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也穿胡服,和阿宁比较起来,也少了一点气势。她跽坐在季氏身边,脑中灵光一闪,对了,阿宁不像普通的小娘子。她更像一个战士。

进得厅堂,阿宁这次行的是男子的礼仪,双手一拱,朝季氏行了礼:“太太气色好了许多。”

“坐吧。”

那天官府衙役登门索拿,晟郎君便坐在阿宁现在的位置,悠然旁观。季氏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就涌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晟郎君的脸色。

季嬷嬷提起一只沉重的木箱,搁在了阿宁面前的案几上。

阿宁早有心理准备,伸手揭开了箱盖。

“一共是四百五十两黄金。折合四千贯。两千贯是还聚彩阁的欠债。另二百两是还小女赊欠晟郎君的人参。五十两是利息。木掌柜随时可拿欠条来带走一半金子。其余的金子,请阿宁小娘子转告晟郎君,他可以拿契约来换。至于赵家的欠债,季家自会还清。”季氏说完,痛快淋漓。

阿宁合上了箱盖,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案几。

季英英眼皮一跳,想起晟郎君也做过这样的动作。她和晟郎君是什么关系?她又在思考着如何威胁季家吗?

阿宁直直地望向季氏:“季太太,这是要悔约?”

“不是悔约,而是不再受你主子要挟。”季氏毫不客气地说道,“晟郎君布下天罗地网,让我家四面楚歌,不得不答应拱手让出秘方。如今他布下的网破了,网中的鱼自然会趁机游回江河。可惜了我那姐姐,贪图重利,隔了二十年,还来陷害我这个她不屑一顾的姐姐,枉送了性命!转告晟郎君,为了一已之私,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总会遭报应的!”

“蹭!”地一声剑吟,阿宁的淡然自若被季氏诅咒主子的话击得粉碎。她拔出了腰间的剑直向季氏,秀眉扬起:“若不是主子有令,我定割了你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就我这更新速度,实在不好意思求月票。新书期一个月,有月票的朋友愿投就投吧。庆祝上架,今天两更。汗颜遁走。 更新时间还是下午。

★、第108章 大怒而去

季耀庭和季英英在她拔剑的同时一跃而起,挡在了季氏身前。两人都没想到过对方会突然反脸,动用兵器。季耀庭随手举起了自己坐的圈椅,季英英则从一旁梅瓶里抽出了鸡毛掸子来。

季英英怒道:“你和你主子就是一窝强盗!逼我家交秘方不成,现在还想杀人灭口吗?季嬷嬷,喊人!关门打狗!”

她就不信了,十来岁的阿宁能对付得了季家十几个粗壮仆妇。

阿宁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呼哨。

屋顶上突然跃下两名劲装男子,堵在了正房门口,和正要奔出门去的季嬷嬷打了个照面。季嬷嬷一见对方还来了帮手,仗着身材壮硕捋袖就去推挡住去路的人,边往外跑边喊:“来人啦!”

才喊得一声,她的胸窝传来一阵剧疼,肥硕的身躯被当场踢飞。

“嬷嬷!”季英英吓了一跳,奔过去扶起了她,“季嬷嬷,你怎样了?”

季嬷嬷被踢得差点闭过气去,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季英英揉着她的胸口,气极喝道:“有种你们把我们一家子全杀了!死都不给你们秘方!”

阿宁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反手将剑插回了鞘间:“是我家主子仁慈,留你全家性命。别以为靠上杨家就尾巴翘上了天!”

她从怀里拿出了两张欠条放在了案几上,冷笑道:“我来之前,主子便吩咐过了。如果季家不曾反悔,传我染色秘方,大家还能做朋友。如果季家反悔,此前协议就此作罢。我家主子也不会再仁慈相待!这是两张契约,季太太收好。告辞!”

两名汉子进来,抬起了钱箱,簇拥着阿宁扬长而去。

季氏蹙眉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借杨家的力让晟郎君退走。对方岂会善罢干休?明天的公堂上还会再起波澜吗?

季嬷嬷这时缓过气来,揉着胸口愤怒不己:“强盗!一群强盗!”

“嬷嬷晓得他们是强盗,还扑上去做甚!”季英英见她底气十足,没有被踢出内伤,暗暗松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

没过多久,李嬷嬷就回来禀道:“太太,那伙人离开三道堰往城里去了。”

她连喊了两声,季氏都没有反应。季耀庭这才发现母亲的不对劲:“娘,你怎么了?”

季氏回了神。她的心思一重,又开始疲倦起来:“没什么。走了便走了吧。”

李嬷嬷口念菩萨保佑:“但愿永远不要再回来。”

季氏让季嬷嬷去歇着,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明天开堂,靳师爷是不会出现了。咱们家只能靠杨家斡旋。大郎,你怕不怕?”

季耀庭笑道:“有理走遍天下。就算那贱婢空口白牙地诬陷,也没有证据。娘放心便是。”

事到如今,已经和晟郎君彻底翻了脸,季氏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昨天就给杨家回了信。杨石氏出手大方,当晚就命人抬了一千两黄金送到季家,言明是给季英英的聘金。季氏一再告诉自己,杨家是能庇荫的大树,杨三郎人不错。看到这些金子,心头仍然酸涩无比。她朝季英英招手:“英英,过来。”

季英英扶了她回屋躺下,给她盖好被子道:“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您做了决定,我没有半分不情愿。”

“可终究是靠了杨家才还上那些账。娘担心你以后在杨家抬不起头来。”做母亲的,总想的更多一些。

昨晚杨石氏的心腹陈嬷嬷来时,就带来了杨静渊的庚贴。换过瘐贴,这门亲事就定了。定了亲,还要等杨静渊回来,把各种礼数走全。两家再商议婚期。

见女儿这样平静,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忧愁。季氏更加愧疚。

“英英。杨家说这一千两金子是聘金。如今家里花用的,将来娘和你哥哥都给你补齐。娘家把聘金花了八成,说出去惹人笑话。”

季英英根本不在乎。

浣花染坊一年到头赚几百贯银钱,嫂子进门就背一大笔债,如何使得?见母亲坚持,她嘟着嘴提醒道:“娘,杨家可不单单娶个媳妇回去这么简单。女儿是要为杨家织锦出力的。你将来要还给我,岂不是赔了女儿又赔钱?划得来么?别说家里用了八成。就是给我五百贯,也是厚嫁了。”

季氏没有再说,让她走了。她睡不踏实,叫了李嬷嬷来,开始算库房里给季英英攒着的嫁妆。

黄桷树的树叶半枯半黄,树叶没有全部落完。透过枝桠望着远处的藤园,季英英停住了脚步。

短短几个月,她像过了一生那样漫长。仿佛几个月的自己活在梦境里一样。那些摆花送信,看灯知人的往事如此不真实。以至于一想到赵修缘,她能记住的,是那晚在赵家看到的狰狞恶心。

“这次我真要嫁人了,还真不是你。”

尘埃落定,杨静渊的脸反而变得清晰。

季英英一直都没认真地去想过杨静渊。如今不用她刻意去想,从前被她无意中忽略掉的事情都冒了出来。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情形下结亲,她感觉不到喜悦。也不反感。或者说,回想起和杨静渊相处时的一幕幕,她还有期待。

期待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

季英英最后抬头望了眼藤园。天冷,阴沉。雪粒子沙沙下着,落在地上化成了水。藤园的窗户紧闭着。她突然想起一直没有看杨静渊写的那封信。真相已经摆在她面前,她生出了好奇,杨静渊写的是什么呢?

昨晚换了庚帖,绫儿和湘儿就激动无比。据说两人在厢房里看了一宵的花样,商议着要给她绣多少荷包做多少帕子。今晨两人都顶着乌青眼,吓了她一跳。赶紧赶了人回去睡觉。

大概二婢还在睡觉,院子里很安静。季英英没有叫她们,独自进了卧室。

从妆奁里拿出信来。信写得很简单:当心赵家。季英英笑了笑,手指从那四个字上划过。银勾铁划,他写得一手好字。

她脱了鞋,上榻歪着。信压在了她的胸前,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在赵家的那晚。动弹不得。赵修缘把脸凑过来,酒气盈绕在鼻端。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季英英条件反射地挣扎,突然间清醒过来。这不是梦魇!她睁开了眼睛,晟郎君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他一手压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醒了?我很想再用点力,掐断你的纤细脖子!”

季英英扭动着身体想挣扎。

“还想再踹我?我会打断你的腿!”

她打了个寒战,忍住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字请帮忙指出来,我回头会寻时间改掉。多谢大家。

★、第109章 跟我走

阿晟低着头看她,黝黑的双瞳闪闪发亮。

她嗅到他呼出淡淡的酒气,闭上了眼睛。

她以一种柔弱的姿态摆在他的面前。因为紧张,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小巧的鼻翼嗡合着,眼睫不断的抖动。这让阿晟想起了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她的情形。

无力反抗的时候,她会像蜗牛遇到危险,闭着眼睛缩进了壳里,任人宰割。真以为她软弱可欺,她一定会张嘴露出尖尖的小牙。

他不喜欢她闭上眼睛听天由命的模样。他故意放松了控制她的力道,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季家拒绝我的善意。我想了一整晚,才想好怎么报复。”

他的气息像羽毛拂过,季英英耳际泛起了潮红。她能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嘴唇擦过她耳朵的瞬间,她猛地扭过脸,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阿晟的动作比她料想地要快,刹那间就松了手,站直了身体。他靠着床柱站着,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在塔子山等杨二老爷的时候,他就饮了很多酒。此时带着微熏的醉意看愤怒跳下榻的季英英,他想起了自己养的老虎。一个月大的时候像虎纹猫。被人捏着脖子后面的皮提起来只会愤怒地嚎叫。

季家选择投靠杨家,撕破他布下的网,他很生气。他来,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可是,却变成了逗弄。阿晟摇了摇脑袋,他的酒还没醒吧?

他没有压低声音,根本不怕被人听见。季英英一怒之后,继而惊恐万分:“你把我的婢女怎么了?”

“让她们多睡一会罢了。不过,你若是想要尖叫……来人打扰到我,我不保证会不会杀人。”

季英英握紧了拳头。

“今天我谈了一笔买卖。心情不错。想着要离开益州府了,特意来告辞的。”阿晟在矮几旁坐了下来,自顾自的从暖套中取出壶来倒了杯水饮下。

如果有武力,她一定揍死他。季英英只能低声咒骂着:“我怎么没往里面下点毒洒把巴豆!”

阿晟大笑:“真是可惜。枉我对季家这么仁慈。”

仁慈二字季英英今天听到了两次。一次是午后听阿宁这样形容晟郎君。一次是他自吹自擂。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他百般陷害算计季家,却摆出一副为季家好的模样。季英英讥讽地说道:“仁慈?逼人欠下巨债,烧我家染坊毁了染料,无耻地掠夺别人家的秘方,还敢说这是仁慈?”

自古以来,秘方是手艺人的命根子。夺人家的秘方,就是结仇。凭什么晟郎君还能理直气壮?

“不止季家啊。三年来,我弄到了田记丝坊贡锦黄的染料配方。余记的粉紫,邹记染坊的玉兰白……我只用了几匣子宝石就弄到手了。那些宝石,让他们赚一辈子也买不到一粒。为什么不卖给我呢?你瞧瞧,他们的染坊不照样开着?丝线布料不照样卖着?季家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阿晟撑着下颌仰着脸看她,摇头轻叹,“我不想杀人。有命才能享受富贵。你的姨母是死于贪婪。天也不助她呀。我的人亲眼看到她的坐船在长江触礁沉了船。谁晓得她的侍女会凫水逃过一劫呢?为了不当背主的逃奴,主动攀咬起你母亲来。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

他收了这么多家染坊的秘方?季英英心里暗惊,越发好奇起他的身份。她挑眉说道:“你既然有那么多钱财去买秘方,何必与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手艺人争利?我姨母就算是触礁失事,她也是被你用重金引来的,你还是罪魁祸首。我家的日子本过得平静,就因为你引了姨母来,家里才会赊素绸资助姨母渡过难关。才会让赵家趁虚而入,拿捏着欠条逼我。”

说到这里季英英就想起那晚的惊险与不堪。如果不是桑十四郎和牛家的将军们叫走了赵修缘,她的清白就毁在那畜生手里了。

“你是算计我家的仇人,休想花言巧语骗了我去。”季英英冷冷说道,“我承认你和你的手下都有武艺,出入百姓家跟逛自家花园子似的。你想杀就杀,我家死也不会给你秘方!”

“是么?这般有骨气,为何要把自己卖给杨家呢?”那个卖字几乎是从齿间碾压出来的,阿晟挑眉斜乜地看她。病猫什么的真是无趣。他喜欢看她张牙舞爪发怒的模样。

季英英下巴一扬:“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关你屁事,说够了就滚!我家不欢迎你!不高兴就把我杀了,看我会不会向你讨饶!”

想逗她,结果被挠了一爪子。听到那个滚字,阿晟像坐在火炭上,被刺激地跳了起来:“你敢叫本王滚?”

他自称本王?是个王爷?季英英被轰得外焦里嫩,头顶冒烟。破门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惹恼一个王爷,会不会被诛九族?她越想越害怕,腿肚子直哆嗦。

这丫头真是——自作孽!趁他酒意上头故意激怒他,打探他的身份。才一句话就吓成呆瓜了。阿晟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一拉,季英英就仆倒在矮几旁。

他看得出来,她真被吓着了。可她眼珠骨碌转着,分明还在想办法。阿晟捏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跟我走。离开益州。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季英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了。他在说什么?

手指映衬出她的肌肤如象牙般皎洁,嫩豆腐似的,稍用力就会捏破似的。迷茫的眼神诱|惑了他,他低下头想噙住她微微颤抖的嘴唇。

“啪!”季英英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她的眼神冰冷,闪烁着仇恨与鄙夷:“王爷又怎么了?季家的人不怕死的。堂堂一个王爷屈尊降贵强索手艺人的家传秘方,也不嫌寒碜?穷得连脸都不要了吗?”

阿晟转开了脸,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会打死她。他腾地起身,一掌拍在窗户上。窗棂断裂,两扇木窗嘭地飞了出去。

季英英被他的举动吓得抱紧了床柱:“还不是像贼一样翻窗进来!”

不知死活!吓成这样还敢嘴硬。阿晟被她气笑了。这一掌发泄完怒气,他反而平静下来:“季英英,你记好了,祸字皆从口出。季家想要倚靠杨家对付我,怎么没想过最想置季家于死地的是和牛副都督联姻的赵家?石参军斗得过牛副都督吗?可惜这场好戏我看不到了。将来你会明白,拒绝我,是一个错误。”

他从窗户一跃而出,离开了季英英的视线。

“吓死我了。”季英英喘着气,转身就跑出了屋。晟郎君话里透出的意思太多了。她一时间消化不了。她家居然招惹了一个王爷?也许母亲能猜出他的身份。等她跑出垮院,又犹豫了。自己听到之后,心砰砰乱跳,腿都软了。晟郎君是个王爷的消息,会不会让母亲惊怒,病情加重呢?季英英掉头去了外院找哥哥季耀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好奇晟的身份。也一直不解一个王会对手艺人家的秘方大动干戈。下章就揭晓啦。第一天上架,收到好多月票。一直以来都没拉过票。对主动投推荐票和月票的朋友心里异常感激。不求上月票榜,推荐榜,感觉到有人支持喜欢这个故事,就很开心啦。四号到十六号因为外出。我尽量保证每天两更。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110章 记忆中的容颜

夜里寒风呼啸,浣花溪旁几无人烟。细密的雪粒子沙沙落下,被冷风一吹,晟丰泽深深呼吸,仅余的那些醉意烟消云散。他的护卫们在前面树林里等着他。他没有急着前去汇合,在河边停了下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中原人的说法。在南诏,农忙时节,朝中大臣与老农一起下田栽种也是寻常。他去季家,仗着一身武艺,连个护卫都没带。被人识破身份,他唯有趁南诏与大唐尚处于和平时期,以慕天朝繁华为由搪塞过去。也说不准会让大唐的有心人趁机再敲南诏一笔竹杠。

北面的高山拦住了从长安吹来的寒风,一过泰岭,蜀地四季常青。他身边有一株野桑。蜀地田间阡陌,桑树随处可见。已经是寒冬时节,这株老桑还没完全枯黄掉落,桑叶坚持地立在枝头,在风里瑟瑟发抖。

这里离南诏最近,仗着地势偏安一隅避过了改朝换代的战乱,休养生息。蜀地的安逸与富裕令南诏人羡慕。

这里的天空永远蒙着厚厚的层云。没有南诏的阳光与蓝天。可这里却有着比金子还贵的锦。他揪下一片老桑叶,这里的桑和南诏不一样。南诏的蚕吃的是柞树叶。吐出的丝更硬,更粗。织不出堪比黄金的蜀锦。

南诏啊,自先祖依附大唐统一了六诏。南诏就成了大唐的附属。在吐蕃和大唐的眼中,南诏就是战时能出兵当先送死,年年能索取贡品的菜园子。随意践踏,随意采摘。南诏,从未停止过强国的心。

几十年了,蜀地的桑已经引种到了南诏。养出了蚕,织出了丝绸。南诏地广人稀,未教化的蛮族多。会染丝染布的匠人少,能织出能充作军饷的锦的人更少。

三年来,他带着他的下属来到蜀地。用南方大山里挖出来的翡翠黄金,丛林里猎到的象牙虎皮熊胆收买交换各种染技织法的秘方。不断地让南诏人混进蜀地做学徒偷艺。他的方法有错吗?晟丰泽从怀里拿出一枚金丝竹筒,手指用力,竹筒应声而脆。

薄薄的纸被他捏在手里揉成了团,狠狠地扔进了河里。白色的纸被江水浸湿,几个呼吸就没入了水里。就像他付出的三年心血,转眼全化成了泡影。

他等着心情变得平和,大步进了树林。

放风的护卫看到了他,手指放在唇间吹出一声鸟叫。护卫们悄然自藏身之处迎了出来,对他躬身行礼。

靳师爷牵着他的马上前,将缰绳递给了他,欲言又止。

晟丰泽翻身上了马:“有话就说。”

靳师爷道:“主子,你不打算掳了季家三口回去?”

晟丰泽心头一凛,望着远处依稀的人家灯火,淡淡说道:“这是靳师爷的建议,还是国主的意思?”

靳师爷后背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仍说了实话:“是。国主下了令……”

林间响起一片拔刀声。靳师爷以头呛地,引颈就戮,没有半点反抗之意。

晟丰泽抬起了手,他的护卫们怒视着靳师爷,将刀回了鞘。

我那好哥哥已经没有耐心了,所以才会用信鸽急令自己回太和城。晟丰泽闭了闭眼,再睁开,眸色像化不开浓浓夜色:“你以后不再是我的人了。好自为之。”

他催马离开,他的护卫紧随他而去。一直跟在靳师爷身边保护他的护卫狠狠啐了他一口,纵马远去,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身后。

寒风吹来,林间只闻风声。隔了很久,传出靳师爷的断断续续地痛哭声:“……不肯交出秘方的何止季家……咱们耗时费财所得无多……等不及了……”

——……——

季家三口再次到了州府衙门,等着太守大人升堂。

也许是不必交出秘方,季氏的心病去了大半,精神更好。她坚持要去听堂,要亲眼看看那封被义川男爵府拿出来的信。

衙役们的喝威声中,太守升了堂。季家三人跪在堂前,另一边却只有男爵府派来的一名管事。没有看到那名侍婢。

太守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神情疲倦。他扫了下堂下跪着的众人,看到了季氏。太守自长安来,知道长安徐府,刻意多打量了季氏几眼:“堂下妇人可是季徐氏?”

季氏抬起了头:“回大人,民妇正是。”

抬头间,太守又是一愣神,脑中浮起一个模糊的记忆。大唐贵女们秋狩乐游原,徐家三姝是英国公李绩的族亲后辈。不说精通武艺,马术都是极好的。那时候,他还只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与同窗远远看到一群贵女骑马自身边呼啸而过。隐隐听到有人指点着:“徐家三姝!最小的那个许给了凤阳节度使。徐二最美,听说义川男已登门提亲……”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记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娇美容颜。那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等到金殿题名,他也有机会能娶到这样的贵女为妻。

记忆和眼前的人依稀重合,让他脱口说道:“徐二娘?”

季氏惊愕地微张着嘴。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眼底蓦然涌出一股酸涩,她低下头:“民妇嫁进三道堰浣花染坊的季家,如今是季徐氏。”

太守大人立时也清醒过来。岁月流逝,从前的长安贵女已成商人妇。他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测隐之心。

“这封信,可是你亲笔所写?本官找人看过,笔迹一般无二。”擅长模仿人笔迹的高手,吏部的刀笔吏他就认得几人。民间有此技艺的匠人数不甚数,太守并未放在心上。

季氏接了信,连内容都没看,看了眼纸张便道:“大人,民妇从未写过这封信。”

男爵府的管事怒吼道:“明明是你写的,能不成我家郎君还能诬陷一个商妇不成?”

嫁给义川男的是徐三。徐家换了女儿,义川男因此记恨于心?当年徐二为何不嫁男爵,远嫁给个染坊小老板呢?太守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季氏如何分辨。

“回大人。益州府离夹江近,竹纸质优价廉。因而讲究的人家多用夹江竹纸。而这封信的信纸是徽宣。季家不过是开着小染坊的商户,不会弃夹江竹纸用远贩而来的徽宣。请大人明查。”季氏答了这一连串的话,不由有些气喘。

太守怜惜之心大作,柔声说道:“本官知道了。你且歇着。”

季英英好奇地偷瞄了太守一眼,这态度也太好了吧?瞧太守待自家娘亲的态度,杨家果然有些能耐。太守大人就不怕牛副都督了?还是牛五娘没有出手帮赵家?赵修缘知道太守对季家是这样的态度,会不会气破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