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右拐弯的瞬间,恰恰行驶到后方街道行人的视线死角,秋雨拽着水云就跳下车,在袖内攥着一把匕,抵住水云的腰,道:“你要不想死,就别出声。不然,看是你的声音大,还是我的刀快。”

水云很识相地点点头。

她这时候不想做烈女!

两人就跟闲逛似的,逛进了一家卖绸缎的店铺。霞照就是绸缎庄多,几乎中原一带的大宗绸缎买卖都在这里进行的。哪怕最后货地点并不在这,但选货和买卖成交多在这。

她们下车,丝毫没影响马车的度,依然行不减。

才一会儿,方无莫和小鹊就追了过来,方无莫负责控马,小鹊负责找人,因见前面那马车急行驶,当即将目标锁定在马车上。

一马二人奔驰而过,很快秋雨和水云就听见前方街道传来拦截呵斥声,一片嘈杂。约过了半盏茶工夫,又听见马车行驶声音,应该是秋枫和车夫被方无莫等人带走了。

秋雨不敢久留,推着水云走出绸缎庄。

出来往前一看,顿时浑身一紧——前方,方初骑在马上正往回走,锐利的双眼左右扫视,目光落在秋雨和水云身上,眼神骤然凌厉。秋雨脊背冷汗乍冒,手上短刀往水云腰间用力一送,几乎刺进水云衣内;脸上带笑,嘴里却压低声音威胁水云:“不想死就别乱动!”

水云没有乱动,甚至没有出声,她只看着方初。

方初凌厉的目光掠过她们,又扫向其他路人。

秋雨没有放松,手在颤抖,脚步僵硬,押着水云和方初错身而过,走进方初之前出来的小巷。进去后几大步就拐弯,往河边跑去。

方初在和水云目光相触的刹那,就认出了她是清哑。尽管水云的眼眸不如清哑的明净、澄澈,但她看人时专注的表情、平静却内涵丰富的眼神、优雅熟悉的走路姿势,都让他断定:这是他的清哑!

他激动万分,差点就叫了出来,却又在千钧一之际控制住了自己,因为他现了秋雨,现了那女子强作镇定。

清哑见了他无动于衷,除非忘记了他,否则只有一个理由:她被人挟制了!就算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见了他方初也不会这样无动于衷。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人家姑娘,对方要么害怕,要么害羞,要么厌恶地躲开目光,胆大的会挑衅反击,怎会正样平静呢?

他心揪紧了,凌厉的目光一晃而过,直直地催马走过去,放过了秋雨和水云,然他指关节攥马缰绳攥得白。

他不但忍耐,还害怕。

他怕自己忍不住、装不像,以至于惊动了对方,骤然对清哑下毒手,若他救援不及,岂不遗恨终生?

等到路口,左拐弯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跳下马,对小黑子等人低声命令道:“你骑马去告诉二少爷,让他去河边。小黑子你两个跟我来!”他迅回头,追进了小巷。

小巷逼仄,若被人堵住,将无路可逃,因此他猜秋雨肯定带着水云往河边去了,因此他也往河边追来。

秋雨急急拖着水云来到河边,两眼在河面上张望,想找一条船去另一个渡口,那里有卫家安插的人和船。

水云趁她张望之际,另一手猛挠她手背,抓出几道血痕,疼得她手一松,水云拔脚就跑。

秋雨因见水云来后一直安安静静的,以为她尊贵夫人当惯了,下毒害人耍手段还行,打架动手肯定不行,不料一个不妨让她给跑了,不禁气极,待要暗器射死她,又恐卫昭责怪,只得撒腿猛追。

恰好这时方初从小巷出来看见,立即力猛追。

水云(以下改称清哑)觉得恼火极了,这个丫鬟的身子她用的很不习惯。她自己原来的身子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因为她经常锻炼,还是身轻体健;这水云的身子虽然才十几岁,却娇的很,她就像操纵一台电动玩具车,想飙出跑车的度,如何能行呢?

秋雨会武功,那个度不是她能比的,眼看就要追上她了。

前方河道拐弯,卷起一团漩涡。

********

正文明早应该结束啦,欢呼!!

第1277章 最后结局(五更)

方初在后看的怒火攻心,力猛追几步,然后抬起右手臂,用断掌按下袖箭机关,就听“咻”的一声,那箭便射入秋雨后背。

秋雨往前一个踉跄,忍痛一掌推向清哑。

清哑便滚入湍急的河流中。

河中一声惊叫“秋雨!”

秋雨也痛苦地叫道:“娘!”

然后扑倒在地上。

她还要去会合卫昭呢,现在去不成了。她没有把水云带到他面前,坏了他的大事,辜负了他的嘱托,她痛悔不已!

李红枣在方无适开枪时,就悄悄地溜到船边,滑下水,潜水逃走了。当年她跟着卫昭,以为不过像跟着谢吟月一样,能搏一搏富贵,再一起对付郭清哑。谁知,卫昭干的竟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她想抽身也晚了。刚才,她一见方无适,便料定卫昭躲不过这一劫,因此趁乱逃跑了。她想找到女儿,再去会合张福田和儿子,逃得远远的过活去。

谁知,竟看见方初射杀秋雨。

李红枣双眼赤红,也不去管女儿,直接一头扎下水里,冲清哑就去了——她要和清哑同归于尽!

清哑在水中也感到危险。

她数次面临绝境,有时候是靠她精湛的纺织技术扭转乾坤,如在锦绣堂和这次三司会审时;有时是靠冷静的思考死中求活,如在江明辉一案中她被判斩刑后;有时是靠娴熟的滑冰技艺反败为胜,如那次在皇家慈善中心的冰魄寒香湖被刺客追杀时;而眼下,居然要考验她的游泳技术!

她忍不住抱怨:活着咋这么难呢?少学一样都不行!

正当她要在水下和李红枣来一场大战时,就听先后两声“扑通”落水声传来,一个是方无莫,一个是方初。

紧要关头,方无莫现身救母。

方无莫虽然才十三岁,水下工夫绝对强悍。他在清园,一年到头坚持游水;冬天回乌油镇还坚持冬泳,常年跟小厮们练习水下工夫。

他如同一条游鱼般,滑溜溜钻到水下,扯住李红枣的头就往下摁,又捂住她的口鼻。随着李红枣的手脚挣扎,水面滚开水般翻腾。须臾,李红枣力竭,方无莫便拽着她游到岸边,交给小厮。

岸上,秋雨已经被擒。她见方无莫下水,绝望恐慌,对着河中哭喊“娘,娘!”直到方无莫把李红枣送上来,她才扑过去伏在李红枣身上,查看母亲是否还活着;至于活着要受审,她已经顾不得了。

方无莫擒住李红枣后,忙转身找父母。

方初是紧随在方无莫身后跳下水的,父子俩照面很有默契:方初去救清哑,方无莫去收拾李红枣。

方初下水后,冲清哑游去。在水下他无法叫她,又怕惊吓了她,便奋力游到她的前面,再一个翻身脸对着她。

清哑以为是李红枣来了,睁大眼睛蓄势待,等看清是方初,兴奋地嘴角一弯,也不敢张嘴,怕灌一嘴水,只露出个浅笑,张开双臂就要扑过来;方初也心花怒放,张开双臂要接住她。

近一个多月的煎熬,这一刻终于结束了!

至于清哑外貌的改变,他们已顾不上挑剔和抱怨。

当时,他们已经处于河道拐弯的漩涡附近,水下暗流袭来,两人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暗流被吸入漩涡。方初在最后关头抱住了清哑,清哑也紧紧搂住方初的腰,一齐坠入漩涡深处。

这等漩涡虽然致命,但他们并不怕。

清哑和他心有灵犀般,一齐蓄力,准备冲出漩涡。

在此之前,方初用口堵住清哑的嘴,为她渡气,怕她支撑不住。

清哑欣喜地靠在他胸前,马上就要随他回家了,她好开心,连身子也轻捷了,就要随着他往上纵。这一刹那间,她心头浮现一串自问:出去了还能这样抱着他吗?还能和他并肩出入吗?

当然不能!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藏在方家。

那么,在漫长的未来岁月里,她可能忍住不和他亲密,不接近儿女?若不能,可能担保不被人现?

恐怕不能!

现的后果呢?

轻则影响方初的名誉,重则她身份泄露,给方家和儿女带来灭顶之灾——妖孽的罪名,方家承受不起!

那就想法子和方初远行海外…

清哑脑海里电光石火间想了许多可能,忽然,她感到有人在下面扯她,是往下拉扯她;同时,她耳边传来一阵歌声,那是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声——摇滚乐: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我该如何存在

清哑感到惊慌:这是怎么回事?

那慌张是被最后一句“我该如何存在”给质问的,撕裂的歌声带着振聋聩的爆力!

这一刻,她茫然了!

清哑身子绷紧,原本往上浮的身体忽然往下沉坠,方初立即感觉到了,也迅捕捉到她心意的变化。

当初让方无适宣告清哑死亡时,他就预见到今天。当时他想的是:他不在乎清哑什么模样,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有办法安置她。实在不行,他就带着她出海,畅游海外。孩子们都长大了,无适和无悔的亲事已经确定了,可以放手了。

眼下他忽然现,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寻回了清哑,肯定无法再像以前颓丧悲伤,那父母能不奇怪?郭家人能不怨怪?一旦现,岳母第一个会指责他无情无义;若是告诉郭家人真相,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不管如何,都要先上去。

等上去再想办法。

他便带着清哑奋力往上冲。

可是清哑的身子却往下坠。

方初觉得清哑很慌张。他想,清哑在害怕。他心疼,又无法张口对她说“别怕,一切有我”,他便抚摸她脊背,让她放松。他要先带她上去再说,他快支撑不住了。忽然他脚底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和清哑托出漩涡的拉扯,他大喜。

方无莫眼看父母被卷入漩涡,急忙追下去帮忙。漩涡内水流急,根本看不清人,他只能凭摸索碰触到他们,然后拼尽全力用力往上一托,将二人托出了漩涡。

岸上,方无适赶来,问明情况后吼道:“怎不下去救人?”

一小厮道:“黑子大哥和豆子大哥,还有二少爷都下去了。”

方无适心下稍安,那三人都是水下好手,定能救父母上来。

然而,方无莫和小黑子先后浮上水面,抹一把脸,四下一望,还是不见方初和清哑,不禁心一沉。

方无莫大喊道:“哥,爹呢?娘…还有个姑娘呢?”

方无适吼道:“没上来!再下去找!!”

于是,方无莫和小黑子又一头扎入水中。

方无适心沉甸甸的,忍不住也跳下水去。

这时,郭大全、方瀚海等人都赶来了,将这一段河两岸挤满了,连船都开过来两艘,方瀚海询问、指挥、安定人心。

更多人下水去了。

夕阳已经沉落,那最后的光芒也暗淡了。暮色降临,清凉代替了白日的燥热;河岸旁垂柳和槐树静静伫立,石砌的河沿上青苔斑痕累累,不知维护了这河床多少个春秋。两岸的人家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将水乡城镇渲染出水墨画一般的韵味。

方初和清哑依然没浮上去。

遥远的京城,月华宫,敏妃正在琴阁二楼的月台上对月操琴,缅怀清哑,忽然她感到一阵心悸,就听“咚”的一声,琴弦崩断了。

五桥村观音庙,韩希夷正走上台阶,蓦然回,看向远方。

夏流星任期满,奉旨进京述职待命,官船经过绿湾村那段江水,他特地换上素服,向当地人租了乌篷船,去到郭家。他在郭家门前第一座御制功德牌坊前停下,将一应祭奠的果品摆好,还有一架琴,然后望着前方第二座御制“贞节牌坊”,低声道:“这牌坊,是荣耀,也是对你的束缚!”又道:“你还从未听我弹过琴呢”。他盘腿下,信手弹拨起来,眼前浮现那个扭着古怪舞步、唱着古怪歌声的身影。

方无适窜上水面,抹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没有再下去,只静静地盯着水面出神。

方无莫跟着窜上来,四下一望,急问:“哥,爹还没上来?”

方无适摇摇头。

方无莫作势又要扎下去,被方无适一把拉住。

他不解地看着哥哥。

方无适声音黯哑,摇头道:“不用了…”

方无莫一愣,不解哥哥意思。

方无适深吸一口气,对着水面高声道:“父亲,请放心!儿子会撑起方家,照顾弟妹!”喊罢,双眼红了。

他虽年少,也大概想通了父母的两难:生死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若是选择生,方家隐藏着母亲,将来是隐患。那还不如选择死,至少他们在一起,方家和郭家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他还有个奢望:父亲离开京城前,把母亲的来历都告诉他了,说母亲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今天是七月十四,正是母亲二十年前来的那天。他想,会不会母亲带父亲回去了呢?他希望是这样。

他悲痛,可是他不想让父母走得不安心。

他要告诉他们:他长大了,能撑起小方氏!

方瀚海抚胸悲呼道:“这个孽子啊…”

那声音,被巨大的悲痛淹没。

河岸边响起一片哭声!

水下,清哑感到被大力拉扯,并且,口中源源不断输入新鲜的气流,肺部轻松了,憋闷感逐渐消失。

她奇怪:方初一口气怎么这样长?

耳内又灌入那歌声: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我该如何存在

方初渐渐不支。

他若放开清哑还来得及上去。

可是他死死不肯放手。

模糊中他想:这样也好。

生死相随!

不离不弃!

清哑被大力拉扯。

沉下去?

浮上来?

正文完。

**********

看到这,大家应该能猜出来了:清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被人救了,正为她做人工呼吸要她复苏。

你们觉得,她是应该沉下去,还是应该奋力浮上来?

沉下去,就做回郭清雅。

浮上来,就还做郭清哑。

无论清哑做哪种选择,都有希望和惊喜。这个惊喜有伏笔的,会让你们满意。原野可不想冒着被大家追杀和吐槽的危险,执意来个悲剧式收尾。不过,惊喜在番外中。

我几本书都没写过番外。

这篇不写是不行了。

我设一个调查问卷,大家投票选择,说出自己对结局的想法。等番外出来,若不是你们选中的那个,我会公布另一个谜底,让你们不留遗憾。

这样的结尾,不是原野故弄玄虚,而是在开篇就定下的。很多人以为清雅的穿越是失恋自杀,其实不是的。

大家可以去看开头那段描写清哑穿越的过程:

不知转了多久,清雅来到一个荷塘边,池中荷叶密密层层,间有荷花亭亭玉立。在朦胧路灯照耀下,她觉得前面一片璀璨明丽,鲜花如锦,有个朦胧的人影站在花丛中对她招手,便想过去看看。

慢慢地,她走入水中。

猜猜看:

清雅看见荷花丛中的人影是谁?

又是谁救了清雅?

这本书一开始取名叫《水乡清梦》,编编大人认为不接地气,于是我改为《水乡人家》,果然大家喜欢。

你们可以把这故事看做清雅的南柯一梦,梦中的人生才是她的前世,她还是要回归现实生活。对于你们来说也是一样:看小说解闷可以,千万别沉迷。小说再好看,看完我们都要回归现实,不可能穿越,也不可能重生。请记住:缘分也许就在你们身边!衷心希望大家珍惜身边人,抓住自己的人生情缘!

若有人想也不想就选“浮上来”,还请别忘了:清雅现实世界里还有爸爸妈妈在等她;还有,那个召唤她的神秘人,是绝对绝对不可以错过的!所以朋友们,请一定慎重。至少,你选择时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若是你,你将怎样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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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最后部分赶出来了,赶在十二点前更了,还有没有人在线看?感动不?(*^__^*)

番外一:清哑还魂

七月十四日晚,方初终于带着水云(清哑)回家了。

次日,青石巷小方氏别苑,正院上房,郭织女的灵堂上,因为之前剿灭废太子余党,抄了卫家,卫昭畏罪自杀,景泰知府、霞照县令、织造大人等都来祭奠告慰郭织女在天之灵。

众人挨个上香。

方初带着方无适和方无莫在旁相迎。细看,他们并不像之前悲痛,只是神情肃穆,只有方无恨还在哭。

李织造手中举着三根香,又对着棺木鞠躬拜了三拜,正要把香插进香炉,忽听身后门外传来回禀:“老爷,慈恩大师求见。”

方初心中一动,忙道:“快请。”

李织造忙把香插上,让到一旁。

慈恩大师带着普慧(韩希夷)走进来,对方初合掌道:“阿弥陀佛!见过侯爷。”方初急忙还礼,又惊讶地看着普慧,普慧微笑点头。

慈恩大师也不客套,直接道:“老衲此来,是为孽徒善后来了。”

众人都不解,连方初也不解,试探地问:“大师此言何意?”

慈恩大师道:“孽徒普渡,用魇镇之术害了郭织女,老衲特来解救郭织女,以赎教徒不力之过。”

灵堂上陡然安静下来,帘幔后的女眷哭声也止住了,有一两个没听清还在哭的,也被旁人急忙喝止,都为了要听慈恩说究竟。

这消息太惊人了!

方初哆嗦道:“大师此言当真?”

方无适本跪在灵前,霍然转身,就跪着膝行几步到慈恩身前,磕头道:“求大师慈悲,救我母亲!”他相信慈恩能救回母亲。

方无莫也扑过来,泪流满面道:“求大师慈悲!”

慈恩忙伸手挽起他兄弟,问道:“当年老衲曾送了织女一串佛珠,可曾放在棺内?”

方无适激动道:“放了!是晚辈亲自放的。”

他能不激动吗?

方初离开京城那天,要他在七日后清哑*死亡时为清哑操办丧事,他当时就心如刀绞。等父亲走后,他一直想这事,要如何护住母亲的肉体。能想出什么办法呢?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他知道清哑手上戴的佛珠是慈恩送的,很不凡,但清哑爱护他们兄妹,每生一个孩子,就拆一个佛珠下来用红线穿了,给他们带在胸前,用来辟邪。他便将弟妹的佛珠都收来,重新穿到清哑手腕上。这是以防万一清哑去了,这佛珠要随她下葬;再一个就是无适身为人子的心理:奢望这佛珠护住母亲的肉体!

做了这事,他也没抱很大希望。

谁知,慈恩一来就问这个!

方无莫也激动万分,脸色潮红。

慈恩点头道:“小侯爷孝心通天,若非如此,神仙来也救不了织女。现在请开棺,待老衲施救。”

方无适愣愣道:“啊?开棺?”

他只顾求救,根本没想过怎么救。在他想来,母亲的肉身早该烂了。天气这么热,能保得住么!母亲在他们心中,那是多么温柔慈和!做儿子的绝不愿看见昔日的母亲变成一堆臭肉!

他慌张地看向方初,“父亲!”

方初心里也嘀咕,也忐忑。

众人更是各怀心思,脚下悄悄后退。郭织女从前再仙气,现在也躺在棺中一个多月了,谁知打开后,看见的是什么样子!

郭大全父子都坚定道:“开棺!”

他们比较有信心。

不是对和尚有信心,是对小妹清哑有信心。

慈恩也不解释,催方初开棺。

方初忙吩咐叫人拿工具来。

忽然慈恩拉住他。

他回头问:“大师还有何吩咐?”

慈恩注视着他道:“让女眷们安静些,一边看可以,别惊了织女的魂魄。织女的魂魄就在附近,若远了,老衲也救不回来。”

方初激灵一下,心领神会,道:“是。”

方无适要在外周旋,他便叫过方无莫,父子匆匆进内,找到水云,令方无莫领着她秘密藏在灵堂角落,等慈恩为清哑还魂。

此事迅速传开,顿时轰动了。

上下人和吊丧客人都涌来看究竟。

方初也不拦阻,正要叫人看明白慈恩是怎么救的清哑,别再过后又传:说清哑是妖孽附身什么的。

一木工手持钉锤和凿子等工具,开始撬棺。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同敲在众人心上。大家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棺盖,看着它一点点松动,一点点启开,悄悄吸一口气,并没有腐烂臭气。

这里要赞一声顺昌帝,堪称贤明君主。他命人用上等楠木为郭织女打造了棺木。楠木具有保鲜防腐等功效,上等的楠木只有皇家才能用。他也想保住郭织女,希望找到普渡能救回织女。

终于,厚重的棺盖打开了。

方瀚海、郭守业、方初、方无适等人亲自上前抬起棺盖。

“呼啦”一声,一圈人围了过来。

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棺内,郭织女形容栩栩如生,跟睡着了一样。

众人这才相信慈恩的话。

方初等人都喜极而泣。

方无适一头扑进父亲怀里。

只见慈恩上前,闭眼,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默念经文;普慧也跟着他一起念。须臾,慈恩耷拉的眼皮一掀,老眼内射出犀利的光芒,干枯的手伸向空中,似乎拉扯着什么东西,慢慢牵引向棺内。

这一刻,里里外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恐惊动了什么。

当众人目光都对准棺木那边时,灵堂一角,水云头一晕,倒在方无莫的怀里。方无莫不惊反喜,等听见棺材内传来一声叹息,如长睡刚醒的人打了个哈欠,终于心定。他强压着欢喜,悄悄抱起水云,悄悄来到一房内,将她放在床上,掩好帐子,再锁上房门,然后飞奔灵堂而去。

灵堂内,尽管众人都在期待织女醒来,等真听见织女叹息,大家还是吓了一跳,好些人都惊叫后退,恐惧地看着棺内。

方初大叫“清哑!”

方无适也大叫“母亲!”

清哑两手撑着坐了起来。

方瀚海夫妇、郭守业夫妇、郭大全兄弟等人无不欢呼雀跃,有人上前七手八脚扶清哑出棺,有人转身谢慈恩;有哭的,有笑的;有惊的,有叹的;有奔出去叫喊“快把灵堂拆了”,有说快请大夫来给夫人诊脉等等,下人们奔走相告,混乱中洋溢着喜气。

事后,慈恩告诉方初:当年他在佛珠内藏了清哑一丝灵性,佛珠聚齐,也就是清哑还保留有一丝神魂,所以才保住肉身不死,故而他才能在方初找到水云后,为清哑还魂。

方初恍然大悟。

方无适更是庆幸不已,若非他对母亲的孝心,母亲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即便顶着水云的名头活着,也是凶险非常。

一个月后,中秋之夜,清园。

清哑和方初带着孩子在廊桥上赏月。

听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她有些伤感。

她已经确定:那天在水下,是她回去的唯一机会,可是她放弃了。这意味着,她永远失去了再见爸妈的机会。

方初拥着她,轻声安慰道:“爸爸妈妈若知道你的选择,也会赞成你的。那天我们要是去了,无适他们也不会抱怨。他不是叫我们放心吗!”

清哑靠在他胸前,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