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遥呆呆地站了一会, 走去书房。

书桌上还摊着那两个纸袋, 她沉默地看了片刻, 一股气堵着,心口酸热, 泄恨般地拿起那些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殷遥在暗房待了近两个小时。

手机在客厅响了几遍,她走出去, 接通来电,薛逢逢在那头问:“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让你今晚在办公室等我吗?我就出去一趟你人就没了,最近天天这样, 一收工就跑得不见踪影,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殷遥嘴唇动了下,无话可说。

薛逢逢在那头喊她:“遥遥?”

殷遥捏着手机勉强应了一声,眼睛看向墙壁,“我也不知道。”

薛逢逢无语,“我还想着你最近辛苦, 打算带你吃饭呢, 你倒好, 连机会都不给我一个。”她说完话又没听到殷遥回应, 察觉到异样,“你在干嘛, 心不在焉的。”

“没事。”殷遥回过神, 视线收回来, “你现在吃饭了吗?”

“这不是才刚回来吗?我水都没喝一口,哪有时间吃饭?”

“我也没吃。”殷遥低低地说了一句,停顿了下,说,“那我请你吃饭吧,我来接你。”

“你来接我?”薛逢逢惊讶。

殷遥嗯了一声,“我现在过来。”

挂掉电话,殷遥觉得很闷,脱了身上的毛衣,去卧室换另一件,拉开衣柜的门,一眼看到左边的那几件,黑衬衣、帽衫和外套,她顿了顿,又将柜门关上了。

转过身,瞥见床头矮柜上的腕表,那底下压着写满备注的剧本。

八点半,殷遥出门,开车返回工作室,接到薛逢逢,带她去五道营胡同的一家日料餐厅。

从上车起,薛逢逢就觉得殷遥有点不对,但也说不出哪儿不对。

到了地方,两人坐下吃东西。

薛逢逢打量她,“今天收工那么早,你去干什么了?”

“去逛了下,买点东西。”殷遥在吃虾卷,也不抬头,认认真真吃了两个,说,“这个不错,好吃。”

“好吃也别吃太多,容易胖。”

殷遥没有说话,这时手机震动,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听筒里是个清脆的女声,对方礼貌地告诉她系统失误,她订的那个房型目前暂时不供使用,问她是否可以更换。

殷遥耐心听完,问:“我可以取消吗?”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问:“您确定要取消吗?”

“嗯。”

薛逢逢看殷遥讲完了电话,问:“怎么了?”

“酒店的管家,这么晚还工作。”

薛逢逢疑惑:“你要出门?”

殷遥抬头又拿一个虾卷,说:“想去附近玩两天,不过现在不想去了。”

“为什么?”

“太冷了。”

“……”薛逢逢看看她,“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殷遥低头吃东西。

薛逢逢暗自揣测了一番,一个念头跳进脑袋里,她皱眉:“是不是梁津南找过你?”

殷遥僵了一下,有点难受地抬起头,“别提他。”

她这种表现,薛逢逢更加确信是跟梁津南有关,整个人气愤得差点跳起来:“那个混蛋有病吧,他还真有脸找你复合?他以为他是谁啊,离婚了就行了?做什么春秋大梦!”

殷遥:“你别这么激动。”

薛逢逢忿忿不平:“你千万别理他!他要是再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殷遥点点头,“我没打算理他。”她不知道怎么跟薛逢逢解释,她现在情绪不好和梁津南没什么关系,是因为另一个人。

这晚殷遥不太想回家,晚上和薛逢逢一起回去在她那赖着,两人深夜在客厅用投影仪看了部文艺电影,折腾到很晚才各自去睡。

殷遥在床上躺到半夜,摸到床头的手机,无所事事地看着微信列表,又去翻看朋友圈,黄婉盛在六小时前分享了一张烤饼干的照片,靳绍在七小时前晒了自己改进的甜品,几个合作过的演员模特无一例外又更新了自拍……

殷遥找不到别的事做,手指一直机械地往下滑,停在六天前,有肖樾发的一条。

是他捏的一个小雪人。

那天横店下雪,他中途等戏,在片场无聊捏了一个自己玩。

殷遥当时看到了,给他发微信消息,说:肖老师好兴致。

他回了个“昂首挺胸小骄傲”的表情图,是从她这儿偷去的,他不喜欢发这种,和她聊天多了,才开始用她用过的这些。

殷遥盯着小雪人看了半晌,点开他的头像,再点一下“发消息”,对话界面跳出来,聊天记录停在昨天下午,她在说家政阿姨的事,他回了“好”,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殷遥说随便,他又回了“好”。

短短几行字,没有后续。

凌晨四点钟,殷遥扔开手机试图睡觉。

北京这一晚又开始下雪。

殷遥第二天中午离开薛逢逢家,车不好开,路上堵得令人烦躁。她反正不用上班,坐在车里听一首摇滚,不知是昨晚没睡着精神不佳,还是纯粹因为雪天路况不好,她撞到了护栏,等报警后处理完一切,已经是傍晚了。

殷遥进门开灯,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鞋柜里那双红黑混色的球鞋还在,卧室里也一样没少。

她头痛得厉害,昏昏沉沉地趴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再想。

第二天醒来,殷遥发现自己感冒了,不是很严重,只是鼻塞嗓子疼。

外面已经开始化雪,她头发乱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是个大晴天。

转身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看着旁边的另一支牙刷微微发愣,移开视线盯着水池。过了会抬眼,又看到置物架上的剃须刀。

殷遥匆匆洗完脸,套上外衣,揣了手机下楼,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吃完也不想回去,无所事事地在小区花园里晃荡。

去金山岭的事作废了,这两天她没有任何安排,不用工作,也没有其他任何应酬。

第一次觉得闲得发慌。

幸好接下来的工作很满,殷遥早出晚归地过了一周。

周五晚上,她有个约。

黄婉盛最近研究烘焙,有不少成果,请殷遥去试吃。

殷遥并没有吃多少,倒是帮着她一起做起饼干来。两人坐在餐桌前一起做事。殷遥低着头,往一个一个的模具里刷油。黄婉盛转头看她一眼,说:“你状态不太对。”

殷遥抬头。

黄婉盛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上次我们在一起,你总是会看手机,今天你过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一次都没看过。”

殷遥有点愣愣地看着她,说:“你真厉害。”

黄婉盛笑了一下,“你跟他是怎么了吗?吵架了?”

“我不知道,可能……”殷遥微微垂眼,“比吵架严重很多。”

“说了分手?”

殷遥沉默了下,“我没说。”

“那他呢?”

殷遥摇头。

“那现在有联系吗?”

还是摇头。

黄婉盛看看她的眼睛,“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殷遥又低头,继续做事,听到黄婉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准备回家时,殷遥收到一条通讯录请求,是肖樾的经纪人小山。

她迟疑了下,添加了他。

小山发来一个打招呼的表情,礼貌地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才提到正事,说今天在公司闹了点矛盾,公司想让肖樾去上一个综艺节目当常驻嘉宾,肖樾不愿意,两方僵持着,因为合约期也快满了,这个时候跟公司杠上,很可能就不会被续约了。

小山的意思是想让殷遥帮忙劝劝肖樾,他想着肖樾那个性格,谁说话都没用,说不定殷老师可以试一试。

显然,他并不清楚状况。

殷遥不知怎么告诉他,最后只回复:抱歉,我没办法帮你。

见她这么说,小山有点惊讶,因为上次见面她态度很好,以为她应该会答应。他有点失望,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回了句客套话,说打扰她了。

殷遥看完,把手机放进包里,启动汽车驶出停车场。

到家十点多,殷遥提着两盒饼干进门,换鞋时又看到放在墙边的那双男士拖鞋。

她去卧室,腕表和剧本依然放在原处,阳台那边的地毯上有一双他的毛袜子,她想换件家居服,打开衣柜也有他的衣服,去洗手间依然有他的东西,连去厨房开冰箱拿瓶果酒都能看到他买的锅碗瓢盆。

十一点钟,殷遥坐在卧室阳台喝完了一瓶果酒,起身去拿手机。

她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滑着微信列表,找到那个黑白的大提琴头像,很快地发过去一句:“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一下你的东西。”

发完丢下手机,又去厨房拿了瓶果酒,靠着墙壁慢慢喝完。

半个小时后,回到卧室,手机上已经多了一条新消息——

不要了,你扔了吧。

☆、第34章 第34章

殷遥的生日是在北京开始回暖的时候。

三月中旬之后, 最低气温再也没有跌至零下,殷遥就是在这个时候回的国。

她走的时候天寒地冻, 回来时已经是桃花初绽, 界限分明地经历了一个季节的变幻。

薛逢逢说她运气好, 一月底到二月初最冷的那一段,也就是农历新年前后的那段时间, 她在伦敦工作,二月的中下旬她去西雅图陪伴小姨, 始终徜徉在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怀抱,完美地避开帝都寒冷彻骨的后半个冬天。

Yin Studio 年后新签了两位摄影师,又招进几名实习生, 队伍进一步壮大。

薛逢逢将一切管理得有条不紊,殷遥依然安心地做甩手掌柜,回国当天连工作室都没去,直接短信给薛逢逢报了个到,从机场直接拖着箱子回家,进电梯前接到谢云洲的电话。

上回见谢云洲还是在她去伦敦之前, 腊月二十三, 小年夜。

那时他们讨论的是她要去哪里过年的问题, 殷遥婉拒了亲哥哥的邀请, 直接接了伦敦的工作,在新年之际飞出去做勤奋达人, 薛逢逢因此在除夕夜专门为她发一条工作花絮, 配上文字——“远在异国他乡独自过年的殷老师”, 显得她可怜巴巴。

殷遥并没有看到这条,她已经很久不上微博,连微信都很少看,一切工作要事走邮箱。

谢云洲打这个电话,是催促殷遥过去吃饭。

殷遥这个月初刚过二十六岁生辰,那时她人在外面,谢云洲没法给她过生日,连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最近连着联络殷遥两次,就是为了叫她回国后去吃饭。

殷遥接了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谢云洲还是那副不温不和的语气,问她到哪儿了。

“楼下,马上进电梯。”殷遥摁了上行键,听到谢云洲说已经叫司机来接她,马上要到了。

他习惯下命令、做安排,殷遥现在也学着不跟他唱反调,应声:“知道了,上去换身衣服就走。”

在外待了很久,家里门窗封闭,进门便有种轻微的滞闷感,殷遥开了一半的窗户,走去卧室换衣服,又去衣帽间挑选手包来搭配,无意地瞥了眼墙角的两个纸箱,有一瞬间,心口微微地窒了一下。

那晚,借着酒劲叫他来拿东西,无非是笃定有他用心标注过的剧本在这里,他对工作上的事总是认真,怎么都会再来一趟。

没想到,他比她想的更果断决绝,连这个都不要了。

显然是不想再见她。

那条消息在殷遥心里翻覆了一晚上,她再也不找他,清晨气势汹汹爬起来找了箱子一件一件将他的东西装起来,像是清理某种残骸。

装完最后几样,连着他的剧本一起扔进去,忽然又泄了气。

不知道这气究竟有几分是对他,又有几分是对自己。

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殷遥不愿意再想,很快地拿着包出去了。

殷遥过去时,谢云洲在家等着她。他嘱咐方姨做了一桌菜,挑的都是殷遥喜欢的。

殷遥一看那架势就知道的确是为她补过生日。

她捧场地吃了不少,谢云洲坐在对面看着她喝汤,开口说了句:“你工作不需要那么拼命。”

殷遥一愣,“我没有拼命。”

谢云洲蹙着眉,“你瘦成这个样子,不要告诉我跟工作没有关系。”

殷遥顿了顿,也不知道怎么辩解,又把头低下去,筷子拨着碗里的一块豆腐。

谢云洲一贯只关注工作,能分出一些心思放在这个妹妹身上已经是不容易,他没法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但也觉察到她的状态没有上次过来的时候好。

看了她一会,他脸上有了些郁色,“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啊。”殷遥低头说了句。

谢云洲:“你不说就知道我办不到?”

这话真是……

殷遥听笑了,抬头看他两眼,转了话题,“听说婉婉送了你小饼干。”

谢云洲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微愣了下,淡淡地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