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现在工作时间灵活,自己可以掌握,比以前三班倒的值班还是好多了。再说再怎么忙也赶不上林总你呀,听说今年的葡萄酒订单,又创记录了?”

说到这个,林舒眉还挺自豪的:“那是啊,也不看看是谁在经营整个酒庄,你妈已经是官宣退休,现在里里外外可就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

曲芝华年前查出主动脉夹层瘤。这是个不太好手术而且充满意外风险的疾病,平时就跟没事人一样,一旦发作直接破裂,很难抢救回来。

她得知真相之后,也不怨天尤人。但终归是怕死,除了积极控制血压等待手术时机,很快宣布退居二线,将公司的事都交给林舒眉和高新聘请的职业经理人,自己居然开始信奉养生那一套去了。

陆潜他们反正拿她没辙,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她留下的事业版图守护好,就算是最大的尽孝了。

明珠酒庄的葡萄酒自从成了多国峰会的宴会用酒,一炮打响了名气,每年的订单源源不断。

林舒眉为此不得不扩大了产能,相应的她也的确比过去忙多了。

陆潜不是没想过留下来帮她,但林舒眉一直坚持说不需要他帮。

他也问过她很多次,会不会因为他不能常年时时陪在她身边而觉得生活艰难。好笑,她好笑,,但给出的答案又让她感动,又让她内疚。舒眉却说,她这辈子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就是他昏迷不醒的那三年。

这其中的辛酸和曲折,只有他们两人能够体会。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她始终坚持让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就像曾经支持他做菜甚至开餐厅一样——那个有理想和追求,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的陆潜才是她当年真正爱过的男人。

陆潜成为全职的无国界医生之后,在海外的项目中也遇到过很多挫折。

每当感到挫败和孤独,想要退缩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她说过的这些话。

他真正想做的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心意相通,身体也紧挨在一起,不由得就心猿意马起来。

两人之间交流渐渐被无声的缠吻代替,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

最后的时刻,陆潜想到高月说的二胎计划,却还是小心地做了措施。

舒眉的短发长长了些,黑而亮的发丝散开铺泻在枕头上:“我以为……你会趁机要个女儿。”

他刚才看着人家牵一个怀一个的羡慕眼神骗不了人的。

谁不想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他们小时候就很孤单了,就希望陆球球能有个伴儿。

陆潜在她身边躺下,摸了摸她的脑袋:“球球一个已经够你受的了,再来一个,我怕你太辛苦。”

尤其他时不时会出长差,她一个人在家带两个孩子,就算有人帮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在国外这么多年,学会一个道理——要允许自己的人生有遗憾。

他们可以盼望再有一个孩子,但也可以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球球一个人身上。

他有小事儿他们做玩伴,就像小时候的他俩一样,也不赖。

缱绻过后,是极度的放松,还有十指交缠着绕来绕去的幼稚游戏。

舒眉突然想起什么,啊的一声坐起来、

“怎么了?”

“我昨天跟你说的,球球他们那个演讲‘我的爸爸’,你帮他准备了吗?”

今天儿子不在,明天回来就得准备好,父亲节就得上台了。

陆潜好笑:“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你放心吧,一定不会让他……不,让你丢脸的。”

幼儿园父亲节这天的亲子活动,是陆潜陪陆球球一起去参加的。

尽管在家彩排的时候,林舒眉也跟他一起给儿子鼓掌了无数次,但还是很想看看真正登台时的风范。

没有邀请妈妈也不要紧,林总靠出钱出物资成为了主题活动的赞助商,妥妥地受邀进入了小礼堂。

于是他们都听到陆球球饱满自信却又奶声奶气地说:“我的爸爸是一位医生,他帮助过很多很多人,也接受过很多很多人的帮助。我很小的时候,他从医院辞职,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满世界去旅行,继续不停地帮助别人。虽然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爸爸,但他会跟我们通电话,叫我听妈妈的话,然后偷偷地跟妈妈说‘我爱你’。当然,他也很爱我,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很超棒的礼物。爸爸很会画画,这次他给我画了一只手表,喏,就在这里,之前洗澡被擦掉了,今天他又帮我画了一个,跟他在国外给受伤的小朋友画的那个一模一样。我觉得他有时候不仅是我的爸爸,也是那些需要帮助的小朋友的爸爸……我长大了,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以是医生,也可以是工程师和心理学家,他说因为有了大家的努力,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球球深深鞠躬后下台,有点分不清左右,迈着小短腿来回踟蹰了一会儿,引来观众席的笑声和掌声。

陆潜一边鼓掌,一边回头看后排的林舒眉,看到她悄悄抹眼角。

还是儿子有出息呀!

其实拥有这样温情脉脉的爱,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第99章 人间皆安

单娴怎么也没想到会跟赵沛航分到同一个科室。

她护理专业本科毕业, 在护士缺口较大的当下是被医院当作香饽饽,打算重点培养的,分配科室的时候也特意征求了她的意见。

她主动要求到出了名辛苦的外科系统去, 奖金也比较高一点, 不仅够她生活, 还能早点把大学的贷款还清。

于是她被分到了骨科。

鬼知道赵沛航这种败家子一样的人物为什么也选了骨科, 总之两人就是冤家路窄撞上了。

赵沛航看到她也挺惊讶的, 第一次在走廊上遇见了竟然转身就走。

“跑什么, 心虚啊?”

他闻言立刻站住,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哟, 我说是哪个美女这么眼熟呢, 原来是单师妹啊!”

“我读护理,你读的临床, 严格来说咱们算不上师兄妹。”

“话不是这么说啊……”

“随你怎么说, 我先去忙了。”

她端着药盘从他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白色的制服,白色平底鞋,腰身的线条不盈一握。

化了妆,仔细打理过头发,她比学生时代艳丽许多。

赵沛航叹了口气。

仗着年轻有资本,他觉得自己游戏人间从未失手过。

单娴是个意外。

他们读同一个医学院, 她低他两届, 所在的护理系那年美女特别多, 引来全校“饿狼”垂涎的目光。

她小家碧玉的,家境大概也不是很好, 在人群中属于比较不起眼的那种,也不像其他年轻女孩儿那么嘴甜会来事儿, 他还真就没听过她叫过他学长。

跟她要好的两个女孩儿都很漂亮出众。社团招新的时候,她们一起到戏剧社来看彩排,他正好受邀为校庆的莎翁剧去拉一支曲子,在后台遇见她们,有点小小的惊艳,却不知道各人的名字。

那次排的是《仲夏夜之梦》,她们其实是去看演狄米特律斯的陆潜的,很有点男猪脚情结。

他不爽,有点要炫技的意思,拉琴拉得格外认真。

他学了十几年小提琴,各种大赛、表演也都参加过不少,舞台经验丰富,但耐不住社团条件有限,他本来也只是友情出演,没有太多时间排练,而且人在后台,拉哪支曲子都要等人给提示,一不小心就会出错。

果不其然,彩排又出错了,但估计现场除了几个主演,也没人觉察到。

可偏偏有人告诉他,前排观众有人听出来曲子拉错了,他问是谁,人家说是个新生,叫单娴。

戏剧社的社长为了招徕新人,休息中途买了奶茶来,让他跟陆潜这两个门面担当去发给到场的新同学。

奶茶有不同口味,分发现场一度混乱得很。

赵沛航看到报名的新生名录上有单娴的名字,故意点到她:“单娴!”

三个女孩坐成一排正叽叽喳喳,坐在最靠外的那一个跳起来举手:“哎,来了!”

啧,长卷发,丹凤眼,窈窕活泼,是他喜欢的类型。

“谢谢学长!”

女孩儿从他手里接过奶茶,一人一杯分给同伴。

坐在中间的那个沉默寡言,在三人中间显得最不起眼。

他没想太多,只是记住了单娴这个名字,然后单方面发起了猛烈的追求。

他找人打听来她的电话号码跟微信,对方也不矫情,很快就通过了验证。

反正他撩妹很有一套,整套骚话大全不带重复的,加上自身条件这么好,自认为一周之内,攻无不克。

然而这姑娘比表面看起来要深沉许多,聊天也不热络,有一句没一句的,问她在干嘛,通常都是在学习,要不就是在做兼职。

现在家境殷实的年轻孩子都这么上进了吗?还是他对兼职这词儿有什么误解?

他记得那天看到她时尚耀眼,脚上一双波鞋都价值不菲。

不过勤奋上进总是好事,他爱美人更爱美人懂事,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眼光简直太好了,看上这样的宝藏女孩。

于是很快追求就升级了,不再局限于骚话大全,他开始往女生宿舍楼下跑,买个花啊送个奶茶啊,放在楼管阿姨处代为转交,看到写着单娴名字的保温瓶被放在楼下,都很贴心地给她灌满水。

他这么大张旗鼓一搞,那点司马昭之心路人想不知都不行了,个个撺掇着他趁新年去表个白。

他也不含糊,拿着自己那把昂贵的巴蒂斯塔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一个挺拔俊秀的年轻男孩子,就这么站在黄昏的树下为你拉一曲《爱的礼赞》,所有正处于罗曼蒂克年纪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整栋楼的女孩儿都探头出来张望,充满憧憬和艳羡。

单娴也下来了,是室友珊珊陪着她一起下来的,说这家伙骚扰她这么久了,看在表现不错的份上,可以考虑转正。

她其实有点意外,以为那天在礼堂彩排时好心点出他的曲子放错了场景会伤到他的自尊,惹来记恨,没想到反而让他对她上了心。

她家境贫寒,不懂打扮,也不够外向活泼,竟然只是因为对戏剧和音乐的一点爱好就换来这样的青睐,她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私下里,她悄悄打听过赵沛航的种种,那些似乎仅对她可见的朋友圈她也仔细看过一遍,如小鹿怦怦在怀的那种感觉,就是心动吗?

沉醉在乐章里的人睁开眼睛朝她们看过来,带着欢喜和一点小小的骄傲自得,但很奇怪的,她却感觉他并不是在看她。

他勾唇轻笑,风度翩翩,好像也不是为了她。

一弓一弦里表白的爱意都从她身边绕了个弯,朝着另外的方向流泻而去。

果然,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准备好的礼物、笑容和表白的话语一股脑都给了她身旁的珊珊。

这样的乌龙,对三个人来说其实都是噩梦。

赵沛航那时候才弄明白单娴是谁。

之前是他搞错了。

将错就错也不是不行,但他跟裴珊珊的恋情也就维持了几个月而已。

且因为这样的尴尬,单娴不得不跟人调换了宿舍。

本来挺要好的朋友,莫名的也渐渐断了来往。

她因为这件事当面狠狠刮过他一顿,措辞尖利,针针见血,差点把他戳成蜂窝煤。

“我不在乎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但你害我失去了朋友!”

在她眼里,他是个精虫上脑,连看中的姑娘姓甚名谁都没搞清楚就敢追的家伙,真配不起《爱的礼赞》,更配不起在黄昏浓翳下拉琴的名场面!

她这梁子跟他是结下了。

从大学到工作这几年,赵沛航的感情之路也一直不是很顺,即使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却没有一段感情能长久的。

他不是被单娴那丫头给诅咒了吧?

现在竟然又分到同科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没过多久,本来都进展到要见家长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要在以往,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可这回他不信邪似的,趁过年,特意拎着礼物到人家姑娘家里去赔罪了,却还是无功而返。

他那个郁闷呀!

再见到单娴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两人甚至在工作上当面干了一仗,看得围观群众们都一愣一愣的。

这是怎么了?全科室人缘最好的赵医生和业务、态度都棒棒的单护士之间怎么就这样水火不容了?

到了私下里,单娴更不留情面:“你已经是专业的医生了,那么多病人等着你救命和医治,希望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来。”

听听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任训话呢!

赵沛航冷笑,反击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私人感情方面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对我念念不忘呢?”

“是啊,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想忘也忘不掉啊!”

赵沛航气得快要炸了,但面上还是要保持镇定,故意轻佻地伸手捏了捏她下巴:“那正好,咱俩试试呗!反正之前闹了笑话,也没真的开始,我还觉得挺遗憾的呢!”

笑话?困扰她大半个大学的事件,在他看来竟然只是个笑话?

单娴推开他的手,却揪住了他的领带:“好啊,有种就跟我走,谁临阵脱逃就是龟孙子!”

他以为两人会去酒店,没想到居然被她直接带回了她的住处。

更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她这么主动肯定身经百战,结果明明还是第一次!

他本来进入状态特别快,正要一逞神勇,发现这个情况就直接愣住了,真·进退两难!

可之前是谁说的,临阵脱逃就是龟孙子……

他为了不当这个龟孙,还是一做到底了。

咦,两人竟然意外地合拍?

当年的事,好像真的变得有点遗憾起来了咧……

赵沛航成了她这小窝的常客,慢慢才知道,这房子是她租的。为了租的离单位近一点,小区虽然老旧,租金却并不便宜,她那点工资奖金交完房租就没剩多少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也问过她为什么不买房,她很干脆地说买不起。

看来外表容易改变,但家庭的困难还是跟以前一样。

相比之下,他已经很幸福了。虽然家里不像陆潜家那样大富大贵,但也非常殷实,早早就为他买下又大又新的公寓,就算将来结婚要换个更大的跃层也完全没问题,女方不用有负担,他来就好。

这么一想,他感觉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恨嫁啊?不是X伴侣嘛,怎么想着想着就歪到结婚上去了?

单娴显然也并不希望他往那个方向歪,她甚至不让同事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这是办公室恋情,不好。

拜托,医院里办公室恋情还少吗?医生嫁医生,医生娶护士,他们副院长的太太还是医务处处长呢!

本来就工作忙,圈子小,还不让来个“办公室恋情”是要让他们一辈子脱不了单吗?

这算什么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嘛!

不过,他究竟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除了没有公开的“名分”,他们其实相处挺好的。相同的职业让他们彼此理解对方的忙碌,不会像他以前谈过的女朋友那样,因为等不到他下手术或者烛光晚餐中途眼看着他不得不跑回医院抢救病人而大发脾气;她虽然过得不宽裕,却从不花他的钱,即使两人在外面吃饭,他付了这一顿,下一次她一定抢着埋单,要不然就做一堆蛋糕面包或者曲奇饼送他当早餐和宵夜,绝不占他一丁点便宜。

她烘焙手艺不错,这么些日子过去,他常年不变的体重居然重了三斤,大有“幸福肥”的趋势!

他也很喜欢去她的小窝,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出租屋,但她总有办法布置得很有家的感觉。他哪怕去了什么都不做,只是窝在她的沙发里打打游戏,等她下夜班,也挺开心的。

好像生活有了盼头似的。

然而有一天轮到他入夜才下班,到了她家门口,竟然被她给挡在了外面。

“今天不方便,你改天再来吧。”

往常她说的不方便,大多是指大姨妈来了不能共度成年人时间,可他又没说一定要做什么,他下了她喜欢的电影,高清版的,抱着她一起看不行吗?

探头探脑间,他看到了门口的男士皮鞋,很快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小娴,谁啊?”

“噢,我同事,跟我说点事儿。”她显然没有介绍两人认识的打算,把那个男人推进屋里之后,也毫不犹豫地在赵沛航面前关上了大门。

什么情况?他都还没看清那男人眼睛鼻子长什么样呢,就这样被关在门外了。

他这是被绿了吗?

不过说起来,X伴侣之间好像也没有忠诚不二的义务?

他脑子有点乱,竟然想不起两人第一次滚床单的时候是怎么定义这回事的了。

但现在看样子,是他先被绿了没错吧?

单娴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我们分手吧,本来你不问,我也是要提的。”

“什么叫……我不问,你也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