱们工作室搞得成吗?这一点我可是记着了。”她讲到这里停了一下,两口喝完汤,站起来拍了拍殷遥的肩,“毕竟是你亲哥哥,这事儿你自己决定。”

说是让她自己决定,其实已经有了倾向。

殷遥独自坐了片刻,把饭吃完,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十分钟后,她下楼取车,打了个电话给靳绍。

殷遥在医院大门口见到靳绍。

他站那等着,单一个姿势就显露出与旁人不同的少爷气。

殷遥走过去,靳绍开口说:“我还当你不会来了呢。”随即看了看她手里的水果,“这么客气啊,还带东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缺。”

“他不缺是他的事。”殷遥说,“走吧。”

“行行行,我领你过去。”靳绍边走边告诉她,“你来的这时间可真算巧的,谢家的人刚走,你哥哥受个伤,整个谢家都搞轰动了,这么一下午来了几拨人了,听说连老太太都想来看孙子,被劝住了。”靳绍啧啧两声,“我奶奶可没这么疼我。”

殷遥没接他的话,问:“他怎么样了?”

“还行吧,折了腿而已,想活蹦乱跳一时半会儿是不行了。”

说着话,就走到了病房。

病床上,谢云洲靠在床头看一份报,助理站在一旁说着什么。

靳绍喊了声,他抬眼望过来,有点儿愣。虽说是小车祸,没多大危险,但怎么说也是遭了罪,他脸色明显差了不少,额头上还有些擦伤的痕迹。

殷遥走进去,一旁的助理过来接了水果,喊:“遥遥小姐。”

殷遥点点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沉默几秒,低声开口:“哥。”

☆、第23章 第23章

谢云洲微怔了下,面上没什么动静, 也不开口叫她坐。

靳绍知道他好面子, 但现在台阶都给了居然还不往下走, 这人真是……

他有点无语地过去拉了拉谢云洲的助理,眼神示意了下,对方立刻懂了, 说:“遥遥小姐,您坐这儿, 我去给司机打个电话,还有些东西需要送来。”

殷遥点头:“好。”

靳绍“啊”一声,“对,那什么, 我也不搁这儿耗着了, 我还得回家一趟, 我奶奶催了几回。”

殷遥看向他, 靳绍朝她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转头对病床上的人说:“走了啊, 云洲哥,你好好养养你那腿!”

谢云洲被他烦一下午了,话都懒得说,给他个眼神, 就算应了。

靳绍早习惯这人的臭脸, 毫不在意, 凑近对殷遥蹦了句极不标准的粤语:“那遥遥, 我走先,迟点打电话俾我。”他最近身边跟了个广东姑娘,天天逗着,模式一时没切换过来,对殷遥也用了那种浮浪语气。

谢云洲听得皱眉,冷声道:“你怎么跟遥遥说话?”

靳绍被他训得一愣。

谢云洲目光森森地看着他:“少把你那些浪荡习气用遥遥身上。”

靳绍摸摸鼻子,难得的怂了:“行了,云洲哥,下回不敢了。”他从小就这德行,谢云洲一发火,他总能乖上几分钟。

殷遥推他一把:“快走吧。”

靳绍走后,殷遥在床边坐下,“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谢云洲脸色阴沉:“你还护着他?”

“我护着谁了?”殷遥说,“我又没有替靳绍说话,我是觉得,你老发火有什么好处,伤身体你不知道吗?”

真是跟他半句话都不投机,殷遥暗自压住快要升腾的火气,怕他又要说出什么刻薄之言,她会忍不住顶嘴,于是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这么好的贵宾病房,又宽敞又豪华,什么都不缺。

殷遥随意看了几眼,端着水坐回去,听到谢云洲说:“有牛奶,自己拿。”他语气缓和很多,还给她指了位置。

殷遥因为这话顿了顿,抬头看他那张受伤后苍白的脸,问:“怎么出的车祸?你自己开的车?”

谢云洲点了点头,也没细说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殷遥:“你这么谨慎的人,开车都不知道当心,而且你还有司机,自己不行别逞能啊。”

谢云洲凉凉地看着她:“不能说点好听的?”

殷遥默了默,问:“腿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说,“没那么快好。”

殷遥只好说:“那你好好养着吧。”反正有的是人照顾他,也轮不到她操心这个。

话讲到这里,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其实气氛已经好了很多,不再那样剑拔弩张,自从上回吵架以来,还是难得有这样平静的片刻。

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会,谢云洲突然说:“还是搬回家住吧。”

他说的“搬回家”,是让殷遥搬回他那儿。

有一阵,他们兄妹俩关系还可以,殷遥听他的话,从薛逢逢家搬出来,去他那儿住了两个月,后来一言不合谈崩了,殷遥就搬走了。

他现在提这个,殷遥还是拒绝,但她这次婉转许多,“不了,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住得也不差。虽然比不上你那,但够了。”

“你……”

“哥,”殷遥打断他,“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想住回你那儿,也不想再回谢家,我已经改过一次姓,就不会再改回去。我不想住到你那里,然后再因为这些同样的事吵架。你有你的利益要考虑,你做什么选择我从来都不管,但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这里。”

她微微停顿,决定干脆趁这个机会一次说清楚,“在你们眼里,我是谢家出走的女儿,但在我这里,我只是殷遥,我随我母亲姓。即使谢家没有女儿,也不要盯着我,不要想着以后将我的婚姻也拿去当生意。”

谢云洲脸色铁青,但也没有发火,只问道:“说完了?”

“还有一点。”殷遥竟还笑了下,“你明明都知道对吧?我私生活很不检点,又有梁津南那一出,你费多少手段帮我遮掩,我也变不成白迎迎那样清白无辜的闺秀小姐,谢家不知道会怎么看我呢,单单老太太的唾沫就能把我淹死吧,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承受这些呢?”

“你怕别人唾沫吗?”谢云洲语气沉缓,有一丝嘲讽地说,“你真怕,还总带着人招摇过市,生怕我不知道你养着小模特是吧?就是故意气我。”

“我也不想气你,谁让你固执又不讲理。”这句没什么火气,她声音低柔,倒有些亲昵。

谢云洲睨她一眼,少有的没有反击。他视线落在洁白的被子一角,“你真以为我让你回谢家,就是为了给自己多加一个砝码来争那些吗?”

殷遥愣了下,说:“我知道你不是,但你不用为我打算,我不需要再回去分那一杯羹,即使我可能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她这个表态清楚明确,且理智冷静,并非像之前那样怒火冲冲地告诉他“我不要和你们谢家扯上一点关系”,谢云洲将她所有的话都听进心里,垂眸沉默,半晌低问一句,“那我这个哥哥呢,你还要认吗?”

殷遥:“我今天不是叫了你吗?”是说刚进门的时候。

谢云洲不说话。

殷遥便又叫他一声,然后说:“我想好好过我的生活,不想再跟你赌气,故意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想想挺幼稚的。”

“你也知道幼稚?”谢云洲冷哼了声,“进步了。”

殷遥轻轻一笑:“好了,我要走了。你给你助理打电话,让他来陪你吧。”

谢云洲也不留她,手挥一下,“走吧。”

殷遥走到门口,又听得他唤:“遥遥。”

她回过身。

“你有什么事儿找我,老找靳绍算怎么回事?”他那张脸上依然没有半点笑容,冰山似的,“我现在的一切也不都是从谢家拿的,你撇那么清幼稚不幼稚?”

殷遥怔怔看他两秒,眼睛有些热,她很快地点头,挥挥手走了。

殷遥没有回工作室,也没有回家,她去找肖樾,因为他今天回来。

她原本告诉肖樾收工就去找他,但因为跑了一趟医院,因此迟了两小时,开车过去又遇上堵车,等赶到他家已经不早。

敲门后过半分钟,肖樾开了门,殷遥看到他就说:“我迟到了,来领罚。”

肖樾先是微顿,然后嘴角一扬,眼里晕开了笑。

殷遥跨进门,她带来一身冬夜的凛寒,肖樾去摸她的手,有点凉,他微微握紧捂在手心。

殷遥便顺势抱他。

肖樾身上穿了件毛衣,她觉得很软乎,脸在他胸口贴着,然后抬头,肖樾也在看她。

目光碰到一起,殷遥想亲,快碰到他的嘴唇时,他别开了脸。

殷遥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感冒了,还没好。”意思是不能亲。

殷遥皱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樾没有回答,他松开手,往后退远一点,避开她,转过身轻微地咳嗽。

殷遥等他咳完,问:“很难受吗?”又想起什么,走近一步,拿手去摸他的额头。

肖樾握住她的手,“我没发烧。”他转身,从边柜上拿一双新拖鞋。

“给我的?”

肖樾点头,拆了吊牌,放到地板上。

殷遥换好鞋,直起身看他一眼,“为什么生病都不告诉我?”他们每天都有联络,消息发了很多,每一次都是聊得开开心心,但他就是一句都没提生病的事。

“告诉你也不能好啊。”肖樾眉抬起一点,面容温温地笑一下,声音有些不明显的沙哑。瞥着殷遥的神情,他眸中有淡淡的光,片刻之后,说,“那我也领罚吧。”

他生病的时候莫名显得比平常温柔,这么一会儿,已经笑了两回。

一人领罚一次,扯平了。

“你还真是聪明。”殷遥往屋里走。

肖樾跟在她身后,见她去了沙发那边,他去倒水。

“你别招呼我,我不喝水。”

他闻声转头看她一眼,依然倒了水过去,又拿冰箱里备好的一块甜点蛋糕给她。

殷遥脱了外衣,坐到沙发上,“你拿我当客人吗?这么客气?”

“你不是客人吗?”他弯腰帮她拆甜点的小盒,头也没抬地说道。

这是一句故意的玩笑话,殷遥自然听得出来,但她顺势应了声:“对啊,我只是一个客人,所以待会我吃完蛋糕就该走了。”

“嗯,我会送你出门。”

“不用你送。”

也许爱情惑人的一点在于,你在往幼稚发展,做幼稚的事,说幼稚的对白,生幼稚的气。但你却未必会意识到。

客厅电视开着,声音不大,殷遥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安安静静地吃甜点。

肖樾在阳台打电话,和小山沟通事情,他讲话不多,偶尔咳嗽一下,殷遥便忍不住去看他。

打完电话,他走回来,上楼去卧室拿pad下来,坐在沙发上看小山发来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