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顺水又推舟

谷雨心底一紧,倘若平阳公主真的答应了,那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也顾不得其他,就俯身向窦太主躬身,抢在平阳公主之前道:“太主多虑了。公主并非是这个意思。事实上,皇上日理万机,闲时也极少到公主这里来。国家大事已经让皇上十分忧心了,平日又寻不着放松的地方,偏巧公主这里修了一座阿房台,或许是登高望远,能令视野开阔,皇上这几日才来得勤了。又正好子夫姐姐的声音和擅长的曲子应了此处的景,皇上本就是爱乐之人,对情境又要求颇高,只怕换了个环境,皇上可就没现在这般满意了。”

她突然冲出来说了一番长篇大论,自是让卫子夫感激、卫青感激,但平阳公主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窦太主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就差一根导火索了。

“哦?照你这意思,我倒是不能带她走了?”窦太主语气里头透着一股不善。“你又是谁啊?公主家就是这样养家奴的?”她斜睨了平阳公主一眼,自是把一小撮怨气撒在了她身上。

平阳公主对于谷雨的表现已经不大满意,只得假意怒斥道:“还不赶紧退下,这里又岂轮得到你插话?!”

可是谷雨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窦太主把卫子夫带走?

她毫不退却,干脆恭敬地向两女叩了个头,继续战斗道:“奴婢斗胆插话,是为了公主和太主好。这原本也不过是一桩小事,奴婢们得公主恩情不浅,莫说是窦太主想要子夫姐姐去好吃好喝,就算公主让我等上天入地,那也得做啊。只是最大莫过于天,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姐姐,太主是皇上的嫡亲岳母,自是希望皇上心情畅爽,方能家和人和。所以,太主想要子夫姐姐,不妨过些日子。等子夫姐姐在皇上面前唱了那几首曲子,自当上门向太主请罪,还望太主海涵。”

她那一句“自是希望皇上心情畅快”,倒是让平阳公主一时无言。她都给自己冠了这顶帽子了,平阳公主若是再顺水推舟,却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即又转了风向道:“太主,不如过些日子,皇上不大来了,奴婢这就让子夫上门去赔罪。”她这几句话说得云淡风清,但却又有些挑唆之嫌。

“哼!”果然,她不说还好,她这一提,窦太主就更加火冒三丈,不禁大声地嚷嚷起来了:“公主,虽然说你是皇上的亲姐姐,是当今的长公主,可说句不好听的,皇上还得叫我一声亲姑母,尊我一声丈母娘呢!我不过是问你要个歌女,就算皇上在,我当着他的面要人,你看他可敢说一个不字?!这大汉的江山,要是没有我,没有我们家娇娇,坐在这位子上的……”

窦太主说着说着,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了,差一点就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她心底并不认为这样的话传到刘彻耳朵里头去又会怎样。她继续她的傲慢道:“难不成太皇太后一薨,你们就把我们窦家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吗?我知道了,我这个姓刘的,终究是嫁了人的,是外姓人,所以连这点小事也要欺侮我!我倒是要到皇上跟前去评评理去!”她说着,把卫子夫抽离而出的手腕又一把扣住,捏在手里,“今儿个,我还真是要定了!”

平阳公主方才听窦太主在那又把当年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又搬出来,就颇为不快,目光冷冷的,“即是如此,太主问问皇上的意思也好。”

谷雨瞥了平阳公主一眼,也不依不饶地紧追道:“让子夫姐姐留在公主府的是皇上,公主不是不卖太主这个面子,实在是君令难违,还望太主能体谅。不如太主改日去问皇上,说不定皇上一时高兴,就让奴婢们都跟着子夫姐姐一起去投奔太主,到时候只怕太主都不想接纳了。”

“只不过现在,皇上还没有下令,公主贸然将子夫姐姐送出门去,就是抗旨。所以,太主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子夫姐姐带走!”谷雨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拿刘彻来压制窦太主,不管怎么说,如今坐在那把龙椅上的是刘彻,窦太主她再张狂,也不能不卖刘彻的面子,不能不遵圣旨。

窦太主双目含霜,扭头瞥了一眼脚下的谷雨,眼见得她头发凌乱,可那一双眼睛却从凌乱中射出坚定的光芒,让窦太主看着只觉得扎着心口不舒坦。她冷冷一笑,勾起谷雨的下颌,逼视着她道:“依你的意思,卫子夫是皇上下令留在这的?”

“正是。”

“也就是说,皇上只下令留下她一个了?”窦太主已经半眯的眼睛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狡黠。

谷雨心下一紧,没有吭声,潜意识里头已经感觉到危险正向自己靠近。

果然,窦太主冷笑了一声,松开自己的手,“那行。子夫既然要为皇上唱曲,我也就不和皇上抢人了。我看,我就要你吧!”

此音刚落,场上诸人无不变色,窦太主的这句话算是要了谷雨的命。她索求卫子夫不得,只好把一腔怨气都撒在谷雨身上,只怕前脚才出平阳公主府,后脚谷雨的性命就堪虞了。

平阳公主连忙制止,声音还没出嗓门,窦太主就先发制人道:“怎么着?方才向公主讨要子夫,不给我;现在我不过是再要另一个奴才,公主又不给我?我看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吧?”

平阳公主一愣,要求情自是不可能,若是把卫子夫推出去而留下谷雨,只会让窦太主生疑,她只得笑了笑,故作平静道:“太主误会了。只因为这个奴才不懂事,我刚刚才责罚过,太主若是把她要了去,只怕得气得够呛。”

“哦,那有什么,既是如此,我就好好替公主调教调教就是。”窦太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谷雨心中一沉,万万没想到把自己给绕了进去。窦太主的“调教”二子重音太重,听在耳朵里,傻子也能感觉到窦太主回去以后会做些什么。

卫子夫和卫青不禁齐齐下跪,“太主息怒,谷雨只是无心之言,太主饶了她吧!”

他们越是如此,窦太主越是得意,她故作姿态地看了谷雨一眼,笑道:“你们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是向公主讨要讴者回去听歌的,既是公主的人,我宠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对吧?”她那满是褶子的手在谷雨滑腻的脸上摸了一把,摸得谷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看就这样定了。”

第二十五章 堂邑府新俊

“太主,谷雨已经蒙皇上赐婚给公孙贺大将军。圣旨不日就要下来了。”卫青赶紧说道,“太主不如再挑……”

他的话简直是捋了窦太主的老虎须,“有意思,有意思!前一个说是皇上要的人,后一个就说是公孙贺要的人。倒是把我们姓窦的都放在什么位置?不过是一个唱歌的伶人,我还就要不了了?”

她回头对自己带来的家仆使了个眼色,两个女仆上前来把谷雨给架了起来,窦太主冷冷地看了平阳公主一眼,“若是有圣旨,就让人拿着圣旨到我那来要人好了!”她此时已经带了七分真怒,平阳公主犹疑地看了谷雨一眼,终究还是把所有的话都给憋回肚子里头去了。

谷雨心下了然,平阳公主不可能在此时和窦太主翻脸,更何况她原本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刘彻的动作,只是结局难料,最终被带走的不是卫子夫,而是她。

卫青正要再说话,被卫子夫拉了一把,只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被窦太主看在了眼中,她手指着卫青,对平阳公主道:“这个人我也要了!”语气里头满是毋庸置疑。

※※※

窦太主怒气冲冲的回了堂邑侯府,一落座,就命人把谷雨和卫青带了上来。

这一路两人同行时,卫青心怀坦坦,谷雨的心中却如打翻了五味瓶。刘彻有意要把卫子夫送上门去给窦太主羞辱的,自然是将卫子夫的生死置之度外。今日若是让卫子夫随着窦太主回了堂邑侯府,只怕后事凶险。可现在换了她自己,结果又会如何?

窦太主连皇上的面子都不卖,就算卫青说自己是公孙贺要娶的人,以窦太主的傲慢无礼,又怎么会把公孙贺一个将军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伶人身份?

然而,最让她忧心的是局势只怕会因此而复杂。卫子夫定然会去求公孙贺来救自己和卫青,一不小心,只会触怒窦太主,最糟糕的是,刘彻……他会不会也来救自己?到时候,又是怎样的情形?唉,进来容易出去难。谷雨有些不敢细想。

卫青只当谷雨害怕,不禁拍胸脯道:“姑娘别怕,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谷雨挤出了一个笑容,忽而想到,历史上也曾有窦太主捉拿卫青的记载,“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窦太主想要杀卫青,后来是公孙敖与壮士救走,没想到这件事此时才发生,而自己还是当事人之一,真是“有趣”得紧啊!

卫青和谷雨并排走上堂,还算客气地朝窦太主叩头行礼。窦太主一言不发,始终没有让他们两起来的意思。

不一时,外头一阵轻风飘过,谷雨斜瞟了一眼,余光扫到一双黑布履从身旁跨过,清朗的男声已经在自己的前边响起,“公主,你回来了。哟,怎么一脸怨气?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惹你生气了?”

谷雨忍不住稍稍抬了抬自己的头,偷睨了前边一眼,只见一个男子长发披肩,身长玉立,只是粗略一眼,便觉得他面目俊美,风流倜傥。谷雨这一抬眼,正好和那男子的目光相接,谷雨又慌忙低下头去。幸亏窦太主的一双眼睛都被那男子给吸引住了,并没有注意到谷雨的无礼。

谷雨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这个英俊的美男是谁了。面首董偃,馆陶公主刘嫖因见他相貌俊美,十几岁的时候,就把他买下,供自己淫乐。如今堂邑侯陈午已经不在人世,馆陶公主自然是明目张胆地在府中和他寻欢作乐。其他人,因惧于她的权势,对待董偃自然也是恭敬有加,没有一个人敢把他当成面首看。

窦太主叹了口气,想要说,可当着谷雨和卫青的面,却只能换了另一种说法,“我从平阳那要了两个家人过来,平阳她欺人太甚,不过是两个下贱的奴婢,却动不动就拿皇上来压我,我母亲一死,他们就开始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董偃对着窦太主轻轻一笑,斜睨了谷雨一眼,眼眸里头透着一股笑意,“公主息怒,犯不着为些不相干的人动怒。平阳主虽说是长公主,但也不敢不卖公主你三分面子,喏,这人,不还是让您给带回来了吗?”

窦太主眼一斜,她可没打算带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回来。可人都带回来了,不论如何都得修理一番,窦太主冷笑一声道:“也罢,你们如今既是我堂邑侯府的人,那就该有府上人的样子。现在你们就该去给侯爷上柱香,为侯爷守孝七日。”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谷雨却从她的冷笑声中读出了阴鸷的用心。那一霎那,汗毛都竖了起来,最可怕的笑容是什么?就是眼前这老太婆盯着人看的眼神。

卫青不似谷雨那么有心,听说只是守孝七日,反倒是松了口气,窦太主便对董偃后边的一个家仆说道:“你领他们下去,这七日之内,务必守在侯爷跟前,为侯爷日夜祷告,不得进食,不得入睡,不得踏出祭堂半步。若是做不到,就给我家法伺候!”

她的话让那家仆都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家人子怎么就得罪了窦太主,居然会这样惩罚他们。

卫青这时候可笑不起来了,他皱眉看了谷雨一眼,只觉得她跪在地上好不单薄,顿时就替她担忧起来,“太主,卫青愿意一人承担。谷雨她刚刚受了杖刑,又高烧不止,实在受不了。还望太主体谅。”

“哟?体谅?这可真是笑话了。”窦太主冷笑道,“从来没听说要主子体谅奴婢的。”

卫青没想到窦太主如此蛮不讲理,只得说道:“公孙大将军不日就会迎娶她,到时候,她就是将军夫人,还望窦太主与人方便,也好与己方便。”

窦太主笑道:“偏偏我就不知道如何方便。就让公孙贺他来告诉我这个入土的老太婆什么叫方便吧!”她的眼眸当中一股杀意掠过,对地上的两人恨不能再想些折磨的法子。

谷雨拽住还要再说话的卫青,他这时候根本就是多说多错,只怕会惹得窦太主更加怒气丛生。

好在董偃听得窦太主的话,伸手掩住了窦太主的嘴,“公主可不是老太婆,这一点我知道……”那一句话倒是把窦太主的怒意消了一大半,脸面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颇有几分郎情妾意的味道,只是一个老太婆对着董偃这样的帅哥有这样的笑容,只让谷雨的鸡皮疙瘩更加地掉了一地。

第二十六章 面首名董偃

谷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一动作不经意间落入窦太主的眼中,窦太主逼视着她,谷雨只觉得有些做贼心虚,赶紧露出一副又累又差点要晕厥过去的表情,借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卫青看着她,扯了扯她的袖子,安慰她道:“谷雨,你放心,大哥一定会来的。再说,如果可以,我姐姐一定会求皇上,我相信坚持一下就没事的。”卫青似乎是故意要让窦太主听到“皇上”二字,好借刘彻之名来对窦太主施压。

既然窦太主碍于刘彻不敢强留卫子夫,自然也不敢太对他们两怎样。

谷雨心底暗暗叫苦,卫青啊卫青,你还真是怕窦太主不折磨你啊。她连卫子夫都敢捉回来,还会忌惮对付你跟我?你这不是摸老虎的屁股么?

窦太主忽而一动,审视着卫青,“你姐姐?你姓卫?”她蓦地恍然大悟,“你姐姐是卫子夫?”不等卫青回答,窦太主回忆起刚才在平阳公主的情形,倒是觉得卫子夫与卫青之间确实有几分回护,不禁哼哼笑出声来,“原来你是她弟弟啊!”

这一声说出来,腔调都变了,竟带了几分喜悦。她刚开始只当是捉了两个无用的人过来泄愤,即便卫青把谷雨要嫁给公孙贺的消息说出来,她也颇不以为然,只当是刘彻一时兴起,自己要了卫子夫,便也迫得公孙贺娶个讴者当妾室,就怕公孙贺不来找她的麻烦。

现在,却没想到卫子夫没捉住,先把她的亲弟弟捉来了。也好!有本事就让那卫子夫找刘彻,让刘彻来找自己要人啊!她倒是不信了,自己不过是要了两个家无足轻重的人,他难道就要对自己动粗不成?哼,正好,她还愁找不到由头呢!

窦太主看了谷雨和卫青各一眼,“好,好得很。”指着门便毫不留情地说道:“还不去给侯爷守孝?”

※※※

这孝还没有守半日,到夜间的时候,公孙贺就已经耐不住性子来了。

窦太主颇有些意外,那公孙贺虽说人称大将军,但实际上不过是被封为轻车将军的杂号将军之一,于大汉朝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只因为他素来站在刘彻一派,对匈奴主站不主和,深得刘彻信任。可正是因此而受当初的太皇太后主和一党的排斥。

太皇太后死后,窦氏一党自然是投靠了窦太主的门下,窦太主与公孙贺向来不是一路的,素来不相往来,可是公孙贺居然在夜间的时候贸然登门求见?难不成真的是为了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窦太主与董偃将此事一商量,决计先把公孙贺拒之门外,只说是窦太主身子不爽,早就已经歇下了。

家仆出去如是回答了,再进来的时候,回报给窦太主的是,“公孙将军还在外头站着,仆对他说太主已经歇息了,不会再见他,他说就在外头等着。”

这一说法,倒是让窦太主更觉得蹊跷,打发家仆出去,便向董偃问询,“公孙贺好歹是个轻车将军,难道真的为了一个讴者不顾将军的身份在门口等着?这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董偃脸上含笑,心里头也是一般的不解,“公孙贺早过了婚娶之年,从来不曾听说他有对哪个女子上心,即便是皇上有意赐婚,他都坚辞不受。突然为了公主家的一个区区讴者,居然登门求见,还真是稀罕事。”

“哼,我看八成是小皇帝想要把卫子夫那个贱婢的弟弟弄回去,自己又不敢出面,所以就把一个公孙贺推出来,想要让他来把人给要回去。”窦太主面色一沉,冷声道,“背着我家娇娇偷了腥却又不敢承认,我偏不理公孙贺,我倒要看看,小皇帝能拿我怎么样!”

窦太主一口一个小皇帝,在她的心里头,刘彻似乎还是那个需要仰仗她的少年,董偃倒是不以为然,扶着窦太主的手道:“公主,依我看,倒不见得。公孙贺这个人可不是皇上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的。当初皇上给他说亲,连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公孙贺却宁可抗旨也不肯娶亲,虽说那时候皇上新立,不似如今这般威仪,但由此却可见公孙贺的我行我素。要让公孙贺为了一个讴者的弟弟,顶着这样好色的虚名来向公主讨人,倘若不是公孙贺自愿,只怕十头牛也拉不过来。”

董偃站了起来,透着窗看向茫茫的夜,“更何况他要是在门口站一夜,只怕明日整个京城都该传得满城风雨了。公孙贺若不是真的想娶那个女子,只怕不会这么做的。”

窦太主听得董偃的分析,也觉得十分有理,仔细回想那名叫谷雨的讴者,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间让如石头一般的公孙贺为之动心。谷雨?她也叫谷雨?好像这些年,平阳公主的府里总会有叫谷雨的丫头。窦太主心思一动,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老迈的两只眼睛忽然有了神采,是了,很多年前,那个大家都不愿提起,昙花一现的丫头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平阳公主每年给刘彻送的女子里头都有叫谷雨的,难道并不是巧合?这个平阳公主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还有公孙贺,对这个名叫谷雨的讴者着迷,莫非也和多年前的事情有关?好像多年前,他也是牵扯其中甚至曾被废太子囚禁的?

一时间,早已经沉埋了许久的旧事,很费力的在窦太主的脑海里头重新回忆起来,只是许久不曾回想,十几年前的旧事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竟然是那样的恍惚。

恍惚间,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惊惶的叫嚷,“太……太主,董相公!不好了!后院……后院走水了!”

“什么?!”这一次,窦太主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蹭地站了起来,许是起得太急了,两眼一昏,差点又重新坐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火光突然起

谷雨和卫青两个人跪在堂邑侯府的祭堂当中,只不过是饿了一天,谷雨就已经前心贴后背了。她心底暗暗叨咕,早知道会这么惨,早上在公主府就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了。谁让自己一起来就没消停过,体力消耗本来就偏多,现在比平时越发的饿了。

卫青也同谷雨一般,正是年轻体壮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本来就大,一天没吃,又跪在那里不能动弹,只能听见两个人咕咕叫的肚子声,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肚子的叫嚣声就越加放肆。

谷雨和卫青面面相觑,有些听不得这声音,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正准备起来趁机舒展一下,还没有动身,就听见后背一声轻咳,“你又想做什么?”

谷雨柔声道:“这位大哥,我想去行个方便,实在是……内急……”

“内急?”那家仆冷哼一声,“你已经去了四、五次了!一天没喝水没吃东西,你有那么多要方便的吗?好好跪着!”

估计是他在这看守得也不耐烦了,对待谷雨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好。谷雨发现自己的“温柔一刀”好像不是那么有效,不免有些恹恹的。哎,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跪七天,还真的不吃不喝啊?

卫青听那人对谷雨稍有吝色,趁机喝道:“喂!你好好说话……”话还没说完,谷雨就赶紧趁机推搡了他一把,松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那家仆也正愁无聊,眼见得卫青对自己指手画脚的,立马来了劲,“嘿!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怎么着,想要打架?嘿嘿,我告诉你,太主已经发了话,随时对你们家法伺候,外头可等着好几位,有本事你打我试试看,管保你立马就去见爹娘!”

卫青被谷雨一拉,原本还想息事宁人,听家仆这样说,心头的一股蛮火又起,“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脑门一热,也不管对方是谁,打了会有什么后果,当即就抡起了自己的袖子。

谷雨吓了一跳,卫青可别自己把自己催化找死呀。她当即也跪不住了,站起身就连忙拉住那家仆,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得把唯一的一对翡翠耳环摘了下来,塞在那家仆手里头,“大哥,你先别动怒,卫青是饿晕了,才会胡说八道的。”一面说一面对卫青使眼色。

卫青滞着气,眼见得谷雨维护自己,却也不好再争辩,气得一跺脚,那家仆只不过得了一副翡翠耳环,心里头只觉得这点东西实在是少了点,可仔细瞧谷雨,又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禁意兴阑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事情闹大。

两下里头正僵持着,外头忽然有人高喊着,“失火啦,失火啦!”那声音离得不远,刺破了夜空传进奠堂,分外地刺耳。

家仆听得失火,哪里还顾得上和卫青的这点纠纷,当即把谷雨的翡翠耳环揣在了怀里,扔脱手上的木棍就打开门奔了出去。

门一打开,便迎面感觉到一股热浪,高亮的火光在他的面前燃起,竟然是奠堂对面的院子失了火,若非奠堂的院门有一座石屏风挡着那股热浪,家仆只觉得自己都要脱掉一层皮。

眼泪薰了出来,家仆迅速地把房门关上,“不行,不行,怎么突然失火了!”这奠堂还有一道侧门,眼前火势太猛,走前边自然是行不通的,索性还是走侧门。

家仆也顾不得什么侯爷的灵牌,以及在这里守孝的谷雨他们了,现在又不知道形势如何,被那火光一冲,人都已经昏了头,脑袋里头唯一的念头就是保命要紧。当即心一横,直接从侧门冲了出去。

谷雨和卫青两人面面相觑,尽管此奠堂还没有遭殃,但眼见得外头的火光越来越明亮,似乎随时都会波及过来。两个人可没打算在这里做陪葬的牲畜,眼见得那个家仆逃跑了,两个人会心一笑,也趁机从奠堂当中溜了出去。

外边人声鼎沸,因着大火的原因而显得混乱异常,两个人在外头逛了一圈,丝毫没有被人注意到。正犹豫着是直接混出去呢,还是先寻点东西垫垫肚子,谷雨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轻轻一拍。

她猛地反转头来,只见自己背后站着一个窦太主家的家仆,她有些不明所以,定睛一看,夜色下那张笑嘻嘻的脸孔分明是公孙敖。

她正要欢呼,公孙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谷雨才连忙掩住口。那边卫青也已经发现,同样被谷雨拉住,免得被人听见。

公孙敖对窦太主家的地形还算熟悉,领着两人往僻静地走,离人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这才停了下来。

谷雨高兴地拉住公孙敖,“难得你来救我们啊!是不是现在要带我们出去?”尽管公孙敖昨日的时候还在挖苦自己,但到底是患难同事,这么快就跑来相救了。

卫青心中一动,“这火该不会是你放的吧?看不出来,你还有这魄力。哼。”他对公孙敖始终还有点芥蒂,眼见得谷雨和他有些“亲热”的手拉手,更加皱起了眉头。

“放火烧窦太主家的宅子?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这么做啊。”公孙敖苦笑道,“我只是偷偷进来瞧瞧情况。”

“不是你做的?难不成是窦太主家的仇家?”卫青挠了挠头,茫然不解。

谷雨也向公孙敖投去问询的目光,公孙敖左右看了看,一边领着两人继续往前边左弯右拐的走,一边说道:“我和大哥一同来的。大哥带着礼物登门求见,但窦太主那个老妖妇故意说什么已经睡下了,闭门不见。我劝大哥回去,他也不听,只在门口站着。我就趁机寻了个机会,溜进来先探探路。”

卫青听说公孙敖和公孙贺是一路来的,倒是脸色稍缓,谷雨则面色凝重地问道:“那奠堂前边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敖摇头道:“我进来之后,也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只有到处乱窜,忽然之间就起了火,那火势一开始就很是迅猛,显然不是不小心走的水,而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心里头好奇,就远远地在旁边看着,正巧就碰到你们了。”

谷雨听得心惊肉跳,“我和卫青刚刚进府来,窦太主家就发了火,还正好是在奠堂的位置,又没有烧着我们,却又让那一块最是混乱,怎么瞧都像是……”她说了一半,忽而说不下去了,她扬起头看了公孙敖一眼,只见他的眸中也是眼光闪烁。

这场大火,只怕跟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二十八章 黑衣蒙面人

“现在,我们怎么办?是去是留?”卫青问的这句话,却是让谷雨最为头疼,到底是去是留?若是走了,大火扑灭之后,窦太主便知道自己和卫青不见所踪,更加坐实了此大火与自己有关,也不知道是否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若是留下,万一刚才那场大火殃及了奠堂,把陈午的牌位给烧了,窦太主怒火中烧,搞不好直接把自己和卫青大卸八块了。

自己还有一个急救圈护着性命,但若是卫青被车裂了,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她能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出来?两下权衡,谷雨一咬牙道:“走!先撤再说!”

公孙敖笑着看了一眼谷雨,似乎早知道她会选择这条路似的,三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一堵高墙之下,翻逾了这堵墙,就出了窦太主府了。

谷雨仰起头看了一眼这堵厚实的用黄土夯的墙,足足有三米高,她回头看向公孙敖,用无比惊异的眼神看着他,没想到公孙敖居然有这样厉害的轻功?可以直接翻过这堵墙?早知道应该去参加奥运会嘛,无撑杆跳高,让全世界的人民都见证一下中国人的轻功。

只不过是0.1秒的踯躅和天马行空,公孙敖已经手一伸,向上头抛了个什么出去,谷雨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铁爪死死地扣住了墙头,底下一根粗粗的麻绳,绕在了公孙敖的手上,谷雨嘴巴一撇,原来还是需要绳子才能出去啊。

公孙敖往后拉了拉,绳子未脱,他朝谷雨努了努嘴,“喂,还愣着干什么,过来,走啦!”

谷雨这才往微微下伏的公孙敖的背后一趴,公孙敖身子一抬,已经将谷雨背了起来,正要嘱咐谷雨把自己抱好,就听见一声大叫,“他们在这!”紧接着脚步声和呐喊声如期而至。

公孙敖和卫青都是心里一紧,谷雨回头一看,只见好些窦太主家的家仆扛着大刀,拎着火把就朝这边来了。

只听为首的一个人说道:“果然是他们干的,快,快拿下!”谷雨心底一沉,窦太主果然要把这屎盆子往她和卫青的脑门上扣的。

卫青眼见得来人气势汹汹,每个人的手上都是大刀大枪,不敢懈怠,虽然没有见过什么沙场,但打架斗殴倒也是寻常事,当即提了一口气,就冲上前把第一个冲过来的莽撞家仆放倒,夺了他的刀就挡下了其他人。

公孙敖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冲上墙头,眼见得卫青在下边已经一刀砍向了家仆的手臂,鲜血飞溅出来,被砍倒的那名家仆嗷嗷直叫,公孙敖忽然意识到不妙,这只会让矛盾更加地激化,想要来劝或解释,却已经来不急了。

窦家的人集体激怒,为首的人缩在后头却龇牙咧嘴地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卫青刚才还留了一手,现在听得对方已经下了杀令,当即也不再手下留情,百分之百的力道通通用上,横扫格挡透着一股大将军才有的威武。

公孙敖一咬牙,此时也休想带着谷雨离开,当即放下谷雨,自己也捡起了地上的刀就和卫青一起格挡起来。他将谷雨推向墙根,只对她说了三个字,“急救圈”就已经冲上前去。

谷雨听得那三个字,身子一颤,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当日的肖遥桃,依稀中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话,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谷雨脑门一热,心底一酸,眼见得面前的家仆一个个面目狰狞,血肉模糊,厮杀声和骂娘声和在一起,直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现在的情形又和当初不一样,那时候肖遥桃是与整个皇宫为敌,可现在卫青和公孙敖却并不是很吃亏。

只因窦太主家追过来的这些个人都是些豢养的家仆,而非无往不前军士,此地又相较前边太远,增援一时不上,尽管家仆人数众多,但一时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可是公孙敖的意思,是要她现在就自杀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谷雨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仍旧是龟缩在墙根,不知该做什么好。

声音忽而又嘈杂起来,整齐不紊的脚步声向这边二来。公孙敖和卫青互看了一眼,只怕窦太主家的增援到了。两人务必速战速决。

此时,情势又是陡然一变,不知从哪里窜出了几个黑衣人,将剩余的几个家仆直接刺倒。谷雨只觉得自己的面前血光一现,黑衣人手法狠辣,所有的家仆都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刀就毙了性命,连一丝挣扎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

谷雨看得目瞪口呆,血腥和暴力从未如今日这般触目惊心。她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听见自己的脑袋在嗡嗡直叫。

忽然,一只大手捉住了自己,不等谷雨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谷雨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腾空而起,再看自己的周围,恍恍惚惚的,如同在可怕的梦中。

谷雨对上了那双漆黑又冰凉的眸子,明明是彻骨的寒意,却似乎又从那冰凉中隐隐透出一股关切,有些熟悉,却又完全陌生。

那双黑眸只在谷雨的脸上短暂停留就瞬间挪了开去,黑夜中黑衣人各个蒙着面孔,只听抱着自己的黑衣人沙哑着嗓子对公孙敖和卫青说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