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问我?”他问,为什么不问他那时为什么会决然地走,为什么不问他为何又突然回来,为什么不问他这几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为什么她什么都不问?

袁喜把何适揽在腰间的手缓缓地掰开,动作轻柔却坚定。她转身,看着有些慌乱的何适,微笑着说道:“有太多的为什么了,不知道从哪问起,所以就先不问了,慢慢说吧。”

这样温柔而淡定的袁喜,反而让何适无措起来,他宁可她现在冲他喊叫、埋怨他,哪怕像以前那样狠狠地咬他一口,也好过现在这样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何适闭上眼睛,重新把袁喜搂入怀里,叹口气说道:“袁喜,不管你问不问我,我都得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你听着。”

袁喜从何适怀里往外挣,“明天再说吧,大家都累了。”

“不,别动,听我说,”何适的手劲很大,把袁喜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等到袁喜不挣了,这才接着轻声说道:“刚出去那阵,我挺怨你的,甚至是恨你。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劝自己说,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撂不下的,于是我烧毁了我们所有的照片,自动地隔绝了你所有的消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上,就这样过了两年,第三年上,我认识了一个华裔女孩子,和我在一个大学读书,是个很优秀的人,也是个很大胆的女孩子,她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我的好感。当时我想我得开始一段新的恋爱了,我爱了你两年,然后用两年的时间来遗忘你,我想我必须从对你的回忆中走出来了,于是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开始尝试一段新的感情。”

“那为什么还要——”

“先别问,等我说完,”何适阻断袁喜的话,“我好容易才攒足的勇气,你让我一气说完。在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把你忘记的时候,有一天,我登陆了你们班的校友录,看到了皮晦贴在上面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傻乎乎地举着只巨大的棉花糖笑着,那笑容,一下子就刺醒了我,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能忘记过你,原来我之所以能接受那女孩子,只不过是因为能在她脸上看到你的影子,原来是我在一直骗自己,告诉自己能忘了你,却又去找了一个你的替代品来欺骗我自己……”

听着何适略带嘶哑的声音,袁喜已经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他说的那张照片她知道,是过年时和步怀宇带着大哥去乐园玩的时候照的,她和大哥每人举了只棉花糖,笑得阳光灿烂。

何适闭着眼睛,面上带着丝痛苦的神色,像是又回忆起看到照片时的激动和绝望,照片里有那年暑假他偷偷去袁喜家时见到的那个男人,他们两个笑得是那么开心,他想他们是幸福的,他应该给他们一个祝福,可是嫉妒的感觉却让他体会到了绝望,紧接着,皮晦在照片下的一句玩笑话又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像是给他的心脏注入了一只强心剂,让他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

她说:兄弟们,你们看看,难怪袁喜嫁不出去啊,原来他们家精华全让她大哥继承了啊,这像是一个妈生的嘛?同样的基因,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刹那间,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袁喜的大哥,虽然袁喜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

“……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的大哥,害我一直以为你是独生女,所以那次去你家找你,在外面看到你和他很亲密的样子,我就以为你是因为他才不和我一起出国,所以我就直接扭头走了。”

听完何适的话语,袁喜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她也是初次知道原来何适在出国前曾经到过她的老家找她,只不过是见到她和大哥在一起误会了,所以没有露面就走了。

“那个女孩子呢?”袁喜轻声问。

何适抬头,小心翼翼地看袁喜的表情,“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我很抱歉,可是我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我爱的是你,我想她也不愿意去做一个替代品。”

袁喜又是沉默,好半天才叹口气说道:“这样对她不公平。”

第 13 章

何适心跳停了一拍,就这么沉下去,再慢慢升起来时就带了莫名的恐慌,如果她还爱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另外一个女子抱不平?只是因为她太过于善良了么?

“袁喜?”何适迟疑着开口。

袁喜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何适推开,转身拿了巾被下来放到床上,“早点睡吧,我明天也要上班,有事情以后慢慢说吧,你先不着急走,是不是?”

何适慌忙点头,“不走!”

袁喜没再多说,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道了声晚安出去,给何适带上了门。

皮晦在隔壁还没有睡,听见门响赶紧用被子蒙了头,做出一副被袁喜吵醒的模样,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还知道过来啊?”

袁喜低低地嗯了一声,上床熄灯。

皮晦本以为袁喜会先和她说说关于何适的事情,可等了一会不见袁喜说话,自己也觉得装睡没意思,转过身子来用胳膊碰了碰袁喜,低声问:“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

袁喜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皮晦不满地皱眉,“少装睡,我知道你睡不着。”

“我心里很乱。”袁喜轻声说。

“嗯,”皮晦这才满意地点头,“乱是正常的。”

“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嗯。”

“所以现在我要睡觉。”袁喜又说,想咧开嘴笑笑,笑容还没有在脸上完全绽开便淡了下去,现在才发现竟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屋里黑,即便笑不出来,皮晦也看不到。

皮晦愣了一愣,恨恨地骂了句:“猪!懒得管你!”赌气地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上了头。

床头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寂静里听来格外的清晰,身边的皮晦呼吸平稳而绵长,应该是睡熟了吧,袁喜想,竟然还骂别人是猪,可是她比猪睡的都快,她是什么?

原来他们之间不只相隔了四年的时光,还有着一个被何适称作很优秀的女孩子,即便是相信那只是一个她的替代品,袁喜还是感到了心里隐隐的痛,在重逢给她带来的狂喜淡下去之后,剩下的是什么?袁喜不知道。

爱情,也许可以抗得住时间的冲刷,可是能包容住对方曾经的迷失么?

早上起来,袁喜喊了好几遍,皮晦才迷瞪着眼睛从卧室里晃悠出来,看到餐桌旁的何适先是愣了愣,低下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转身进了卫生间。

袁喜无奈地笑,把涂好了果酱的面包递给何适,随意问道:“你有什么安排么?我和皮晦得去上班,家里会没人。”

何适接过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孩子气地笑,“没事,可能会去见见以前的同学。”

袁喜“噢”了一声,低下头吃饭,何适笑嘻嘻地看她,突然说道:“我送你去上班吧,然后再去找同学。”

袁喜正端着杯子喝牛奶,听到何适这样说一惊,口中的牛奶就跑错了道,一下子呛的连连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餐巾纸擦着。何适慌忙绕过桌子来帮她拍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用不着这么激动,呵呵,”又问,“你平时怎么去上班?坐公车还是地铁?”

袁喜的目光有些躲闪,低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家休息吧。”

何适哪里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步怀宇在搭载着袁喜上班,还以为袁喜是不好意思,笑道:“没事,在我没有正式工作之前,我接送你吧,反正我也没事。”

正好赶上皮晦洗漱完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听到何适说这个,嗤笑了一声,走到袁喜身边坐下,斜着眼睛看何适:“拿什么接送?十一路?”

何适不理会皮晦话里的敌意,只是笑了笑,坐回到座位上接着吃早饭。袁喜瞪了皮晦一眼,示意她别总是针对何适,皮晦冲袁喜呲呲牙,拿起面包摇头晃脑地啃着,表情甚是得意。

三个人正吃着,袁喜的手机响了起来,袁喜像是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看着手机一时忘了去接。皮晦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何适,故意喊袁喜:“傻了啊,有什么好看的啊,准是步怀宇,你别接了,省点电话费,赶紧下去吧,省得让人家等急了。”转过头又笑嘻嘻地和何适商量:“袁喜有人接的,你要是真想做好事,要不送送我?”

“皮晦!”袁喜有些恼怒地喊。

何适愣了愣,沉默着看向袁喜,神色有些复杂。

袁喜有些窘地看向何适,咬了咬嘴唇,低声解释道:“一个写字楼里的朋友,我有时搭他的车。”

何适抿着唇,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就早点下去吧,别再让人家等。”

袁喜不敢去看何适的眼睛,虽然明知道何适没有理由责怪自己和步怀宇之间的暧昧,心里却仍然虚的很,拎着包慌慌张张地就下了楼。

楼下,步怀宇黑色车子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步怀宇看袁喜上车的动作有些慌急,还以为是自己晚了点,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轻声问:“怎么?要赶时间?”

袁喜还没有从慌乱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只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扭头愣愣地看步怀宇,一脸的茫然。步怀宇忍不住笑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单位早上有事情么?看你今天下楼有些急。”

袁喜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跟大脑总算调到了一个频率,又被步怀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装作整理皮包的样子,“没有,不赶时间,只是觉得每次都让你等,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是刚到,”步怀宇说着启动车子,看袁喜还在那里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皮包,忍不住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袁喜忙又应了一声扯过安全带系上,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步怀宇的目光,明知道他在看自己,却还是扭过头去看车外。

步怀宇已是看出了袁喜的心不在焉,料想她心里有事,几次张嘴想问,可又觉得两人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什么都可以不介意的地步,也只得压住了心头的疑问,默默地开车。

一路上,两人都是少见的沉默,全没了以前同车时的轻松和惬意。

车子在离公司不远处停下,步怀宇放袁喜下车,袁喜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车外,正想迈出去就听见步怀宇轻轻喊了一声“袁喜!”袁喜回头,正好对上步怀宇若有所思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更虚了些,一时竟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怔怔地看着步怀宇,等着他的下文。

步怀宇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只淡淡笑了笑,再张嘴却是另外的话了:“没事,我晚上下班可能会晚一些,你——”

“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你不用担心我。”袁喜急忙说道,又冲着步怀宇不自然地笑笑,转过身急匆匆地下车,起身的时候却忘了车门的高度,头顶“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门框上,身体还没站直就一屁股又坐回了车子里。听声音就知道撞的不轻,连车子都被她顶的往上颤了两颤,可见她起身的劲道有多么大。

“没事吧?”步怀宇担心地问,探了身子过来要查看袁喜的头,袁喜自己捂着头顶呲牙咧嘴地吸了几口凉气,红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步怀宇,下意识地躲过他伸过来的手,不好意思抵说道:“没事,心急了些。”

步怀宇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又回到了方向盘上,掩饰掉脸上的尴尬,淡淡地问:“用不用去看一下?”

“不用,不用,”袁喜一边说着一边下车,“我先走了,再见。”然后不等步怀宇回话就急急忙忙地往街对面跑去。

步怀宇看着袁喜有些慌张的背影有些出神,过马路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去揉头顶,看来是撞的不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慌张,步怀宇转回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想起袁喜刚才不露痕迹的躲闪,脸上露出自嘲地笑,禁不住摇了摇头,刚才他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那半句是:“你能不能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其实,袁喜自己也知道今天有些失态,不是不想掩饰,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掩饰,心太乱,乱到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她算是个很自制的人,很少会把生活中的心情带到工作中来,而今天,她发现自己很难做到专心地工作了,对着文档里纵横交错的电子表格,满脑子里转的却是“何适回来了”。

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会回来,每当一个人守着寂寞的时候,她常常幻想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她说“袁喜,我回来了。”可是同一个镜头被想了太多次,慢慢得她自己也就腻歪了、死心了,谁曾想就在这个镜头渐渐被自己遗忘的时候,它竟然真实地在她的面前上演了,他的话语,他的拥抱,那么真实地烙在了她的记忆里,脊背上似乎残留着何适怀抱的温度,想起来就有些烫人,像是在时刻提醒着她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何适真的回来了,然后他对她说,他爱她。

可是她呢?还是像以前那样爱他么?

袁喜不想否认自己对步怀宇动过心,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想让人不动心很难,可以说如果没有何适的再次出现,她和步怀宇很可能就会这么平淡地走下去,成为男女朋友甚至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他们会成为中国亿万对夫妻里最最普通的一对,生活里不会有太大的起伏,感情虽说不上浓烈,可是却踏实。

可是,何适回来了,她和步怀宇的一切就只能中止在了“如果”。

第 14 章

晚上下了班回到家,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袁喜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虽然从门口望过去,连盘子里装的是什么都有些看不出来,可香味却从菜碟上漫了出来,说实话,真的算不上多么诱人的香味,飘到门口这边也就只淡成了丝丝的暖意。

透过玻璃门,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地响着,何适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有些忙乱。

袁喜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好半天,才轻轻地换了鞋往厨房那边走,一推开玻璃门,抽油烟机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呛人的辣味也迎面扑了过来。

何适像是正在炒着辣子,听到身后有开门声,眯着眼睛泪眼朦胧地回头,看到是袁喜,连忙喊:“出去,快点出去,这里呛,马上就好了,你在外面等着吧!”说完又回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的辣椒,刚翻了没两下,只觉得腰上一紧,袁喜已经在身后抱住了他。

何适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停滞了片刻,随后就又接着翻炒起来,语气自然地笑道:“先说好了,一会辣哭了可不能翻脸啊!”

袁喜不说话,只把脸贴在何适的背上,任他在灶台前手忙脚乱。

何适息了灶火,关了抽油烟机,又把菜盛到盘子里去,由于背后一直拖着一个袁喜,什么动作做出来都有些笨拙的可笑。他自己都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小狗熊,抱够了没有?”

袁喜这才囔着鼻子反击,身体却仍是贴在何适的背上,“你才是小狗熊,笨个要死,做个饭跟打仗似的,你自己看看,把我厨房都祸害成什么了?”

何适做一顿饭,厨房还真犹如惨烈的战场,锅碗瓢勺被摆了个满当,油盐酱醋撒的到处都是,有点惨不忍睹。

何适嘿嘿地笑,故意要转移话题,“我不是小狗熊,我是大狗熊,你没见到过么?小狗熊都是趴在大狗熊背上的,小狗熊懒,总是爱让大的背着。”说完端起盘子,一本正经地下口令:“现在大狗熊要把小狗熊背出去,听我的口令,先迈左脚,预备——开始!一二一……”

有些幼稚,却是两人在学校时常玩的游戏,喊着号子一起迈步前进,要求的就是心灵相通动作一致,虽然简单却总是玩得乐此不疲,大多时候都是袁喜要求在后面,开始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走,往往是没走几步她就会使坏,要么故意去踩何适的鞋,要么就是去用膝盖顶他的膝盖窝,气急了何适,总是会把袁喜的胳膊拉到肩上,就这么抻着她的胳膊背着她跑,直到她讨饶才肯放下她,可是,下次还是不长记性,依旧让她在后面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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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家常菜勉强称得上一般,吃在袁喜嘴里却有千般的滋味,酸甜苦辣一言难尽。太多的情绪涌上来,连鼻子都被拱得有些酸了,袁喜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低着头使劲地睁了睁眼睛,把已经蒙上的水汽强行压了下去,只压得喉咙里有些哽。

再抬头看见何适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袁喜忙掩饰似地往嘴里扒了两口白饭,何适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别这么急,我知道我做得还没有好吃到这个程度。”

“嗯,”袁喜应一声,心里却在思量着怎么和他说清楚关于步怀宇的事情,她觉得既然做出了选择,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就应该把所有的潜在误会说清楚,更何况何适对她也是很坦白,在袁喜的认知里,信任是相互的,而信任的基石就是两人之间的坦诚相待。

“我今天去见过朋友了,他最近刚接了个项目,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呢,我打算先在他那里帮帮忙,”何适说道,貌似随意地看了一眼袁喜,又接着说道:“而且他在丽都那里有套小公寓还空着,说可以让我先住着。”

袁喜静静地看着何适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情绪,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只带着暖暖的笑意,袁喜轻叹一口气,说道:“今天早上捎我上班的是——”

“不用解释,我知道他只是一个朋友,” 何适轻声阻止,顿了顿又重复道:“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么?他真的这么认为?那为什么还要重复后面那句话?袁喜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怔怔地看着何适。

看到袁喜的表情,何适弯起嘴角冲袁喜笑笑,“好吧,我老实交代,早上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就冲下去看看那个男人是谁,可是一想如果我下去了,那么他就真的不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了,所以我选择了不去看,我相信他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

何适静静地直视着袁喜的眼睛,俊秀的脸上虽挂着淡淡的笑容,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不经意间就泄漏了他心底的紧张。是的,他在等着,等着袁喜一个肯定的答案。

袁喜弯了弯嘴角,把手覆在何适的手上,说道:“嗯,他只是个——朋友,朋友。”

何适也笑了,手捧着胸口故意做出长松一口气的样子,笑得轻松而灿烂,袁喜忍不住也跟着傻笑,眼前却突然闪过步怀宇淡淡的面容,想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她心里有些惊,慌忙压下这个荒谬的念头。

“傻丫头,你笑什么?”何适问。

“嗯?”

何适笑着伸手摸去袁喜腮边的一粒米饭,把沾了饭粒的手指伸到袁喜面前,嘿嘿笑道:“我笑你这个呢,你笑什么?”

袁喜偷偷地用手在桌上沾了粒饭粒,有样学样地伸到何适腮边抹了抹,把饭粒留在他的脸上,然后也把手摊在他面前:“我笑你这个呢。”

“嗯?”何适看着袁喜光秃秃的手指有些迷惑,脸上什么都没有啊,有什么好笑的?他纳闷地看袁喜,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正好擦下袁喜给他抹到脸上的饭粒,这才明白为什么袁喜笑得那么奸诈,看着袁喜孩子般地笑,何适的心总算觉得落了下来,也跟着傻笑着。

皮晦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袁喜和何适两人对着傻笑的情景,两人脸上都粘了不少的饭粒,各自擦着,还不忘了不时地往对方脸上偷抹一把。皮晦愣了几秒钟,脸就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袁喜和何适这才注意到皮晦,都笑着看向她,袁喜问:“回来了?”

皮晦没应声,神色不善地扫了何适一眼,甩下了高跟鞋,走到沙发旁坐下,这才拉着腔调对袁喜说:“没学过什么叫‘粒粒皆辛苦’吗?袁喜,我看你是不是忘了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也学会糟蹋粮食了?你们家可没把饭店开到美国去啊,别一高兴就忘了自己的身家了,你玩得起么?你——”

“皮晦!”何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从餐桌旁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皮晦,“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接说我,别挤兑袁喜。”

“何适!”袁喜知道这两个人的脾气,生怕这两个人真的再闹起来,连忙阻止何适,“我们逗嘴都逗习惯了的,皮晦没别的意思。”

何适抿了抿唇,看了看有些急切的袁喜,也不想让她为难,压下心头的怒火,低下头收拾桌上的碗筷。

皮晦对袁喜的暗示视而不见,阴阳怪气地说道:“谁说我没别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何适额头的青筋绷起,眼看着是真的火了。

皮晦冷笑,“我就是想问问,何少爷这次回国,为什么没有把未婚妻带回来给咱们看看?藏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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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袁喜和何适两人均是一怔。

何适在反应过来以后,刚刚压下的火气又一次窜了起来,转过身愤怒地瞪着皮晦,连说话的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你以为我回来是玩弄袁喜的感情,是不是?所以你要打抱不平,你要声张正义,我告诉你,皮晦,不错,我是在美国有过女朋友,我是定过婚,可我这次回来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爱袁喜,就因为我差点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所以我才知道我爱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袁喜,所以我才会回来,这些我没有瞒袁喜,不信你可以问她!就算你是袁喜的朋友,你也别把自己放到一个正义女神的位置上去,你有什么资格来掺和我们的感情?如果袁喜不爱我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袁喜还爱着我,那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来管东管西的,嗯?皮晦?”

何适咄咄逼人的一段话,把能言善辩的皮晦也是打了个踉跄,片刻的呆滞之后,皮晦原本白皙的脸庞一下子涨的通红,眼睛红得似能喷出火来,“噌”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喊道:“我凭什么?就凭我一直守在她身边,我他妈的就有权管!何适,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想走抬脚就走,觉得爱了回来说他妈一句‘我爱你’你就回来了,你他妈知道袁喜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皮晦实在是急了,满嘴的“他妈的”都出来了,一边用手指着何适一边往他那边走,看样子竟是想对何适动手,袁喜一下子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几步上来慌忙拖住皮晦,急道:“够了,皮晦,别说了!”

皮晦拨拉开袁喜的手:“干吗不说,不说那混蛋还以为你跟他过的一样舒服呢!我告诉你何适,就他妈因为你,袁喜跟家里都闹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都四年没回家了,你他妈知道么?她为了给自己挣学费挣生活费,她打了几份工,你他妈知道么?在学校的时候她中午一顿饭只能花多少,你知道吗?一块五!一块五能买什么,你他妈知道么?她把自己耗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他妈见到过么?你他妈的现在去看看她的衣橱,看看她都上班两年多了,她给自己添了几件衣服!看看她有一件值钱的衣服吗?我没权管?我他妈没权管?她凑不够学费的时候,是我跟着她一起打工添钱,她饿着肚子睡觉的时候,他妈是我给她留着口热饭,我他妈连买衣服的时候都故意买小一号,就他妈连租房子,都是我怕她一个人负担不起来跟她搭伙,我家离着单位比这离着都近!你呢?何适?你为她做过什么?啊?你他妈的大声说出来,说啊!”

何适傻住了,呆呆地任皮晦指着鼻子骂着,只悲伤地看着拉扯着皮晦的袁喜,开头的怒气在皮晦的指责中都渐渐换成了内疚,缠在心里,紧紧地攥住他的心脏,憋闷地透不过气来。

“够了!”袁喜突然大声喊道。

皮晦也是一怔,停了下来,带着怜悯的眼光看向袁喜。

袁喜把皮晦紧紧抱住,哽咽道:“别说了,求你,皮晦,我很难堪,别把我的难堪都掀出来。”

何适沉默着,眼神中揉杂了太多的感情,悲哀、痛惜、愧疚、后悔……此刻,他很想把她拥入怀里,给这个瘦弱的女子一个依靠,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告诉她他的心很痛,……可是,现在的他却胆怯了,连伸出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手重若千金,抬都抬不起来。

“何适,你今天晚上先去朋友那里,行么?”袁喜问,仍抱着皮晦没有撒手。

何适嘴唇动了动,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默默地出门,临出去的时候又转回身来,对皮晦轻声说道:“皮晦,对不起。”

皮晦转过了头,没有应声。

何适看了看袁喜,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却透露出一丝荒凉,转身带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除了袁喜压抑的哽咽声外就剩下了皮晦因为激动而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袁喜才轻轻开口:“皮晦,我们认识很久了吧?好像是从生下来就认识一样,小时候的七年,后来的大学的四年,再加上上班的两年,我们光在一起的时间都有十三年了。”

皮晦的嗓子也有些哑,“比这多,上学的时候,我寒暑假可都是回老家过的,每年也有近三个月呢!”

“嗯,”袁喜轻轻地笑,“嗯,这么算还得加上三年,皮晦,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最羡慕的人是谁?是你,你知道吗?很多时候都妒忌你,呵呵,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爸爸是大城市里的处长,而我爸爸却连个工人都不是,他只是个小县城里拉板车送货的,你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而我妈妈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

“袁喜!”

“别打断我,让我说完吧,”袁喜还只是淡淡地笑,“你是最好的朋友,可我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内心敞开让你看过,我的内心很黑暗吧?呵呵,你虽然抱怨你的姐姐,可是我却能从你的语气里听出来你的自豪,她聪明漂亮,学习好,还会跳舞,我也有一个哥哥,可是他却是一个弱智儿,害我都不敢告诉别人我还有一个哥哥,皮晦,你知道吗?我曾经是多么的妒忌你啊,妒忌你为什么有那么好的一个家庭,妒忌你为什么总会有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零食,为什么我却什么都没有,呵呵,我的内心是不是很黑暗?我是不是很虚荣?皮晦,你后不后悔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了?”

皮晦坚定的摇头,“我不后悔,袁喜,别那么说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我刚才说那些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气不过何适。”

“嗯,我知道,呵呵,”袁喜笑道,眼角却流下了眼泪,“你能这么对我,我真的很高兴,其实还有很多你对我的好你都没有提到,咱们不说那个了,我都记着呢。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放不开何适,是不是?明明步怀宇的各个条件都比他要好,是不是?”

袁喜喃喃地问着,没等皮晦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皮晦,你说我小时候过得苦不苦?我们家还是真穷啊,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新衣服,都是哥哥的旧的,你知道吗?我过年时最好的衣服还是皮奶奶送我的你的衣服呢。”

皮晦点头,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可她也能知道袁喜家庭的困难。

“可是你不知道后来我上学后的情形,我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老师让交各种学杂费,我好像总是那个最后交的人,我不明白,这都什么年代了啊,为什么我们家就那么穷啊?其实穷也没什么,我不怕,放了学我可以去拣瓶子,一个瓶子三分钱,我一中午能拣好几个呢!可我怕同学们叫我傻子妹,因为他们喊我哥傻子,所以我就是傻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