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哑声问她:“不吃饭么?”

孟景春揉了揉肿着的眼睛,说:“吃,怎能不吃。”她站起来,走到沈英面前,却忽然伸了两只手,贴在了沈英的脸侧,声音亦是哑的:“好冷。”

她那一双手却已是被火烤得极暖和,沈英脸上凉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烫暖意惊到一般,心中百般滋味难辨。

“以前我舅娘说,冬天脸上会长冻疮,我不信,下雪天就拼命在外玩,结果真的长了,就只能拿热手巾捂着,脸上一颗一颗硬疙瘩,怎么也好不了,到头来被我母亲训。”她嘴中嘀嘀咕咕,沈英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

她接着道:“觉着相爷气血不好,应当比我更容易长冻疮。听说楚州比京城冷得多,相爷可别冻出冻疮来,会变丑的。”

“你如何……”如何会知道他即将公出楚州?

孟景春也不看他,收回手只说:“听人说的。”她低着头,想了想:“年关将近,楚州边防的确要上心,只这样一来,相爷赶不回来过年了。”她紧接着又道:“不过不要紧,我的字也写得不赖,春联我会记着贴。”

她这般说着,沈英心中却泛酸。

他将她按进怀中,久久不能言。

孟景春便任由他这般抱着,心中满满当当,闷声慢慢地开口:“我答应过相爷不走,便不会食言。”

沈英闭眼深叹:“京中还有个地方,你应是想回去看看。”

孟景春亦是闭了眼,放心将头埋在他怀中,说:“菽园吗?”

“恩。”

“我原本想要买回菽园。”孟景春想起那一千三百两来,“当时有人告诉我,菽园在户部一小吏手中,他急着出手,要价一千五百两,可那时我只有一千三百两,便拖了好几日。等我再想起来,却被告知菽园已被售出了。”

沈英听她闷闷说着,却也不开口。他听到户部小吏急着出手菽园亦是偶然,十一年前的旧事久久不能释怀,那日他便去了一趟,找到那小吏,将菽园买了下来。买回菽园,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那瓶药的出现让他确信那母女还活着,兴许往后还能将这园子还给旧主。这样打算着,便买下了。

却没料到,这园子的旧主如今就在他身边。

孟景春又道:“且我听说那人是一千两购入,什么样的本事能砍价砍成这样,实在是气人。若我也深谙讨价还价之道,想必用那一千三百两也能买回这园子。结果末了那一千三百两竟不知所踪,便觉着这园子与我没有什么缘分了。”

她这话说着有些故意,沈英却当她是真不知情委,哑着声道:“那还价还到一千两的人,似乎是我。”

孟景春却倏地推开了他:“你买那园子做什么?那明明是我家的宅子!”

沈英万没有料到她是这般反应,说话竟有些磕巴:“只是、将来……”

孟景春却一言戳穿他心中所想:“相爷可是觉得欠了我们家的?”

沈英抿住了唇。

“就算相爷歉疚一辈子,当年的案子不会再重审,我仍是站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一切皆不会退回去重来。

“那时我总问母亲为何不与我说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与我说,若总挂念着过去,前路都走不专心。

“虽说有时不知道反是福气,但我不甘心,所以想要求个明白,如今明白了,虽然依旧不甘心,但这不甘心却已是另一回事。相爷今日既然已将事情摊开说明,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这几个月来的忧心样子,都被她看在眼中,现在联系起来,才知他一个人苦闷了多久。

她如今不甘心的是凭什么这样判,与沈英其实已没有多大关系。她不想看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心疼。

沈英自然已看透她的意图。只是没料到,却要她来替自己解这心结。

孟景春转身便去找晚饭吃,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这顿饭她吃得很饱,吃完便起身将椅子推进去,闷着头道:“我先去歇着了。”

沈英还在喝粥,放下碗,说:“好好睡。”

她眼睛肿着,干涩又疼,站在门外闭了闭眼,雪已是越发大了。

沈英出来时,她已是不在走廊里。牛管事匆匆过来,与沈英道:“大人,去楚州的行李可是要收拾了?”

沈英说:“收拾罢。”

京城的雪连下了几日,纵然路上有积雪,沈英也不得不出发。那日放晴,孟景春送他到城门口,鼻子被冻得通红,她搓搓手哈气道:“相爷早些回来,除夕若能吃饺子一定不要忘。”

沈英却只能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不再多说,便放下了马车帘子。她转身往大理寺走,走到存卷室,停下来,想了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存卷室里是层层叠叠的陈旧气息,孟景春举着灯台从架子之间穿过去,都不敢用力呼气,怕惊了这满室尘埃。

这世上有这么许多案子,每个案子都是一个故事。

她循着年份在一个架子前停了下来,伸手将那盒子卷宗取了下来。

她将灯台放在一旁的空架子里,手里捧着那案卷,深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沈英提前告诉她,她现在定然紧张得发疯。

可即便如此,她手依然有些发抖。烛火轻跳,她从第一页慢慢翻到最后一页,末页最下方的落款里,她反复摩挲那个名字,周遭太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沈英写完这卷宗,心中可也有过与她一样的不甘心?

年少时意气风发,却最终被人世与时光打磨成现在这样克己隐忍。从字迹的变化上,亦能寻出端倪。

她仰头轻叹,最终合上那案卷,重新将它放回岁月的尘埃里。

那盏灯台快要燃尽,她端着那灯台走到狭窄出口时,烛火倏地灭了。屋外已是黄昏将近,在昏暗沉闷的存卷室中待久了,到了室外,一下子被傍晚霞光温柔笼罩,才渐渐摸到了现世的温度。

旧事令人唏嘘,每每回想便觉得巨石迫心,难喘息。

可那毕竟已是尘埃里的事。

短暂地晴了几日后,京城又来了一场大雪。年关迫近,衙门里甚至都没人去,小吏们关门在家睡觉打牌,过得昏天暗地。地方官员陆陆续续回京述职,故而这阵子虽然下雪,但京中的筵席却丝毫不见少。

孟景春没什么人好走动,更不愿让人知道自己住哪里,便索性每日都窝在府中不出门。桂发总算能与那只鹦鹉和平相处,只是还会偶尔恶作剧般地去吓唬它,一次两次,那鹦鹉也便不怕了。孟景春好不容易教会它一句“讨债狗”,它便没日没夜地朝桂发喊。

她没甚事情,想起来离除夕也近了,便取了红纸,仔细裁开,认认真真想了春联写了好几副。

墨难干,牛管事便帮她晾在主厅,看了看赞许一番:“孟大人写的字也是极漂亮。”他顿了顿,又道:“也不知相爷写出来的春联是什么样子,说起来相爷搬来后,这宅子还是头一年贴春联。”

孟景春听出了话中话,想来牛管事是觉着她写得不够大气,觉得自己家主子写得才是好,估计是不满意呢。

但对不住了,今年这春节,沈英都全权交给了她,诸事自然她说了算。

也不知楚州天气如何,饮食又如何,可别年后回来又瘦了。

她正惦记着,除夕前一日,牛管事兴冲冲地拿了个盒子来,递给她道:“相爷让人捎回来的。”

孟景春略是惊喜,抱着那盒子便进了屋。

打开来里头折了一大张红纸,她打开来,只见上头写了一个特别大的“福”字。她又连忙将里头的信取出来,沈英写说一切都好不必惦念,末了又说料想她写不好这么大的福字,便特意写了一张,还叮嘱她千万记得贴在卧房门上。

“专此祝好,沈。”

孟景春想忍下笑,却终是握着那张纸笑了出来。

她还住在官舍时的某个晚上,为了韩至清的案子头疼,回到官舍时在门口发现的那个布包里的字条,亦是这样简略地只写了个姓氏。

想起来好像已是很久前的事情,其实不过才半年多。

小气的沈英。

☆、【四一】明月逐人来

大年初一一大早,府里便来了客。牛管事天刚亮便出了门,府里连个应付这些事的人都没有。那人递了拜帖,自称是郴州州牧丁孝生。小厮将那拜帖送至后院,交到孟景春手上,说来客还在门口等着。

孟景春不方便露面,便让小厮转告那人,相爷公出楚州不在府中,请他改日再来。

小厮却又说:“那丁州牧知道相爷公出,只说今日便要离京,有东西要交予相爷,请府里管事出面接下便可。”

孟景春想牛管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这进京述职的地方官也不可能认得她,便匆匆去换了身衣裳,扮作府中下人往前厅去。

丁州牧见府中管事这般年轻还愣了一愣。孟景春作个揖道:“府中大管事的出门采办去了,大人若有东西要转交相爷,交予小人亦是一样的。”

丁州牧犹豫片刻,自袖袋中取出封好的信来,又指了指搁在旁边案上的锦盒道:“那盒中是今年炭敬,还烦请连同这札子一道转交相爷。”

孟景春伸双手接过:“丁大人可还有话要转告?”

丁州牧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同相爷说,下官已将韩府女眷去处都摸清楚了,均写在这札子里。”

孟景春听闻是郴州韩府,握着那信封的手明显紧了一紧,却低首道:“小人定当转告。”

丁州牧又想想,似是也没有旁的要说,便匆匆忙忙告辞。孟景春手里握着那信,正思忖着,牛管事却是回来了。

牛管事一瞧桌上那锦盒,一副见惯了大风浪的样子:“孟大人,方才可是有地方官来送炭敬?”

孟景春方才注意力全在那信上,并未太关注那锦盒。她从未听过炭敬的说法,不由愣了愣,难道那盒子里装着木炭?

牛管事走过去打开那盒子,沉甸甸的银条整齐排好,孟景春看得眼都直了。牛管事又关上那盒子,问孟景春道:“孟大人可记下了是哪位地方官送来的?”

孟景春还没缓过神,她心道这行贿受贿也太……明目张胆了,早知刚才不应该收下?

牛管事便又喊她:“孟大人,这是哪位地方官送来的?”

孟景春忙回神:“哦,郴州州牧丁孝生。”

牛管事了然,便抱着那一盒沉甸甸的银条往里去了。孟景春愣了愣,忙追上去:“这是要收下?”

牛管事似是一眼看穿她的疑惑,道:“炭敬这些小来小去的,朝廷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收反倒不好。”

这样……

孟景春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抓着那封信往后院去。

她只一介小吏,自然还看不懂朝中这些往来,便不纠结于此。她更疑惑的,是方才丁州牧说已经摸清楚韩至清一案中被放女眷的去处。

是沈英特意叮嘱丁州牧去查的?

沈英又为何要查这个?他自己都说韩至清一案在三法司会审后便已了结,那他差郴州州牧再查就毫无用处。

但沈英又岂会做无用功,孟景春抓着那信,苦琢磨半天,还是忍住了未拆。

这正月过得尤其慢,孟景春在府中实在觉着无趣,巴不得赶紧回衙门做事。已快到正月十五,府中仍是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送礼。牛管事很是大方从容地替沈英收着礼,看得孟景春很是心惊。

但听说左相府中收礼收得更是夸张,孟景春这颗没见过世面的心也稍微放了放。

正月十五将至,孟景春收拾收拾准备回衙门了。好些日子不穿的官袍拿出来洗洗晒晒,叠整齐了待穿。

收拾停当,她又好奇地打开了沈英挂放官袍的柜子,从第一件翰林袍往后,一直到现在的丞相紫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挂着,当真好多。官袍上的团花绣纹,从径一寸的小朵花到如今径五寸的独科花,她似是能看到一个十六岁青涩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挣扎与难处。荣光是给旁人看的,苦楚都只能自己咽。

她站在那柜子前走了神,真想逆着岁月长径而行,轻轻拥抱那少年。

正月十五当日,孟景春在府里窝了一整日,百无聊赖。牛管事见她这般,便说今日花灯满街,应当很是热闹,不妨出去走一走。

孟景春记着小时候,即便是不爱出门的母亲,在这一日,也会与父亲一道带上她去街上走走。童年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永远吃不完的零嘴,花灯流火般照亮通途,香气馥郁人群熙攘,便丝毫察觉不到冬日的冷。

想起旧事,便更觉府中清净得令人难过。她松松束了发,将自己裹进厚厚的大棉服里,揣着孔方兄便出了门。越往前走便越热闹,夜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顽皮孩童恶作剧一般高兴地窜来窜去,丰富的食物香气勾出了馋虫,她便停下来吃一碗芝麻元宵,甜腻腻的,吃着吃着便想也不知沈英在楚州能不能吃得到元宵。

他这些年独来独往,难得赴宴亦是难得过节,是否会觉着这十一年格外的漫长。

在京十一年,从未回过乡。孟景春琢磨着,他为何不抽空回故里,且从不与旁人提家乡的事呢?她在相府住了这样久,亦是从未听他提到过一句,似乎连书信往来也是没有。

她正走神,忽听得一声犬吠,便蓦地回头,才发现桂发跟了出来。想来是牛管事怕她走夜路不安全,便让桂发跟着,她伸手揉揉桂发的头,将两枚铜钱结在桌上,便起了身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这条街便已是走到了尽头。她抬头望一眼天,月似银盘,清亮干净,端端正正。

千百年间,天下共赏的这圆满,从来只有这一个。

桂发在她身后吠了几声,她陡然回神,便琢磨着该回府了。

按着原路往回,看到未出阁的少女们结伴出行,羞羞答答眼中又带着好奇,这满街珠翠是平日里看不到的风景,亦见阖家出行的幸福姿态,谈笑赏灯猜谜,其乐融融羡煞人。

她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却又有些许怅然。埋头走着,快到巷口,穿过那巷子拐个弯便能回府,身后的桂发却汪汪汪地吠起来。

她略惊,蓦地抬头,却见巷子尽头站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月色下他朝她笑,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似是已等了许久,继续等下去也无所谓的闲适姿态。

孟景春以为自己眼花,便抬手使劲揉揉眼,模糊过后再清晰起来的视线里,他却依旧在。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奔了过去,直到感受到脑袋撞到什么,这才用力地喘气,慢慢醒过神来,立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沈英被她撞得倒抽一口气,脸上却仍是挂着笑,伸手环住了她。

楚州边防督巡结束,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一路奔波已是倦极,回到府中听闻她外出看花灯,他便在这回来的路上等着她。此刻拥她在怀中,感受到她撞过来的力量,心中这才满满当当。

孟景春激动得似是要哭出来,将头埋在他怀里,深深吸气,终是觉着圆满。

她闷闷问:“相爷如何今日就回来了?”

沈英轻轻笑:“恩,事情结束得早。”

她松开手,沈英亦是放开她。她抬头借着月光细看他,发觉他似是更清瘦,便知其操劳。她心中一酸,忽用力拽住他上臂袖子,踮起脚有些生涩地亲上了他唇角。

沈英先是一愣,却立即抬手轻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去回吻她。

他温烫掌心贴在她脸侧,将她脸颊耳根都熨热。孟景春屏住呼吸,攥着他袖子的手都要发麻,沈英离了她的唇,轻笑:“别屏气。”

孟景春虽觉着丢脸,深吸一口气却又凑了上去。沈英伸手将她揽得更近,彼此呼吸都能清晰感知。他轻撬开她的唇,耐心地,一点一点教会她这男女间亲密情/事。

在官舍时的那个吻,是瞧她太动人而一时未能忍住。现下却已是水到渠成,两情相悦。

他能感受到她的回应,虽青涩木然,却已是情动。他沈英何德何能,有生之年求得如此知心人。心因她而满,因她思念成灾,且能得此回应,仿佛亦是告诉他,她想他,她在意他,悲苦喜悦不愿瞒,只求携手。

沈英的手轻揽着她的腰,孟景春已快要溺死在这轻柔纠缠中。

桂发忽地“汪汪”吠了两声,孟景春忍不住已是笑出了声,揪着他上臂衣袖的手陡然松开,离了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神采明媚。

她尚有些气喘,稍稍低了头,伸手将一些碎发捋至耳后。所幸月光下瞧不清楚脸色,不然她得脸红得羞愧死。

沈英瞧她这样子,不由笑了,伸手轻搭住她后脑勺,唇贴上她额头,家长般地口吻问她:“可有好好吃饭?”

“唔,好好吃了。”

“那如何瘦了?”

“诶?”孟景春咕哝道,“胖了……呢。”

“哪里胖了我如何没瞧出来?”

“唔,衣服厚实。”

沈英忍住笑,将这只裹得无比厚实的小丫头抱得更紧,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深叹一口气,眼中却是满满笑意。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夜。

☆、【四二】两命

屋外站得久了,到底冷,桂发咬着孟景春的袍子,好似要拖她走一般。沈英松了手臂放开她,笑道:“回去罢。”

牛管事见他们回来,连忙招呼桂发过去,道:“大人匆匆归来,想必还未用过晚饭。伙房方才做了些吃的,大人是否要去吃一些?”

“不必了。”

孟景春抿唇看看他,虽知道他晚上吃得少,但他如今越发清瘦,饿着肚子睡觉怎么行?

沈英看她投过来的眼神,便又改口道:“吃一些罢。”

孟景春笑笑,便跟着他往后头走。

沈英吃晚饭,她便支着下巴看他吃。沈英被她看得竟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道:“你不饿么?”

“我在外头吃过元宵了,相爷慢慢吃,多吃些。”她这般说着,却还是盯着他看。

沈英失笑,低头继续吃饭。

过了会儿,她又道:“相爷以前住官舍的时候,也明目张胆地收炭敬?”

“我不收。”沈英吃完,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捉过她的手来,那串手绳套在她手上倒真是很好看,好像戴了许久的样子。他接着道:“以前过年我要么去城郊住,要么就索性闭门谢客。但没有用,那些人会往我户头里存,宝丰的人每回过完年总要来送炭敬单子,谁存了多少均在案记着。”

“……”孟景春心道宝丰做事竟如此贴心,真是不容小觑。她小心翼翼道:“可粗略一算,每年炭敬加上相爷年俸,就算不吃不喝,也存不到相爷账上那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