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如今在梦里回忆了一遍,依然觉得痛彻心扉。

这么激烈的回忆却在回放到那个意外出现的少年时,瞬间又温柔了下来。

那一场相遇,真的温柔了随安然这一生的记忆。

古老的寺庙,清润的梵音,清俊的少年,拾阶而上……

他侧目看过来,那眼底漆黑的亮光,唇边还未收去的笑容,都鲜明得似一副水墨画,而他就自那画中,款款而来。

惊艳时光。

******

拜良好的生物钟所赐,虽然又睡了一次回笼觉,但到了平日里起床的时间时,她还是准时地醒了过来。

左手正紧紧地握着手机,右手扯着被角,还是睡着之前的姿势。不过,脸上……却有一种紧致的紧绷感。

她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泪迹干了,泪痕犹在,加上暖气实在充足干燥,脸上绷得难受。

做个梦都能哭成这样……

等终于缓过来,她这才看向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原因,她一早上都有些筋疲力尽提不起精神来。连下达指令都因为心不在焉,弄错了一回。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吃过饭,她倒了热水,吃了药,刚准备坐下休息片刻,就接到前台电话。

“随经理,温景梵先生提前预定了5间双人客房。下午三点过来,办理入住。”

“5间?说了有什么要求吗?”她微微蹙眉。

“啊,有的。”张咪顿了一下,开口道:“这五间需要都在同一个楼层,并且五间要连在一起,相对也可以。温先生交代,他是工作所需。”

工作所需……

随安然想起今天早上和时遇微博互动的时候,他说的那句“处理公事,两天没睡了”,蓦然就泛起淡淡的心疼来。

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仅就这些有限的信息连在一起,她也直觉他是遇上了麻烦。

张咪等了片刻没等到她回答,不由出声提醒道:“随经理,你看?”

随安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暂时定6楼的五个相连房间,等下午三点温先生来了我亲自带他去看房间。”

“嗯,好。”张咪应下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个随经理啊,温先生打到前台的第一句话……问的是,今天是不是你值班。”

随安然一怔,眨眼看向窗外连绵无尽的雨帘,心口微烫。

******

三点。

就在前台,北京时间的那盏挂钟,分钟恰好走到十二的时候,酒店大门口也随之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车门打开,陆陆续续下来了几个带着简装行李的年轻人。

随安然抬起头看过去——

车内正有一个人迈步到了车门口,大抵是转身在交代些什么,微微侧着身,从随安然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他小半截的西装裤腿。

她隐约察觉到什么,从前台迈出来,缓步走过去,等她走到距离酒店自动门旁不远处时,那个人也终于抬步下车。

温景梵面容清冷,脸上并无一丝笑容。在八个年轻男女之间,他的个子最高,身材修长,连容貌长相亦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他穿着一套黑色正装,外面仅仅披着一件长款的毛呢风衣。衣领被妥帖地熨好,服帖地衬着。

他正弯了左手弄袖口,右手手指修长,搭在露出一小截白色衬衫的袖腕上,更显白皙。此刻微垂了眸子,神情专注认真。

这种随性清冷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随安然弯了弯唇,但到底没敢笑得太明目张胆。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整理好袖口的下一瞬就抬眸看了过来。这一眼,眼睛漆黑澄澈,光华流转间,愈发显得他五官清俊精致。

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好,面上蒙上了一层冷霜,加上他今日这一身颜色都深到极致,竟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势。

随安然站着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有一落地的青花瓷大花瓶掩住她的身体。她打量得肆无忌惮,但外面站着的人,却是一无所知。

温景梵显然也是没发现什么,很快移开视线。

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在所有人员下车之后便缓缓开走,他回身看了眼,因为背对着随安然,加之又隔着一扇自动门。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但就凭着对面站着的八位年轻男女一致点头,神色认真的模样,也能猜测他此刻应该正严厉地交代些什么。

随安然审视了自己一眼,这才抬步迈过去等待。

本以为他会耽搁一会,不料只片刻,他就已经转过身来,抬眸看见她时,神色并不意外。

随安然想起张咪挂断电话之前犹豫着说出口的那句话……此刻又看着他近在眼前,面色清俊,俊秀清冷的样子,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有脱缰之势。

等她再抬眼看去时,温景梵已经站在正往两侧自动退开的自动门前,就这么看着她,眼底笑意细碎,却格外清晰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来啦~

前几天北子的眼睛不舒服,昨晚加重了,一整晚都在狂滴眼药水,到11点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然后只能去睡了。

所以今天三更……没办法连在一起一口气发掉。

你们看见这章的时候我应该还在码第二章……QAQ

所以第二更的更新就定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发吧,第三更估计要更晚了……妹纸们也可以晚上过来一口气看。

最后,入V第一天,妹纸们都举个爪可好~让我瞅瞅你们谁还在~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走得近了,随安然才发现他神色间已经有了分明的倦色。

她上前,神色自若地伸出手去:“温先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温景梵的脚步却是一顿,微微侧目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下去,看到她伸出来的手时,顿了一下,这才缓缓握住。

这一触手之间,便冷得随安然一个寒颤——他手上温度寒凉,和她的温热一接触,便如同是冰与火的交会。

随安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温景梵却似没有接收到她这个疑惑的眼神,只礼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很快就松开。但那双眼睛,却是目光清亮地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是我的荣幸。”

随安然笑容顿了一下,待看清他眼神中那一丝快得差点来不及捕捉的光亮时,这才微抿了一下唇,说道:“温先生,我现在就带您去看看房间。”

她这话一落,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两个服务员以及一个领班,立刻便跟了上来,随着她一起带路往六楼而去。

“根据您的需求,有两个楼层的房间是符合要求的。六楼的商务房,五个房间皆是双人床,空间格局大,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工作活动需求……”

她详细地介绍着,他就站在她身侧。微微低头,认真地听着。

她说话的时候有个很好的习惯,会很专注地看着你,面带笑容,声音柔美。

他想起昨天接得陆熠方的电话,看着她的眸色略微深沉,良久,才慢慢移开。等抬眼看见上升的楼层到六楼时,这才侧过身对着她说道:“刚才是我没交代清楚,我是一个人住。”

随安然一声疑问的“啊”差点脱口而出,随即一回想,才知道他这句话所指的意思。

他说的是在打电话给前台时,要了五个双人房间,但事实情况是……他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那是给您安排您之前常住的VIP套房?”她问道。

温景梵摇头。

电梯正好到六楼,随安然和他一起步出,听见身后齐整的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暗骂自己一声,立刻改口道:“六楼正好有商务单人房。”

温景梵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眼底原本还浅淡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只不过无人注意到而已。

到了预定的房间门口,她一一介绍过去,这种简单明快,实用商务的风格对于这些快节奏的团队精英,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很快,八个人自行分组,拎包入住。

随安然一回头,见温景梵还站在身侧,弯唇笑了笑,继续往前引路:“商务单人房和这些房间相隔一个过道和……”

“感冒还没好?”他打断道。

随安然抬手摸了一下嗓子:“还有一些,你听声音听出来的?”

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抬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对,你这里还有些沙沙的……而且鼻音有些重。”

随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修长的手指正好落在他的喉结上,此刻他正做着吞咽的动作,那喉结轻微滚动……在这不甚明亮的灯光里性感得诱人犯/罪。

随安然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默默地咽了下口水。再开口时,声音怎么都不能平静无波:“同事都没听出来……”

温景梵没接话,却是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

随安然没忍住,还是侧头去看他。他微低了头,侧脸的轮廓清晰,像是被打了柔光,朦朦胧胧得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的五官——却又是十分清晰地印在她心里。

五年前,这个人,也曾这么对着自己笑过。

不过那时候,他的声音还不是现在这样低沉平和,要更加少年一些,清澈得如同山间泓泉,足以洗涤灵魂。

这么一走神,差点走过头。

她带着他看了看房间,“这个单人房的话空间就稍微小些,但是优点便是简洁实用……而且。”

她微微一顿,走到窗边,推开窗:“这里视野很不错,工作累的时候可以远望一下,缓解眼睛疲劳的。”

“这里不错。”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就站在她身后,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就以这种姿势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神情自若地退开半步,四处打量。

“就这里好了。”他扬了扬嘴角。

随安然点头应下,见他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很规范地念了一串酒店官方用词。等她边想边背完了,才发现他已经微闭了眼睛,一手撑在扶手上,支着额头在休息。

她放轻声音总结了最后一句:“您好好休息,祝您入住愉快。”

说完,正准备撤退,刚走了几步,就被他的声音留住了脚步。

“等等。“他声音低沉,沉得有些沙哑。

随安然侧目看去,他已经睁开了眼,虽然面色疲倦,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见她听见了,并且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又说了一句:“等等。”

随安然走过去,隔着几步距离看着他,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些困。”他牵了牵唇角,露出个很淡的笑来。

左手伸进毛呢外套的口袋里,再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抬手递给她:“可以试试这个。”

随安然顺着看过去,是一盒含片。

温景梵见她不接,手又抬了抬,坐直了些:“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关系了,不需要这么拘谨。”

……这么一说,她好像还真的没有不收下的道理了。

她抬手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谢。”

温景梵只慵懒地坐在那里,抬眼看了看她,又瞌上双眸闭目休息。

随安然迟疑了一会,还是提醒道:“累了的话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吧,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才最重要。”

温景梵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里也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以为像你这样有事业心的女孩子,应该不大会说出这样的道理。”

随安然默。

在他眼里,自己的确拼命啊……

可不是他三番两次入住的时候,自己不是在熬夜就是在加班,不是在加班,就一直在工作……

但如果有休息……她才不要加班啊!

想归这么想,安然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见他依然不动,神色倦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心底压抑着的淡淡心疼还是涌了上来。

“不知道你是遇上什么棘手的工作了,不过睡好了才有更好的精神。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值,你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他才出声应下,声音清朗温和:“好。”

却不知道这一个“好”,回答的是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亦或者,他回答的是她的这一整句话。

回到办公室,她开始处理各种琐事,恍惚从工作中抽身,看见被她放在一边的铁盒子润喉糖,出了一会神……

似乎能想象,他在录音棚长时间配音时,嗓子有些不舒服之后,就会停下来,含一颗润喉糖的样子。

她打开盒子拿了一颗喂进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从舌尖漫开来,一点一滴,缓缓化进心里。

就像那一个清凉的夏日,他站在钟楼的顶层,执桩敲钟,一声声,声声入耳。

她抬眼看去时,恰逢他低下头来。

距离有些远,并看不真切,但依稀也能察觉这个少年目光清澈如同山涧清泉,波光粼粼。

那样的夏日并未有一丝的暑热,相反,以一种很舒适的温度,伴了她一整个季节。

******

南方的夏天,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大雨,瓢泼而来,又转眼放晴。

下午闷热,蝉鸣一声急过一声。

随安然在客堂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她正靠在床头看书,窗外是大盛的日光,刺眼得明亮。

她一页页翻着,除了外面鸟声虫鸣,便安静得只有翻过书页的声音。

看了一会有些累,她卷上薄毯准备午睡。刚躺下,便听见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走到门前时,停顿了片刻,随即便是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响。

她微撑起身子往门口看了眼……不过自然是没能看见什么。

她无论是否在屋里,都会很妥帖严谨地关上门。这会能看见的,也不过是自己紧闭的房门。

那开门声之后,便很迅速地重归安静。

随安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在不停地猜测着……为什么还不关门?

正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很规律的敲门声。

她想得认真,这突然的动静吓了她一跳,惊坐起,却未出声。

对门少年声音清澈又动听,清清朗朗的,就像屋外偶尔掠过的风:“你好,我是住在你对面的房客。想跟你借支笔,可以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起了身,到桌前拿了她的那支钢笔走过去开门。

她的动作不快,从下床,拿钢笔,到门口去开门,也用了一分钟左右,他大抵是听见房间里的动静,便始终安静地等待着。

随安然打开门,把手里的钢笔递给他,微微抿着唇,不说话。

他微微侧着身站着,穿着白衬衣,袖口卷起,在手肘处翻折,线条流畅,细节讲究。

走廊里有些昏暗,只尽头有日光。但那少年站在那里,身上便似带着光一般,耀眼夺目。

他接过笔,对着她笑着道了谢,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会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直接找我,我可以帮忙。”

那时候的随安然并不是很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帮忙而客气说的话,只点了点头,就合上门继续回去睡觉。

这一次,安然入梦。

而门后的少年,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只钢笔良久,这才抬步离开。

直到后来,随安然才知道……他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有残缺,是个哑巴。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哑巴……

随安然想着便笑了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叛逆又倔强,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自己。无论对谁都是一张冷脸,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的想法幼稚得可笑。

一下午简单而充实,事情一繁琐起来,便格外忙碌。

她吃过饭,这才又片刻闲暇,捧了杯子去茶水间,准备泡杯咖啡提提神。

除了她,茶水间已经坐了好几个员工,看见她过来,忙招手示意她也一起加入。

随安然笑了笑,泡好了咖啡这才走过去坐下,听到她们讨论的话题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