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眉不知道他跟齐晖之间有恩怨,更就顾不上两人见面之后的摩擦,只知道她跟齐晖跳舞的时候赵沛航好像赌气似的,也拉着单娴跳了一支舞。

她把作为礼品的红酒分别递给他们,说:“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你们医院这么多人,如果要搞活动,或者要聚餐,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让陆潜给你们打折。”

“对了,陆潜呢?”赵沛航终于开口。

“谁知道呢,整天神出鬼没的,刚才就没看见人了。”

正说着齐家兄妹来道别。齐晖显然是故意的,手绕到她肩头轻轻一拍:“走了啊,林总,改天再约。”

“嗯,改天再约,齐医生,你们慢走。”

赵沛航气得五官都拧到一起去了:“这家伙还不如陆潜呢,你也看得上眼!”

林舒眉觉得稀奇:“我跟齐医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谈得上什么看得上看不上,人家很赏光到我这儿来参加品酒会就是客人,总不好给人家甩脸色吧?再说你们以前不是同事么,今天骨科三节都到齐了,多难得!”

“别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也别把陆潜给他放到一起,要是没有他,当年的事情就不会闹得那么难看,陆潜也不至于出事!”

“什么意思?”

赵沛航显得很烦躁,把手里的西服外套往肩上一甩:“没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也罢。”

林舒眉看向一旁的单娴,她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说这个时候,你也很累了,先休息吧,改天我再跟你详细聊。”

也只好这样了。

送走他们,林舒眉回到餐厅里,杯盘狼藉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服务人员还在打扫收尾。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品鉴台和葡萄酒架,疲倦感充满四肢百骸,随意找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没有画完的那面手绘墙发呆。

“林舒眉。”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陆潜,拍着胸口说:“吓人很好玩吗?你刚才跑哪去了,怎么这时候突然又冒出来?”

陆潜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脸色说:“你看起来很累?”

“嗯,有点。”

“是不是喝了太多酒?厨房里有醒酒的汤。”

“不关酒的事,我没喝几杯。”她深吸了口气,“就觉得累,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每个人都言不由衷,话也只说一半,也不知是为什么。”

陆潜起来走到音响旁边,餐厅的音响外观做成复古的点唱机形式,其实内核是最新的播放系统,手指点一点,悠扬清新的《Moon River》,就重新溢满整个大厅。

这个时候应该有杯美酒才够应景,但他只肯给他一杯温热的醒酒汤。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舒眉确实是累,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杯子里的汤。

“今天的菜和点心都很好吃,大家都很满意,谢谢。”她这时想起跟他道谢。

“嗯。”

“你请来的蓝带大厨很给力呀,有没有想过请他来这里长期帮你?”

“他有自己的餐厅要打理,只能作为顾问,时不时来看看,就下菜单提提意见,长期的帮手还要另找。”

“我觉得你自己做厨师也没有问题,就是太累了,你身体可能吃不消。但是做餐厅的老板,你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今天居然都不露面,把所有的客人都丢给我来应付,你知不知道,那些菜的名字又那么长,那么复杂,比酒的名字还难背。我讲的舌头都打结了!”

陆潜没吭声,只是盯着她看。

“你别怪我吐槽,我知道你昏迷了这么多年,跟外界联系不多,可能多少有点社交恐惧。但既然都下定决心要去做了,该克服的困难就得克服,有的事就算不愿意做,硬着头皮,也只能正面刚啊!”

“你也有不愿意做的事?”

“谁没有?要维持表面的光鲜,背后不知要做多少妥协。”

她想起自己还被压在海关的那几千箱酒,真怕自己哪天醒来会突然白头。

陆潜没再继续问,而是向她伸手:“能不能跟我跳支舞?”

林舒眉惊讶:“现在?”

“嗯。”

这是迟来的邀请。

她连脚上的水晶鞋都脱下来了,现在就不是公主,他也不是王子,她和他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样。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甚至没让她有机会低头去穿鞋,就已经把她揽入怀中。

她咬牙:“陆潜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

“你累的话可以踩在我的脚面上,我带着你慢慢跳。”

林舒眉没好气地说:“那倒不至于,我还没虚弱到要踩着植物人跳舞的份上。”

他执拗地伸着手不肯收回。

林舒眉认命地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就跳一曲。”

“嗯。”

他的手搭在腰间,两个身影慢慢摇曳。

“这是谢礼。你不是说要谢我吗,总要点实际行动吧?”

“这算什么实际行动?”

“你跟汤慕泽和齐晖他们都跳了舞,就不能跟我跳一支?”

又是占有欲作祟是吗?

林舒眉白他一眼:“那是社交场合必要的人情往来,人家也不会嫌我跳的不好啊!”

“难道我会嫌弃吗?”

“你以前可嫌弃了!总是说这不对那不对,姿态不够优雅,转圈不够到位,不能跟着你的步调走……你怎么不买个充气娃娃陪你跳呢?”

“舒眉……”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记得了。我也只是顺便帮你回一回忆。不过你跳舞是跟谁学的?”

“我妈。”

这个答案让她颇感意外。

她一直以为他的舞是卜寒青教他的呢。

“你妈怎么会教你跳舞?”

“我刚考上大学,她就逼我去学车和学跳舞,说这以后都是必备技能,迟早要掌握。驾照可以到驾校去学,跳舞的老师她不满意,干脆就自己上手带我跳。”

林舒眉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

“那你陪她参加过酒会吗?”

“一两次而已,看得出她是想把我当成她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即使我是学的医学,她也没有真正放弃,一有机会就想把我往那个圈子里带,后来我就再也不肯去了。”

“你妈还真是用心良苦。”

“后来有了你,我想,她的良苦用心总算有了去处。”

林舒眉想起曲芝华说,当初跟她结婚是陆潜主动提出来的,大概也就是为了转移他妈妈的这份用心。

“眉眉。”他声音沉缓,仿佛低音提琴的弦声,在她耳畔回响,“我以后都不会嫌弃你。你想要做好的,我会在背后支持你,给你掌声;遇到困难,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保护你,你可以尽你所能的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我会一直喜欢你,尊重你,爱你,过去忘记的事,我也会努力去想起来。”

要是三年前的陆潜这么跟她说话,她大概要以为他是被人下降头了。

这时听来,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陆潜……”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但我还是要说——林舒眉,我现在不能跟你离婚,我们不要离婚了好不好?”

第48章 富美

“你说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舒眉又开始恶龙咆哮,焦躁地走来走去。

“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吃醋了呗!”高月轻轻摇晃着水晶杯里的干红葡萄酒,“我看啊,是因为最近你跟汤慕泽走的太近,又充分激发了他的占有欲,他才这样出尔反尔的。”

“那是我的生意伙伴啊,他总不能指望跟我做生意的人全是女性吧?再说了,离了婚我就是自由身,就算我真的跟其他男人发生点什么,也不关他的事啊!”

“哎呀,感情又没有阀门,不是离了婚就能自动把阀门关上,半点都不流露。他只要一天对你还有感情,就一天受不了你跟其他的男人交往,也很正常。”

林舒眉泄气的一屁股坐进沙发:“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本来都约好要去签离婚协议书了,他现在又临阵反悔!”

“舒诚怎么说?”

“他也说没办法,一方不愿意协议离婚,那就只有分居满两年再去起诉离婚。”

高月摊手说:“那他就是铁了心要拖住你了。最后离肯定是能离,但就可惜了你这两年的青春年华,就算跟其他男人谈恋爱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哎,你跟那个汤慕泽到底怎么样了?我看他好像真的挺看重你的。”

“没怎么样啊,哪有怎么样?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一直把他当成前辈一样尊重,跟他走的近,不是要跟他发展成男女朋友的想法。我现在离个婚都一地鸡毛,哪有心情谈感情的事?”

“我看他对你可不是那么简单。”高月看着杯子里的红葡萄酒,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恶心,拍着胸口想把话说完,“……你们那批被扣在海关的酒怎么样了?呕……洗手间……呕……”

她连声干呕把林舒眉吓了一跳,拍着她的后背说:“喂你没事吧?是不是这瓶酒又有什么问题了?”

她们都是酿酒师和品酒师,有新酒总要先尝。高月这反应可太夸张了,难得来酒庄一趟,也不至于退化这么厉害吧?

“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她呕了几下又什么都没吐出来,林舒眉这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啊,不会那么巧吧?我都还没来得及封山育林呢,这小苗苗自己就长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说好的优生优育呢!?

“你总共没喝进去两口酒,不要紧的,你儿子不会介意的。”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个小公主呢?她要是受酒精影响长歪了怎么办?都怪唐劲风,都说不要了,他还来,唔……”

嘴上虽然这么说,确认怀孕之后,高月还是很高兴的。

唐律师就更不提了,兴奋得一把抱起她转圈,又怕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紧着小心的轻轻把人放下,那样珍而重之的样子真是羡煞旁人。

相爱的人共同孕育一个小生命,就该是这样的吧?

林舒眉神色微微一黯。

怀孕的人特别情绪化,高月的妊娠反应又特别重,整天吐的昏天黑地,连电话都没法好好说。

林舒眉就不拿酒庄的事去烦她了。

但没有清关的那批酒真的再也拖不起了。

仓储和损耗的成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跟代理商的合同必须要履行了,否则将要承担的违约赔偿,足以让酒庄破产。

林舒眉只好一家一家去跟人谈,希望能多宽限些时间。但再怎么宽限也有限度,集装箱迟迟无法清关,她就拿不出酒来给代理商。

汤慕泽一直在帮她斡旋,大约考虑了所有对策之后,他提出:“这个品牌的酒我也有货,干脆先给下级代理商,把你的合同履行了再说。”

“那怎么行呢?我的价格……”

他抬手:“这点差价你不用担心,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将来你有资金周转的时候再还给我就行了,总比赔偿大笔的违约金要好。”

“那实在太感谢你了。”

汤慕泽没吭声。

舒眉看出他有话要说:“汤先生,你是前辈,在商圈有人望有经验,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的。我知道这回是我太冒进,看到一点成果就恨不得立刻把规模扩大,也没考虑过现金流的压力。”

其实原本就算再等一等,等到今年酒庄新酿的葡萄酒出厂,先前的宣传热度和口碑也还没有下去,自酿的酒肯定是不愁卖的。

她不应该沉不住气,立刻去做进口酒的代理。资金不算特别雄厚的情况下,要同时把这两种生意给盘活,并不容易,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以如今酒庄的规模都是很难扛过去的。

“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就证明不是你的问题。”汤慕泽说,“就算引入风险投资,也是需要你在短期内扩张规模的,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做保障,方向也没错,酒庄的生意很快就会进入良性循环。”

“可明珠现在大概就只能做到自产自销,是我太心急。”

“那你有没有想过把酒庄并入更大的资金集团旗下。”

“比如呢?”

“比如我的慕盛集团。”

舒眉一怔。

他微笑:“舒眉,其实我的生意很多,进出口葡萄酒只是其中一项。我很看好你的坚持和情怀,也希望能用自己的资源帮到你。你不妨考虑一下,其实世界上也有很多知名酒庄都是被集团公司收归旗下的,这对他们的发展只会有好处。”

管理酒庄这些年,林舒眉去过旧世界产区的法国波尔多、勃艮第,也去过新世界产区的美国加州纳帕酒窝,见识过许许多多的酒庄和酒窖,当然知道不少酒庄都有被合资或收购的历史。

但是坦白说,在汤慕泽说这番话之前,她还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酒庄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她才刚刚从曲芝华手中拿到酒庄的实际控制权而已,本来还想着靠自己的理念带着这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好好走下去的。

每个酒庄的葡萄酒都带有酿酒师的印记,这本身也是葡萄酒风土的一部分。

可如果酒庄被其他集团和资本收购控制,经营理念必然就不由她决定了。

她最终又会回到当初在曲芝华名下管理酒庄的情形——处处掣肘,从是否人手采摘葡萄到成品酒最终的定价,都要汇报请示。

她是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事事操心、事事亲力亲为,还要承担所有风险,但所谓印记可能也就不存在了。

她会像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刻板地在工业化的生产流水线上不停地重复相同的动作。

但是除了这个提议,好像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

葡萄酒在国内市场上更像一种投机产品,资本或许看好它的炒作价值,但对实业生产上的投入并不是那么积极。

这意味着她就算遇到困难,也很难找到其他投资者。

屋漏偏于连阴雨,而这回不是雨,是火。

进口集装箱清关的事还没解决,酒庄附近的山麓上起了山火,火借风势,烧得半边天都红了,酒庄附近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一开始本来没有什么危险,山火还离得远,有经验的果农都认为不会烧到附近来。

然而风向说变就变,灭火的效果也不是很好,火势换了方向朝酒庄这边过来,有关部门突然就通知大家暂时撤离。

陆潜听说了要撤离的事,第一时间就开车赶往酒庄。

他进门正好遇到舒眉要出去。

他拉住她:“现在要撤离了,你要去哪儿?”

“附近有果农家的果园遭了灾,我要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遭灾的果园离酒庄很近,沿山坡往上的一片大树直接过火被烧成了黑色。

要不是灭火及时,火势就要顺着山坡再往西面一路烧过去,再往前一点就是酒庄了。

幸好酒庄的葡萄藤没事,九月还有一批葡萄等着采摘。

然而山坡上的这些果树就没这么幸运了,还差一点点就可以丰收的希望,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酒庄在周边山上种的那些果树也被波及,但没有那么严重。

果农抹着眼泪给舒眉指自家的果园,还顺便安慰她,幸好他们的葡萄没事。

临走的时候,舒眉问陆潜:“你带钱了吗?”

她把自己和陆潜身上带的两千多块钱全留给了果农。

“这火……不知道还要烧多久。”

葡萄生长的地界气候本就比较干燥,加上初秋天干少雨,山火不那么容易被扑灭,而且极容易复燃。

大家都提心吊胆。

回到酒庄的时候,姚炳志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开着车出来,问舒眉道:“现在怎么办呢,我们是去临时安置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