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默托了托大大的眼镜,把头发扎成马尾,猫着腰,等待枪响。

“各就各位,预备!”

第十八章 抱

言默几乎在枪响的第一刻就冲出了起跑线。但是,她没有很卖命地跑到最前面,而是跟在第一方阵的后面,用中速匀速前进。

其实,言默以前参加过学校的田径队,老师说言默性格安静,能乃得了寂寞,吃得了苦,而且先天素质好,可以培养。但是,只是训练了一段时间,母亲就又出来阻止了。

言默记得母亲骂骂咧咧地说:“女孩子家搞什么体育,没出息。”

那时,言默很想问母亲一句:“音乐也不行,体育也不行,那我什么行?”

可是,血的教训,皮肉的疼痛让言默还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她知道,只要是母亲不想要她学的,都会找到理由的。

很久没有奔跑了,言默觉得自己一直低温的血液里正在不安地躁动着,慢慢变热,由内而外地蒸腾出来,蒸得她的皮肤渗出了汗水。

人在比赛中,会逐渐进入一个自我的世界,好像是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世界,即使场外的啦啦队呼喊得再激烈,再响亮,再激动,她还是听不见。

除了阳光的光斑星星点点洒在眼前的晕眩,就是风呼呼地掠过耳朵的刺激感,剩下的就是前面那一个个比你跑得快的选手上下颠簸的身影。

言默有条不紊地跟跑着,比起开头,现在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不过还不碍事。

身后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超过言默,言默也没有和她较劲,让她超了。

这已经快跑完第一圈了。

快跑到起跑的地方,言默忽然看到南宫原站在场边的身影。

在言默跑到他身边时,他小跑着跟着言默,不断地鼓掌,大声对言默喊着:“加油,就是这样,加油!”

言默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过了弯道。

进入第二圈后的感觉就开始难受了,大家都到了一个需要突破的瓶颈。

言默感到有汗水从脸颊划过,咽喉深处的咸味渐浓,喘不过气的感觉秒秒钟加重。大小的光斑吸收了世界的颜色,言默的眼前画面退去了光华,化成了老式的黑白电影。

但是,言默喜欢这种感觉,像是在生命线上挣扎的鲜活的感觉,虽然痛苦却深入骨髓地清晰。

快到最后一个弯道了。

应该可以了。

言默算准了时机,调整了呼吸和步调,突然提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想要超越,光有速度是不行的,因为过早挥霍你的速度,会是你在整个长跑比赛中的败笔,除非,你对自己的耐力和速度很有自信。

当言默超过小豚的时候,她看到小豚吃惊的表情。

言默的步伐越来越快,汗水的味道挥发出来,久违的速度感让言默无法停止脚步。

终于她超到了第三位。

已经进入最后五十米了。

言默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粗重,前面两个人的身影在那儿不停地比拼着,谁也不肯让谁,言默想,差不多,拿个第三名够了。虽然她本来连奖牌都不想拿,可是,刚才的自己太过沉浸于比赛,转眼之间就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

言默逐渐放缓脚步,保持一定的速度冲向终点。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前面争抢的二人因为用力过猛,先后摔倒在地,而且一个还摔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长跑就是这样,你不停下可能还感觉不到腿软,可一旦倒在地上就很难再爬起来。

看台上一片哗然。

言默也愣住了,这么说,她就变成第一名了?

这是她没有意料到的状况,她可一点都不想夺魁。

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言默的脑海里立刻想到一个主意,下一秒,言默就毫不犹豫地把它付诸于行动。

双脚故意混乱了步伐,故作慌乱地被自己的脚绊住,然后,也在那两人之后摔倒在地。

可是,在倒地的一刻,钻心的疼痛让言默倒抽一口冷气。

言默没想到自己竟会假戏真做,她的脚真的被崴到了,而且还崴得不轻。她疼的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发热的身体骤然变冷,大颗的冷汗从言默的额头滑落至下巴,再滴落到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钻心的痛楚让言默不得不大口地喘气,她的手死死地握着自己的脚踝,不敢松动一下。

“怎么了?”南宫原从不远处看到言默倒地就不起了,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

言默咬着牙困难地抬起头看着南宫原。

“脚踝吗?是这儿吗?”南宫原看到言默的手一直压着右脚踝,不禁伸出手去,焦急地问,“崴到了吗?”

“别碰,疼。”

“好像很严重。”

下一秒,言默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你,你干什么?”

言默不敢相信地看着南宫原,他怎么能这么做?

南宫原横抱起左言默就往医务室跑。

“南宫原,你放我下来!”

言默的脚疼得厉害,被南宫原这么抱着又不太用力地挣扎,可是,现在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呀,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那些人的脸了。言默的脸庞苍白,嘴唇却被她咬得鲜红欲滴。她的汗水却像是开了闸的自来水笼头,不断地冲刷下来。

“脚疼就别动,马上就到了。”

南宫原的手紧紧抱着言默的胳膊,把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细心地避开言默受伤的脚踝。

言默在南宫原的怀里已经急得快疯掉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蠢得可以,与其现在这种状况还不如安分守己地拿个冠军来得好。

过了今天,关于她的,还有他的传言会有多少?他们都会怎么说?言默现在想想就觉得可怕。现在,言默的脑袋因为疼痛、烦闷、惊恐变得一片混乱。

不过,脚踝真的太疼了,虽然她依旧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但汗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的额发也被沾湿了,紧贴在她的额前。

他们一进到医务室,里面就立马鸦雀无声,大大小小的眼睛直盯着他们看。有些女生尖锐的目光像是激光扫描器似的把言默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在来回看了两遍,还不罢休。

言默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不理。

“老师,你快过来看看,我同学脚崴了。”

南宫原却根本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老师面前说。

那个老师抬起头看了看南宫原和言默,言默稍稍睁开眼,发现就是上次那个帮她包扎手的医务室老师。

“你把她放到那边的椅子上。”

南宫原走到椅子面前犹豫了下,不过在看到言默用冰冷的眼神严肃地警告后,立即把她轻放在椅子上,还找来张小凳子,把她受伤的脚放在上面。

“言默!你怎么样啊?”嫣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小雅一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不过,她们俩在看到南宫原的刹那愣了半秒,好在之后马上恢复正常。

“不知道,很痛。”言默皱眉朝她们摇摇头,又看向老师:“老师,我的脚怎么样了?”

老师低头查看着言默的脚踝,伸出手把言默的长裤往上卷了卷,这下,一个肿得和大馒头似的包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众人都为之一惊,言默自己也吓了一跳,难怪会这么痛了,原来已经肿成这样了。

老师对言默说:“你忍一下,我看看有没伤到骨头。”

“轻一点。”一旁的南宫原忍不住说了一句。

“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那个医务室老师也不把南宫原当一回事,淡淡回道。

“我准备好了,老师您看吧。”

言默斜睨了眼南宫原,平静地对老师说。

南宫原被言默的眼神逼得闭了嘴,蹲在一边不响了。

虽然老师已经很小心了,可言默还是觉得很疼。她的手死死地揪着衣角,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突然有只手把她的手从衣角掰开,再握住。言默怔住,却不敢回头,也不敢把手抽回,就这么任他握着。

南宫原看着老师的手势,总觉得他下手不轻,好几次想开口,却都在言默的冷冻视线下无疾而终。

“我只能帮你做应急处理,你还是快到医院的好。”

老师仔细检查后认真说道。

“有这么严重吗?”南宫原听到这话脸色一沉。

“应该伤到骨头了,还是要好好处理。”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南宫原站起来,对言默说。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急?我还没给她初步包扎固定呢,要不然还没等她到医院就又恶化了。”

小雅和嫣然看看一直皱着眉的言默,再看看南宫原,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待老师包扎好后,言默用手撑着座椅想要站起来。

嫣然连忙扶住她:“我们陪你去医院。”

“嗯。”

言默单脚点地,颇为困难地挪了两步。

“我背你吧。”

南宫原走到言默面前,弯下腰。

“不用了。”

王子殿下的福份她可消受不起。刚才她已经是冒了一身冷汗了。

“你这样怎么走啊,快上来。”南宫原这次不依言默了。

“同学,我看还是让这个男生背你出去吧。你别自己逞强了。”老师竟然站在南宫原一边?

言默看着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的南宫原,无奈地趴了上去。

“好了吗?”

“嗯。”

嫣然和小雅跟在他们身后,言默靠在南宫原肩头,已经无力去想这一切之后会有什么等着她了。

只是,南宫原刚走出体育馆就停下了脚步。

言默抬起头,看到白淡正背靠着车子看着他们。

他笑着走到他们面前,直接忽略了南宫原,只看着言默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言默有些惊讶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要上医院了。快,我开车送你去。”

言默立马要从南宫原的背上下来。

可是,南宫原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让我下来吧。”

言默感到南宫原的背脊僵在那儿,但听到她的话又软了下来。

言默刚一落地白淡就把她带到自己身边。然后不失礼貌地对南宫原和嫣然还有小雅说:“我带她去就好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没问题吗?”小雅担心地看着言默。

“没事,你们回去吧。”

南宫原只是看着她,又慢慢把视线转到白淡身上,再转到他放在她身上的手。

言默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压在白淡的身上,点着脚小心地走着。

“我抱你过去吧。”

白淡见言默这么辛苦的样子着实看不过去。

言默摇头,而且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果然看见南宫原还站在那儿。

“今天,谢谢你。”言默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南宫原的耳朵里。

南宫原挤出一抹微笑说:“没事,你快去吧,注意休息。”

言默点点头,扶着白淡走到车边,坐了进去。

苏白淡替言默关上车门,回头看了眼南宫原,原也正看着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正面对视,虽不似上一次那么露骨的相互挑衅,但两个人看对方的目光都冷得可以。

白淡也坐进车里,很快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而南宫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小雅和嫣然这下彻底傻了眼。

第十九章 休养

言默是被白淡背回家的。虽然她一再反抗,但是还是被白淡镇压。于是,在母亲略带厌恶的目光下,白淡把言默背进房间,放下后把药放在言默的床头,把拐杖放在地上,又拿出每一种药仔细地给言默说明了一遍,然后不放心地叮嘱了许多,才离开。

白淡临走时对言默母亲冷冷地说:“她需要调养,所以你别再把家里的重活交给她了。”

“哼,这是我们的家事。”

“你最好记着,家庭暴力可不是普通的家事。”

白淡靠近言默的母亲,双眼凌厉地看着她以不再年轻貌美的脸,语气里充满了暗示。

言默母亲睁着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白淡冰冷阴霾的面孔,没有再出声。

言默坐在床上,拿着药盒看着。母亲推开门,站在门口。

“我今天不会打你,所以你不用紧张。”看着明显戒备起来的像只随时抵御外敌的小猫般的言默母亲懒懒地开口道,“死丫头,在我这么忙的时候还敢受伤。你就这么麻烦吗?还那么能勾引男人,刚才走了一个,电话里又是一个。”

“有人找我?”

“鬼知道是谁,有个男的打了不下十次电话了,这人脑子是不是变态?你给我小心点,别在外面惹上什么恶心巴巴的人。还有两个你的女同学也打了好几次了,真是烦人,以后叫你同学别往家里打电话了,电话铃吵得我心烦。”母亲调着嗓门说完后就不再理会脚上打着石膏的言默,施施然回到自己房间甩上门就没再出来。

两个女同学肯定是嫣然和小雅。

打了不下十次电话的人?

言默想了想,大概也就南宫原了。

艰难地撑着拐杖走到浴室,简单地梳洗一下,这个过程不是一般地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