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宁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堆的照片,一张张地在挑,看到陆仲谦回来,就朝他招了招手:“仲谦,你过来下。”

陆仲谦因为上次那顿争吵和程婉宁关系有些僵,已连着一周没回来,看程婉宁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他过来,呼了口气,还是冰着张脸坐了过来。

“妈,什么事?”陆仲谦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表现出太多的无奈。

“这些天你陈姨送了些照片过来,都是一些长得不错人不错家庭也不错的女孩子,你看看有没有瞧着合适的。”

说话间手中的一沓照片已经递了过来,陆仲谦想也没想,大掌一挥,程婉宁手中的照片瞬间被扫落在地。

陆仲谦面色很沉,一声不吭地起身上楼。

“站住。”程婉宁在身后叫住了他,声音有些气急。

陆仲谦脚步未停,走到楼上,想到秦嫣稍早前提起秦正涛给她下禁令的事,秦正涛向来开明,那会儿误以为秦嫣怀孕时恨不得替他把秦嫣绑上教堂,这会儿却又暗中使绊子,常年的习惯推理办案让他很快联想到其中某些可能的关系,再看看程婉宁突然急着给他张罗相亲,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望向程婉宁:“你们对秦家说什么了?”

程婉宁被陆仲谦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我们对秦家怎么了?”

她这些日子只是琢磨着秦嫣不适合陆仲谦,张罗着给他介绍个好点的对象,确实没对秦家做过什么或说过什么,连想约秦嫣谈谈都还没机会。

陆家和秦家联络最多的就是陆老爷子,陆仲谦视线不自觉移往坐在沙发上的陆呈海:“爷爷,您是不是对秦嫣爷爷说什么了?”

陆呈海扭头望他:“仲谦,你到底怎么了?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莫名发火。”

陆仲谦心头还是压着火,面色不太好,没有解释:“如果你们还想早点抱孙子,就别再干涉我的婚事,在警界混了十年,看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谁适合我谁不适合我,我比你们清楚。”

“会看人怎么样,被爱情冲昏头的大把是。”程婉宁接口,“那秦嫣人再好,那跳脱的性子就不适合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整天往外面跑的,还不如你们局里那谁,就以前常和一起出入的女孩,还是个局长千金,我看你倒不如和她试着发展发展。”

陆仲谦望她一眼:“需要我把她的灵位娶回来给你?”

转身进屋。

程婉宁怔了怔,没想到万宁已经不在。

以前因为工作的缘故,万宁也来过几次陆家。万宁性子虽也活泼,但深谙人情世故,性子讨喜,程婉宁那时看着就蛮喜欢,只是因为万宁也是警察的身份又有些顾忌,而且因为陆仲谦一直没表态过,也想着两人朝夕相处会擦出点火花来才就由着两人发展,却没想到两人一直没消息。

万宁去年牺牲时是中枪坠海,没找到遗体,除了局里的同事及她一些亲朋,她的死讯并没有告诉太多人,程婉宁更是没可能知道,只是突然想起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万宁,这才提起。

当初陆呈海张罗着给陆仲谦安排相亲时程婉宁没反对是因为她那时就对秦冉有好感,看陆仲谦也绝口不提万宁的事,而且也顾忌着万宁警察的身份顾不了家才愿意撮合秦冉和陆仲谦的,却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撮合了秦嫣过来。

她对秦嫣倒不是真的讨厌,只是秦嫣小时候的顽劣性子太过根深蒂固,她活了这么大一辈子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她那样的,皮得跟只猴子似的,再经过前些天程瑞东的事,真心不希望兄弟两为了一个女人反目,也怕陆仲谦因此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更何况她也派人调查过秦嫣,对秦嫣的职业也是不满意,纯粹的文物鉴赏还好,女孩子家还跑去考什么古,三天两头满世界乱跑,见不到人,一个家庭里总需要一些互补的平衡,陆仲谦刑警的工作已经是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人了,儿媳妇也这样整天往外跑,这个回来那个出去,那个出去这个回来,夫妻两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面,聚少离多的,这婚姻关系也很难长久得来,倒不如找个性子合适工作稳定的。

程婉宁心里这么计较着,看陆仲谦态度强硬,就改而约了秦嫣吃饭。

程婉宁给秦嫣电话时秦嫣正在上班,对程婉宁的邀约有些意外。

她对程婉宁印象一直挺好,小时候不懂事远远看着只觉得漂亮,性子温和,不会像大院里那些个妇女,会扯着嗓子大声骂人,之后十几年没见,那天在高尔夫球场遇上,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多了份沉淀过后的优雅。

和未来的婆婆见面,秦嫣自然是不敢含糊,挂了电话后还专程在网上搜了一大堆相关帖子,看看这种非正式场合的见面应该要怎么做才显得合时宜而又不致引起反感,最重要的是要扭转这位未来婆婆对她的看法。

自从那天回绝了季闵后秦嫣便是打算和陆仲谦努力走下去的,听陆仲谦昨天的意思程婉宁对她存在着很大的偏见,这次的邀约想来也是带了些考察的成分,秦嫣不愿到时陆仲谦夹在中间为难,只能自己做足了功课。

程婉宁约了下午,约在舒云阁,秦嫣赶过去时程婉宁已到,美丽的脸庞上依然挂着优雅的笑容,起身招呼秦嫣落座。

☆、44

因为程婉宁是陆仲谦母亲的缘故,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也算得是彼此第一次颇为正式的见面,秦嫣平时再怎么不拘小节,看到未来婆婆时心里还是有点小紧张,这种紧张从她磕磕绊绊地拉椅子中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程婉宁往她望了眼,微微一笑:“你很紧张?”

秦嫣有些窘迫,她长这么大鲜少有紧张的感觉,反倒是面对这个对自己存在某些偏见的优雅女人紧张了。

“有点。”

秦嫣笑着应道,在她对面坐下,想把手中的礼物送出去,又觉得讨好得有些刻意,捏在包里有些犹豫,程婉宁这会儿已伸手招来了服务员,很体贴地让秦嫣先点菜。

秦嫣觉得应该谦让,把菜单递回给了程婉宁。

程婉宁也就没和她玩“你来我来”的推脱,很是大方地接了过来,保养得宜的长指在菜单上轻轻划过时,已点了几道菜,都是些名字精致的菜系,出身好,嫁得好,她的生活一向过的得精致优雅。

这份精致是秦嫣没法子体会的,看着她优雅的举止,小时候那种古怪的天上地下的对比感又回来了。

好在经过十几年的打磨,秦嫣也不是那种自卑怯懦的人,撇开她是未来婆婆这层认知,秦嫣的紧张感消去不少。

程婉宁点完菜,让人上了壶茶,轻轻品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望向秦嫣,她的眼神很平静,只是平静中带了些打量探究的味道。

秦嫣就这么嘴角含笑地任由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看着她慢慢开口:“你和仲谦是怎么联系上的?”

秦嫣没和陆仲谦提前通过气儿,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家里人说起过他们是怎么重新联系上然后在一起的,但现在程婉宁问起,也不能不答忙,轻蹙着没见斟酌着开口:“在一场酒会上遇到,互相留了电话,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彼此都有好感,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天听仲谦说,你们在一起也有两年了是吧。”程婉宁依然是浅浅地笑着,她是个极优雅的女人,这样的认知从秦嫣和她坐在一块儿开始便越发地明晰。

秦嫣点头:“嗯嗯,对啊。”

程婉宁修剪得细长的眉梢拧成个优美的疙瘩:“两年前他不是和万宁在一起的吗?”

尽管陆仲谦已向她把万宁的事交代清楚,但万宁的存在总似根刺似的扎在心底,被程婉宁这么轻轻一拨,便几不可查地刺了一下。

秦嫣面上笑容没变:“阿姨,你可能误会了,他们没在一起。”

程婉宁笑了笑,秦嫣不确定那笑容是否带了些轻慢,只是看着她颇为懊恼地敲了敲额头:“那大概真是我记错了,年纪大了老记不住事,你也别介意。以前万宁还在时老和仲谦出双入对的,仲谦也常把人带回家里来,万宁死的时候他还消沉了大半年,我才一直误以为他们是一对。”

秦嫣虽然情商智商不算特别高,但是程婉宁话里话外透出的陆仲谦和万宁的亲昵已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她的态度,她不喜欢她,会在儿子女朋友面前频频提起自家儿子和另一个女人曾经的亲密,无非是想借此向她传递这样的一个讯息。

秦嫣初来时的紧张早已荡然无存,脸上依然是挂着浅浅的笑意:“是吗?”

不说介意,也不说不介意。

程婉宁似是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秦嫣,你也别介意,万宁毕竟跟在仲谦身边多年,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突然说没了就没了,换谁都会难过。”

秦嫣点点头:“嗯嗯,我理解,他和我说过。”

程婉宁望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秦嫣,老实说,如果不是万宁出事了,我是最看好万宁和仲谦的。”

边说着边摇了摇头:“只可惜,天妒红颜,那么好一个女孩子,突然说没就没了。”

秦嫣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侧头望向程婉宁:“阿姨,您今天约我想说什么?”

程婉宁看她已把话挑明了讲,也就没再掩饰自己的目的:“秦嫣,你是个好女孩,但是你不适合仲谦。”

秦嫣依然保持侧头望她的姿势,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挑眉:“怎么说?”

“你在瑞东和仲谦之间牵扯不清,让仲谦在亲戚朋友面前很难做人。”程婉宁也挑明了说,依然是优雅到极致的举止和语气,“上次你们在高尔夫球场那么一闹,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们兄弟俩玩同一个女人?而且你的性格比较外放,仲谦性子静,工作忙,他需要个沉稳大气的妻子替他打理家事,而不是他在外面忙完工作后,回家还得处理烂摊子。”

“他也认同吗?”秦嫣问,依然保持很平静的态度。

程婉宁在这个问题上倒没有欺骗他:“他要是也这么认同今天就不是我来约你了。”

秦嫣突然笑了:“阿姨,我很理解您为仲谦着想的心理,但是很抱歉,我没办法答应您什么,要分手也该是由他来向我提出,您真觉得我不适合他,您让他来和我说行吗?”

程婉宁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露出丝毫的不悦,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秦嫣,万宁和陆仲谦的那些事真不是我编造,你随便问个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曾经多亲密,万宁一直是他心底的痛。你真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真的要反对,但是如果你真嫁给他了,我希望你能体谅他,以后别动不动拿万宁的事和他吵,揭他的伤疤,要不然你们的婚姻很难长久维系下去,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拿彼此的幸福当赌注。”

秦嫣依然是笑着:“阿姨,您看着真不像仲谦的妈妈。”

看着程婉宁的面色微微变了变,秦嫣已伸手招来服务生,眼睛依然是望着程婉宁,“阿姨,抱歉,这顿饭我可能没法子陪您吃下去了,我想您也是,我先走了,您慢慢吃。”

替她买了单,秦嫣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心里是明白这么做无异于彻底把自己推到和程婉宁对立的位置上去了,这种时候她该讨好这位未来婆婆,委曲求全想方设法地让她对她的印象改观,而不是这么个性地顶撞得罪甚至撇下这位未来婆婆,只是她真没办法让自己这么委曲求全,秦嫣觉得她或许该去磨磨性子,这种情商不高个性太强真不适合给人家当儿媳妇。

唇角自嘲地笑着,经过垃圾桶时,手一扬,一直捏在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送出去,精心挑选了一下午的礼物在空中呈现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后,精准地落入垃圾桶中。

秦嫣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径自往停车场走去。

刚把车子开到路上陆仲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不知道程婉宁约她吃饭的事,秦嫣也没和他说。

他电话里声音是一如既往地低沉沙哑,柔柔地在耳边响起时,若是以前早撩得她心头痒痒的了,但是她承认她今天确确实实被程婉宁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影响到了,而程婉宁约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她就是要在他们之间制造嫌隙。

尽管陆仲谦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他和万宁只是同事关系,但是三天两头听着旁人强调他们曾经的亲密,心里头那根刺还是时不时得刺一下。

好在秦嫣还是很能克制自己,没有把从程婉宁那受的气撒到陆仲谦的身上。

陆仲谦约她吃饭,她刚才没吃就出来了,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依然是去买菜回陆仲谦那里做饭,陆仲谦如同往常一样下厨,秦嫣却没如往常一样陪着他给他打下手,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无精打采的。

陆仲谦切完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她缩着双腿,头倚在抱枕上盯着电视,似是失神,走了过去,等秦嫣回过神时,他微凉的手掌已经落在她额头上,眉心拧成一个死结:“是不是不舒服?”

秦嫣抿出一个笑,把他的手拿下来:“我没事啦,就想偷懒一下而已。”

在沙发上跪坐起身,两手抵在他胸前,推着他:“快去做饭快去做饭,我要饿坏了。”

她的语气特别的理直气壮,好像他活该给他做饭似的。

陆仲谦没恼,反倒笑了,还带着水意的手掌又在她头顶上揉了一把:“把我这男朋友利用得还真彻底。”

秦嫣笑:“活该,谁让你要摊上我。”

往厨房望了眼,看还在熬着汤,推着他:“快进去啦,汤溢出来了。”

陆仲谦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才回厨房。

沙发的位置能看到陆仲谦在厨房忙碌,秦嫣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情绪,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她今天彻底把他老妈得罪了,他回去大概真要做夹心饼干了。

吃饭时,秦嫣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了:“陆仲谦,我今天陪你妈吃饭了。”

陆仲谦正喝着汤,动作停了下来,望向她:“她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秦嫣轻描淡写地应着,“不过看的出来,你妈是真的不喜欢我,你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吧?”

陆仲谦已放下碗,定定望向她:“我妈这人说话不会考虑别人感受,别把她的话放心里去,我们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她那边我来说服她,你别自己瞎想添堵。”

秦嫣望他一眼:“你又知道我添堵了?不过,我今天貌似把你妈得罪了,你回去可能真不好做人,你可别因为我和她再起冲突,要不然我在你妈那儿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嗯,我会把我分寸的。”陆仲谦的手伸了过来,手指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盯着她的眼睛,“今天没受委屈吧?”

他低哑的声音让她心情莫名好了些,冲他露出一个笑:“没有啦,你妈人还是挺好的。”

陆仲谦又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无奈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饭后,秦嫣想在这边过夜,秦正涛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勒令她必须回家。

陆仲谦不想她为难,无奈拍了拍她的头:“还是回去吧,要不然我在你爷爷那也要永无翻身之日了。”

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秦嫣回到家时一家人都还在,秦冉不知道秦正涛给她下了禁令,一看她回来,就忍不住问道,“秦嫣,今天不和陆仲谦约会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秦嫣幽怨地往秦正涛望了眼,秦正涛轻咳了声,岔开话题:“小三儿啊,明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秦正涛这么一提醒秦嫣顿时想起明天是她生日的事,秦正涛这么一提醒秦嫣顿时想起明天是她生日的事,似乎陆仲谦生日也在这一天。

她那天看到过他的身份证,还特意看了下他的生日,当时还为着和她同一天小小地惊诧了一下。

这几年常年在外面跑,日夜颠倒的,她早忘了生日这回事,陆仲谦估计也是没记得的。

她的生日每次都是家里人提起,家里人给她庆祝她才想起,如今看着秦正涛二十几年如一日地提醒,心里还是满满感动的,只是想着明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想了想,笑嘻嘻地走到秦正涛身边坐下,搂着秦正涛的手臂撒娇:“爷爷,我什么礼物也不要,不过难得我生日,让我男朋友明晚陪我过个生日行不?”

秦正涛怒目圆瞪,想要拒绝,秦嫣嘟了嘟嘴:“爷爷,这算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个特殊日子,您别棒打鸳鸯嘛。”

秦冉横她一眼:“有了男朋友连家人也不要了。”

秦嫣揉了揉鼻子:“我哪有,就是想在家吃饭庆祝完之后和他出去过过二人世界嘛,爷爷又不给。”

说完又幽怨地看了秦正涛一眼。

秦正涛暗暗剐了她一眼,很是勉强地答应了下来,还是警告:“悠着点。”

秦嫣眉笑颜开,晃着秦正涛的手臂一阵讨好。

第二天,为着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秦嫣特地请了半天假,在市里有名的情侣餐馆“香草世界”订了个小包厢,又买了东西回去把两人的小窝精心布置了一番这才去所里。

下午的时候陆仲谦来接她,秦嫣迫不及待地先开口:“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陆仲谦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啊,不过现在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秦嫣好奇问道,心里因为他这话有些雀跃,他不会真有这么细心发现今天是两人的生日吧?

“珠宝城。”陆仲谦应着,启动车子。

秦嫣心底的雀跃因他的话而升了几分,一路从品鉴蔓延到C市的珠宝城,他这是带她来挑礼物?她虽然对礼物不是很执着,但他若送,无论是什么,心里还是会欣喜的。

车子在珠宝城外停车场停下,秦嫣扭头望他,眼里小心压着心底的喜意,带着疑问。

陆仲谦扭头,眸里掠过一丝迟疑,而后很坦然地望她,声音很柔和,带着些征询的味道:“秦嫣,万宁有个得了肝癌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她的父亲离了婚。她跟着她母亲过,她母亲为了她一直没嫁,一年前查出患了肝癌,一直拖着,撑不了多久了,一直一个人独居,她不知道万宁已经不在的事,万宁让瞒着的,怕她受不住。今天是她的生日,万宁牺牲前曾托我替她在她母亲生日时代她送一份礼物,这是她一直的习惯,怕她起疑。”

秦嫣弯起的唇角凝在了那里,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幽幽响起:“你到我来这里就是要给她买礼物吗?”

陆仲谦也察觉到了秦嫣微妙的神色变化,手掌伸了过来,落在她肩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柔了下来:“别胡思乱想,如果你不喜欢,我托人买了送过去也行的。”

☆、45

秦嫣听出他话中的迁就,抿了抿唇,声音依然艰涩:“她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为什么就非得你来做这些事。”

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陆仲谦落在她肩上的手压了压,将她往他那边带了带,声音也比方才低了一些:“我不知道他们一家发生了什么事,万晴不肯认她的母亲,万晴父亲万长生也早和万宁母亲老死不相往来了,自从万宁死后,除了家里的保姆,她的母亲身边没什么人陪着,也没有别的亲人去看过她。”

说话间已垂眸望向她,盯着她看了会儿,拿出电话,想要吩咐别人过来代办。

秦嫣伸手压住了他的手,唇角扯了扯:“你连她母亲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真难得,还是你进去去买比较合适吧。”

说完只觉得讽刺,自己的男朋友没记得自己的生日,却记住了一个和他可能存在暧昧的女人的生日。

陆仲谦听出她话中的落寞,压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今天也是万宁的忌日。”

低低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秦嫣下意识地抬眸望他。

陆仲谦也望着她:“当时她已经给她母亲准备好了礼物,只是没来得及送出去,就托我帮忙转交,她担心她母亲承受不了,让别告诉她。她母亲的身体也拖不了多久了,一直没敢告诉她万宁的事。”

秦嫣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连冲他发脾气都觉得自己过分,只能干涩地应道:“他们家……还真复杂。”

陆仲谦还是盯着她的眼睛:“秦嫣,我知道和你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你不一定会好受,但是我瞒着你去做了,怕你知道后又得更加胡思乱想,我不去做,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这只是一个为我而死的战友临终前拜托我在她母亲生日时替她送上一份心意而已,并不是多过分的要求。”

秦嫣扯了扯唇角,勉强牵出一个笑:“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也是……”

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没有了提醒的必要,需要她去提醒的东西,于她也没什么意思了,当初和林小由说起这段感情时的担忧果然真的就一语成谶了,即使万宁已经不在了,即使她和陆仲谦真的什么也没有,但是她的生活就是无时无刻地被她给影响着了,甚至连忌日都好巧不巧地在她和陆仲谦生日这一天,以后两个人想安安心心庆祝一次生日都没可能了,而且就因为她替他死了,她甚至不能有任何的抱怨,甚至,她可能还得感谢她。

“怎么了?”陆仲谦问,手拢了拢她的头发,“我们早点走。”

秦嫣嘴角的自嘲更深,摇了摇头:“没什么。”

推开车门:“走吧。”

她陪陆仲谦去给万宁母亲挑了一款手镯,秦嫣不明白一个濒死的人还要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陆仲谦说万宁以前都是送首饰,也只是遵从她以前的习惯而已。

每次听着他提“万宁”两个字时秦嫣还是觉得心尖一扎一扎地疼,尽管他的话里没有任何的暧昧或是感慨,她不得不承认,程婉宁真的很高招,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就已经很成功地让她心底那根刺变成了利刃,而她却在做着让这把利刃在心尖越扎越深的事,在她和他的第一个生日里,放着家人不管,却陪着他却给那个女人的母亲挑选生日礼物。

秦嫣从没发现自己会这么的深明大义,大方得体,以她的脾气她早在他说让她陪他进去挑礼物时就开门而去了,她却耐心地听他解释完,还陪着他去挑了礼物,甚至陪着他一起把礼物送到了万宁的母亲家中。

天色在一点一点地变暗,时间也在一点点地流逝,秦嫣一路上心情都堵得很难受,却又逼着自己陪他去做那些事。

车子在一个老旧小区内停了下来,秦嫣不太想去走近那个有着万宁影子的地方,却又有一股冲动催使着她去了解那个和她有关的地方,她想知道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理所当然该和陆仲谦在一起。

在这种矛盾自虐的心情下,秦嫣随着陆仲谦上了楼,在一扇半旧的铁门外停了下来。

陆仲谦摁的门铃,门很快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开了门,看着大概是陆仲谦稍早前说的保姆。

陆仲谦大概也来过不少次,保姆看到他时已经很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陆先生。”

然后实现落在了站在陆仲谦身侧的秦嫣身上,眼里带了些别的东西。

陆仲谦一只手扣在秦嫣腰上,微笑着为保姆介绍:“我女朋友,秦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