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浩莫名地瞥了眼:“这里怎么了?”

“这里有条血管,”陆济宽顺着血管的走向比了比:“血管畸形且有粘连,大出血的几率很大,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滕浩定睛一看,果然十分棘手,但血液里的挑战因子却因此而蠢蠢欲动,他想了想:“…或许我可以试试。”

岂料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不行,先缝合进行保守治疗,等开会讨论后再说。”

滕浩又看了眼肿瘤,以他的经验来看确实很有难度,但并不是不可能。

“陆主任!”一个护士忽然气冲冲传话过来:“申浦大桥发生连环车祸!已经送来23名伤患,其中有一个颅脑重度损伤,生命垂危!王院长让你这边结束立刻过去!”

陆济宽神色霎时变得更为凝重,看着护士一脸急切,他又看了看尚在思考的滕浩,危急时刻只能迅速作出决定——

“滕浩,你帮病患缝合伤口,记住,只要缝合!”

来不及多说,他匆匆离开了手术室,开始了新一轮的挑战。

滕浩这才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死死望住病患的脑部,脑海里刹那飞过无数可能,但其中最令人无法抗拒的,是旁人崇敬赞美的目光,他仿佛已经听见他们在说“陆主任都做不了的手术居然被滕医生搞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果断下达指令:“准备切除肿瘤。”

旁人皆面面相觑:“可是…”

“没什么可是。”没有了那个碍事的家伙,他仿佛浑身轻松:“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眼看护士们还是一脸愕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滕浩不由得火了:“你们都聋了吗?陆主任不在,这边就是我做主,你们还想不想混了?!”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我想保护你

好不容易才把那个颅脑损伤患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陆济宽精疲力竭地走出手术室,却迎来了一个让他浑身震颤的噩耗——

那个肿瘤患者在手术过程中,由于突发性颅内大出血而当场身亡。

大脑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忽然炸开,他茫然地以手遮面,忽如其来的眩晕让他踉跄,扶着墙面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光线惨白的办公室里,王院长面色铁青地端坐在办公桌后,一向意气风发的滕浩则向隅而蹲,单手抚额,颓废得彻底。

陆济宽僵着脚步踏入办公室,门扉轻轻合上,却关不掉不远处不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每一声都像在撕扯着他的血肉和骨骼,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硬撑着肩膀承受这种折磨。

王院长铁青着脸敲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济宽冷冷瞥了眼角落里的滕浩,一言不发。

在知晓医院的处理决定后,陆济宽其实并没有太多意外——谁主刀谁负责,放之四海皆准,滕浩只是个副手,最多算个连带责任。

王院长不是不内疚的,因为只有他清楚陆济宽的别无选择,事后他拍着他的肩:“赔偿款医院会解决,降级也是暂时的,等风头过去一切都好说。这段时间你先休息休息,啊。”

他在心底冷冷一笑,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叫你顶你就得顶,让你当炮灰还给你许诺,真算是看得起你了。

回去的路上,明明可以避开,他却径直向着家属的哭嚎声走去,一步一步,重逾千斤。

那是死者的妻子,一个记忆中原本样貌端庄的中年女子,但此刻的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坐在地上不断拍击地板,嘶哑的干嚎已经几乎出不了声。

整个人都变了形。

他缓缓走到她跟前,站定;她茫然的抬头,那肿如水泡的双眼却在看清他的瞬间倏忽射出两道淬了毒的利箭,她疯了一样咬他抓他踢他,恨不得把他嚼碎了吞下肚里:“把我丈夫还给我!还给我!”

旁人都大惊失色地上前劝架,陆济宽却以手势制止,直到保安闻讯赶来才勉强控制住事态。她却像疯了一样嘶吼:“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他一言不发地跪在她面前,肩背挺直,微微颔首,明明被抓得满脸是伤,衣衫破损,却依旧散发出震慑人的沉稳气场,以至于竟无一人赶上前去劝。

从医院走出已是深夜,他拒绝了护士要为他处理伤口的提议,只有肉|体的刺痛才能缓解内心的撕裂感,尽管,收效甚微。

“我的天——”在车里等得昏昏欲睡的黎雅蔓顿时睡意全无,她手忙脚乱地冲到他面前,想触抚他的伤口,却又吓得手足无措,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家属弄的?”

他垂眸:“你知道了?”

“嗯。”她点点头,那天她衣不蔽体地回不去,只好和他借了套衣服,今天是来还衣服的,却惊闻他出了严重医疗事故导致病人死亡,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只好在医院外干等,谁知一等竟等了大半天。

“你…要不要处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摇头,这点小伤即使不处理也会痊愈,可病患呢?他已经没有任何处理伤口的机会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黎雅蔓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她也不敢问,只是一到家就翻出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双氧水在伤口上嘶嘶吐着白泡,他却一动不动,仿佛毫无所觉。

她终于无法负荷地垂下手:“…你别这样好不好?算我求你。”

他微微翕动嘴唇,却终究是无言。

她顿了顿:“不是你对不对?”

他无声抬眼,有未知的波光流动。

“所以那只是个无法避免的事故是不是?不是你的责任,对吗?”

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他苦笑:“是不是我的责任,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她用力握住他的手,灼热的温度狠狠熨进去:“因为你是陆济宽,你是永远不会拿病患生命开玩笑的陆济宽。”

他一怔,忽然有什么汹涌窜进他的鼻腔和眼眶,因为克制,手臂都开始不自己觉地轻颤。

原来,有人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感觉是那么好。

忽然想起12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秋时节。方妍静静躺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用一贯温柔的微笑,否决了他一定会治好她的宣言。

她说:济宽,别忘了我也是学医的,所以,请原谅我不相信你。

医者却不能自医,何其讽刺。她一直是优等生,即使因为生惜妍而休学一年也没能让她拉下半点成绩,所以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脑癌的所有症状,知道化疗的残酷原理,知道自己何时会开始掉头发,何时会失去食欲,何时会呕吐不止。到了末期,她甚至还预见到了自己的偏瘫和失明。

她都知道,只是无能为力。

那时他还是个毕业不足三年的新晋医生,在心胸外科略有建树,在大脑领域却束手无策——其实旁人都劝他,再有建树的医生面对那样疯长的一颗恶性肿瘤也一样没办法,可他只知道,是他救不了她,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被癌细胞吞噬,再无回天之力。

他是世上最爱她的人,也是她最爱的人,他却救不了她。

这一刻,又有一条生命从他手里无端逝去,没人能比他更懂得家属的心情。送走方妍的那一天,他甚至想过放一把火烧掉这一切,连同他自己。

要不是因为惜妍,他可能已经这么做了。

黎雅蔓焦急地注视着他看似波澜不惊的神情,明明没有武装,却像是把自己藏进了一个无人能碰触的结界,拒绝一切。

“你知道吗?”他忽然梦呓般出声:“方妍走的那年,我决定辞职继续进修,所有人都劝我选择专业对口的心胸外科,可我硬是选了脑外科。我想,虽然我救不了她,但我或许可以让别人不再重蹈我的悲剧。”

“你做到了,”她斩钉截铁:“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今天的病患,他本来不会死。”他努力保持镇定,声线却隐隐发颤:“如果我能亲手为他缝合伤口,而不是把他留给别人,我——”

她猛地抱住他的头,双臂紧紧缠绕:“不要说这种话,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是为了救另一个紧急病患,如果你不去,那他又该怎么办?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好不好!”

她的怀抱很软很香,还有淡淡的薄荷烟味,却熟悉得让人安心。他喃喃低语:“不,我本可以拒绝滕浩做我的副手,哪怕全盘拒绝,让病人去别处做手术也好…可我还是忌惮权贵,放任他进了我的手术室。

我说过不会拿病患的生命开玩笑,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黎雅蔓,我不值得你相信。”

“闭嘴!”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谁他妈的会违抗上级的指示?你又不可能预知未来,真没见过你这么喜欢揽事儿上身的人!”

她说话还是那么粗鲁,却是惊心动魄的暖,他的脸靠在她丰软的胸脯上,虽然是个尴尬的位置,这一秒的情绪却纯粹得毫无杂质。

敏锐地感觉到胸口那微弱湿意,她无措地愈加箍紧了他的后脑勺。她想,总之这一刻不能放开,要不然他会尴尬的。

这个拥抱比想象中更漫长,她抚摸着他的头发,暗暗祈祷永远不要结束。

***

梁曦最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虽然她和江卓一似乎从未有过热恋期,但这三年来的感情生活也算稳定而持续,一周总能见个一两次。可自从上次提出要去看他却被他婉拒后,他们已经两周没见过面了。

为此她特意打电话问过陈悠悠他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得到的答复是最近跳了两笔单子,所以他心情有点沮丧。

原来是这样。她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上次给他惊喜是什么时候?好像都有两年了吧?老夫老妻也不能随波逐流啊,不如——

说干就干,她拿出鲜少使用的备用钥匙,买了一堆食材偷偷溜进他家,打算给他一个surprise。为此她还特意小心避过了公司大门,直接进了他就在公司隔壁的小公寓。先把乱糟糟的房间收拾一新,又尽心尽力地完成了丰盛的六菜一汤,最后把美食严严实实地罩起来,躲在里间准备吓唬他一下。

随着门锁被拧开的声响,她的心跳也陡然加快,握着门把正要往外跳,却冷不防听见一声熟悉而娇柔的呼唤——

“姐,姐夫…”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楔子前的一幕

她一愣,赶紧缩回头去,潜意识里觉得被妹妹看见自己这样会很丢脸,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转念一想又不对,悠悠为什么会跟他回家,她不是住在公司储物间吗,

“说了别这么叫我。”江卓一疲倦地抹抹脸,声音有些不耐烦,可一见到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和泫然欲泣的双眼,他一颗心就被愧疚感生生塞满,“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陈悠悠用力摇摇头,乖巧地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没关系,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别!”他不知所措地拉住她,在她月光一样明亮无伪的眼神里无所遁形:“悠悠啊,我…”

她颓然垂下手,半晌:“姐夫,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怎么可能?”江卓一烦躁地一屁股坐下,并没注意到和他仅一门之隔的梁曦,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隐没在暗处的梁曦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梦境——这样的对话和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似乎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可转瞬间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悠悠不是喜欢司徒放吗?江卓一和自己不是快要结婚了吗?

“姐夫,我知道我很不懂事,甚至是很坏…”陈悠悠半跪在他身前,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可我真的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梁曦蓦地一震,赶紧捂住嘴,掩住那几欲出口的惊呼,却抑制不住如雷般狂涌的心跳!

江卓一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左手下意识想抚摸她柔顺的发,动作却戛然而止,他狠下心来别过头去:“悠悠,你没错,错的是我,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我和你姐快结婚了。”

陈悠悠绝望地抬起头,脸上遍布泪水:“那我怎么办?以后还有谁会要我?你也要为我想想啊!”

江卓一简直招架不住,他原本就心存愧意,被泪水攻势一轰炸更是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她扶起来:“悠悠,那天我们都醉了,谁都不想的…我知道都是我的责任,你说,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补偿你?”

“我不要!”小姑娘忽然哭喊出声:“我不要钱也不要什么补偿!我陈悠悠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男人了,如果你不要我,我,我就去死!”

说着她就要往外冲,江卓一见状大惊失色地起身拦住她;她拼命挣扎,却到底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得他一颗心都要化了。

说句心里话,作为一个男人,眼前的女孩年轻,美丽,单纯又痴心,怎么看都让人无法拒绝。可他已经有了梁曦,她这些年也为他付出很多,他总不能做个背信弃义的男人…

所以这段时间他简直要疯了!

“我去和姐姐道歉,我去和她赔罪好不好?”陈悠悠紧抓着他不放,眼里散发出梦一样的光彩:“打我骂我我都不怕,只要能让我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他怔了怔,终于无法抗拒地抱住了她,不得不承认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感受到被依赖和被需要的感觉,那种无法抗拒的自豪感。

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耳畔响起的脚步声。直到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身影,踯躅着走出黑暗——

陈悠悠先看见梁曦,她吓得浑身一震:“姐姐?”

江卓一这才如梦初醒地抬头,第一反应是想推开陈悠悠,可后者却更恐慌地深埋进他怀里,男人的保护欲顿时昂首,他定了定神,努力维持镇定:“梁曦,你怎么…”

梁曦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有人扛着摄像机跳出来,嘻笑着告诉她这只是一档三流整人节目的现场;或者有人能立刻给她当头一棒,让她从这无边的梦魇中醒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如同游丝:“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犹如瞬间被世界抛向了荒漠中心,没有人问她能不能接受得了,没有机会让她有任何心理准备,她只能强撑着颤抖的脊梁直直站在他们面前,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声音也颤抖。

“我们,我们谈谈…”江卓一也是震惊无比。

“要谈什么?”她望了眼死死钻在他怀里的妹妹,复又抬眼望他:“分手吗?”

她从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面对这样的场景,可命运却毫无商量地一把将她推到了这里。

他没想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由于破罐破摔而滋生出的勇气顿时消散了一半。他原本就不是擅长处理此类事件的花花公子,此刻更是头脑空白,手汗频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姐,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他…”

陈悠悠忽然在他怀里怯生生地出了声,只是话刚出口,她就紧张地攥紧了他衣襟,娇小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一攥却仿佛忽然攥醒了他,想他堂堂大男人,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女孩子身上?于是他硬撑起口气:“不关她的事,你不要怪她。”

要不是身在其中,梁曦简直要笑出声来——这算什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活像忍受欺侮的苦命鸳鸯,她却成了嚣张跋扈令人生畏的屠夫?她努力想勾动嘴角,止不住痉挛的面部神经却让她无法继续,虚软的双腿让她不得不出手撑住桌面,却赫然瞥见被密实遮盖的一桌菜,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想她梁曦虽然自知不算聪明,但自问一直活得认真得体,无愧于心。可这一秒,她却活生生成了个硕大无比的笑话,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笑话。

“…所以呢?”

她听见自己虚无缥缈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栗,却有努力维持的稳定。很好,梁曦,就这样。

江卓一一时语塞,可他已被逼上梁山,连逃避的可能都全然丧失。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他闭上眼:“…是我对不起你。”

梁曦终于忍不住笑了,那笑却比哭还难看:“然后呢?”

他眉头紧蹙,被她的咄咄逼人弄得很难堪,终于无法自持地别开眼:“…你刚才应该都听到了,悠悠全都给了我,我不能…辜负她。”

“为什么?”她置若罔闻地打断他:“江卓一,告诉我为什么?”

眼眶刺痛而滚烫,视线开始模糊,梁曦用力攥紧桌角,纤细手腕上的青筋在惨白肤色上暴突,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泪意逼退。不,不能哭,哭就是输了,她可以失去,但她绝不能输!

他无言以对,平心而论,梁曦是真正的五好女友,勤劳独立不粘人,对他又体贴,此刻他甚至痛恨她的完美,要不是这样,他的愧疚感或许能少一些。

“说吧,为什么?”

他被逼得无路可逃,极强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在这一刻,当着陈悠悠的面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击溃,他只能口不择言:“梁曦,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我也不想的,我要你过来帮我你不肯,我要你过来和我住你也不肯,我…我到底也是个男人!有女朋友却像没有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日子多难过?”

犀利的话比刀子还要伤人,梁曦无法置信地倒退两步。这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也夸过她独立懂事,不像兄弟的女友那么爱“作”,还说她做的菜比路口的私房菜馆更道地,他甚至说过她是他见过最洁身自好的女孩,并诚恳地愿意尊重她的坚持——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秒,一切忽然都变了?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焦头烂额,不敢看她:“你放心,你投进公司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这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还有什么好说呢?梁曦木然地望着他怀里露出的一小簇乌黑长发,忽然荒凉地意识到,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过那对紧紧相拥的“璧人”,挺着僵直的背走出大门的,前方荒茫一片,再找不到来时路。

在她走后许久,江卓一才从僵硬的姿态中颓然松懈下来,四肢又麻又凉,只有怀中人的泪依旧是热的。

“怎么办?我闯祸了…”陈悠悠泪眼朦胧地望着她:“要不然你快去追姐姐吧,快去!”

他倦极地摇摇头,松开手,顺势颓然坐在餐桌前,觉得自己仿佛从另一个时空忽然跌落,茫然地不知所措。一丝似有若无的菜香忽然袭上他骤然松懈的感官,他愣了愣,揭开了桌上的遮罩,看见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还冒着热气。

他呆愣当场,双眼胶着在其间,无法自拔。追出去的冲动骤然间犹如一道惊雷般劈中他,他甚至无意识地站起身,转身却看见陈悠悠泪流满面地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他刚换下的鞋——

“去吧,”她努力微笑,泪水却无知无觉地滑落:“快去吧。”

他的拳头攥紧、放开、再度攥紧,终究是把她按进怀里:“不去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上)楔子后的…嗯

一声惊雷炸起,大雨滂沱。

没有空调的屋里闷热潮湿,司徒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肌肉纠结的膀子上油亮一片。他朝外头瞥了眼,便处变不惊地继续埋头改装引擎。未几,却忽闻敲门声。

这时候谁会来,他顺手往t恤上抹了把机油,越过狭窄逼仄的走道开了门——

门口的女人一动不动地伫立,瘦削的身体无意识地微微发抖,水珠不断从湿透的短发上垂落,神情茫然地像是不知身在何处。

他不可置信地把她捞进来,“怎么湿成这样,没带伞,”

她没说话,就像没听见一样。他立刻把她拽进里屋,大毛巾往她脑袋上一盖,一通发狠地擦:“不嫌弃就去冲个澡,我给你拿换洗衣服。”

他正要走,却冷不防被她扣住手臂,不禁疑惑地回头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