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还在吃饭,知道她好心,但又有些烦她这个样子,末了搁下碗筷道:“沈时苓,你能不拐弯抹角么?”

他的意思是让她别说了,沈时苓却回:“谈生意不兴诸事都点破,说白了就没意思了。”她又道:“你们做官的难道不是一样?这点道理你应当比我懂。”

沈英当然知道她要提什么,便道:“你别再说了。”

沈时苓好整以暇喝了口茶:“可以,但你们晚上那么努力,我想知道你们何时才能……”

孟景春倏地抬了头,沈代悦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沈英立时伸手过去捂住孟景春耳朵,又看了一眼代悦,示意有小姑娘在请沈时苓不要乱说:“到此为止。”

沈时苓见状大笑,沈英是将孟景春当傻子么,这个白痴,捂耳朵也没用!可她到底顾及还未出嫁的沈代悦,便也不接着这茬往下。

沈英看看她,只见沈时苓慢悠悠自袖袋里摸出一个符来,放上了桌。

孟景春的耳朵仍是被沈英捂着,虽然听声音听不大清晰,可她看到桌上那符的时候,陡然间想起去年此时给沈英求的那个符,怎么长得一样的?!

沈时苓道:“听闻圆觉寺求签求符很是灵验,求子符更是有用得不得了。我琢磨着不如去试试看,便去求了一个。却没料到”她将那符袋子打开,将符取出来,给沈英瞧了一眼:“是不是很熟悉?除了生辰八字不同,是不是与你先前掉了的那个完全一样?”

沈英这个符大约是上月末时丢的,他都没敢和孟景春说实话,在府里找半天也未找到,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同孟景春老实交代,没料沈时苓却又不急不忙地自袖袋里摸出另一只符来。

“不巧,被我捡到了。”她未抬头,手里拿着那只符,轻蹙眉嘀咕道:“我纳闷了,这个符是去年求的,若求个平安什么的也就算了,可这只怎么看也是求子符,连圆觉寺法师都说没有错。”她欠了欠身,盯着沈英道:“你去年连婚都未成,你就想着求子了?你有多想要孩子啊?”

沈英屏气不出声,双手依旧捂着孟景春耳朵。

沈代悦瞅了瞅那两只符,小声道:“是哦,阿兄去年还未成婚便带着这求子符……是要做什么?”她还帮衬着添油加醋了一下:“看来阿兄这求子符似乎没有什么用呢……”

沈时苓一副深有体悟的样子,叹道:“不一定是符没有效用,也可能是人实在不行。”

这对话孟景春模模糊糊听了一大半,脑子里嗡嗡嗡直响,去年陈庭方与她提过这是求子符,她竟然忘了从沈英那里给要回来……现下居然落到了沈时苓手里!

完蛋了,若他们知道这求子符是她帮忙求的,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

沈英作为最佳知情人,眼下听这奚落话语,也只能咬咬牙,一句话也说不了。

☆、【七五】初见

沈时苓这一编排,逼得沈英连饭都没吃完,便起身走了。孟景春急急忙忙追上去,拖着他的手道:“相爷怎么这般小心眼的?回去吃了饭再说不好么。”

沈英回过身来,望着她道:“是哪个做事不清楚,求平安符竟给求出个求子符来,真是笑死人了。”

孟景春自知理亏,还让沈英背了这大黑锅,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是我做事不清楚。”

“我小心眼?”

孟景春心道可不是嘛,沈时苓乐意编排便让她编排好了,总归是一家人,又不会害你,口头上占点便宜又怎么了?

她压根忘了沈英高傲的自尊心,从小就与沈时苓争谁年长,让她占便宜?笑话!大丈夫绝不能容忍这样的编排。

孟景春没回他,沈英便又挑眉反问了一遍:“我小心眼?”

孟景春忙点点头:“相爷是有些小心眼。”

沈英揉揉她头发,咬牙下定决心道:“好,有本事你晚上别过来睡。”

孟景春瘪瘪嘴,顺顺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气不过,低低道:“不去就不去,我还饿着,回去接着吃饭了。”她话音刚落便当真走了,沈英看得竟一愣,就这么走了?

孟景春果真回去吃了饭,吃完了应沈时苓之邀,又与严学中、沈代悦凑了一桌麻将,在前堂完玩得不亦乐乎。孟景春手气一如既往的好,也不去想沈英,竟赢到手软。

不知不觉已近亥时,沈时苓输得差不多,叹了口气:“今日玩得算不上尽兴,但太晚了,都回去歇着罢。”

沈代悦起了身,严学中亦是起了身,沈时苓正要起身时,孟景春却喊住她。

沈时苓示意那二人先走,她重新坐好,等孟景春开口。

孟景春浅吸了口气,淡笑笑,语气乖巧得很:“有件事我想与长姐商量……”

沈时苓闻言却笑了,她还未等孟景春接着往下讲,已是开口道:“莫不是想让我以后少编排他?”

孟景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素来这样子,我从小也是被编排惯了,大了之后便也有这恶习。你在华阳城那阵子,恐怕也没少听家里人编排阿英罢?”

“恩。”若论这点,楚地沈宅简直算得上龙潭虎穴,极为险恶。

“我母亲现下是收敛了,以前更厉害。”

沈时苓微微眯了眼,似是想起一些旧事,但她又接着道:“我家同别人家不大一样,没有乱七八糟的姨娘和亲戚,家中只有我们几个孩子和爹娘一起过日子,故而应是很亲近。这样一家人过日子,若还彼此端着架子,实在是少了些人情味。编排也不过是说些玩笑话,即便有时略显过火,但不至于伤了彼此。这个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孟景春闻言,点了点头。她长大环境与沈时苓自然又是不同。寄人篱下,需得时时看人脸色,舅妈脾气不好,随时都会翻脸,玩笑话更是说不得。且她怕受皮肉苦,平日里在药铺里帮忙时都不敢错。

屋中几盏灯已是有了倦意,渐昏。

沈时苓浅浅打了个哈欠,面露倦意地望着孟景春,语声缓淡:“阿英曾同我说过你很贴心,可贴心的姑娘大多太懂事,你家以前的事我知道一些,幼年时便得看人脸色我很难体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仗着有爹娘疼为所欲为,恐怕思虑得都未必有你多。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话也不多,贸一看似乎傻愣愣”她望着孟景春的眼睛:“你好脾气,爱包容,不与人起冲突,若论会做人,恐怕你并不输阿英。”

“长姐说这话的意思是……”

“做官多没意思,你想做生意么?”

孟景春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很笨。”

沈时苓淡笑笑:“听闻你家有祖传的札子,经方更是数不胜数,本还想占占你便宜的。”

孟景春脸色黯了黯。

沈时苓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说得冠冕堂皇些,无非是希望这些有用的东西能造福更多病患。但都说商贾重利,我当然也不例外。我虽逐利,但也不至于用下三滥的手段,一切选择权在你自己,你若不愿,便只当我空想就好。”

孟景春点点头。

沈时苓起了身:“不早了,歇着去罢,阿英恐怕还在等。”

但孟景春走出去后却未急着回沈英卧房。她朝那边看了看,心中气鼓鼓的。哼,竟敢说不要她一起睡,不睡就不睡,你一个人辗转反侧好了。

她转了身便往东厢客房去,匆匆洗漱完便睡下了。房中那只鹦鹉许久未见孟景春,高兴得直叫唤,孟景春又起身揉揉它:“别喊了,这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是没长进。”

鹦鹉仍是“相爷、相爷”的唤个不停。

这只鹦鹉到她手中已是有一年多,她现下仍记得东华坊那位叫惠然的姑娘,也不知她现下景况如何。以及,陈庭方现下又过得如何……

黑黢黢的夜色里,她想着想着竟叹了口气。

没有沈英在身侧,她如今竟觉得有些不习惯,等她睡着,已是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天气越发凉,这客房里的被子又没有曝晒过,到底阴冷。孟景春睡梦中惊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怀抱,便索性转过身,更靠近那温暖,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她舒服得叹口气,沈英低头看看她,揽着她接着睡。她发间隐隐青木香让人醉,沈英睁开眼望了望床帐,终是安心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孟景春先醒,甫一抬头便撞到了沈英下巴。她看看沈英,坐了起来,开口便是风凉话:“相爷昨日不是说不要我一起睡的么。”

沈英翻了个身,装没听见,闭眼继续睡。

孟景春试图去拽被子:“相爷莫装睡了,方才我都瞧见你睁眼了。时辰不早,得抓紧时间吃饭去上朝了。”

沈英依旧是不理她。

孟景春伸手哈了哈气,正作势要挠他的时候,沈英倏地坐了起来,皱着眉道:“不睡了不睡了,被子冷得同铁块一般。”

孟景春伸手抓住他前襟,眼盯着他:“相爷快老实交代,昨晚如何就偷偷摸摸跑到我房里来了。”

沈英任她揪着,抿了抿唇,却是一副很在理的样子:“我只说不要你过去睡,又没说我不能过来睡。”

孟景春眼角轻压,一脸嫌弃:“相爷如今当真好不要脸……”

“我若不要脸”他瞧瞧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现下就剥光你,信不信?”

孟景春吓得赶紧松了手,大早上的可千万别……

沈英施施然起了身,两只手伸开,语声淡淡:“替我穿衣服。”

孟景春瞅瞅架子上挂着的外袍及腰带,老老实实上前取下,仔仔细细替他穿,装一副贤妻的模样,系腰带的时候装模作样地问道:“老爷可觉着松?”

沈英很是受用:“恩,紧一些。”

她便收紧些,又问道:“这样呢,老爷觉得合适吗?”

沈英皱皱眉:“凑合。”

孟景春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望着他忽又问道:“董大人这件事过后,是不是……”

沈英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说:“董肖佚女子为官,是有陛下撑腰。你却不一样,你的确是”他低眼看着她:“欺君。”

孟景春神色黯了黯。虽说不大可能牵累到沈英,可她还是担心。

沈英却紧接着道:“我想,你大概要做好罚俸一年的准备了。还有什么来着?年末考课不让过?”

“只、只是这样?”她早前都快吓死了。

沈英俯身穿鞋:“你欺的那位君已不在人世,现在这位陛下既然如此热衷推行女学女吏,杀了你岂不是自打耳光。推行女学的风口浪尖上,他不可能自灭气势。顶多稍加惩罚,罚你不知轻重罢了。何况你去年考课成绩那般好,指不定还会拿你做个典型谁说女子为吏不成气候?董肖佚便是个成气候的例子,孟景春也是。”

孟景春听他将自己与董肖佚相提并论,赶紧摇了摇手,忙道:“我跟董大人不一样的,我是混日子,她才是真……”

“行了,莫得了便宜卖乖。”沈英直起身,揉揉她脑袋:“罚俸一年等于白干一年,你可还想接着做官?”

孟景春深吸口气:“随意。”

“答得倒是轻松。”沈英往前走,推开门道:“我怕你闲不住。”

他出门走了几步,孟景春跟在他身后,听得他道:“今日你休沐?去一趟圆觉寺正经求个符罢。”

孟景春不明所以:“哪种?”

“笨蛋。”他转过身来:“求子符已是有了故而不需再浪费香火钱。”他声音缓了缓:“给自己求个平安符罢。”

孟景春应了声,说:“好。”

她陪沈英吃完早饭又送走他。沈代悦已是凑了过来,问她打算去哪里。孟景春随口道“圆觉寺”,沈代悦笑笑:“是昨日姐姐说的那个求府很灵验的寺庙么?”

孟景春黑了黑脸:“恩。”

“我想一同去……”

孟景春心道这回不过去求个平安符而已,带上小丫头也没什么,便应了下来。

她们赶了早,到圆觉寺辰时刚过,寺中钟声响着,清晨潮冷的大风将天空卷扫得干干净净,一片云也没有。庙宇廊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响着,抬头望去,只有高远的天空。

孟景春带着沈代悦烧了香,求了府又在客堂坐了会儿,打算吃了斋饭再走。没料她才坐下没多久,便有僧人过来同她行合十礼,又与她道:“无心师傅请二位至尊客寮一叙。”

孟景春闻言一愣,无心师傅?她在这寺中不认识什么人啊……她犹犹豫豫起了身,陡然间想起陈庭方来。难道

沈代悦也是一脸莫名,忙问怎么了?

孟景春道没什么,便跟着那僧人往尊客寮走。

到了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将移门缓缓推开,只见陈庭方坐于寮中,淡淡朝她笑了笑。

一旁的沈代悦看得愣了,竟一时挪不开眼。

☆、【七六】缘分

眼下陈庭方不过着一身褐色海青,朴素至极,孟景春却也看得愣了。

早知道他长得好,没料落发受戒后竟更觉其清秀,模样真是端正得令人艳羡啊。孟景春骤然回过神,陈庭方已是清清淡淡开口道:“两位施主请坐。”

他说了这话,沈代悦方醒了醒神,立即随孟景春在矮桌前坐下。对面的陈庭方给她们沏了茶,神色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孟景春却看出了其中几分安定。人放下之后便是这个模样么?她不知道。但陈庭方现下这模样,好似当真过得怡然自得,于这清净禅堂中人也显得淡泊了。

他眼中如今少了些算计,气色亦是好了许多。孟景春捧过陶杯暖手,淡声问道:“近来天气转凉,寺中略是清冷,这僧衣看着也单薄,不知贤弟”她意识到口误,立即又改口道:“小师傅近来身体可还好?”

陈庭方微微弯了唇,回道:“住了一阵子,已是好了许多。”

沈代悦在一旁见这情形,已猜到这位法号无心的僧人,是孟景春某位旧识。

这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她默默望着,猜想他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看上去气度淡然,显得很有教养,想来出身及家教并不会差。俗世之人遁入空门必然是有理由的,沈代悦猜不透面前这位年轻人在正值盛年时选择远离红尘俗世的理由。

她难得对陌生人好奇,可面对这位小师傅,她想问的话却多得无边。但眼下这情形,她又如何能开口问?她看一眼旁边的孟景春,也不知这位嫂嫂会不会同她多透露些关于这位小师傅的事。

“今日来寺中求个平安符,本打算吃完斋饭便回去的,实在没料到能见着你。”自那日陈府分别,也有大半年过去了。孟景春见他如今这般平和淡泊的模样,竟觉十分安心。她亦有惜才心,那时还担心陈庭方或因一时想不开而随二殿下去了,现下这样倒也好。

陈庭方淡淡回:“有缘总会见,今日也是碰巧得知你来寺中求平安,现下应是过得很好罢?”

“恩。”孟景春只应了一声,也不需多言去描述当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陈庭方这般聪明通透的人,自然不必听赘言。

“那便好。”陈庭方语声仍旧缓淡,好似这世上没什么要紧事一般:“这虽是陈茶,却是越陈越有味道,且尝尝罢。”

“你如今离了陈宅酒窖,倒开始钻研茶了么?”孟景春低头浅啜一口,说话竟有鼻音:“恩,很香。”

一旁的沈代悦只顾看着,竟连茶也只是仓促喝了一口,所幸陈庭方也未被她这目光给吓着。

陈庭方慢悠悠品着茶,寮外传来脚步声,似是小孩子的走路声,急忙忙的毛躁样子。屋外人敲敲门:“师叔,我来讨茶喝。”

陈庭方淡声回:“进来罢。”

那小和尚倏地就推开了移门,往里瞅瞅,见坐着两位女客,竟微俯身行了个合十礼,这才开开心心跑到陈庭方面前,垫子也不拖,直接往蔺草席上一坐,笑嘻嘻道:“师叔……”

陈庭方淡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小和尚忙不迭捧起来,喝完道一声:“还是师叔这里的茶香,客堂的茶好难喝。”

这小和尚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脸上仍存着天真,笑起来烂漫非常,换牙应是还未完,咧嘴笑起来还差了一颗上门牙,看着极是有趣。

“恩。”陈庭方自己亦是轻抿了一口茶,也不说多余的话。

这小和尚喝完茶却不肯罢休,也不顾当下寮中还有两位女施主,倏地一下便揪住了陈庭方的袖子,撒娇道:“师叔……我想吃豆腐羹,师叔做的豆腐羹最好吃,我要师叔给我做豆腐羹。”

“圆慧。”陈庭方轻唤了一声他的法号,又看看孟景春与沈代悦,声音极是温柔:“还有客在。”

圆慧小和尚瞅瞅孟景春与沈代悦,立时道:“两位女施主可想要尝一尝师叔做的斋菜?师叔很厉害的,据闻在俗家时一直远庖厨,后来不过是跟着我师兄学了半个月,便青出于蓝了,做得可好吃了。”他口齿很是伶俐,又接着说服孟沈两位:“留下吃罢,这个时辰已是该吃饭了呢。”

孟景春刚要说不想麻烦了,身旁的沈代悦却在矮桌下轻扯了一下她袖子。孟景春看看她,那投过来的眼神,期期艾艾,直接表达了自己想尝一尝的意愿。孟景春想她恐是觉得新奇,便与陈庭方说道:“那样的话,实在是太麻烦无心师傅了。”

圆慧小和尚眨巴眼道:“就这样说定了,师叔一定是很乐意的对不对。”

陈庭方淡笑着起了身:“恩,这便去给你做。”

寺中有专门负责斋饭的僧人,但若其余僧人想动手做斋饭,亦是没什么不可以。圆慧喜欢陈庭方做的斋饭,又见他出口成章很有才学,觉得师叔简直无所不能,对其更是崇拜。

他喜滋滋地跟着陈庭方出了寮,回头见孟沈二人跟上来,还朝她二人笑了笑,小声道:“有口福哟。”

这一句话弄得孟景春哭笑不得,沈代悦却是低了头,只淡笑了笑。

陈庭方去做斋饭,圆慧带着她二人进了伙房旁的寮房。他见沈代悦长得乖巧可爱,装大人一般问道:“女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吗?”

沈代悦回他说不是的,圆慧又看看孟景春,机灵道:“哦,是陪这位女施主一道来的吗?”他略思忖一番:“这位女施主是求子吗?”

孟景春依旧是哭笑不得,简直不知如何回他。

圆慧小小年纪,却很是健谈,与孟沈二人从天聊到地,话题极其跳跃,竟也没有尴尬卡壳的时候。

他正打算说一些陈庭方在寺中的趣事,陈庭方却已是端着深褐漆盘走了进来,他放下后,又去拿了一趟,这才拉上门,自己亦坐了下来。

佛寺如今仍是分食制,每人眼前均是同样的饭菜,食材简单,烹制也极为朴素。陈庭方将那一份饭菜分给沈代悦时,沈代悦头也未敢抬,略有些紧张地捧着陶碗,竟不知从哪个菜碟开始吃。

进食前需念供以所食供养诸佛菩萨,孟景春也不急着开动,合掌学着对面二人的样子祷告一番,这才开始不慌不忙地吃饭。

佛寺进食,餐间不能讲话。沈代悦更觉这沉闷的尴尬,她感叹这简单食材在经过朴素烹制之后的绝妙美味,一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认真用斋的陈庭方。

那眉目之间的平和,她已很少在旁人那里看到过了。陈庭方神秘、淡然、从容不迫,让她更是好奇,忍不住一探究竟,但到底碍于面子与礼节,不好意思开口。

用斋完毕,圆慧小和尚用腌制的萝卜片将陶碗刮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又将那萝卜片吃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望向孟沈二人,昂着下巴笑道:“我师叔做得好吃吗?”

沈代悦微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陈庭方身上。

圆慧小和尚突然盯住她:“女施主为何总盯着我师叔看呢?是因为我师叔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