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想长个儿了,这个高度被于一抱着正好。亲吻有味道,是胡萝卜味儿的,胡萝卜味有时候也真不难吃。她将他拉得更低,故意用牙齿碰他的牙齿听他被撞痛的抽气声,嘻嘻发笑。

“你玩呢是吗?”他气得咬她的嘴角,刚要抬头却被她软软地欺上来,踮着脚吊在他身上细细地舔他的唇。于一轻笑,“越来越流氓了。”只手把她抱上窗台与他平视。

“厉害!”她坐在窗台上圈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也能抱动。”

“呵呵~”啄一下她的鼻尖,“你多少斤了?”

“一百二。”

“听好问题,问的是体重,不是身高。”

“找死~”不客气地踢着他膝盖。

他大笑着拥住她。左手抬不起来,搁放在她腰间,右手则在画得乱七八糟的玻璃窗上用心描涂着。

画什么?杨毅回头,他的脸挡住了窗子看不见他写的字。“你不困了吗?”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心不在焉地抚着那枚钻石耳钉。

“得等你审完啊。”

“豁出来说了吗?”又摸摸左耳,怎么就戴一只?同性恋才这么戴。

“我不说你就不问了啊?”他拉下她揪来揪去的手,“告诉你不行碰耳朵。”

“你有几个耳朵眼啊?”她可不怕他的威胁,仔细揉揉左耳垂,有个小硬节儿,是扎了耳洞没错啊。“为什么就戴一个耳钉?”

“你只准问一个问题,想好问哪个。”

她想也不想。“就问这个了。”

“有一边的长死了。”回答完毕,他拍拍她的小脸,“自己看风景吧,我去睡觉了。”转身回房间倒进床里。

杨毅看看的被擦得晶晶亮的窗子,跟着走进卧室。“告诉我说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

“我说了就能问一个。”他合着眼睛说。

“这是命令。”她半跪在床边看他的脸。“你呀,还没想好到底说不说就先别急着给人放风声,整得我二半夜还在惦记这事儿。”

早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并没有故意吊她味口,只是仍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两人安静着各有所思。杨毅异常耐心地趴在床沿儿上揪他衣服上的线头,小时候跟老爸出去钓鱼,爸说过人和鱼都是为了解馋,人为解馋搭个虫子当饵,鱼为了过把嘴瘾连命都搭上了。按理说鱼要比人更慎重得多,可人往往总是能如愿钓上来鱼。因为人在下饵的同时,下得还有耐心。三分钟热血的杨毅在某些时候比一般人都有耐心,比方说钓鱼,怎么可能输给一条鱼啊。

何况是一尾本来已经答应会咬钩的于。

他投降,头转了九十度对上她熠熠双眸。“你成天逃课,放假就跟我混,不想考大学了吗?”

她认真托着下巴思索。“我毕业考不上大学跟你结婚吧!不过我妈可能会把我赶出家门,没什么嫁妆。”

“我不要。”他闷笑。

“住那个二婚的房子就行。”她降低条件。

“那我二婚时候咋办?”

两人相对大笑,杨毅倚着床垫背对他坐在地板上看暖气盒子上的鱼。“你呢?念完大学?”指尖的红绳绕紧又放开,小金锹在她的肌肤上磨擦,痒痒地舒服,“还是念完高中?还是现在就跟你妈一起走?”

“大非告诉你了?”她低噙的小脑袋,聊天一般询问的语气,都让他的胃纠结抽筋。“

摇摇头。“你那么不愿意让你妈知道你受伤,就是怕她提前给你带走是不是?”

“嗯。你别发火。你要是舍不得,我就不走。”

“我舍得你就舍得吗?”你要是不惹事,我就不打仗。她是高兴他宠她的,却也不爱听这种句式,不爱老是当条件。

他没回答,只是说:“所以昨天才没敢接你电话。”伸手揉乱她脑后的头发。

“我就说你从来不出这么没谱儿的事么。”她站起来伸个懒腰,忽地萌生了一串抱怨,“你爸也真够笨的!不会别跟你妈说你是被人故意撞的?亏我还那么崇拜他,撒个谎都不会。”

“哼。他不会撒谎?他能给月亮骗下来你信不信?”

“那就不能随便编个理由说你意外住院?什么理由不好拿过来用啊,反正你打小也没安分过,就说干仗让人砍的。笨啊~”因为在当事人儿子面前,她也不好骂得太难听,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捶着手掌,“堂堂于老歪,对自己媳妇血招没有?”

“你小点声噢。”他吓唬她,“我爸在屋里安了窃听器什么的,听见你讲究他不整死你的。”

下意识地转圈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说:“你当你们家是太空署总部哪?”

“我爸栽就栽在一对上我妈,问啥说啥,什么瞎话也编不出来。”

“是不想编吧。”一物降一物,人再高级也是自然界一分子,逃不出这条生物链。

“我跟你撒过谎吗?”

“你没有,”她的答案不用思考,“你就是不说。”

他呵呵笑,笑声自胸腔发出,低沉好听。

她转回来站在床边,视线又胶在他脸上来回逡巡。

他猛地睁开眼,长腿伸出去把她带进怀里。

“刀口!”她轻斥。

他不在乎地稳稳搂住她。“你要是没考上大学跟我一起去马来西亚吧。”

“你养我?”

“我养你。”

“不稀罕。”她撇嘴,不着痕迹地撑着身体生怕压到他的伤。“不明白为什么你妈一定要出国。中国这么大待不下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话太没大没小,歉然地吐吐舌头。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现在不懂事吗?”除了偶尔会说错话,做错事,表错情…

“机灵有余,世故不足。”

杨毅用额头磕他的下巴。“一套一套文诌诌,说评书哪?”

“我哪敢在你面前装大拿?”

“那是,别的不敢吹,评书谁有我听得多!左文说他姥爷以前跟人学过说书,他就是听评书长大的,跟我这顿捂捂扎扎。最后弄了半天连童林传都没听过,还说是樊梨花那朝代的,他咋不说是恐龙特急可塞号的男主角呢?经本人一番指点,直接将黄金醒木黑纸折扇呈上跪倒在地,认我当师父了。嘿嘿…”最后这个想像的镜头实在搞笑。

她得意的模样总能轻易耀花他的眼。“你还是小孩儿,眼里掺不进一点沙子。又逞强又记仇,还爱臭显摆。”这件事已经听她讲不下十遍了,每次左文的死法都不一样,但无疑皆是很丢人很凄凉的下场。

“这和大人小孩儿没关系,是个性的事。”她固执地维持自己的观点。

“大人都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姑息养奸你懂吗大人?”既然他一劲跟她跩词儿,那她也不客气,“玉不琢不成器,碰上我这手懒的主儿就是口头上教他学个乖,要是换我当年那勤勤劲儿还跟他废什么话啊,一顿炮拳给他打服了,还摆什么事实讲什么道理?”

他轻笑,不再说话。

她眼睛一转。“你犯错了?”

“我问你,”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小巧的下巴,“你成天惹祸我都不跟一样的,我要是做错什么事你能生气吗?”

“不能。”她拖个怪异的中长音,一副我哪是那种小器鬼的模样。

完全没有可信度的保证,他摇头哑笑。

“好吧,”她不再盲目给他吃宽心丸,盯着他长睫毛下边闪烁不定的眼眸严肃地想了一会儿说,“要看犯多大的错了。”

“应该不小。”手指从下巴移至她的嘴上描绘着唇型。

“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她凛着脸推开他的手坐起来,“如果说是瞒着我偷偷出国的话问题不大,最多拿刀追杀你到马来西亚。拿带血槽的刀,不能被肉嘬住,一刀进去马上就能拔出来酗第二刀。你一边受刑一边唱国歌,嗯…唱一百遍,唱跑调了就挨刀。不过你放心,在你唱完一百遍之前我不会让你挂了,我是万能O型血,看你不行了可以先给你输点儿,缓过来接着唱…”床上于一似睡似盹地打起了轻轻的呼噜声,她怀疑地斜睨,“你是睡着了还是吓昏过去了?”

他哼笑一声。“睡着了。”

“睡一会儿吧。”她弯腰在他眼皮上香了一个,“知道我记仇就别惹我。”挪身要下床,手被他按住。

“要是已经惹着了呢?”

眨眨眼,她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我尽量不追究。”

“信你一回。”他收回手,“手机拿下去,大非一会儿可能打电话来。”

于一是认真的!他该不是真的已经定好哪天出国了吧?今天晚上让大家都来他家喝酒,难道明天就走?不能,爹妈都不在家,而且他伤也没好。对了,坐飞机不能有外伤,他这伤起码小半年不能让坐飞机。

于军和李凤茹有着他们同龄人都难遭遇的爱情,为什么现在闹到各处异邦?什么事能让一个女人连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儿子都可以不顾,毅然离开丈夫远渡大洋去别国他乡?于军真的背叛了妻子?那命悬一线的手术室前等待的誓词又算做什么?爱情会过期变质吗?家家说过两个人的心在互相喜欢的前提下遇到一起会转化成爱情,那爱情分解了又会是什么呢?

还有于一,他竟然肯认错。如果不是决定了马上出国,还会有什么事可以用犯错形容?而且还是“应该不小”的错?

她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胡思乱想,电视里演着一出都市言情剧,男主角的父亲死后,冒出来一个自称是他爸情妇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让他认做弟弟。他老妈一气之下跑到英国散心,连父亲后事也不管了。男主角就跑去对女主诉苦,女主角听了只是长叹:男人哪。

男主角就问她是不是对他失去信心了,然后保证道:“放心,众人皆醉我独醒。”

杨毅喝着牛奶恶狠狠接口:“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在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搓嘴唇上方人中那一带的皮肤,想得越出神搓得越使劲,门牙牙花子搓得好疼。电视剧里女的发现男的有事瞒着她,又哭又闹,男的说:亲爱的你别哭了,听得我心都酸了。她捂着嘴说:“听得我胃都酸了。”怎么这么没风度呢?谁还没有点儿过去?挖出来就要大加张扬吗?于一有不想对她提起的过去吗——比方说,女朋友。

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于一虽然是个惯性蹲级犯,但是漂亮又会打架,早在上初中时,以李思雨她们三个为代表,一票春心乍动的小姑娘就会明里暗里对于一抛媚眼。但是主被动是不能互换的,季风的追风族何等庞大,他还不是抱着一珠紫薇花摇摇欲坠却坚持不放手?就算是神也有错吧,她的神认错态度又那么好,她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呢他已经开始请求原谅了。

如果说隐瞒,她也有,大家都一样。

茶几上的传呼响呜呜振动,吓得她差点吐奶。放下玻璃杯拿起传呼一看,大非:“我到你们家门口了,你俩快穿衣服。”

“靠~”她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打开房门。

翅膀搂着朱红岩在门口谈笑的声音很大,开门的速度把他俩吓一跳。“穿衣服速度可以嘛~”翅膀大加赞扬。

“羡慕吗?”

“羡慕!”红岩一本正经点头,“上次在我们家大双儿回来了,把我慌得连滚带爬的…”看着翅膀俩人相对坏笑。

季风没那么多废话,脱鞋进屋看了一圈。“小锹呢?”

“没这人儿!”杨毅丢下门口两个略嫌吵闹的人士,窝回沙发里看电视。遥控器按了好几个来回没一个能让她停手的节目。

“靠,你这按得都看不出个数儿。”季风抗议,夺过来自己按。

“你们两伙怎么还走一起去了?”她看他一眼。

翅膀趁机告状。“他硬要加入我们二人世界。”

“不要脸,”季风骂道,“我打游戏呢你像个土匪似的给我捞出来的。”

“嘿嘿~还玩起来没完了,你也不给钱!”

“给钱谁玩啊?”

红岩半依在皮沙发扶手上向杨毅努努嘴。“二哥还睡哪?”

“啊,睡一下午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去了。”

“真不解风情啊~人家特地来陪他他却烀起了猪头。”

“切~我是特地在这儿等你。”杨毅嘻笑着伸食指挑起红岩的下巴,“给爷笑一个。”

红岩笑得千娇百媚,维持着笑脸说:“你学得还真像!”

“那是,非爷言传身教的。”翅膀甚为得意,“加上孩子本来资质也不坏。”

季风哭笑不得地看着杨毅那股子痞相。“什么资质?”

“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资质。”

“说谁是恶霸!”

“谁是妇女!”

“怎么着起义啊?”翅膀瞪眼。“说你是良家妇女都对不起良家这俩字儿,你只能算是从良的。”

“去你大爷的!”她扑上去撕咬。

“别闹别闹~”翅膀推开她从茶几下边拿烟,递给季风一只,抬头看看楼上,“这逼也不多展能醒,咱几个找点营生儿干。”

“他家电脑在楼上啦?”季风玩了一天,右手腕挪鼠标都挪酸了,刚有点儿上瘾。

“还他妈玩!”翅膀在客厅绕了一圈来到角落的方桌前,“打麻将,来。”他一把掀起桌盖,露出墨绿色呢绒桌面和散铺的麻将牌。

夜的花火

于一被哗哗的洗牌声吵得直骂,心道老爸又把二利他们招回家打麻将一打一宿,翻个身扯疼了伤口,再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醒过来了。坐起来把身体里其它细胞也叫醒,走出房间在趴在二楼栏杆上抽烟。

四个人账账咕咕地吵成一团,打个麻将嘴比手累。

“你是不是傻?”季风大声嚎气儿地骂翅膀,“靠,眼瞅着她六九万的口儿还往上点!”

“我靠,那我还不得奔听走啊?”翅膀叼根烟,烟雾呛得他半眯着眼睛,配合撸胳膊挽袖子码牌的动作简直就是一超级大赌徒。

“奔屁听~你个傻狍子,白瞎我这把牌了,幺二四带夹挂的。”

“少整没用的!”杨毅攥着骰子敲桌子收账。“给钱给钱。”

“我给几块?”红岩看样也没少输,已经开始掰新张儿了。“谁庄儿?”

“本人!”翅膀举手,一张一张往出抽钱,“庄点小胡崽儿!俩,仨,四块!拿着输去!”把钱摔在杨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