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幸福的事不是找到了可以长相厮守的人，而是遇见了不能失去的人。
在他醒来后的这两年里，他让她感觉到，她的确是他不能失去的人。
他又何尝不是呢？其实无论误解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当初她能守到他醒来，也是因为对她而言，他早已是不能失去的人。
其他一切大概都是借口吧？
可珍惜这个词，总是带着即将失去的预感。
…
林舒眉再到医院去的时候，遇到了卜寒青，显然是听说陆潜出了事，专程来探望的。
她站起来朝舒眉点点头，终于也可以放下压在心间多年的重担。
两个女人之间，竟然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舒眉在陆潜床边站定，看他的眉眼，看他的身体。
她打了水给他擦脸，擦手，看到他手上龟裂的小口子，用随身带的护手霜给他涂上。
就像那三年里，她无数次为他做过的那样。
她把他的手拉到脸颊边，这个动作相对亲昵，上回他熟睡的时候，她心里还有隔阂，从没这样跟他说过话。
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她大概也一直是凶巴巴的吧？
“你有没有生过我的气？”她盯着他的睡颜问，“以前我总是故意气你，不能好好讲话，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可这回呢？他们都说你没受伤，就是故意不醒，一定是在跟我闹别扭，想听我说对不起错怪你这种话……你想得挺美，不过如果你醒过来，我可以考虑说给你听。”
“你妈妈来看过你了，这回她嗓门很大，吵着要叫那个刘宏阳吃不了兜着走。他伤得很惨，也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听说在如今的舆情下会重判，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卜寒青也来看过你，是不是心里还挺美的，觉得自己魅力无穷，师奶杀手？其实聂舜钧的车就在楼下，停得很嚣张，我都看见了。你跟她是没可能了啊，别想了！还是想想醒来以后怎么补偿我和宝宝，为了你担惊受怕的，晚上睡不好他总踢我。”
舒眉抹了把眼泪，发了脾气：“陆潜，你是不是傻瓜？你知不知道我嫁给你就是为了酒庄，你还把它给别人！人家伸手要你就给啊，你让她来找我好了，我哪里有那么脆弱！我哪用得着你这样保护？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吗？我只是喜欢你家的钱……”
她趴在他手臂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太多，骂他傻瓜都骂了无数遍，她觉得对孩子胎教都不好了，才终于拿了本莎士比亚来，坐在他床头念——
“……我不知道有一种什么力量——但一定是有一种力量，使我对于赫米娅的爱情会像霜雪一样涣解，我一切的忠信，一切的心思，一切乐意的眼光，都是属于海伦娜一个人了。正如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一样，我曾经厌弃着这一道珍馐，等到健康恢复，就会回复正常的胃口。现在我希求这她、珍爱着她，思慕着她，将要永远忠心于她。”
念完后她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肉麻的台词，你以前上学的时候真能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在台上念出来吗？”
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可是对于不同时期的他，她还是会感到好奇。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微风拂动窗帘，她怕他冷，起身去关窗，错过了他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眼睛的瞬间。
“我得到狄米特律斯，像是得到一颗宝石，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好像不是我自己的。”
因为实在念过太多遍，关窗的舒眉顺口说出海伦娜接下来的台词。
有个微弱干哑的声音在她身后接道：“……不用担心，我已属于你。”
她身体一僵，回头看到陆潜也正看着她。
“你醒了？”
是真的醒了，还是她念兹在兹，又看到梦中的情景？
“醒了。”陆潜阖眼又睁开，问道，“可是，你是谁？”
林舒眉耳边嗡的一下，但旋即看到他慢慢扩大的笑容，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
“你还说，你还说！”她立刻上前捶他，“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陆潜吃痛哼了两声，她这才喜极而泣：“会痛啊，那就不是梦了……不是你在做梦，也不是我在做梦，这回是真的了。”
他抬手摸她的头：“嗯，这回是真的……舒眉，我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所有，都想起来了。”
或许他是想的时间长了一点，让她受了惊吓，但这次记忆是全部恢复了。
没有错乱，没有遗漏，从他们认识之初的点点滴滴，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们这段情，从年少时就那样爱过一场，恋慕一回，经历无数风雨，于阴沉处也有绚烂，终于修成正果。
窗外，群鸟散尽，夕阳西沉，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装点着爱人的眼睛。
关于有情人的故事，永不落幕。
第78章 忘了曾经我爱你（1）
陆潜值完夜班, 到洗手间方便, 遇上刚上班的赵沛航。
“哎，你还没走啊？都快过年了啊，你不回上海陪你家太后过年？”
陆潜目不斜视：“不知道，可能后天。”
“这么晚？”
还只是可能？
赵沛航惊奇得突然转过来, 尿差点呲在陆潜鞋上。
陆潜怒目瞪他一眼，他才赶紧转回去：“不是……我意思是，后天都腊月二十九了，你是准备干到大年三十还是怎么地？”
他们都知道陆潜家在外地, 一年才回去一次，家里还有个厉害的不得了的妈妈, 所以尽管他们都是年轻医生，但往年过年都很自觉让他休年假提前走, 排班尽量不排他。
今年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打算留下来过年？
陆潜懒得回答, 利落收拾好自己, 不小心又瞥到赵沛航写满春夏秋冬的彩色大裤衩，忍不住嫌弃地说了一句：“你小便为什么也要脱裤子？”
“我这总是被拉链夹住……哎，还没说完呢, 你别走哇！”
两人又凑在一起低头洗手, 赵沛航说：“其实我懂, 你是怕过年回去早了被安排相亲吧？”
现在微博热搜不都有话题叫“你妈开始骂你了吗”，说的就是过年回家跟老妈和平相处不了两天就要开始被数落的人间真实。
为什么被数落，头一条当然是没对象！
尤其是像陆潜这样, 人模狗样的，在外地打拼也算个杰出青年，有一份令人尊敬的职业，过年居然带不回一个女朋友，啧啧，亲妈绝对饶不了他！
可没想到，陆潜说：“我不担心，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今年跟人套好招，别又露馅吓唬人了。”
去年他跟女朋友闹分手，人家女孩子回家过年没带标配挂件“男朋友”也怕家里问，发挥奥斯卡演技跟家人哭诉说男朋友出车祸去世了，家人正安慰，他就提着礼物登门了……
“那是意外！我今年是真正的单身贵族，有相亲就去呗，怕啥！”话虽如此，赵沛航还是问，“你这么笃定，是已经有对象了还是有应对方案了，来来来，大家交流交流。”
陆潜捧水洗了把脸，关上水龙头，瞥了他一眼就往外走。
这么气定神闲……绝对有问题！
…
陆潜下班后去了趟A大。
学校校园他并不陌生。当初他就读的医学院是A大附属，读书的时候也到这里来过。
A大环境很好，尤其体育场馆都很新，操场草坪干净平整，他喜欢到这里踢球。
那时也有女生来看他们，不认得的，情人节还悄悄往他放在场边的背包里塞礼物，他也没回应，甚至没去打听对方来历，哪个学校哪个院系统统不知道。
他是真的对恋爱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对婚姻就更没有向往。
因此他也挺意外的，今天居然会跑到这里来，重温校园时光似的，却只是为了见一个女生。
说见也不合适，对方并不知道他会来。
他只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观察她一番而已。
林家这丫头从小就跟着父母上他家打秋风，后来他举家搬往上海，转眼至少十年没见过，彼此应该都不太认得出来了。
本来听说她考上A大的时候，他就打算来看看的，不为别的，就是好奇。
都说女大十八变，当初那个头发都稀黄的小豆芽能变成什么样子呢？
可惜工作太忙，一直拖到现在快过年了，他才抽空跑这一趟。
学校寒假早该放了，他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赌她跟他一样不会那么早回家去。
果然，宿舍楼下的阿姨说她打工去了，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大概才会回家。
她打工没什么创意，不过是在大学城商圈的商场门口做促销。
她背后有个临时搭出来的小棚，摆的都是酸奶，挺冷的天，她就穿个小短裙站那儿，来来往往的人，手里都塞一张。
她跟小时候的确不太一样了，要不是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他都不敢确定那人真的就是她。
她头发不再稀黄，黑而直，长过耳根，也不像现在一些萌系女生那样剪个刘海，而是一半长发直接垂下来，几乎挡住半边脸。
大概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成熟一些。
实际上，她即使穿这么短的皮裙也还是显出几分稚气。
十八岁女生的朝气蓬勃，跟小时候那个野猴子一样的家伙的确不太一样。
传单发的差不多了，她拿个盘子把分装在小纸杯里的酸奶端给来往的路人喝。
陆潜就是这时候从她面前走过去，以为她会热情地招呼他试吃，没成想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眼睛光盯着那些牵着小朋友的“目标客户”了。
他只好转个身，又从她面前经过一次。
这回她看到他了，把盘子往他面前凑了凑。
他刚抬手拿了一小杯，本想喝完了刁难她几个产品相关的问题，谁知突然有个小胖墩撞向他的腿：“叔叔，我也要试吃！”
他指了指旁边的林舒眉，她已经热情万丈地弯下腰去：“啊，给你这个蓝莓味的，是我们刚推出的新产品哦，味道可好啦！”
“嗯嗯，谢谢姐姐！”
陆潜的手一顿，突然不爽——他很显老吗？凭什么他是叔叔，这丫头是姐姐！
最重要的是，林舒眉直接就把全副注意力都转移到小胖墩身上去了，各种口味给他尝一遍，还利诱他如果买一整盒，就给他用气球扭个小狗。
可惜小胖墩的妈妈最后嫌一整盒太多，也只买了一小提而已。
“谢谢光临啊，下次再来！”
走出好远了，她还在给频频回头的小胖墩挥手。
嘁。
陆潜把手里的纸杯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走到广场边上又折回来，打算再试吃一回。
说好刁难她的，还没有实现呢！
可惜他才刚拿了一杯，又有个小姑娘缠着她试吃，他的问题又没问出口。
只好再来……
这回林舒眉发现问题了，忍不住腹诽：今天还真遇上蹭试吃的了！真当我没发现呢，来来回回这么多趟就为了多喝两口酸奶！你说你这么大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高领羊毛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羊毛大衣裹着，那大长腿，复古花纹的皮鞋……跑这儿蹭吃蹭喝不羞得慌嘛！
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陆潜也发觉了他仰头喝酸奶的时候，她悄悄冲他翻白眼，大概是发现他来回试吃好几回也不买，开始摆出了销售人员的晚娘嘴脸。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把刁难的问题问出口，她已经放下了托盘：“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今天试吃活动结束了，明天赶早！”
你明天来我们也不出摊了！
陆潜却掏出了皮夹，指了指一整盒的酸奶：“给我来一盒这个蓝莓味的。”
咦？居然真买啊，还一买就是一整盒，大户啊！
舒眉立刻让同伴拿了一盒没开封的，用提兜装好了，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里：“这个味道最好了，您真有眼光！谢谢，一共78块！”
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他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却捏在手里不给她：“没有什么优惠活动吗？”
“这个已经是我们的促销优惠价啦！平时买整盒的话要98块呢，今天买很合算的！”
“我不是指价格上的优惠。”他想到她刚才诱惑小胖墩的条件，“就没有点别的什么附赠的礼物吗？”
林舒眉想了想，决定动用自己作为一个临时工促销员的最大权限：“要不……我再给你附赠一小瓶？”
陆潜看了看插在旁边框子里的长条气球，说：“你给我扭个这个吧。”
如此清新脱俗的要求，结合他刚才来回好几趟蹭吃的经历，舒眉没怎么经受过社会洗礼的内心开始考虑遇到神经病的可能性。
他有民事行为能力吗……会不会这一百块钱最后要被他监护人追讨回去的？
如果真是神经病就太可惜了，这么高又挺好看的……
陆潜看她犹豫了片刻，似乎已经料想到她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又清了清嗓子，补充道：“酸奶买给我小侄子的，再附赠个礼物会比较好。”
这样还差不多。
舒眉没了顾忌，拿起一个蓝色的气球开始拧。这项业务她本来挺熟练的，不知道今天气球打得太满还是太冷了手僵，扭出狗头的时候气球居然砰的一声炸了。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重来。”
她很快又挑一支绿色的气球，这回她不扭小狗了，扭了个帽子，绿色的……反正没炸就好。
她递给陆潜的时候，如释重负地朝他笑了一下。
嗯，这样看，还挺耐看的。
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欺我。
以至于他一手拎着酸奶，一手拿着怪模怪样的气球，回到家才发现那是个绿帽子……至于那盒酸奶，他一日三餐当饭吃，连高铁上也在喝，终于在回家之前给喝完了。
回家被妈妈骂了第一顿之后，相亲事宜果然提上了日程。
不知是想起小时候的往事，还是想起那整盒喝到他透心凉的酸奶，他腮帮子一阵发酸，话就这么冲出了口。
“要我结婚，不用这么麻烦，我有理想的人选了。”
曲芝华惊讶不已：“你有人选，谁啊？我告诉你，医生护士坚决不行，这家里的生意得有人帮忙管着。”
嗯，找个有奸商潜质的，他觉得林家那丫头能够胜任。
“你还记得那个把酒厂卖给你的林家吗？就他们家那个女儿，林舒眉。”
第79章 忘了曾经我爱你（2）
林舒眉等了三趟电梯才挤上去, 医院的电梯果真名不虚传。
她身体很好，都没怎么到医院看过病, 住院部就更不熟悉, 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到护士站询问：“请问, 在哪可以找到陆潜……医生？”
一听她说找陆潜，站在护士站旁边写记录的一个年轻男人抬头看她：“你找陆潜？”
“嗯, 是啊。”
“女朋友？”
“相亲对象。”
男医生对她的简单直白不做作相当惊奇, 随即笑起来：“陆潜应该在病房呢, 我带你去。”
“谢谢, 你人太好了。”舒眉看到他胸口牌子上的名字, “赵医生。”
赵沛航觉得这姑娘大方又可爱，忍不住给她带路, 亲自带着她绕过半个骨科区域，终于在一间病房门口听到陆潜的声音, 指给她看：“喏，他就在里面了。”
林舒眉探头探脑往里看，里面穿白大褂的就一个人, 也是个子高高的, 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但男看条顺，看这身段应该不会丑得太过分。
陆家那小子小时候还挺好看的，但保不齐长大就长残了呢？
他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见面不一定能认出来呢！
陆潜出来的时候, 口罩还没摘，只露出半张脸。
舒眉先看发际线，嗯，不错，还挺好的，没有后移；再看一双眼睛，冷冷的，但又有神又漂亮，比刚才给她带路这位赵医生的桃花眼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