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日迎接她的人,正是狄秀。

那年,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黛青衣衫,碧玉束发,看起来清朗卓然。但眉宇之间,却隐隐带着阴沉冷冽之色。

他走到车马之前,作揖行礼道:“恭迎四小姐回庄。”

车辇中的“四小姐”照着她先前吩咐的话寒暄了几句,他并未察觉异样,恭敬地引众人启程。

她见此情形,愈发高兴,心想着:尉迟山庄的人都是傻瓜笨蛋。

众人走了片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着锦衣皮裘,想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车马之前停下,翻身下马,行礼尊了一声:“恭迎四小姐。”继而冷冷看了狄秀一眼,开口道,“狄副总管辛苦了,剩下的一程便由我代劳吧。”

狄秀笑了笑,冷淡回答:“迎接四小姐回府,是庄主亲命,狄某不敢有违,还请李堂主见谅。”

“狄副总管,不要以为庄主器重你,你便可倨傲自大、目中无人!”那被称为“李堂主”的男子斥道。

狄秀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杀气。但他却只是低头抱拳,道:“狄某不敢。”

“哼。”李堂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举步走到车辇之前,放柔了声音,道,“四小姐,在下李琼,乃是尉迟山庄步烟堂堂主。就让在下帮您领路吧。”

他说罢,转身推开那狄秀,翻身上马,领着众人出发。

狄秀不再多言,领了自己的随从离开。临行之前,他却回了头,有意无意地看了尉迟明玥一眼。

这番举动,尉迟明玥看在眼中,却不知用意。她也懒得思考,只想着这个李堂主一样没辨出真伪,果然都是傻瓜笨蛋。

她满心欢喜地继续赶路,不过多时,众人到了尉迟山庄。庄内张灯结彩,婢仆皆是盛装华服,恭迎多时。几名老嬷嬷走到车辇之前,搀下了婢女假扮的四小姐,往宗庙去。

尉迟明玥混在婢仆之中,跟在其后,心头高兴之余不由也有了隐隐担忧。认祖归宗是大事,她找人替代,终究不妥。可她转念又想,事到如今,还怕什么,了不起认错受罚。

她正想着,忽听有人高斥一声:“何方贼人,竟敢假冒四小姐!”

她心上一惊,抬眸望去,就见眼前站着的,是一名二十四五的紫袍男子。他满脸怒气,高声喊道:“狄副总管!”

随他话音,狄秀走出了人群,恭敬道:“属下在。”

那紫袍男子怒道:“你奉命护送四小姐回庄,竟如此大意,该当何罪!”

狄秀单膝跪下,道:“大少爷明鉴,属下的确奉命护送四小姐,但半路之上,已由李堂主接手。”

一旁的李堂主闻言,脸色铁青。

那被尊为“大少爷”的男子厉声问道:“李堂主,你作何解释?!”

李堂主愈发惊愕慌乱,只道:“此……此事,我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狄秀闻言,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在李堂主面前展开,道,“这是四小姐的画像,李堂主难道没有见过?”

不等李堂主反驳,狄秀又道:“我先前还在怀疑,为何李堂主执意要护送四小姐回庄,原来,你是另有谋划。你找人冒充四小姐,扰乱认祖大典,究竟有何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尉迟明玥看到这里,想起了先前所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那小小伎俩早已被人看穿。如今,这人还利用这点,诬陷他人。

李堂主又惊又怒,咬牙道:“姓狄的,你今天摆明了算计老子!”他拔刀出鞘,喝道:“老子宰了你!”

狄秀并不惧让,抽出佩剑,冷声道:“李堂主,你这是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了?狄某奉陪!”

随他二人翻脸,周遭气氛霎时凝重,战局一触即发。

尉迟明玥见状,忿然上前,高声道:“住手!”

紫袍男子本欲呵斥,待他看清她的眉目,却不禁惊讶,道:“四妹?你怎么会……”

尉迟明玥并不理会他,开口道:“易装换人,都是我做的,与李堂主无关。”

狄秀闻言,收剑行礼,道:“四小姐不必担心,属下知您定是被李堂主要挟,才被迫与人调换。如今已在山庄之内,您无需再顾忌此人。”

他的声音虽是恭敬谦和,但在尉迟明玥听来,却是阴沉诡异。她皱眉,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是我做的,与别人无关!”

紫袍男子闻言,皱眉斥道:“四妹!休要胡言!”

尉迟明玥抬眸,义正言辞道:“我没有胡言!”

紫袍男子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另一个声音响起,道:“我尉迟山庄的四小姐乃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岂会做出如此荒唐可笑,有辱门楣之事。”

只见一名四十上下的男子缓步从宗庙中走了出来,看他的衣着威仪,必然是尉迟山庄的庄主尉迟思广无疑。

尉迟思广看着尉迟明玥,笑意慈祥:“明玥,你不必害怕,爹爹定会为你做主,谁也不敢胁迫你的。”他转头,又望向了李堂主,冷冷道,“李堂主,事到如今,罪证确凿,你自行了断罢。”

李堂主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微颤着,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子,横上自己的颈项。

“慢着!”尉迟明玥开口,喝止道。

“明玥。”尉迟思广看她一眼,冷声警告。

尉迟明玥却不退让,她上前几步,道:“我就是荒唐可笑了,如何?”她满脸傲然,盛气凌人,“易装换人,是我不对。就算被耻笑责罚,我也敢作敢当。荒唐可笑,也是我一人之事,有什么‘有辱门楣’的。”

她抬眸,望了一旁的狄秀一眼,继续道,“如果今天我为了顾全颜面,任由你将我的过错当作陷害他人的借口,才真的有辱门楣!

狄秀闻言,微微惊愕。他垂眸,不再看她。

尉迟思广的神色中生了不悦,“明玥,休再胡闹!”

尉迟明玥扬眉一笑,“胡闹?”她语带轻蔑,“若不是我胡闹,我还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情。更不知道,原来在尉迟山庄,为了颜面,可以是非不分、草菅人命。哼,这个宗,不认也罢!”她说罢,拂袖转身,“来人!打道回府!”

一众南陵王府的仆从当即出声应和,准备回返。

尉迟思广见状,不禁惊愕万分。

宗亲见状,慌忙上前挽留,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总算是劝得她认祖归宗。换人闹剧,就此作罢。

不久之后,尉迟明玥听闻,李堂主的绝学“锁心腿”秘籍被盗。其后又过了一年,尉迟明玥再来山庄之时,李堂主已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却知道,这些事情,必定是那“狄副总管”所为。

她想到这里,皱眉自语,道:“原来是那时候结下的梁子啊……”她点点头,“难怪他一直以来都对我不善了……”

这么一来,她愈发肯定,那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必定有诈。她不禁满心愤怒,咬牙道:“想骗我,哼!做梦!”

梅子七却笑得狡黠,不住地摇头叹气。

正在此时,两名婢女疾步而来。只见那二人神色狼狈,皆是一副欲哭无泪之相。婢女行过礼,忍着笑意,说道:“启禀四小姐,狄总管不让我们给他疗伤。要不,四小姐您亲自去?”

尉迟明玥正生气,听得此话,大怒而起,“大胆!放肆!得寸进尺!看我不教训他!”

她说罢,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

第五章

暖阁隔壁,是一间套间。南苑之内并无客房,众人就辟出这间屋子,暂时安置狄秀。尉迟明玥进屋之时,就见一众婢女窝在门口,交头接耳,谈笑私语。看到她来,众婢女忙行了万福,尊了一声“四小姐”。

尉迟明玥也不管她们,径直往屋内走。只见屋内满地狼藉,散落的药剂,打碎的杯盘,倾翻的桌椅,浑然一副混战之后的景象。狄秀侧躺在床上,左手撑着床沿,依旧是戒备之姿。

尉迟明玥见状,忿然开口:“你想怎样?!”

狄秀闻声一惊,抬眸望向了她。

尉迟明玥走到床前,俯视着他,怒道:“你别太过分了!我是不会给你疗伤的!你死心吧!”

狄秀的脸色苍白,疲惫颓然,显然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得尉迟明玥这般斥责,他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神之中复又生了委屈无助之色。

尉迟明玥见他如此,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训斥了。

随她进来的梅子七看到如此情景,摇头叹气,继而转身对那群婢女笑道:“唉,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这些丫头平时骄狂惯了,怠慢了狄总管。”

婢女之中有人开口,娇嗔应道:“先生,我们哪里敢怠慢狄总管啊。开始还好好的,谁知我们一拿起刀子,他就出手攻击。我们可都受了伤了呢。”

一众婢女闻言,纷纷应和。

“刀子?”尉迟明玥听得那番对话,皱眉不解。

梅子七看了看狄秀右臂和左腿上未拔出的箭矢,一脸了然。他走到床边,望着狄秀,哄道,“乖,我是四小姐的教书先生,不怕哦。”

此话一出,一众婢女顷刻间笑成了一团。

尉迟明玥心中恶寒,一时无语。

“伤口很疼吧,我们疗伤好不好?”梅子七在床沿坐下,抬手拍了拍狄秀的肩膀,含笑问道。

狄秀看着他的举动,慢慢放下了戒备,点了点头。

梅子七继而抬头,笑着向尉迟明玥招了招手。

尉迟明玥当即跳脚,“先生你什么意思!我才不会给他疗伤呢!”

“我是那种人嘛?再说了,你又不懂医术。”梅子七笑得无奈,道,“我只是叫你过来稳住他。”

尉迟明玥不解,“干嘛要我稳住他?”

梅子七微微一笑,开口对一众婢女道:“拿家伙来。”

婢女中走出一人来,到一旁桌上捧起一个木匣,递给了梅子七。梅子七接过打开,这木匣竟有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放满了刀具。梅子七挑出一把,握在了手中。

便是那刀光一闪之时,狄秀眼神一凛,伸手为爪,直取梅子七咽喉。

梅子七镇定自若,手腕一翻,反擒狄秀。眨眼之间,狄秀的手腕被牢牢钳住,无法施为。梅子七见狄秀意图挣扎,开口悠然唤道:“小四。”

尉迟明玥立刻反应过来,出声斥道:“不准乱动!”

狄秀闻言,身子一僵。他转头,望着尉迟明玥,微有畏怯。

尉迟明玥皱着眉头,又命令道:“躺下。”

狄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握着刀的梅子七,犹豫。

梅子七带着欢愉笑容,掂着手里的刀子,等着发展。

尉迟明玥见狄秀迟迟不动,心中不满更甚,她心一横,索性付诸行动,一把将他摁在了床上。

“叫你躺下你就躺下!”她没好气地说道。

狄秀的神情里满是惊惧,他虚弱地开口,颤声道:“刀……”

“拿刀捅你又怎么样?”尉迟明玥蛮横道。

狄秀望着她,满脸哀戚,泫然欲泣。

“你……”尉迟明玥皱紧了眉头,“你哭也没用!”

梅子七听不下去了,笑着抱怨道:“小四啊,我只是叫你稳住他,你凶他干嘛呀。他都这样了,多可怜啊。”

尉迟明玥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梅子七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狄秀的左腿,道:“好了好了,忍着点啊。”

他说罢,一手握住狄秀左腿上的那截箭杆,一手起刀,割开箭矢周围的血肉。

尉迟明玥只觉手下摁着的人猛地一震,继而绷紧了全身,想必是痛楚难当。但他紧紧咬牙,始终一声不发。

梅子七皱起眉头,用来疗伤的刀具本就轻薄细巧。如今,狄秀肌肉紧绷,竟让行刀变得困难无比。他抬头,无奈道:“小四,让他放松下来。”

“什么?”尉迟明玥满心茫然。

“分散他的注意力,要不你唱个歌给他听吧。”梅子七稳着手中的刀子,笑道。

“开玩笑!我唱歌给他听?!荒唐!”尉迟明玥不满。

“那就讲个故事。”梅子七道。

“我哪会?!”尉迟明玥反驳。

“随便说说话也行啊……”梅子七无奈,“刀子快断了。”

尉迟明玥听得此话,不禁也紧张起来,但却始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她纠结片刻,只好伸出手去,抚上他的额头,轻声哄道:“不疼不疼……”

梅子七当场就笑了出来,无奈道:“我说小四啊,这算什么……”

尉迟明玥不等他说完,就开口反驳道:“我只会这个,别得寸进尺啊!”她不满地嘟哝道,“我小时候生病,娘就是这样哄我啊……”

她说到这里,脸上生了明丽笑意,“其实病了也挺好的。生病了,就不用写字绣花,可以名正言顺地粘着娘,还能吃到娘亲手做的藕粉丸子。虽然娘只会做这一道点心,但那滋味,连皇宫中的御厨都甘拜下风。后来,我跟娘学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学会。虽然比不上娘做的,但比这里的厨子强多了……”她说着说着,心情大好。她笑望着狄秀,道,“做给你吃吧。”

狄秀听罢,眉头渐渐展开,神色也放松了下来。他双眸水亮,含笑点了头,应道:“嗯。”

尉迟明玥听得这声回答,猛地反应过来,心中懊悔不已。怎么一时口快,说出了这种话来?做东西给他吃?除非她也傻了!可是,话已出口,如何是好?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刚说的不算……”

狄秀大惊,惶惑地望着她。

尉迟明玥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反悔了不行么?”

狄秀闻言,神情中顿生了哀色。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一阵锐痛袭来,迫得他叫出声来。

尉迟明玥惊愕之间,就见梅子七已拔出了狄秀左腿的箭矢,正满脸赞许地冲她微笑。

梅子七放下手中的箭,笑赞道:“嗯,不愧是我们的四小姐,真有本事,厉害厉害!”他说着,全不理会尉迟明玥的不满,又抬起了狄秀的右臂,看着另一支箭矢,道,“这个就容易了。”

他说罢,挥刀斩去箭尾,起手便是一掌。箭矢受力,穿臂而出,钉在了床板上。

尉迟明玥见状,忙低头看狄秀的情况。

他一身虚汗,软软地靠着枕头,不住地喘息,再无力动弹。

尉迟明玥知他无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此时,婢女手捧热水、手巾,恭敬地呈在了她面前。

尉迟明玥当即不满,斥道:“大胆!放肆!难道还要我服侍他不成!”

婢女笑得欢愉,草草认了错,依旧捧着东西站在尉迟明玥身旁,就是不走。

尉迟明玥刚要再斥责几句,就听梅子七自语般开口,“看看,这就是尉迟山庄的特制箭矢……”

尉迟明玥闻言抬眸,就见梅子七拔出了钉在床板上的箭矢,正细细端详。他轻轻转着箭矢,笑道:“精钢箭镞,三棱锋刃,开血槽。箭杆置三排倒刺。一旦中箭,必血流不止。如若硬拔,则皮开肉绽。嗯,幸而没有淬毒……”梅子七顿了顿,笑着对尉迟明玥道,“虽不致死,亦有废其手足之效。看来,尉迟山庄已经不需要这个‘总管’了呐……”

尉迟明玥听罢,神情微戚,复又转头望向了狄秀。而他,早已无力支持,昏睡了过去。她沉默片刻,抬手接过了身旁那婢女手中的手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水。

梅子七看着眼前情状,笑意温柔。他扔下手中箭矢,朗声对一众婢女道:“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丫头,难道要让我们堂堂尉迟四小姐干这些粗活不成?还不过来做事!”

一众婢女又嬉笑起来,行礼称是,各司其职。

尉迟明玥停下举动,放下了手巾,站起身来,沉默着退开。她看着婢女们忙碌,心中却生了不可名状之情,久久不褪。

第六章

那一夜,尉迟明玥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她从不曾关心过尉迟山庄的事,但如今,她却不能不想。但无论她怎么想,终究是迷雾重重,不明真相。

第二日,过了辰时,她才懒懒起身,梳洗之后,半躺在软榻上用早饭。

待看到婢女奉上的餐点,她不禁皱了眉。

虽说她每次来尉迟山庄,都带齐婢女仆从,连车轿马夫都是自备。唯独饮食,是由尉迟山庄一并打理。她本也想带上厨子来,但每年只有两个月,另起厨房,终究麻烦,于是作罢。一直以来,她倒也没觉得有不妥之处。但今日,眼前的菜色却让她生了不悦。

黑芝麻粳米粥,配蜜酿鸽脯、梅汁冬笋。另有干果四碟:琥珀桃仁、松子、香榧、糖莲子,点心四碟:栗子糕、蜜枣糕、杏仁酥、春卷。

这些餐点不可不说是精致可口,可偏偏这些东西,尉迟明玥一样也不喜欢。她皱着眉头,推开粥碗,闷闷道:“谁吃这些……”

一旁的婢女闻言,笑道:“四小姐,如今狄总管出了事,山庄事务无人打点,您就将就些吧。”

尉迟明玥沉着脸色,不情愿地挑了一块杏仁酥,小小地咬了一口,不满道:“除他之外就没人了?”

婢女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厨房的人说,南苑的饮食都是由狄总管一手打理。往常时候,隔日就会把菜谱送至厨房,交待备办。如今无人交待,厨房就按着其他小姐的菜谱一般做了。”

尉迟明玥听得此话,忆起一直以来的饮食,不由有些惊讶。

另一名婢女接道,“其实,不仅是饮食,这南苑的所有事物,大到花木草石,小至摆件装饰,全部都是狄总管打理的呐。”

尉迟明玥闻言,竟有了片刻失神。她四下环视,白狐毛毯、沉香珠帘、青纱幔帐、桐梓唐琴、工笔花鸟……无一不是她喜爱之物。放眼窗外,曲径雕栏,梅花傲雪,更是合她心意。她早已将这些视作理所当然,却不曾想,如此了解她喜好的,竟是他……

她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他醒了么?”

婢女笑答:“早就醒了。梅先生都跟他玩了好久了。”

“玩?”尉迟明玥听得此话,皱眉起身,径直就往门外走,“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看看。”

婢女们见状,皆掩口失笑,随行而去。

尉迟明玥走进隔壁套间,就见所有婢女都聚在床边,娇笑嬉语,规矩全无。梅子七则坐在一旁,对着几上的一局棋发呆。

尉迟明玥也不管他们,举步向前。待靠近之时,便听婢女软语:“这是第几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