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锋正站在客厅里看着我。他居然在我家!他居然在这里!

看见他手里拿着我的手机,我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我在他车上接电话的时候把手机落下了,刚才我和爸爸的争吵声太大,掩盖了他的敲门声。

应该是奶奶给他开的门。这么说来他都看到了,他居然看到爸爸打我这一巴掌!

我羞愤至极,不等他开口就冲了出去。

“倾心你去哪里?”爸爸在后面叫我。

手碰到门把的那一刻我停住,回头。

爸爸以为我想通了,松了一口气。而我只是瞥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楼。我想到了雨点,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给它喂过食物了,要是我就这么走了它没人照顾一定会饿坏的。

我抱着雨点下楼的时候,时宇锋已经出去了,手机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妈妈不停地劝我,我不听,拿了手机就走,任她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门被我重重的一关,发出老大的声响。我就是这脾气,心里不开心非要表现出来不可,我才不要忍着憋着。

时宇锋的车还停在我家门口,他还没走。见我出来他不冷不热地丢了三个字:“上车吧。”

“哼!”我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谁叫他看见我这么狼狈的一面,我可不想被他嘲笑。

雨点可能是饿坏了,不停地喵喵叫。以往我都会觉得它叫得很好听,可是现在我心里一团乱,恨不得堵上它的嘴。

“喵什么喵,喵你的头!”我拍了一下它的脑袋。

它还真乖,果然不叫了。

时宇锋的车一直慢慢在后面跟着我,我当做没看见,出了小区就去路口拦出租车。可是我运气不怎么好,接连十几辆都是有客的,唯一一辆空车我怎么挥手司机都不停下来,一闪而过,把我气得牙痒痒。

身后车喇叭响了几声,我听到了也不回头。我想,他看见我这么倒霉,心里肯定在偷笑呢。他一向很喜欢看我笑话的,上次我的脚被卡出了两道对称的伤痕,他肯定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可还一个劲儿地追问我原因,无非是想当面取笑我罢了。

到后来我站累了,索性蹲下身来。我偏要赌这一口气,我就不信这满大街的出租车不会有一辆是空的。

天渐渐黑了,来往的车子都亮起了车灯,时宇锋也开了车灯,光线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老长老长的。

雨点又开始叫,我从包里把猫粮取出来喂它。上次宠物诊所的方医生说,捡来的猫怕有细菌啊什么的,要经常给它洗澡,保持干净。我闲着无聊天天给它洗澡,起初它不乐意,每次都逃。我就跟它杠上了,它不洗澡我就不给吃的,猫粮也摆在卫生间里。它不得不乖乖跑回来,被我蹂躏。

我的手在雨点身上来回摸啊摸,它还是只小猫,毛很软很舒服。加上我又特别变态地每天给它洗完澡后用我那瓶安娜苏“许愿精灵”香水对着它使劲喷,它身上都是“许愿精灵”的味道。

时宇锋无聊地又按了几声喇叭,我不耐烦,回头对着车子喊:“叫什么叫,知道你的车有喇叭!”

“你打算在这里蹲一晚上?”时宇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我没回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回答什么。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爸爸打来的,一看才知道是孙浩宁,定是爸爸对他说了什么。我按掉,他又打,又按掉,又打。最后我关机,往包里一丢。

黑影将我整个人笼罩,我抬起头。原来在我折腾手机的时候时宇锋已经下车了,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声不吭,很酷地低头看着我。

“哼。”我别过头去。

他把手伸给我:“起来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就那样很没出息地把手递给了他。我想,我终究还是太爱他,根本经不起他的任何诱惑。

车子里就我和时宇锋两个人,本来我以为时宇婷也在的。不过想想,从他送我回家到刚才给我送手机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估计时宇婷已经到家了。每次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又兴奋又害怕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在害怕什么。

我一直逗弄雨点,它不堪折磨,喵的叫了几声就逃到后面去了。然后我又无聊地开始搅裙角。

“怎么不说话?”

是该说点什么吧。我想想,然后开口:“带我去酒店就行了。”

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时宇锋没回答我,我回头看他,见他嘴角挂着坏坏的笑,眼睛里也溢出了奇怪的笑意。于是我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笑什么,不许笑!”我脸涨得通红,“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还笑!”

他还在笑。

我瞪着他:“不许笑了,你找个离我公司近点的酒店让我下来吧。”

我本想去童珊家住几天的,可是一想到她其实也是知情者,和爸爸妈妈一样都把我当外人瞒着,我的心里很不舒服。

从我家到公司不算远,可是一下高架桥车就堵了,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多交警围在一起。我凑出窗外看了看,好像是两辆车相撞,出了车祸。

才一会儿,后面的车也排成了一条长龙,我们算是彻底被堵在这里了。莫名的,我的心又开始烦躁起来。回头偷偷打量时宇锋,他右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扣着,倒是特别镇定。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最近发生的烦心事全部在这时候涌上心头,我挺委屈的,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我死命忍着。

时宇锋转过头来,“想哭就哭吧。”

“谁想哭?你才想哭!”我死鸭子嘴硬,假装理头发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你的脸还疼吗?”时宇锋突然不正常起来,说话变得很温柔,他还拿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我被爸爸打肿的左脸。

电光火石间,我的心噌的一下就要蹦出来。他的手很热,我的脸本来就疼得火辣辣的,被他这么一碰,简直就要燃烧起来。那一瞬间我连呼吸都忘了,就那样万分诧异地回头看着他。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我们就是两个傻子。

“你…”

他刚一开口,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哗哗往外涌,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我太委屈了,爸爸居然打我,还被时宇锋给看了去…

时宇锋估计是被我这阵势给吓坏了,赶紧拿了纸巾出来给我擦眼泪,擦了一张又一张。后来我哭噎着了,他就用手拍我后背帮我顺气。再后来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他来抱我还是我没脸没皮主动扑过去的,总之我缩在他怀里使劲哭使劲哭,把他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等我哭累了,时宇锋才放开我,表情格外镇定,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刚才是我先吃他豆腐的。

我特尴尬,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直绞着裙角。前面车祸现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车辆正慢慢地开动。

“别住酒店了,你可以住我家。”时宇锋一开口就说了句足以把我噎住的话。

我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去抽纸巾。

时宇锋知道我误会了,眼中弥漫着无奈的笑意:“我在上城区有套房子,离你公司不远,你住那里上班很方便。”

我继续咳嗽。

时宇锋瞪我一眼,又解释:“我不住那里,我现在还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我总算咳完了,问他:“不收房租的吧?”

“你要是想给,我也不介意,反正你有钱。”

“我没钱,那是我爸的钱,不是我的。”我催他,“你快开车,后面的车都摁喇叭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时宇锋,只知道他是一个很有主见并且长得很好看的

男人,就凭这两点,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惜我对以前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我知道我喜欢他,却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

他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比我房间干净多了。很简单的三室二厅,装修考究,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两扇大大的落地窗以及铺在客厅中间那块厚厚的米色绒毛地毯。沙发是那种干净的白色,特别温馨,倒是有些像女孩子住的地方。

“这里布置得好温馨,”我咳嗽两声,“不会是你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吧?”

时宇锋白我一眼:“你想被我藏着?”

我脸涨得通红,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似乎每次和他拌嘴,我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发现他在看我,我忙扭头,心想他看见我脸红成这样一定又在心里偷笑了吧。于是我拐着弯解释:“我脸一定还红肿着吧?唉,我爸下手真重,可疼了,到现在还疼。”

“嗯,你爸下手是挺重的,一巴掌把你两边脸都打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宇锋表情可认真了,仿佛在跟我商量很重要的大事。

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越是用认真的语气说这话,我越是觉得他是故意拿我开涮。

天已经完全黑了,从窗户里往外看,万家灯火亮起,星星点点,诉说着这个城市的欢乐与哀愁。

时宇锋煮的咖啡很香,我们一人手捧一杯咖啡靠在沙发上。喝一口,我又偷偷看他一眼,再喝一口,再看一眼。当然,我是用余光看的,他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窗外响起啪啪啪的声音,打在玻璃上。

“下雨了。”我说。

“嗯,下雨了。”

时宇锋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过去把窗户关好,又拉上窗帘。许是觉得窗全部关上太不透气,他又把空调给开了。我看见空调上显示的温度是18℃,居然是18℃!这个不怕冷的人!

我的手臂上都已经起鸡皮疙瘩了,时宇锋却浑然不觉,继续悠闲地喝着咖啡。我搓了搓手臂,琢磨着他的咖啡马上就喝完了,喝完他应该就走了,等他走了我再把温度调高点。

果然,他放下杯子就站起来,回头看我一眼:“你自便,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赶紧回去吧,我快冻死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我:“你脸上的伤没事?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明天就会好的。”我爸傻了才会把我的脸打到要去医院挂号的程度。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

我差点被咖啡呛住:“你你你…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来吗?”

时宇锋也大为不解,不过他还是走过去把门打开了。随着门缝一点点变大,女人美丽的笑脸渐渐展现在我面前。

我认得她,是上次在“临江仙”和时宇锋吃饭的那位美女。好像叫什么来着,对,叫凌真。

“真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我想你应该是在这里。”凌真微笑,可是当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子里的我身上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位是?”

“文倾心,我朋友。”

我补充:“我跟他是合作关系,是合作关系…”

万一人家真的是一对,我就罪过了。我是喜欢时宇锋不假,可我也不能当小三撬人家墙角啊。

凌真对我笑了笑,笑得很苍白无力,显然她是不喜欢我的。

时宇锋问她:“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周六晚上是我爸爸的生日,想请你参加。”

“嗯。这种事下次打电话就行了,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我继续喝我的咖啡,心却不在咖啡上,喝着喝着感觉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原来杯子早就空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哗哗的,我本来就冷,听着这声音就更冷了。

幸好凌真说要回去,时宇锋说他也要走,顺便送她,于是这两尊菩萨终于肯走了。我哆嗦着,眼睛开始到处乱瞄,找空调遥控器。

雨点慵懒地蜷缩在地毯上打滚,它和我一样,似乎很喜欢地毯长长的毛,又咬又扯的。这地毯一看就价值不菲,万一咬坏了我可没钱赔时宇锋。我把雨点拎起来扔沙发上,又怕它把沙发咬坏了,这沙发也不是便宜货。

想来想去,我只好自己抱着它。谁让我现在穷呢,以前没觉得自己乱花钱是多么可耻的事情,一旦离开了家,我才发现其实我一无所有。

我走到窗户边,躲在窗帘后面往下看。他们已经走到楼下了,时宇锋上去后,凌真很自觉地坐进了副驾驶座,看他们那样真叫一个琴瑟甚笃。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慢慢离开我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我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的碎片透过云层稀稀疏疏洒下来。我站在阳台上伸了伸懒腰,风从我脸颊划过,我摸摸左脸,似乎已经不肿了。

我有认床的习惯,可昨晚竟然一夜好眠,连梦都没做。时宇锋的床很软,枕头也很舒服,我打算见面的时候问问他是那个家私置办的,下次我也弄一套去。

我随便梳洗了一下,又给雨点摆好猫砂盆,这才放心地出门。

住在对面的大爷穿着太极服,应该是刚刚晨练回来,他笑着跟我打招呼,问我是不是新搬来的邻居。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对他笑了笑。

给他开门的老太太听到了,马上说:“这是时先生的家,她一定是时先生的女朋友。”

我大为尴尬,怕他们再追问什么,逃似的下楼了。

现在还早,昨晚喝咖啡的时候时宇锋跟我说过,从这里到美科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如果真这么近,我寻思着先去那里买点吃的填饱肚子。昨天晚饭我都没吃饱,睡觉的时候肚子还叫呢。

我脑子里回忆着时宇锋的话,他说,从小区大门出去往东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是美科所在的那条街了。当时我还迷迷糊糊问了句东面在哪里,在我的印象中,我只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以前我也这样问过孙浩宁,他拍我脑袋教育了我一番。我以为时宇锋也会鄙视我,出乎我的意料他很耐心地给我解释了一遍。我顿悟,大呼明白。我本来还想夸他有耐心的,结果他很镇定地说了句让我吐血的话。

他说:“你要是我女朋友,我会被你气死的。”

时宇锋诚不欺我也,我走到写字楼下,特意拿出手机看了看,这是我最早上班的一天了。我理了理头发,开开心心进门,谁知有人在身后叫了我一声。

“浩宁哥?”我奇怪,孙浩宁不上班么,一大早来找我。

孙浩宁脸黑得像金刚,他走上前一把拉起我就走。

我急了:“你干什么,我上班要迟到了。”

“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你就说,拉我做什么,你用手说话的啊…”

“文倾心!”孙浩宁突然冲着我大吼一声,我就老实了。

“干…干什么?”

孙浩宁仔细盯着我,板着脸问:“你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游戏?”

“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