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目光灼人。

“你看你这爆脾气。我不就问问吗?”

“没啥说的啦?”他看着车外的景物,“到站了,下车。”

乖乖跟他走下去,不长记性地开口。“我觉得叫叫对你没有你对她那么…”怎么说比较保险不会挨揍?

“我愿意。”季风没给她措词时间。

“行行行,”她不耐烦了,“谁也没说你们怎么着。”

“靠,咱几个天天这个点儿来,门卫都认识了。朝你乐呢。”

杨毅朝门卫老头摆手,热情地叫了声大爷,一溜小跑地往病房去。两只车大灯猛地亮起,她条件反射地举手挡眼睛,季风拉住她闪开。

车子嘎一声停在两人身边。

“怎么开车呢?”季风竖竖着眉毛问。

杨毅还在忙着把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拍回胸腔,谁知刚拍下去半寸,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笑脸来,大眼睛忽扇忽扇得好像纯真少年。她的心咻一声又提了上来。“韩哥…”

雷管事件

“呦,还认识我。”韩高赖笑得很意外,“以为你不愿意见我,早忘了你韩哥什么模样了。”

“没有。”她哪敢,忘了老虎长啥样,下次又错把它当猫还得了?又不是命多得死不绝。

视线扫过季风又停在杨毅紧张的小脸上。“来看小锹了?”

“嗯,你也是来看他的吗?”

“我?”韩高赖扬眉一笑,“倒是顺道去他那坐了会儿。”

“顺道呀?”杨毅大喜,“那是你家也有人住院了?”太好了,报应来了。

一边的司机恶狠狠瞪她。

她天真地眨眼。“什么病啊?也是让车撞了吗?”

“臭丫头找死啊?”后排的几个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别瞎咧咧。”季风扯扯她。同时也在打量韩高赖,这人谁啊,杨毅一见他就变身了,装得兔似的跟人家演聊斋呢。

“不是家人,一个朋友。老朋友。”韩高赖刻意强调,“你上去找小锹他就跟你说是谁了,我先回了。”

季风呆呆地看着韩高赖,不得不相信天外有天,让人直咒家人被车撞住院了还能这般不动声色。

杨毅倒是早就见识过了韩高赖的好脾气,知道这种程度的人身攻击完全击不垮他那一脸面具笑。所以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猜测着是什么老朋友让韩高赖用这种诡谲的语气谈论。

“谁啊?”等了半天她都没有说明的意思,季风只好自己开口问。

“我也猜呢,上去问于一。”

“我问刚才那人。”

“哦,他啊,三百的老大。”

“那个高丽棒子!”季风更加惊讶,难怪听说话腔调有点怪。“靠,这么年轻啊。”

“他可能是妖精。”杨毅边走边神神秘秘地说,“一生出来就是这样,活六十多岁了还这样。对了,是笑着生下来的,直接给他爹妈全吓死了。”

嘴真不是一般的损!“大姐你不说他以前打昏过你吗?还敢当人家面那么猖狂。”没见车里坐的那几个打手脸人物,眼珠子要瞪冒冒了,她还在那叭叭叭的。季风的脑门沁出了密密的汗,记得那次这丫头在火车站碰到人家捣腾毒品了。

“这是医院我怕啥!伤了去治,手断接手脚断接脚,脑子掉了直接推太平房。怎么着都省事儿。”她在门厅前的台阶上蹦蹦哒哒,为即将要看到的热闹感到兴奋。

季风才想数落她说话没溜儿,就见她被急匆匆推门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险些翻下去。对方一把抓住她,气呼呼地说:“走道抬头。”

杨毅暴怒。“你——”字还没发出声,人家已经几步跨下台阶飙出去老远了。

“他妈的。”季风替她骂完。“走吧,别搭理他,他家可能是有人不行了这么着急!”

“嘻嘻。”她心情果然大爽,又咒了几句跟季风上了楼。

三楼二外科的走廊里异常嘈杂,黑压压聚满了人,有坐有站有蹲着的,三五成群地嘁咕嚓嘁咕嚓不知道说什么。杨毅和季风互看一眼,这些人要么筋鼻子瞪眼睛凶模恶样,要么红头发绿眉毛奇模怪样,主要是不管啥模样,眼神中都透露着“职业流氓,良民勿惹”的提示讯息。莫怪嚣张至此,护士医生也没有出来管事儿的。

“这不能都是来看小锹的吧?”季风接受不了,小心翼翼地和杨毅并排往走廊中间的318去,“要不咱们回去吧,今天人太多了。”

杨毅见了这种场面怎么可能回去!“大刚哥。”在318门口看见大刚和几个车厂的熟脸在抽烟,她热络地打招呼,“干嘛站外边抽,里头禁烟啦?”

“禁烟?我是怕给屋整着了。”大刚笑露一口大板牙。

她不解地推开门,马上明白大刚的话是啥意思了。“咳~~”弥漫的烟雾好像蓬莱侧境,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这么大烟关着门干啥?”抽烟还怕人看哪?也不是抽大烟呢。

“怕小锹冷。”小何这个不抽烟的被熏够呛,连忙趁大量新空气涌进来扇了两扇。

“冷不会盖被?”杨毅把门敞开,踢了个纸篓过来掩住门。“一会儿打更的看着再打119。”

“这个点儿咋还过来了?”于军低头看看手表,转向小何,“送回去。”

“叔啊,俺哥俩儿大老远过来进门好悬没叫烟燎着了,你好歹让看一眼正主再打发呗。”她说得可怜巴巴,把满屋子人都逗乐了。

小何说:“她几个这两天都是晚上过来。”

于军也没坚持。挨着于一坐的两个人起身坐到窗台上去,把位置腾给季风和杨毅。

利哥,建平,广义,大波子,小何…溜溜扫了一圈,还有外头的大刚和几个叫不出来名儿的,于老歪的打将弟子到齐了吧?

杨毅扭头问于一。“出啥事了?”其实见正主事小,凭她敏锐的好事基因,加上韩高赖之前那别有深意的话,确认今天市二院的乱子小不了。翅膀那倒霉催子没赶上是他命不好,她要躲回去了对得起自己吗?

季风在另一边坐下。“外面怎么那么多人?” 反正有杨毅在,不打听明白也挪不动地儿,再说他也挺好奇的。

“雷管让人撸了。”二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高兴,说完还哈哈笑了两声道,“活该。”

“啊?”杨毅的黑眼珠左右来回晃,把所有人都瞄了个遍,“不是说他现在动不得吗?”

“不是哥儿几个下的手,不知道谁拍的黑砖。”

“手真他妈狠,我跟石头扒门口瞅了几眼,孙子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跟蚕蛹似的。”

“鼻梁子估计塌了,脸都缠上了么。”

“靠,那更没得看了,本来脸上就有老长一道疤瘌了。”

“没见他那些小弟都傻逼了,光知道雷哥雷哥地叫唤。”

季风有点急。“那你们都在这儿还不得以为是你们干的啊?”

“咋地?”

“让他量胆儿过来。”

“正愁没机会削他呢。”

“怎么回事儿啊于叔?他领那么大一支队伍还让人干成那样?”

“小孩儿别瞎打听!”于军插着腰在屋里转了两圈,“二利你去看韩高赖走没走,我过去一趟。”

“走了,我们俩进门时候看见他刚开车出去的。”

“师父~你要去看他?”二利挑起眉,“不合适。”

“就是啊,他什么辈份儿…”

“都反教了是吧?”于军咬牙狠呆呆地说,“刚才跟人吵吵我没倒出功夫收拾你们呢。”

几个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了。

于一噗哧一笑。

全屋子人都瞪他。于军骂道:“你乐个屁!”扭头又训几个徒弟,“眼瞅都三十的人了一个个没个正形,几点了不回家陪老婆孩子还跟这儿靠啥?都回去吧。”

“不行啊,师父,”大刚几个也从外边抽完烟进来了,“走廊上雷管弟兄还都杵着呢,咱一走他们要忽上来动小锹呢?”

另外几个也连连点头。“对,他们很可能以为是咱家下的黑手。”

“这他妈是医院!”于军瞪眼。“赶紧都开车走人。”

十来双眼睛一起望向小何,小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师父…”师父挺忌讳在医院闹事的,这几个小子乐过头啥都忘了。

“你给这俩崽子送回去。”

啊?杨毅脊梁挺直,她还一脑袋雾呢哪能就这么回了。指甲轻抠了于一一把。“咳~”

“你掐我没用。”于一揉着被她抠红的肉皮笑,“他是爹,我还能说动他了。”

“嘿~嘿嘿~”她尴尬地低头,偷摸地拿眼睛瞪于一。

“哎?雷管的人撤了。”大刚低骂,“王八蛋胆儿还挺肥。”

“好手都留屋里了吧?”二利侧耳听着走廊踢里踏拉的脚步声,“你看李三子他们几个出来没?”

大刚又探头瞅了一会,摇摇头。“真没有。”

“就是,这种时候他敢落单儿吗?”

“波子你们几个先回去吧,建平在这屋待会儿走。二利你跟我去一趟。”于军吩咐完,目光落在季风和杨毅脸上,“你俩也早点回去听着没?”

“听着了。”欢快得像只野兔子。

于军和二利前头出去,后头小何就说:“今晚都消听点吧!你们在医院吵吵巴伙的,师父刚才是寻思事儿没空搭理,别等他动真火!”两句话把赖着不走的几个师兄弟劝回去了。

病房终于清静下来,建平在门口跟一个护士说话,顺道打听雷管的伤势。

杨毅推推于一往床里坐。季风不跟他们挤,起身到对面宽敞的空床上坐下,听事儿妈开始盘人。

“说说,咋回事儿,谁那么大胆子敢点雷管?”雷管啊,点着了不怕嘣自个一身。

“我在屋里一猫一天哪知道外边谁给谁点了。”于一狡猾地笑,“等我爸回来问他。”

“他一回来就得撵我们俩走。”季风很有先见之明。

“刚才是怕人多闹起来,这会儿没事儿了,你俩想待几点就待几点吧 。”锁骨不能吃力,于一右手托着左臂下了床来到窗前。玻璃上化了一层霜水,他抹干净一块儿往外看。小何他们几个刚发动车子,大灯照得医院通明一片。“大非呢?”连着陪他睡了两宿的人今天没出现还挺不习惯的。

“谁知道又去找哪个红颜…祸水了。”

“哈哈哈,刚才在班级我说红颜他以为我说朱红岩呢,差点怒了。搞笑。”

于一也呵呵笑。“他让人摆一刀已经很憋屈了,你俩没轻没重再给他钳叨急眼了。”

“我看他屁事儿没有。”季风摸起床头一盒烟,“小姑娘照泡不误,又惦记上领操的那女生了。”啪一声按着打火机。

“烂人。”

建平鬼头鬼脑地出了门,料想是去于军那边凑热闹了。杨毅知道于一不能让她跟去,急得愈发好奇。“雷管啥时候送来的?”

“中午时候,我和我爸正要出去吃饭,忽忽拉拉上来一帮人。”

“这么嚣张!大白天的就敢砍人?真不是利哥他们几个吗?”

“不能,要是的话我爸问他们就说了。何哥打电话他们都在厂子吃中午饭呢,一听着雷管出事全都过来看热闹了。在楼下遇着雷管小弟还差点没干起来。”

“大刚哥他们乐得那样,贼解气是吧。”想想人被包成个蚕蛹是啥样,也难怪他们笑得嘴角直抽筋。“对了韩高赖咋那么快就得着信来了?”

“雷管让人撅了可不是小事儿,信儿传得能不快吗?再说韩高赖跟雷管都混东城,本来就有买卖账。”

“可也是,连你住个院都引来那么多黑道白道上的大头何况雷管了。那牟老刀来了吗?”

“公安局长来看个混子像话吗?”

“小锹~能不能是刘长河干的?前两天他不是给人家店砸了吗?”

“不是。刘长河处事儿差劲怨不着雷管。”

“啊?这事查明白啦?”

“乔哥他们在麻将馆听人说的,不知道准不准称。说是刘卓接二连三地踩界,雷管在东城好几个酒吧游戏厅都让刘卓领人借酒装疯地闹过。几个管事儿的给刘长河打电话,刘长河花花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护犊子吗?就是嘻哈地说孩子不懂事儿跟他计较什么。他份子大岁数也在那摆着呢,东城这帮也没好说什么。刘卓你们不都见过吗?没什么深沉,但是一直还挺懂规矩的,这回也不抽什么疯了,不给他爹长脸不说,还越作越大发。后来是给雷管的车砸了还是刮坏了怎么的,雷管才掉了脸子,自己领人去砸他家个小店。那种小串店也就是给刘长河上眼药,让他收敛点儿。这事大伙心知肚明,刘长河那么大岁数人了能有脸找后账吗?”

“就是警告吗?”杨毅回想那夜血腥的串店,“我可听着他说要把人清了。”

于一抿着嘴唇,在他们俩脸上来回看了一圈。“你觉得他们弄死个人算是大事儿吗?”

三个人一阵沉默。季风想了想又问:“那是雷家的人吗?趁乱黑雷管一把。”

“雷管是一般混子么,谁说干就能干一顿!”杨毅翻个白眼,“他在M城混这些年仇家能少了吗?不也没折吗?老雷家刚回来几天,啥武功能在大白天跟他过招?再加上再怎么说他和刘长河算是掐起来了,刘长河没脸当面急眼背后就不好说了。还有现在多少人都说于一出事是他干的,他自己心里能没个谱多带几个人在身边防着吗?要这样老雷家还能把人撂倒,怎么可能还让他住院,凭两家的恩怨全尸都不带给他留的。也不想想,老雷家要真有这本事,还用得着把于一点出来,借他给雷管添堵吗?”表面上三个人都被警察单个提审,但翅膀虽然家有高干但与江湖纷争素无来往,而她尽管恨雷管恨得牙根痒痒奈何没钱没势没靠山,二月春风般不具半点威力。只有于一,老崽子的死是一个结,何况早在两年前于老歪就想教雷管和韩高赖这俩狂徒小辈学个乖。有老爸的精壮之师,并且师出有名,这也是为什么杨毅坚持说害于一的人是雷管,因为真正能叫雷管犯悚的只有于一。

于一见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个最稀松平常的道理,不由得对那颗小脑瓜子也佩服起来。“你别上学了,哪天见着牟老刀跟他商量商量去行侦科破案吧。”她绝不会知道这洋洋洒洒的一篇道理刚才屋里一半三十好几的大男人都未必弄得清。

季风也不得不承认,杨毅这方面的反应是比他来得快。“那照你这么说别人更没本事撂倒他了!”

杨毅不吭声了,她只能证明季风的答案不对,却也说不出正确答案来。

“能撂倒他的多的是。”于一在杨毅身边坐下,有点犯痴地望着她认真思索时漆亮的灵动大眼,“像他们这种混子,不外乎两种下场,死或者越滚越大。雷管是还不到死的时候。”

“什么时候死有人说了算吗?”季风不解。“你可别跟我说报应,他祸害过那么多人,有报应早来了。”

“哪有什么报应!”于一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