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结婚不是你的意思吗?”

曲芝华冷笑:“我是想要找人继承我的生意,但是还没有蠢到捉只老鼠进米缸的程度。高门贵女多的是,随便一个高学历、有涵养、家世好的女孩都可以胜任,为什么一定是你?那是因为陆潜就指定了结婚的对象,是你!”

林舒眉像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你说他指定要跟我结婚……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吗?很可惜,我也没有答案。我猜他只是为了忤逆我,不肯听从我的安排,硬要拉一个人来跟我作对!既然跟谁结婚都是结,不如就找一个知根知底的,这块馅饼好巧不巧,就砸到了你头上。”

“噢,那倒是我占了你们陆家的便宜喽,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十万分的荣幸啊?”

“荣幸倒也不必,你只要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劝他好好回去工作,帮他挺过这一关就够了。我不希望看到他出事……我每天在外面拼命的赚钱,或许是冷落了他,不够关心他,但我不希望看到他出事。”

“网络暴力的事,我们会想办法克服,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笃定他会出事。”

根据她对陆潜这个人的了解,这么一件事应该还不至于把他压垮。

“你还不懂吗?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遇到这样的挫折,只会把所有的负能量都积压在心里面,这是不正常的。

“他上中学的时候,他爸去世,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照常去上学,上补习班,拼命的刷题,疯狂的画画……直到因为重症肺炎进了医院。那时候他就进过一次Icu了,心理医生说他过于压抑心里的悲痛,反而丧失了感受疼痛的能力,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好在出院之后,他像是奇迹般的痊愈了,还主动放弃了画画,考上了最好的医学院,立志当一位医生”

虽然对她而言,陆潜没能继承她的商业头脑而改学医科,但这已经是退而求其次最好的选择。

“他当医生是为了弥补当年他爸爸得绝症,他却无能为力的遗憾。但他自己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病人!现在又遇到这样的网络暴力,人又联系不上,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林舒眉握紧了身侧的手。

“他之前去外地参加一个颁奖,不在A市,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从酒庄搬出去之后,他没有找到固定的住处,你知道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曲芝华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文件纸放在她的面前。

“我知道你对这份东西也会很有兴趣,这是他爸爸生前留下的遗产,他把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几乎都留给了陆潜。如果陆潜没有忘记这些地方,他现在或许就在其中的某一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

“我去找他有用吗?”曲芝华讽刺一笑,“他什么时候真正听过我的话呢?或许就是被鬼迷了心窍,他只听你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劝劝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请时刻记住他是个病人。看在我们陆家可以不计代价的份上,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把自己的病治好,其它的一切都可以谈。”

看到那张不动产的清单,林舒眉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舒诚会说她跟陆潜之间的财产关系完全还没有掰扯清楚。

原来陆潜他爸爸去世之前给他留下了这么多的东西,果然就连贺兰山下林家原本的那个酒厂也赫然在列。

林舒眉照着列表上的地址,跑了A市她所有可以找的地方。

但房子不是空关着,就是已经租了出去。

陆潜显然并不在其中任何一处。

她实在跑不动了,回到酒庄,还没进门,姚叔居然急匆匆地迎上来:“哎呀,舒眉你怎么才回来?手机也关机了。”

“噢,手机没电了。”林舒眉精疲力竭地说,“是有什么事儿吗?”

“陆潜来了。”

她一个激灵:“人呢,在哪儿?”

不知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该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找了陆潜一天,没想到回家了,他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林舒眉觉得按照自己的暴脾气,又该不由分说上去给他一巴掌才对,但这回她实在是累得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潜果然就站在客厅里。天气渐暖,他只穿了一身休闲的衬衫和西服,远看还有些落拓不羁,但实际上精神好得很。

他看到她回来,就立刻快步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问:“你还好吗?这段时间的事有没有影响到你?”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林舒眉说,“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啊?”

“是大家为我担心,还是你为我担心?”

林舒眉深吸了口气,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又上来了,都不想理会她。

“陆潜,你要是觉得这种把戏很好玩,你就继续玩吧,我不奉陪了。”

她转身要上楼,却被他拦下来一把抱在怀里。

“对不起眉眉,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我去了趟杭州,今天刚刚回来。我带了礼物送来给你。”

“放开我。”她很平静,“你这样,我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陆潜不舍地一点一点松开怀抱。

“你最近住哪里?”

他没回答,执拗道:“我带了礼物给你。”

林舒眉这才留意到,他脚边有一幅油画,画框外包得严严实实的,就靠在墙边。

他将外面那层保护膜给撕开,露出里面的浓墨重彩,画面上是夕阳下的酒庄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房子。

“喜欢吗?”他问,“其实我之前画好了就想送来给你的,可是因为其它一些事情耽搁了。我以前……是不是也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你?”

其实不用问,看她的神色就知道了。

“那么就把这幅画当作是一个开始,好吗?你如果不想挂在这个屋子里,挂在酒窖也可以的,那里有些太冷清太黯淡了,将来如果有访客来参观,装饰得漂亮一些总是没错。”

看来这就是他得到绘画金奖的那一幅作品了。

用得奖的作品去装饰不见天日的酒窖吗?

看得出他对这幅画是投入了很多感情的,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获奖。

有时艺术创作不仅是靠技艺,更多的是靠感情吧。

可他绝口不提获奖,好像跟她能接受这份礼物相比,获奖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只不过有人在技巧和观感上先肯定了他的画,他才有勇气拿来送给最重要的人。

陆潜……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他也不提被人肉搜索,网络暴力的事。

林舒眉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实就像他妈妈说的一样,没有看出疼痛、纠结、愤怒之类的任何情绪。

有时候一切都太正常,反而是不正常的。

“陆潜...”

“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跟我来。”

第40章 贵人香

林舒眉被他拖着走。

他是开车过来的,一辆崭新的皮卡。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辆车。

下车的地方离酒庄不远,离海也不远。因为有殖民时期留下的许多欧式建筑,是游客们到A市来常常会去的景点。

她被陆潜拉进一间餐厅——确切的说是一家曾经的餐厅,看的出已经被废置了一段时间,但从布局和装饰上以及那个开放式的厨房,还是能看得出曾经的用途。

“这是什么地方?你拉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陆潜问。

林舒眉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这是一栋20世纪初的小洋楼,德式建筑风格,以前的主人也曾经用它来经营一间餐厅,现在要转手,你觉得我把它盘下来,做我自己的餐厅怎么样?”

林舒眉按捺下内心的惊讶,看着他问:“你打算经营餐厅吗?”

难怪他开一辆皮卡车,是为了将来亲自挑货拉货方便吗?

“嗯,总要有像样的谋生手段吧。”他笑笑,“我毕竟不是真正的明星,综艺节目也好,直播也好,不可能永远有流量红利。不如趁现在,把流量变现。”

林舒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我本来只是打算做一个家庭式的餐厅,就在酒庄里面,这样将来参观酒庄的客人,在品尝葡萄酒的同时,也可以有地方吃饭。但现在我们要离婚了,这种设想似乎就变得不是那么方便。所以我选了一个离酒庄不是太远的地方,从这里过去也就10分钟的车程。我希望今后餐厅的餐酒,都由你的酒庄供应,这样我们可以做邻居,还可以做生意上的伙伴。餐厅里可以设置专门的葡萄酒展示柜,把酒庄的明星产品放进去,这样酒庄就有了一个对外展示的窗口,也不需要另外再设门店。”

他知道她近来频繁地接触汤慕泽,有意尝试进口葡萄酒的代理生意。在找下级经销商合作,面朝最终消费者的时候,最好是有门店或酒柜做展示。

他在偌大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墙壁归拢回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栋楼就觉得他很符合我心目中的Dream house,后来再仔细看,发觉他有点像我们住的那栋房子。大概很久以前我就曾经设想过,要在那个房子里,开一个餐厅,还有自己的画室。”

他转过来看她,“房子里还有你。”

林舒眉抬起头看着这栋建筑里的穹顶和半圆形的拱门,确实有一种时空流转、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潜弄错了,这栋房子,不是像明珠酒庄他们的住处,而是像他少年时在贺兰山下住过的那栋房子。

有雕花的铁门和葱葱茏茏的花木,还有秋千,地毯和糖果。

“你打算自己做厨师吗?”

“一开始应该足以应付,到后期如果生意不错,肯定要请专业的主厨和管理者,最后我大概就沦为吉祥物了。”

他倒是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

林舒眉摸着斑驳的墙面说:“装修可能需要一大笔钱。”

“是啊,所以我想能自己来的就自己来。”他走到她伫立的墙边,“这一面墙还有对面的,我都打算自己用手绘来填满。”

“手绘?”

“是啊,就是自己来画。其实也不算很大的工程,我想我应该能搞定。其他的资金我会去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你一定想不到,我爸爸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些房产。”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要不是这次离婚整理名下的资产,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富有。”

果然。

林舒眉却越发感到奇怪:“你之前也不知道你爸爸给你留下这些的财产吗?”

他摇头:“我不确定知不知道,但现在我脑海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一直以为所有东西都在我妈妈那里。所以在财产的问题上,我并不是有意瞒你。”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她有些烦闷的摆了摆手,“我只是以为……算了。”

她只是以为陆潜失去的记忆只跟她和卜寒青有关。

陆潜还目光灼灼的盼着她答复,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地方。

林舒眉找到一把落满了灰尘的椅子,轻轻用手拂了拂,就坐了下去。

她仰头看陆潜,问他:“最近发生那么多事,网络上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无所谓吗?”

他神色平淡,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也知道,我从醒过来就不是太关注外界的事情,几乎不太看那些东西,就连直播也只是想要帮酒庄卖酒和宣传而已。其实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不看不听,它就没有办法影响你。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但我也没有办法去反驳,去澄清,因为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陆潜...”

“眉眉,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渣男,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那么不堪的过去吗?”

林舒眉说不出话了。

过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

她的确曾经是最不愿相信他是个自私冷漠的渣男的人。

假如仅仅只是不够爱她,那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状。

有情人,终成眷属;无情的,终成怨偶。

就像他们的父母那样。

她不想步他们后尘。

尽管她有过心动,有过温暖美好的回忆,但那些都跟他无关了。

其实只要婚姻到期,他大可自由追求他想要的感情。

他只是不应该在没有画下句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开始另外的华章。

他欠她一个理由,欠他一个答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是比两人真刀真枪正面冲突更难以接受的结局,成为她始终无法想明白,也放不下的心结。

兵临城下,信任崩塌,不过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他的记忆如果永远也恢复不了,那么这个心结也许就打不开了吧?

陆潜猜到了她的答案,也只是笑笑:“没关系,反正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了。”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信他也没关系,只要他最在乎的那个人信他就好。

可如今连这点也成了奢望。

他曾经觉得失去了过去的部分记忆,或许是老天对他的恩赐,补偿他不能在她身边的这三年。

然而如今他才发觉,那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眉,我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或者不做朋友,从生意伙伴开始做起,好吗?”

骄傲如陆潜,从不见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向什么人提过要求。

他现在说想跟她做伙伴,做朋友。

她想起夏日的窗边,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个草莓冰淇淋递给她的小哥哥——

喏,给你,别再哭了啊!

舒眉深吸了口气。

“陆潜,我们谈个条件吧。”

既然要做生意,必然要把条款摆到台面上来谈。

在商言商。

他抬起头:“你说。”

“你这个餐厅的装修费用由我来出,就当是入股,你爸爸留下的不动产你暂时不要动了,免得离婚财产清算的时候又说不清楚。”

陆潜眼睛里有光采渐渐亮起:“你说真的?”

“别急,我还没说完。”她继续道,“葡萄酒我也可以供给,不管是酒庄自产的还是欧洲进口酒,你可以根据你的客源需求来决定要什么价位的酒,我这里选择都很多。酒品的展示柜,我可以按照市价付你租金。”

他点头。

“但我有条件。”

“你说。”

“你身体现在这个样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她想起曲志华说的,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你必须要定时去看医生。”

“我已经好了。”陆潜簇起眉头说,“我还在坚持做康复治疗和定期的复查,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心里有数。”。

就算不做医生,这样的医理常识还是会遵守的。

然而林舒眉说:“那不行,你必须去看我给你找的医生。”

“眉……”

“不行那就别谈了。”她作势起身要走,陆潜拉住他。

“我答应你。”他说。

林舒眉松了口气,继而又问:“你最近住在哪里?”

没想到陆潜指了指楼上:“就住这儿,又近又省事儿。”

“为什么不让赵医生介绍的中介给你找房子?”

“中介靠得住吗?现在人肉搜索这么厉害,就要留下一点痕迹,总能被他们找到的。我不怕什么,反正我也不记得,但我不想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到正常的生活,更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会影响到你。”

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舒眉上楼看了看,倒是挺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