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飘来的话音,让书房外的丫鬟噤了声,偷瞄了眼身旁的男人,羞红着脸站到了一旁;书房里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只听到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随之而至的,是一道惊呼,“四哥!”

第十四章

雨,越下越大。马车冲破雨帘,穿梭在夜色笼罩下的街边,马蹄不断踩踏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伴随着沉闷又有节奏感的声响。

姚荡呆若木鸡地靠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潮湿中又含着些微暖意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很快,就恢复到了呆滞的模样。至今,她都还没缓过神,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那只包袱。

去钦云府时,就带了这么点东西;离开的时候,还是这么多。

可是……就这么离开了?

她近乎迷惘地转过眸子,终于把视线移动到了那道刺眼身影上。即便四周很昏暗,他仍旧能脱颖而出,一袭藏蓝色的修身劲袍上嵌着招摇的绛紫色花纹,那双永远让人瞧不透的眼眸很魅惑,又似是透着隐隐的疲态,几缕血丝悄然覆上眼白。尽管如此,他仍旧噙着轻松的几乎玩世不恭的笑。他笑的时候最诱人,兴许就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大部分时候,他的嘴角总是挂着弧度精致的笑容。

就是这个男人,很多人谈及就会萌生敬畏的姚家四爷,她的四哥。

说了要一年半载才回来,结果,这才多久?他就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地把她塞进马车。

“四哥?”一阵凉风虚掩的车窗边钻入,震得姚荡回过神,试探性地唤了声。

“嗯?”他懒懒地掀了掀眼帘,轻哼,又顺势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大氅盖住她。

姚荡鼓起腮,狐疑地皱眉,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戳了下他的脸颊。软软的,很舒服,很温热,是个生命体,她来了精神,“还真的是你!你不觉得需要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吗?”

“接你回家啊。”他回得理所当然,指尖在她的耳郭上若有似乎地徘徊,似乎丝毫都不觉得这举动对于兄妹而言太过亲昵了。

“谁问你这个呀,我是说,你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哦,想你了。”

简单直率的回答,让姚荡僵住,清晰地感觉到潺潺暖流在胸口扩散开,她垂下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声。近距离感受着面前这熟悉的宠溺,久违的味道,让她只想狠狠握住。

没有犹豫太久,姚荡就伸出手圈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蹭了几下,踏实的气息让她安下心放下所有防备和伪装,“唔,人家也很想你。你都不知道我被欺负得多惨,下次不要这样说走就走了,好歹事先通知我下,让我有点准备啊……”

“起来,别把脏东西擦我身上。”他震了震,喉头不自在地在脖间滑动。并非第一次享受姚荡的投怀送抱,但偏偏每次他有难以自持的冲动。这种念头要不得?或许从前是,但现在,推开她,只因为他想维持住理智,先让她明白一些事,“没有我在很惨吗?”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个可以给予足够温暖的怀抱,用力点头。

“那是谁说要去学府挑个好夫婿,然后就能彻底摆脱姚家的每一个人?”

“我说的?你记错了吧,我怎么会说出这种数典忘祖的话。”她是说过,可是现在后悔了。反正是在四哥面前,她大可以死皮赖脸地推卸掉。

“是吗?”满意地看着她谄媚又任性的样子,他的笑容加深了,“以后要不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要要要!当然要!你不走了吗?这次要留多久?”

“看你表现。”如果她够乖,那即便是要走,他也愿意带着她;可如果猎物继续不着家,他似乎也没理由永远为她开着一扇门。

只是这话飘进姚荡耳中后,引发了无数纠结。她的表现?四哥想要的无非就是她可以像其他姑娘家一样,戒赌戒躁戒嚣张、知书达礼懂温柔,这很难欸!她要是不够嚣张柔成淑雨那样,还怎么保护兔相公……“啊!”

想着,姚荡无预警地瞪大眼,溢出一声惊叫。

“怎么了?”害得他心跟着一揪。

“四哥,我答应了兔相公要等他回来一块用晚膳……”

“嗯?那又怎样?”言而有信吗?他不记得自家妹妹有这种君子节操。

“你不知道,兔相公好笨的!我答应他了,他就一定会当真,回来发现我不在了,就会不肯吃饭……”

“你太高估自己了。”兔相公?是苏步钦吗?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心,试图去回想那个只见过几次的男人。卖相上乘却毫无存在感,这是他唯一能想起的评价。

“不是啦!兔相公……唔,唔唔……”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影响力,她拔尖了嗓音,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漂亮的手封住了嘴。

“如果用手没办法让你安静,那就让你尝尝四哥的嘴。”

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无聊!这种把戏,他竟然还没玩腻!

让人脸红的暧昧话语,第一次出现时,姚荡是真被吓到了,甚至严重怀疑她家四哥变态了。

可是久而久之,不断重演,她逐渐发现,那些容易让人想象成兄妹乱伦的对白,隔天立刻会上演在他和他某个“女性友人”之间。所以,谁让她是他妹妹呢,活该牺牲自己让他做试验,如果连自己妹妹都会被逗得心跳失常,那显然任何女人都可以手到擒来了吧。

也的确是变态,变态的恶趣味!

沉湎于自己思绪中的姚荡,没有在意到风大雨大的夜里、鲜少还有马车出没的街边,偏偏就是有辆马车从反方向驶来,同他们擦身而过。

而对面车上那道素白色的身影,则始终闭着双眼假寐,直到在一阵阵的马蹄声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兔相公”,是他熟悉的调调,清脆好听的嗓音。他倏地睁开眼,面前空无一人,寂静的车厢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是这马车颠簸让他不知不觉睡觉了?半梦半醒间,居然会幻听到姚荡的声音?愣了片刻,苏步钦失声讽笑,他想,是那个女人实在太吵,吵得连他的梦都霸占了,等往后把那个麻烦送走了,一切也就如常了。

如常?逆了常理,还能轻易归于原点?

很快,苏步钦就找到了答案。

没多久,身下的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驾车侍卫的提醒声,“爷,到了。”

“嗯。”他轻应,自己动手撩开车帘,没在意这动作间的迫不及待。

“爷,您怎么才回来。”苏步钦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见又旦匆匆忙忙地撑着伞,迎了上来。

“怎么了?”他敏感地皱眉。

“十三荡被接走了。”又旦边把伞移向苏步钦,边开门见山直接说出重点。

“谁接的?”

“姚四爷。”

他回来了?比预料中的要快。苏步钦面无表情,却不自觉地停下步子,“有没有留什么话?”

“有。说是多谢您帮他照顾十三荡,改天会派人送函来邀您过府一叙,设宴答谢。”

“……我是问姚荡有没有留什么话?”

“呃。”显然,又旦没料到他家主子关心的会是这个,想了些会,只记得十三荡的呆滞模样;可见到爷仍旧固执地等着他回话,便又一次绞尽脑汁回想,终于有了点收获,“哦,有有有。说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嗯,对,就是这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她?”

“爷,十三荡这话不是对您说的,是对姚四爷说的。”

他到底养了群什么人?看着人被接走不懂拦!传个话还胳膊肘往外拐!

“咦?爷,您要去哪?晚膳还没用呢,膳房都热了好几回了。”

“没胃口,撤了!”

他要去哪?苏步钦自己都找不到答案,任由着双腿为自己引路。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立在主院的卧房里,眼前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这屋子曾经他住了不少时日,只是后来被姚荡霸占得很彻底。

他以为很彻底,甚至一度还觉得钦云府上上下下都满是她的气息,以至于他只能跑去祠堂寻清净。可现在看来,所有摆设还是他住着时的样子,偌大的屋子里,甚至没有她留下的痕迹。

苏步钦抬起步子,绕了圈,指尖落在了樟木衣柜上,他吸了口气,拉开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色彩缤纷的衣裳,是他之前精心为姚荡挑的。没由来的,他顿觉松了口气,还是有痕迹的,她并没有消失得太过彻底,也许明天,就又能在学府遇见了。

这心间起落的感觉,让苏步钦意识到了——就好像有些事发生过便擦不掉般,有些人出现过便也不可能再抹杀掉。成功褪下质子身份回国的那天起,所有事,难以如常了。只是,这一回为了应付淑雨,连声“再见”都没能同她说,那下一回呢?

也许明天,就又能在学府遇见了。

这想法让苏步钦莫名得期待起“明天”,他难得认真地区细想,如果见到该说些什么。

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的那些衣裳拿回去?这话似乎有点贱。

麻烦要走就走得了干净点,别把你娘的牌位还留在祠堂里?不行,更贱了。

其实,无非是想知道她住回姚府了吗?有她四哥在,她还会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吗?早膳还会啃蒜头吗?

可惜,这些琐碎到可有可无的问候,丝毫没有从他嘴间溜出的余地……

“爷,今儿就你一个人吗?十三荡已经被接走了?”放课时分,又旦驾着马车在山脚下等了好一阵子,急着差点想上山去瞧瞧,才终于见到苏步钦姗姗来迟的身影。

“她没来。”他牵出一道浅笑,若无其事地回道。

“没来?好端端地怎么连学府都不来了?啊!该不会其实姚四爷才是最会欺负她的人,趁着夜深人静,把她接走,杀人藏尸……”

“卫夫人说是病了。”这种想象力,若是让他继续发挥下去,桥段会很离谱吧。

“哦,病了呀,也对,昨儿淋了雨,又折腾了大半夜。”

苏步钦弓身钻入马车,却在闻言后,动作顿住,“折腾什么?”

孤男寡女,大半夜,折腾……一连串的敏感词汇飘进他耳中,苏步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想象力可以比又旦更离谱,即便人家是兄妹,他依旧能想歪。

“从钦云府到姚四爷的府邸,这路途也不短,她还穿着湿衣裳没来得及洗澡换下,这不是折腾是什么?”又旦没有多想,径自回道,侧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后,瞥见自家爷略显恍惚的样子,不由地冒出了句,“爷,我查了,姚四爷没有带十三荡回姚府,是去了他的别院。既然她病了,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不用了,难道你还怕她四哥照顾不好她?”他唇动了动,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姚四爷可以庇佑她那么多年,让她一见到就能信心十足地奉上一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太子可以领着她逛花灯会、泡赌坊,给她底气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狐假虎威怎么了”。他呢?软弱无能不得势,可以给她什么?

况且,他们之间,本来就该在这种时机保持距离。

他卖了好,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了她容身之处,彼此相处还算愉快。现在该做的,是静候姚家的反应,本就是不宜操之过急。

“旦旦,府里是不是还有些从均国带回来的治风寒的药?”

“有啊。”

“回去拿点,看姚荡去。”是不宜操之过急,但她病了,去探望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又旦很想恭谨地应一声,可憋在喉间的笑随时都有钻出的可能,他只好忍住,体谅自家爷内心挣扎的过程,加快了马鞭。

可当马车真正停在了姚四爷的府邸门口后,又旦立刻就悔了。为什么要出事?为什么要提议来看十三荡?若是老老实实地做好侍从的本分,直接把爷接回钦云府,也就不会害他领受这难堪了。

第十五章

听说姚家四爷回来了,这消息昨晚从城门口的守卫那传出,未经证实就不胫而走,沸沸扬扬飘了一整天。

以往,他每次回城,排场都很浩大,即使是不问政事的百姓,都能从浩浩荡荡的阵仗中感知到姚家的声望。可是这一回,根据传闻,他回来得格外低调,甚至连姚府都没回,马车直接停在钦云府门口,逗留了片刻,又迅速去了别院。

各种猜测纷沓而至,有人说四爷不过是去接十三荡,也有说是去夜会八皇子密谈的。

总之不管是哪种说法,都足以证明,姚四爷和八皇子的关系匪浅。

就在不少人自以为洞悉了时势变幻,决心投入八皇子麾下时,剧情急转直下了。

按照几股势力派去四爷别院的探子回报,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八皇子刚离开学府,就十万火急地赶往别院,孰料冤家路窄。今儿别院门口热闹得很,太子和八皇子这对冤家撞上了。

“死兔子!为什么跟踪爷?”既然遇上了,那火药味自然是少不了的,毫无例外,太子率先沉不住气撩开了争端。

“巧合,纯属巧合。”后者与世无争的个性依旧,只淡淡抛去一道注视,敷衍回应。

“去他娘的巧合,哪来那么多巧合。”

“太子殿下,您失态了。”

“失态也比你变态好!”

“别激动,小心气坏了身子。我只是听说姚姑娘病了,所以来探望她;您若是病了,我也会来探望您。”

“你居然敢咒爷,你才有病。”

“我是有病,不然怎么会被送回来呢?太子能治?”苏步钦噙着笑,恍若事不关已般。

“你是脑子有病,爷来看霉荡,你也来看。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太子爷果然厉害,连望闻问切都省了,我最近的确时常觉得头疼,你有良方吗?”

那副置身事外的轻松模样,把太子的火全都勾了起来,“……死兔子,爷警告你,别以为装疯卖傻爷就瞧不出你心里在谋算些什么。冷淑雨那种货色,你想要就拿去,爷还看不上呢。至于其他东西,给爷断了念想,一早就注定了没你的份儿!”

宛如小孩子赌气斗嘴般的争吵声,随着别院大门缓缓被拉开,只字不漏地飘进了前来通传的总管耳中。总管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了苏步钦身上,那是一道探究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

“太子殿下久等了,四爷让我来迎您。”由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转开,声音是故意扬高的,顿了些会,又喊道:“八皇子,想必您也听说我们十三小姐病得不轻,四爷照顾了她一宿,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今儿实在没法子招待您,您先请回吧,若有怠慢,请多担待。”

闻言,苏步钦眼眸一转,抿唇不语。很显然,对方是摆明不想给他台阶下。

话音落下后,那位总管很快就变了脸,恭恭谨谨地把太子迎了姚府,就差没亲自弯下身,让人家踩着自己的背下马车了。

眼看着别院大门合上,他就这么被挡在外头,借口甚至刻意被修饰得极为拙劣。纵是聋子,都能看出端倪。

“爷,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什么叫身子扛不住没法招待咱们?呸!那怎么就有法招待太子?!”方才还气定神闲待在一旁看自己主子陪人斗嘴玩的又旦,眼下耐不住了。

“旦旦,你可以喊得再响一点,要不我领你去城楼上喊,那样效果更好,不出一个时辰,琉阳城人人皆知。”

“我……我这是在为你不平,他在故意给你难堪啊!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要提议来看十三荡了,简直是自讨没趣。外头的传言果然没错,十三荡就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

“不关她的事。”他相信,这不会是她的主意,或许她压根是不知情的?

“人家都把你面子拽下来丢地上踩了,你还为她说话。”

“我也不是头一回丢脸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他无奈一笑,放下车帘,“回府吧。”

“这就回府了?也对,不回去做什么,难道留下来继续丢脸吗?”又旦摸了摸鼻子,气仍是没消,边自言自语地咕哝了阵,边迅速将车驶离这尴尬地。

夜阑人静,香炉冒着徐徐轻烟,本该袅绕在姑娘家闺房内的婉约味却被墨香覆盖。

桌案上铺着一爿宣纸,沉黑的镇纸压住一角,几缕晚风从虚掩的窗外钻进,扰得纸角不断逸起。姚荡披散着未经打理的发,穿着一袭轻薄的葱青色窄袖披袍,难得有气质地端坐在案前,手执上好的狼毫笔,婉儿轻抬,连力道都没有拿捏,便信手在纸上挥毫。

一个个“寅”字,错落不一地在笔尖下生成。

一气呵成,她几乎是把行书的精髓拿捏到炉火纯青了。

神情看似格外的专注,漂亮的嘴角紧抿着,可实则,姚荡心思漂移得很。

心事不安分地从心口不断往外冒,心里头惦着的全是兔相公。傍晚的事,他一定觉得很丢人吧?就连姚荡都能猜到,四哥别院外头一定有不少被自家主子派来打探情况的人。这么一闹,是不是很快人人都会知道其实姚四爷和八皇子,也并非那么亲近?

为什么要把兔相公拒之门外?

这问题,她纠结了许久,最终只换来四哥一句无关痛痒的回答——“我喜欢”。

对,就是“我喜欢”,没有任何理由,全凭他个人喜好。

最后,这场谈话无疾而终。她问自己,是不是可以为了兔相公和四哥吵架?答案是否定的。苏步钦在她心底的分量很重,但重不过和她流淌着同一血脉的四哥,所以她识相闭了嘴。

可她闹不明白,为什么别家姑娘可以让爱人和家人相处得那么好,她就非要向其中一方妥协呢?于是,姚荡试着找个平衡点,既然四哥最爱看她练字时的模样,那她就乖乖待在房里练字,目的很单纯,就为了讨好四哥,盼望他高兴了,能和颜悦色地把兔相公邀进府里。

“为什么要写‘寅’字?”

头顶忽然飘来一道询问声,仍旧处在神游中的姚荡手不曾停,想也不想就回道:“因为四哥叫姚寅啊。”

“你爹和你们俩有仇吗?一个寅,一个荡,凑一块真曼妙。”

“对呢,四哥也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声音消失了好一阵,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呼吸声,半晌,才又一次响起,“所以姚姑娘这是在思春?关上房门,偷偷想自己哥哥?”

客气又疏离的一声“姚姑娘”,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分明是该生气的话,却让她绽开了灿烂甜笑,手里掇着的笔被丢开,她蓦地转过头,充斥进眼瞳里的素白色,让难掩兴奋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兔相公!”

“笑那么开心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比较想见的是姚寅。”

姚寅?这两个字让姚荡迅速提高了警觉,赶紧跑去门边左右张望了下,屋前回廊是空旷的。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松了口气,“你怎么进来的?”

“认识你之后,爬窗技巧长进了不少。”边说,他边飘了眼不远处那扇打开着的窗户。只是匆匆一瞥,却见姚荡紧张兮兮地跑去把窗关好,落了锁。一举一止,活像他是前来偷情的奸夫,他是有多见不得人?

“没撞上四哥吧?”确认不会再有人闯进来后,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桌边,为他斟了杯茶。

苏步钦接过茶盏,扫了眼,便放在了一旁,“我倒是想撞上。”

“不行!不能撞上!他会把你赶出去的。”

看她一惊一乍的模样,他挑起眉梢。这么说,他被挡在门外的事,她是知道的?甚至是放任她四哥这么做?

“你别生气。”察觉到他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姚荡忙不迭地先安抚,“我一定会在四哥面前为你说好多好话,很快他就会对你改观的。其实四哥很好的,只是特别护着我,总担心我会被人欺负。他把你拒之门外也没有恶意的,唔……就是还不了解你,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外人防心比较重……”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在我面前替他说好多好话?”苏步钦没在意他有没有恶意,更没在意他是怎样的人。为什么大半夜的突然闯入?也许,真的只是想知道她身子有没有大碍。

“都一样,我也不想你讨厌四哥。”

“他很重要?”

“当然。”姚荡答得爽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我呢?”

那我呢?

这间屋子分明不大,可苏步钦却觉得这话彷佛带着回音般,不断在他脑中回响。他蓦地愣住,被自己的话震到了。他们只是兄妹,再亲昵也是理所当然,他在计较什么?又即便她是真的依赖上别人,与他有关?应该是无关的,他们远还没有到需要彼此牵念的地步,偏偏,他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有在期待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