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很久没出手了,谁都不承认自己是仗精,不过翅膀确实酷爱挑衅,于一确实极好动手,季风确实不吝助拳。打架的理由永远是忍无可忍,其实是根本不忍,结果就是常常把人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但这都是在于一住院之前。

如果说杨毅之前对这仨人的脾气还有所顾虑,通过这次也可以彻底打消了。

舍不得?留下!

市晚间新闻报:我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第三百四十八条之规定,做出如下判决: 一、被告人雷管贩运毒品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二、缴获的毒品依法没收,由公安机关销毁;缴获的毒资及犯人私人财产依法没收,由M市公安局上缴国库。

一辆不起眼的S车停在六中校门口,于一没怎么在意地看了一眼。

“小锹~”车门打开,有人大声喊他。

于一低骂一句走过去。

“咦?”翅膀搜肠刮肚地想着这张半熟脸在哪见过。

杨毅舔舔嘴唇紧着跟于一。

“韩哥。”于一客气地叫人。

韩高赖递来一根烟,于一摆摆手,他错头看看他背后的学校,了然地点下头给自己点燃。“晚上有事儿没?跟哥吃个饭去?”

“你不是专程过来的,对吧?”杨毅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对,是路过的,赶上学生放学停车看看你们。”韩高赖仍是那副雷打不散的笑容。“小锹有阵子没去我那儿打牌了,晚上玩几手。”

“我们…”

“好啊。”于一痛快地答应。

“我们明天要上学。”杨毅坚持说完自己的意见。“不能玩一宿。”

“没人叫你跟着。”于一斜睨着她。

“你要去我就跟着。”

“那你去吧,我不去了。”

韩高赖眼睛闪了闪。“还是上学是正事儿,那周末再说吧。”他拍拍于一的肩膀,“我走了,不担误你们约会。女朋友多哄一哄。”

“BYE-BYE!”杨毅摆手。

S车一开走,季风和翅膀围过来。“我靠,他又想干啥?”季风对这张笑脸可是印象深刻。

“请我吃饭。”于一纳闷地摇摇头,垂眼看杨毅。

“你瞅什么瞅?”她凶巴巴地瞪他,“骨头长结实了是吧?老实这么两天又开得瑟了!”

本来在思索这人是谁的翅膀闻言一乐。“悍!训我二哥跟训儿子似的。”

“去你妈的。”于一骂完翅膀回头搂住杨毅,“你把我饭局搅和黄了,晚上请我吃饭。”

“晚上就吃她吧二哥。”翅膀贴在他身上建议。

“去吃屎!”杨毅甩开肩上的手,赌气地丢下三个大男生自己飞快地走在最前面。

“这…”翅膀傻眼,“不是我说这话惹的吧?”

季风也抠了抠眉毛。“这是抽什么疯呢?”

“生气了。”于一笑。

某些人大概知道自己若再不安分守己,今后可能就没有当中国人的资格了,所以高一上半学期结束时,除了分数不尽人意,做为学生,于一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老师在他的期末点评上写的是:虽然成绩较差,但能团结同学尊重师长。“还应该加个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文体活动。”杨毅抗议,“咱还给他打过篮球呢。”

于一可真争气!在休假大半个月的情况下,期末考试还能考出班级倒数第三名的好成绩!杨毅拿着成绩单简直欲哭无泪,她说哥啊哥,你爹看了你得这几分还不得一怒之下把你送出国深造的。翅膀倒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他觉得他于叔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比较爱国,这种智商有侮国门的儿子基本不能送出去丢中国人民的脸。

到底是出于维护中国人民的面子着想,还是因为于一术后暂时不能坐飞机旅行,又或者另有隐情,他人无从得知。总之于一出国这件事被忘性永远大于记性的少年少女们遗弃在了那个多事的寒冬,MALAYSIA,我不爱你!

悠悠转绿的行道树下,三三两两的小孩在顶风打羽毛球,捡球时间远比打球时间多得多。

“你快起来吧…”季风趴在窗台上看得百无聊赖,他已经踹门进来快一个小时了,床上那个睡得还香,完全不理他。“有卖茄糕的,你吃不吃?”

“吃!”杨毅拉下被子睁开眼睛,肚子咕嘟一声。

“喂~等一会儿。”他喊住卖茄糕的,出门前又吩咐一句。“你快起来啊。”

人为什么要饿啊?顶着一头鸟窝头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失神地盯着被子发呆。门咔地被推开,这么快啊~她拧过头,于一穿着明红色短袖T恤艳阳一般走进来。“以后别穿这么新鲜在我跟前儿晃,太活泼了。”杨毅揉揉额角。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于一笑着坐在床边,“还没睡醒?”

“季风扒个眼睛就过来了,没硌应死我。”

“别睡了,”他抱起她,“起来去吃点饭。”

她像没骨头一样耍赖地向后倒着不肯起来。

“明天不行跟老四在网吧一泡一宿了。”他无奈地松了手。

她跌回床里唉声叹气。“我真希望我变成绿色植物,饿了出去晒晒太阳,光合作用一下就行。”唉~吃饭吃饭,小四去造茄糕啦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这什么古怪想法啊?“那赶上阴天没太阳还不得饿得直翻白眼。”

“你见过植物翻白眼吗?”她歪着头嘻嘻笑。

“都要懒废了!”季风拎着一口袋茄糕进来,“连吃饭都不愿意动地方。”

“啊,茄糕回来了。”眼神热切的爬起来向茄糕伸手。

“起来吃!也不怕噎死~”他把吃的递给她,看向红彤彤的于一。“有那么热吗穿半截袖!”才过五一就穿成这样,再过俩月还不得脱层皮。

“今儿外边就是热。你空肚子少吃这玩意儿,烧心。”

“我都赶上奴隶了。”大口嚼着黏黏的糯米,杨毅毫不领情地翻个白眼儿,“谁逮谁斥儿唠我一顿。”

“该!你就愿意管。”季风对于一挨骂永远抱幸灾乐祸态度。旋个身儿坐下,从书架的盒子里拿出口琴吹起来。

杨毅一笑,米粒差点儿从鼻孔里喷出来。“于一你看他一天好像个文艺小青年儿,走哪还揣个口琴。”

“因为钢琴揣不下。”于一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学小半年儿了还是这么首小草。”

“谁说的?还有世上只有妈妈好。”杨毅坐起来让米从食道顺下去,“其实也不怨他,我爸也就会这几个歌,教不出别的。”

文艺小青年不理他们,凄凄凉凉地吹着“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别吃了,”他抢过那块已经消灭大半的茄糕,“洗脸涮牙去,大非一会儿等急眼了。”

于一的黑太子又出巡了,前面杨毅后面季风。后边的这个问:“你觉不觉得有点儿挤了?”

“觉得。”杨毅趴在油箱上回头看他俩,“你俩一天往死吃,都肥成这样了。”

“我肥吗?”季风有点不自信了,寒假去看季雪,她也说他胖了。难道这一阵子胡吃海喝真长骠了?

“游泳馆有秤…妈的这逼车找收拾了!”于一踹了两脚没着火有点来气,自打上次骑摩托出事,他爹就已明确告诉他,考驾本儿开四轮的吧,哈雷没戏了。

“火气这么大呢?”杨毅斜眼瞪他,她觉得轻骑挺好的,花那么多钱买个怪模怪样的摩托车犯得着吗?

“天热!”

风驰三人各有所思,一个决心暑假去青岛海边游泳减肥,一个暗自哀悼来不及出世的哈雷,一个在想今天下水儿一定要浮起来。

“69.7?”杨毅大惊失色,“靠,快一百四了!”

“一百四胖吗?”季风穿着泳裤从体重秤上走下来,“小锹你多沉?”

“跟你差不多。”于一坐在地上压腿。

“看着好像没我肉多。”季风捏捏小肚子上的肉,肯定是喝啤酒喝的。“我还比你高呢。”

“我骨头比你沉。”

“是吗?杨毅你多少斤?”

“80!”她得意地掐着小蛮腰,“你快减减吧。”

“是,我得减。”这么胖下去都没有跳儿了。他现在身高一米八三,伸直手臂二米四五,摸高是三米五,要是再瘦点还能跳更高。

“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还吵吵要减肥。”于一好笑地说,扭头见杨毅正往游泳圈里钻,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先活动活动再下水,别又得瑟抽筋儿了。”

刚进五月,江水还有点儿凉,很多人都来游泳馆玩。杨毅小的时候跟季风万明启他们去江里洗澡呛了之后就再没敢下过水,上次跟于一来游泳馆见了清泠泠的水光顾乐了,脑袋一热跳下去没抖擞五分钟,脚抽筋抽得小脸煞白差点淹死在池子里。给季风和于一吓得也没玩尽兴,游了一会儿见她一人儿坐边上可怜巴巴的小样儿就穿衣服出来了。原以为她这回彻底学乖了,哪知道一听翅膀吵吵游泳又乐不迭地跟来,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不耐烦地做了几个蹲下起立,她捂着口鼻蹦下水,于一骂骂滋滋地把她捞上来,逼她在池子边热身。

季风抻抻手脚四周看了看。“翅膀哪去了?”跟女生约会习惯了总是先到的人今天怎么也开始晃点儿了?

“好了现在天热水热不能拔抽筋了。”杨毅甩甩手又抓起游泳圈,正要下水——

“嗨~我来了。”刻意拿捏腔调的声音让人听得浑身不爽。

回头一看,杨毅打了个冷颤。

翅膀泳镜泳帽泳裤装备齐全,肩上搭了条大毛巾,颇为自恋地曲着手臂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上次他们来玩的时候他去姥姥家没赶上,事后听说了天天张罗要一展非爷的醉人泳姿。照出场阵容来看,待会儿这家伙不能轻折腾了。

于一凉凉地冒汗。“你整得跟个职业的似的。”。

“好像条泥鳅。”季风好笑地看着他那个锃亮的银灰色泳帽。

他拍拍杨毅手上的游泳圈,“还拿这个,丢人。”

“我一下水就沉底儿。”杨毅抱紧保命符不放,开玩笑,这可是一米五的池子,她进去直接没脖儿了。

“我也练了半个多月才浮起来。”翅膀热身的同时眼睛也没闲着,瞄了好几个来回,可惜地发现馆里大小女生都跟眼前这妞一样穿着连体泳衣,委实扫兴。不看了!他扑通一声入水,噼哩扑噜这顿游,好像微型水怪作乱,池中人纷纷躲闪。五十米的泳池,哥们儿以其标准的狗刨儿游了十多分钟才到对岸,还回头向目瞪口呆地坐在池边欣赏的三个人用力挥手。

三人把脸转向旁边假装不认识他,异口同声地骂:“这个现眼的玩意儿…”

“可白瞎他那套行头了。”杨毅臊得用游泳圈直挡脸。游成那水平也就不说啥了,可气的还冲他们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丢的是谁家的人!

“我靠!可乐死我了。”季风坐在池边,脚踩在水里直扑腾,一个没坐稳掉了下去,胳膊磕在泳池边疼得站在水里哎哟哎哟直叫好疼。

翅膀连刨带趟地绕回来了,潜进水下伸手抱起季风的腿把他大头朝下地掀进水里。“妈的,我跟你们说话没听见啊,都扭头不搭理我!”说着又来拽杨毅,吓得她失声尖叫,及时拉住于一。

于一连忙搂住她。“别给俺们呛着。”

翅膀已经恼羞成怒,哪还管呛着噎着,不拖人下手不罢休,抓住她的手脚往下拉。“下来吧…下来吧你!”

“狗屎!”季风缓过来气儿修理翅膀,四脚并用地攀上他的背,无形中加大了翅膀的重量。

杨毅一边被翅膀扯着,一边被于一抱着,整个人快散架了,又抓又挠地想扳开翅膀的手,嚷得全馆人都伸脖儿看热闹。

于一笑得没有力气,加上池子边全是水,还有季风吊在翅膀身上当千斤坠儿。出溜儿着一串全被扯了进去,溅起巨大的水花。“你妈的…”于一松开杨毅抓过岸边的救生圈递给她,转身跟季风俩人头一个脚一个地把翅膀拉抻直往水底下按。翅膀只来得及换口气就咕嘟嘟地冒着泡沉了下去。

杨毅蹬着腿游过去帮忙,三捂扎两捂扎从圈里折了出来,溺水小鸡一样扑着膀儿高呼救命。季风大笑着把她塞回救生圈里,嘻嘻哈哈追翅膀去了。杨毅呛了好几口水,面有惧色地游上岸,披着毛巾坐在池子边用脚踢水玩,任那几条狗鱼棒子满水池乱蹿。

右腿踝突然被人捉住,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腿摸上膝盖来,她汗毛支耸,机警地抱住手边的扶栏抬起左脚就踹。于一抹着脸从水面冒出来朝她笑。

“你吓我一跳。”她囔咕了一句。

他手一撑跳上来坐在她身边。“也不会游老跟着张罗来干什么?”

“翅膀想来啊,”她把毛巾递给他擦头发,“你和季风都爱玩。”

“出息了~”他抠着耳朵里的水侧头看他,“还知道陪我们玩了。”

“我是不会游泳,又不是不爱玩。”不太习惯他语气中明显的赞扬。

被夸了居然还有点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微红的小脸让于一看得目不转睛,擦头发的动作也不觉慢了下来。

她困惑地望着他忽将浓重的眼神。

他轻笑,继续抹着身上的水珠,漫不经心道:“你好像比头两年长开点儿了。”

长开?杨毅挑高一眉,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说我漂亮啊?”

“嗯。”

“哦。”这种话她听了倒没什么太大反应,揪起毛巾一角小心地擦他受伤的锁骨。

“没事,都长好了。”他稍稍用力压了压骨头证明给她看。

“有一道疤。”她的指腹轻抚那道浅红色,触感跟普通肌肤略有些不同,过于光滑以至于有点恶心。当然她恶心的并不是疤痕本身,而是这个疤痕形成的过程。“还疼吗?”他摇头。但她还是疼。疼在字典上的解释是,因病、刺激或创伤而起的难受的感觉。创伤在于一身上,痊愈了,疼也不再了。但却给她留下了一种病根,见到这疤便发作,症状是左锁骨微麻连带左胸腔发闷。

于一见她又瞧着这疤失神不免叹气。“我去在这上面纹个花儿什么的?”

“那你得一直穿高领衣服挡着,要不学校看见不治死你的。”她笑起来。

“行啊。”

“行个屁,到夏天热死你。”

“我戴个围巾挡上。”

杨毅突然想起一个戴围巾挡脖子上疤痕的人。

“你这个脑子!”他恼火地握住她头顶一撮头发,拿她爱胡思乱想这毛病一点辙都没有。他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不让她做什么,却不能左右她想什么。

“纹身好像黑社会!”她认真地考虑后决定,“不过挺帅的。”

于一的锁骨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