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今天是老密的班儿。只要不是刘大步我谁也不怕。”翅膀牛逼哄哄的样儿好像真能飞似的。

门被忽一声拉开,睡着的也吓醒了。密主任看看班牌,低头找到对应的考勤表开始查人数,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很明显地看到他的唇形:“一对两对三对…”还论对儿数!不知道谁咳了一声,密主任一惊,重头开始数:“一对两对三对…”四下咳嗽声乱响,老密足足数了五分钟也不知数明白没有,拎着本子满头汗地出去了。班级响起不大不小的笑声。

当天高一1班操评牌上写着:早自习不静,-2分。

班任唐僧来了皱着眉毛很委屈地说:“早自习怎么还能不静呢?你们一大早上有啥好说的啊?”

底下一阵窃笑,其实今天有两个同学早自习没来,要扣的话应该是4分,可惜密主任没查出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M城周边乡镇初中开的是俄语课,所以高中每个班都有一半英语生一半俄语生,相邻两班的外语课表安排相同,俄语生串到一班,英语生串去另一班,这样搭对儿上课。

季风的同桌是个俄语生,一到英语课杨毅抢着抢着跟季风一桌。季风尝试远离她,等她坐好了他再找座位,但是她总有办法说服跟他坐得最近的那个人串座,然后整节课就叫叫儿长叫叫儿短,惹得季风很是恼火。杨毅是全天下最缺损的同桌,明知道他要考北外必须得学好英语,偏偏就喜欢上英语课时捣乱,再加上个一直没安好心眼儿的翅膀,季风的英语课总是勾心斗角地开始,筋疲力尽地结束。丛家说季风最近明显变老,挑眉毛看人的时候抬头纹都出来了。

季风商量丛家。“能不能跟老师说把你串来跟我一桌啊?到英语课的时候不管是小丫儿还是翅膀,打死不换座。”

“抱歉。”丛家抱着课本漠然地望着他,“我也想过几天太平日子。”

“好狠的心。”季风苦笑。

“我一点儿也不想招惹他们俩,真的。体谅我,季风。”

季风当然能体谅,要想镇住这两只大妖,非于小锹那种千年道行的不行。冒然扎刺儿的至少废去一甲子功力,还是枉废。

丛家同情地看他苦哈哈的模样。“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考试前你说有事要告诉我。”

“什么事儿?”

“我要知道什么事儿还问你吗?”

“什么事啊…”刚上完英语课,季风脑子有点晕。“我不记得有什么事要跟你说。”

“你忘啦?”丛家有点急,“就是在于一家复习时你问我长在树上用ON还是IN那天。”

“靠,你记性真好。”他佩服地望着她,“问题是这个介词问过你不下一百次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哪次。”

“少跟我那整蛾妖子!你问完我这个问题跟着又要说什么,磨磨叽叽最后说我考上高中再跟我说。”

季风张大了嘴,“啊——”了老半天忽地合上。“FORGET IT!”

“卖什么乖啊?”

“那么好趣儿干啥?你越来越像那个刺儿了你发现没?”

“你干脆直接说我越活越回去吧。”

高中物理是真难,杨毅认真地听了几节课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到物理课就打蔫儿,尤其还是下午的第一节课,物理老师频频关注她。学校针对老师也有一定的管理,如果课堂纪律太差或者被抓到有睡觉的那就算当堂任课老师的失职了,这个和当月奖金是直接挂钩的。所以也怨不得老师们会狠管学生。

“精神点儿孩子。”翅膀用手肘拐了下不停嗑头的同桌,“主任还没来呢。”

“我知道,”杨毅揉揉眼睛,“我就是困得受不了。”

“看不看书?”他拍拍夹在物理课本里的言情小说。

“没兴趣。你也真恶心,大男生的看这个。”

“这是教材,看看最近美眉都喜欢哪些浪漫情节。”

“那你用功点儿。”杨毅拿起课本走到班级最后边贴墙站好——六中犯困生专用。

罗昕和李思雨坐在班级的倒数第二排,两人的位置中间隔着个过道,杨毅就站在这个过道的最末端,默默地看着她们俩传纸条。突然想起两年前躲在丁香树后边偷听她们还有童月宁聊天的事儿,仿佛就在昨天啊~~要不是她们她可能也不会和于一…谈、恋、爱!总觉得这几个字用在她和于一之间有点儿怪,不过最近好像越说越顺口了,大概也听习惯了。她呵声一笑,把旁边的时蕾吓一跳。低声问她:“你梦游啊?”

“看李思雨和方方在干啥?”

猫眼微眯了一下,物理老师正沉醉在加速度的讲解中,她也放心多说两句。“困得直晃悠还有精神管人家闲事儿。”这家伙的体质也真够耐人寻味的。

“喂,”杨毅俯下身子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小猫?”

“闲的啊?”

“翅膀好像看上你了。”

时蕾还来不及骂她,班级就四下而起几句“主任来了”,打盹开小差的纷纷坐正等待检阅。密主任开门扫视了一圈点了下人数,确认没有缺席的,低头在考勤本上记录了一下,走出去。老师和学生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班级里一时间像养了几头牛一样。

“你别搭理他啊!”杨毅以课本挡着嘴接着对时蕾说,“翅膀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正致力于研究泡妞技巧的翅膀猛地打了两个喷嚏。“谁叨咕我?”他揉揉鼻子嘟囔,“好人叨咕好心肠,坏人叨咕烂五脏!”

晚自习下课铃响,翅膀没有像以前那样会情人似的往3班冲,他现在已经学乖了,反正于一也要等杨毅,他只要跟上同桌的步伐就好了。杨毅被两节理科课搞得有点头大,收拾书包的动作也有点缓慢。时蕾经过她身边时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翅膀打了个口哨,换来一记27层净化不含丝毫杂质的猫白眼。

“瞪我干嘛?”他笑得无辜,“心情好吹叫叫儿不行啊?”

时蕾不愠不火地说:“翅膀你要是个哑巴肯定现在招人待见。”

“靠,小爷有名有姓的,你们老翅膀翅膀的瞎叫啥!”

现在连唐僧有时候都脱口管他叫翅膀,杨毅对此深表歉意。“原谅我,您老人家的大名我想起就要抽了,实在叫不出口。”

偶像的罗曼史

于一今天骑了摩托,但他只肯让杨毅上车。翅膀不服,抱着杨毅不放,于一沉眸威胁:“再不撒手我上脚啦。”

“你们狗咬狗吧,我走了。”季风推车子着急回家。

杨毅在翅膀怀中拍手唱儿歌。“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让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长大个屁!你这辈子就这德性了。”季风瞪她一眼。

“真不吉利!”杨毅狠啐一口,迁怒于翅膀,“别拉我,我要发镖!”

“关在我身上吧。”他一脸大义凛然状。

“小猫?”杨毅惊讶地看着翅膀身后,“你怎么还没走?”

翅膀连忙收回手,整整发型回头看,哪有猫影。

小妮子暴笑。

翅膀怒了,使出必杀技——“送我回家吧送我回家吧…”他使劲儿摇着杨毅撒娇。

“靠,”于一拉过眼冒金星的人,“给俺们晃散黄了一会儿。”

“送我回家吧亲爱的。”镜片下一双桃花眼眨呀眨,又转向于一发嗲,“可以考虑留你过夜哦。”

“给你送到车站。”铁锹也难过美人关。

“不要,人家风华正茂遇到公车之狼怎么办?”

“咱不送了。”杨毅挤到于一前面爬上车。“起驾。”

“不要丢下我~~~~~~”翅膀整个人吊在于一身上,只差把两只大长腿也盘上来了。

路过师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于一头发瞬间耸立。“我借你一拳你今晚就睡六中操场怎么样?”

“重色轻友!”翅膀嘤嘤哭泣。“带我一个嘛…”

杨毅在摩托前座笑嘻嘻地探过来看他。“订钢锤啊,输了可就不行再嗡嗡。”

“三把拳儿。”翅膀大喜,猜拳他不怕,以前跟女生玩打手板儿的,他为此苦练许久。“赖账的当孙子。”

翅膀输了一把后连胜三拳把杨毅振出局,欢呼着拿着头盔。“干嘛?”杨毅伸手抢回来,“我输了。”

“输了还不赶紧滚等啥呢?”

“自行车输给你了啊。”杨毅把车钥匙递给他,“但是只输给你一天,明天要给我骑回来。”

翅膀傻眼。

“不要嗡嗡了,赖账的是孙子。”她偷笑,“可能没多少气儿了,最好找地方打点儿气,你家可挺远的。”

“靠,那我认输了,你骑自行车…”

大眼一瞪,抓回自己车钥匙。“输了还不赶紧滚等啥呢!于一~~~起驾。”

玩着油箱锁想起翅膀那挫样,杨毅狂笑不止,末夏微凉的晚风灌进她嘴里,呛了一下。“咳咳…乐死我了翅膀那个二。”

于一低喝:“头盔戴上。”

“该听不清你说话了。”

“我没话跟你说。”

“没话找话!”

于一轻笑:“你想听我说啥?”

“甜言蜜语。”

“别整大非那出硌应我。”

“那你讲故事,答应过我给我讲的。”

“我答应你啥了?”

“装是吧?哪个狗说过我考上六高就给我讲他爸妈的事了!”

“你说哪个狗!”他迅速在她耳廓上咬了一口。

杨毅后背一麻,安抚恶犬地拍拍掌控车把的一只手。“不是狗不是狗。”

“我答应你考了才讲,你考上了吗?”

“我怎么没…”特长生的身份适时跳出来提醒主人,“才差两分。”她开始耍赖,“涂答题卡的时候有一个没涂好机器不认。”

“扯那些个哩个啷啥用!”

“于一~~~~~~~~”她一急,顾不得身上何方,转身去抱他。

他猛地捏闸停住了车,怪罪地瞪她一眼。“耍赖的是孙子。”

“赖账的是。”她嘻皮笑脸地纠正。掌心托颊手肘撑在油箱上拧身定定地看他,“我好几天没坐你摩托车了,都是翅膀搅的。”

表情不觉为那种痴痴的笑容柔和下来。“愿意坐我车吗?”

“愿意。”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交油钱。”他倾过身子,额头抵上她的鸭舌帽遮。

她维持着姿势不躲不闪,挑眉撇嘴,痞子相又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侧过脸颊要求。“亲一下。”

“高难度动作。”她将帽沿转到脑后,扭脖弯腰还要承受他一部分体重,在他脸上完成一吻。

“这边。”脸转上另一侧。

她依言照做。“我这算不算卖身?”

于一大笑。“卖得出去才怪!”他眯眼扫视她的胸部。

“靠。”反应敏捷地一把推开他。险些弄个人仰车翻,她吓坏了,抱住车箱生怕掉下去。

他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你害个臊也惊天动地的。”

“谁叫你这色胚没好眼神儿!”她僵着身子低吼,一张脸立到马路中间可以阻止车行。“还说人家翅膀,我看你俩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

他摘下她的帽子拿在手里把玩,听她连骂人都押韵成套的嗑儿。

骂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聊,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他炯然带笑的眼。身子完全靠过去,后脑枕着心跳,她摆弄着他的手指。“别卖关子了。给我讲讲你爸妈的事,什么版本的?”

“你听评书听魔症了。”

“我觉得你爸就像有故事的人才想听。”

“他们俩当时闹得是挺轰轰烈烈的,在一起就没人赞成,我爷我奶是S军区的,我爷还是政委。我妈在当时讲叫出身不好,黑五类子女么,我姥爷我姥是地富分子被迫害死到大狱里的,再加上我奶嫌她没念过什么书,就是一个首饰店学徒,长得又妖叨什么什么的。好说歹说算是给我爸打了结婚报告,体检的时候查出我妈有心脏病,军医说这病影响生育,而且还遗传…”

杨毅猛地回头,紧张地看着于一。

“你看我像心脏不好的样吗?”

“不像。”这种动不动就发火揍人的爆脾气要有心脏病早死好几个来回了。“大概传女不传男吧。”她理解地点点头,“完了呢?你奶更不让结婚了是吧?”

“当然不能同意,他们就我爸这一个儿子,呛呛到最后全大院儿人都知道了,说啥的都有。我爷一股火儿上来跟我爸断绝父子关系,我爸也没含糊,当天就领我妈从军区出来了。一个战友介绍他到M城一个修配厂。我奶到底心软,老是偷着让人送钱送东西的过来,偷着透风说等老头子消气了就回去。”

“酷。”杨毅赞道。从小就是个歪孩子。“你爸妈就一直到你爷消气了才又回的军区?”

“我爸根本就没想过再回去当兵。这事儿还是因为我妈,她非吵吵要孩子,结果刚怀上就犯病了。我爸一个修车工人哪有钱给她看病,逼得没法这才回去找的我爷,那也不能眼看我妈没钱住院死到跟前儿啊。我爷没别的条件,病他给拿钱治,但媳妇儿于家肯定不要。正赶上越南保卫战,直接就填表给我爸送广西去了,彻底断了他跟我妈有碰面儿的念相。”

“老头没想到儿子这一走差点回不来吧?”为了不要儿媳妇把儿子扔到边境打仗,好悬没挂了,这哪多哪少呢?

“嗯。听我妈说当时烈士名单从前线发回来,我爸是S军区第一个,那时候好像还没正式开战呢。我奶一看着电报就梗过去了,醒来人也没精神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连我爸活着的信儿都没听进去。我爸伤得那样,没一个人说他能活下来,也不敢让我奶去看。我爷啊,老伴也没了,再看我爸那样比死还难受,估计也是受不了这打击,心血攻的中风了,瘫了十来年,前几年才去世。这俩老人哪,好强了一辈子,都没得善终。更冤的是我妈,全人类都把她当祸水。”

杨毅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咬着嘴唇不敢说太过份的话,只道:“她要不是那么不听话非得要生小孩儿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她要真听话不生了,谁送你回家给你讲故事。”他拿帽子轻抽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