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入?杨静渊感到好奇。

他正要起身去看,耳朵里传来对方说话的声音:“三郎君在灵棚守灵,别惊动了他。”

什么事不能惊动自己?杨静渊原本直着腰跽坐着,他心思微动,靠在了供桌的桌腿上,放松自己,摆出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脚步声很轻,裙袂带风,淡淡的脂粉香,十文钱一盒的廉价香粉味。是个侍婢。

她慢慢走近灵棚,停住了脚步。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杨静渊和香油都睡着了,又急急地转身离开。

听脚步声,是去了内堂。

杨静渊睁开了眼睛。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为何这侍婢一副要避着自己的模样?以他的功夫跟上去偷听不是难事。杨静渊望着供桌上父亲的灵位悲伤的想,他不想去偷听。这里还是他的家啊。

“爹,明天我就去找师傅,看看二伯父的酒究竟有何玄妙。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明天去了青城,也许他就不会知道有什么事需要避开自己了。

天微明的时侯,雨下得比夜里更大,牛毛细雨变成了纷扬的小雨。

白鹭堂开了院门,杨静山和妻子儿子一行人先来了。他先进灵棚给父亲上了香,关切地对杨静渊道:“春寒料峭,三郎夜里别受冻了。”

杨大奶奶从身边丫头手里接过食盒,抱歉地说道:“嫂子昨晚忘记吩咐厨房给三弟送宵夜。今晨煮了热汤饼,三弟先吃上一碗,再去给母亲请安不迟。”

“多谢嫂子。我身体好,不碍事的。”杨静渊转头对大哥说道,“家里事多,离不得人。请大哥给母亲说一声,我去青城见师傅了。”

杨静渊心里明白是请华月道长验酒。丧事在办,家主之位还没有确定下来。如果二叔的酒真有问题,对杨家来说是大事。他点头道:“我会告诉母亲,你早去早回。”

出去的时候,杨静渊看到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被李管家亲自陪同着走来。

“三郎君这么早出去啊?”李管事躬身向他行礼,笑容有些僵硬。

“这位是?”这么早就有人来吊唁,天还蒙蒙亮呢。杨静渊才开口,就马上意识到这人也许就是半夜传信至内院的客人。

“鄙姓苏,是杨大老爷的故交好友。惊闻噩耗,特意赶来给大老爷上柱香。”舒烨听李管家称呼眼前的少年郎为三郎君,微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着杨静渊。

他的绿豆眼太亮,泛着一层贼光。杨静渊被他直勾勾地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听他姓舒,他似乎又明白了为何那侍婢要避开自己传信。他不敢想下去,匆匆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带着香油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奇怪!杨三郎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他而来?舒烨眨巴着小眼睛,马上想到柳姨娘自尽殉情。不对呀,就算是自尽,她也不会忘了告诉儿子这么重要的事。

“舒先生,请随小的来!”

舒烨笑着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白鹭堂。

杨静山和杨静岩兄弟已经用过早饭,在灵棚侯着了。

看到供桌上的牌位,舒烨长叹一声,上前敬了香,受了杨家兄弟的礼后说道:“取套麻衣来。大老爷曾救过舒某性命。舒某为恩人服丧理所应当。”

兄弟二人连称不敢。舒烨听烦了:“取一根白布条来总可以吧?”

杨静山没想到表面看着斯文的舒先生竟是个急脾气,亲自取了白布条,双手奉上:“先生的情谊,杨家感激不尽。”

舒烨麻利地将白布往腰间一绑道:“在下这条命是杨大老爷救的。正该如此。听李管家说杨大太太想见舒某?引路吧。”

干脆利落地将杨静山还想说的感谢话全堵了回去。

进了正堂,舒烨抬眼就看到杨石氏腰间悬着的那枚佛手状的翡翠玉佩。他盯着玉佩,心情犹如万马奔腾。

“三台舒烨见过杨大太太。”

杨石氏请了他坐,心道舒先生来自剑南东川道治府,果然不是益州府人氏,老爷为把私产给三郎,防着自己知晓,竟然托付给一个外地人。

★、第159章

杨石氏这两天没休息好,眼袋高高的浮起。头发白多黑少,裹着一身素麻孝服,俨然已是个年迈的老妪。

想起三年前结识的杨大老爷,舒烨暗忖难怪大老爷移情。当时的大老爷年望六十,精神矍铄,行事潇洒,风度翩翩。托付产业时,毫不讳言自己放心不下相伴二十年的妾室与年未及弱冠的老幺儿。

当时他为了报答杨大老爷的救命之恩,送给大老爷一块佛手形的翡翠玉佩。道将来杨家人若有难事可凭玉佩为凭,他会出手相助。因舒烨并未见过柳姨娘,杨大老爷便笑言道,将来让柳姨娘拿着这块玉佩找他拿回产业。

玉佩正悬在杨大太太腰间。绿莹莹的一块,被白色的孝服衬着,想装着看不见,都难。舒烨想起自尽的柳姨娘和一副不知实情的杨三郎,忍不住暗暗叹气。玉佩到了杨石氏手中,特意被她亮了出来。产业交给杨静渊,他能守得住么?

“听闻先生兼程赶来,妾身感激不尽。老爷故交太多,妾身从未听他说起过与先生结缘的事。舒先生可否告知一二?”杨石氏注意到舒烨的目光。她很满意他认出了这块玉佩。既然他认出来了,她就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套舒烨的话。

三台距离益州三百多里。杨家赴外地报丧的家仆等到清晨开了城门才出发,估计还在半路上。舒先生的消息从何而来?他半夜到达益州。城里早就宵禁了,他怎么进的城?总而言之,能让老爷如此信任,且不会贪墨大笔产业,这个舒烨并不简单。

这是在探自己的老底了。舒烨的绿豆眼闪了闪,爽快地说道:“说起来丢人。多年前舒某雇船游三峡,一心想取瞿塘峡上中下三段江心水煮茶。岂料水没取到,船翻了。舒某却是个旱鸭子,正叹命自当绝,被大老爷救起,捡回了一条命。”

杨石氏在脑中搜索着记忆,好像是八九年前,老爷曾坐船出蜀视察长安的店铺。当年跟在老爷身边的人是出府荣养的老管家。不过,还有几名护卫,如今仍在府中。看来舒先生没有撒谎。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如此。请恕妾身好奇,瞿塘峡上中下段的江心水煮茶有何奇特之处?”

杨大老爷的确在江中救得一人,却是个嗜茶如命的书呆子。舒烨并不担心杨石氏查证。把当年杨大老爷救的那个书生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瞿塘上峡水流太急,下峡水流太缓,惟有中峡水流缓急相间。上峡味浓,下峡味淡,中峡浓淡相宜。取上、中、下三峡之水烹茶,滋味各有不同。”

“妾身受教了。不知先生在何处高就?”

懂茶的人不会是普通百姓。杨石氏不想再和舒烨绕圈子,直接发问。

“鄙人在三台为主家盘盘账,糊口罢了。”

账房先生?听起来只是个小人物。他身上穿的薄丝棉夹袄是细葛布做的。也许那件织锦斗蓬是新品出来后,老爷送他的呢?老爷既然相信他,他应该不会昧了杨家的产业。一个普通人想赖账,杨家完全有能力对付。

杨石氏开门见山道:“老爷过世前告诉妾身,曾托付了一笔产业给先生?道是以为枚玉佩为凭。”

给柳姨娘的玉佩变成了交给正妻,何必还要托自己转走产业?杨大太太在说谎。但柳姨娘不说,杨大太太也不会知道这块玉佩是取走产业的凭证。是什么情况让柳姨娘甘心交出玉佩呢?只能是为了杨静渊。舒烨心思一转就点头说道:“在下前来,一是凭吊杨大老爷,另外就是将产业还给持玉佩的人。”说着,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张清单递了过去。

雪青接了清单呈给杨石氏。她从袖中拿出了石参军从卷宗中抄录的产业名录,两张清单一对比,没有差别。杨石氏放下了一块大石:“多谢先生替杨家保管这笔产业。”

见此情形,舒烨知道杨石氏早有准备,自己做对了。他笑道:“大太太客气了。在下欲在杨家小住,送大老爷最后一程,不知可否?”

为堵悠悠之口,杨石氏绝不会亏待他。盘恒到大老爷出殡,他就有大把的机会和杨三郎接触。在舒烨看来,那笔产业远比不上人重要。杨静渊就算拿到那笔产业,惹怒了杨石氏,有的是办法让他破产。

杨石氏心里巴不得舒烨赶紧离开杨家。见他痛快交了产业,根本不知那笔产业真正的主人,又不方便撵人,还了玉佩给舒烨后,叫来李管事吩咐以上宾之礼相待。

等到舒烨离开,杨静山和杨静渊早就按耐不住,开口询问起这笔产业的事情。

杨石氏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兄弟二人,将事情一一道出。

“二十年!他与柳姨娘恩爱了二十年!娘大度容他,替他辛苦打理这个家。他就这样回报我吗?是,杨家不差这笔产业。但要让娘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偏袒庶子,娘心里就像浇了瓢滚油,痛得发抖!”杨石氏说到这里,禁不住落下泪来。

杨静山兄弟再也说不出话来。拥有大笔产业和杨家锦业的股份,分给杨静渊的这些真算不得什么。但母亲恨的是父亲偏心无情,兄弟俩也无话可说。

“三郎是娘带大的。他三岁就能诵千字文,五岁就知道用糖画去赚四郎五郎的银钱。娘压着他不让他学织锦不让他学行商。娘生怕自个儿走在你爹前面,让他扶正了柳姨娘,让三郎由庶子变成嫡子,夺走本该属于我儿子的家业。”

杨静山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样待三郎不公平。”

杨石氏尖声叫道:“不公平?他的姨娘得了老爷的宠,二十年不曾留宿在白鹭堂,对我就公平吗?同样是儿子,老爷的私产不肯均分成三份,对你们就公平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瞒着三郎。”杨静山瞧不上那笔产业。让他选择,他也只能选择自己的亲娘,“儿子只是担心,三郎知道柳姨娘自尽……”

“与我无关!”杨石氏斩金截铁地说道。

她是用了点手段,让柳姨娘误会需要用产业换杨静渊的平安。那是柳姨娘自己想象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产业是柳姨娘自愿交出来的,她要上吊自尽,我可没有逼她!”

杨静山反而松了口气。三郎玩劣,从小到大成天游手好闲,就当替他打理这些产业。他现在守孝不能成亲,三年后成家立室,再寻机会把产业还他。也不至于坏了兄弟情份。打定主意后,吩咐弟弟管好嘴。

杨静岩凡事以兄长马首是瞻,当即答应下来。

★、第160章 酒中血藤

华清道长住在半山的茅屋里。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收集药材泡药酒,炼制丸药。收杨静渊为徒,是看中了杨家丰厚的供奉,能得到大批珍稀药材。结果杨静渊聪慧,肯吃苦。这个关门小徒弟倒成了华清老道的意外之喜。

杨静渊在竹篱笆外下了马,拎着那晚喝剩下的酒叫了声师傅。

华清老道看到他手中抱着酒坛,高兴地放下药锄,垂涎道:“好徒儿,带什么酒来孝敬师傅了?”

“这酒……您尝尝就知道了。”杨静渊临时改变了主意,进屋去拿了两只竹杯出来。

华清老道已经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笑咪咪地等着。

酒呈深红色,倒在姜黄色的竹杯里,隐隐能看到酒水微浊。浓郁酒香中带着一抹甜。

华清老道深深吸了一口:“是用什么药材泡的?”

药材?自然是有药材才会令父亲酒后兴奋不己。杨静渊勉强地笑了笑:“师傅尝一杯。”

华清老道饮完,呼出一口浓浓的酒气。他砸吧着嘴,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拿起扫帚冲着杨静渊打了下去:“不孝劣徒!竟敢拿这么烈的壮阳酒戏弄为师!”

杨静渊跳了起来,围着药圃边跑边说:“师傅,你说清楚点!什么壮阳酒?长期喝会怎样?”

“为师还是只童子鸡呢!”华清老道破口大骂,“还好老道舌头灵,不然喝完这一坛子酒,你叫师傅去蹭树?!”

东厢房里的柳姨娘露出的红色肚兜,父亲的尸身,空气中凌乱荼蘼的气息扑面而来。杨静渊大叫一声抱着头蹲在了田坎上。父亲今年六十一了,谁让他饮这样烈性的酒,就是要他的命!让他用那样的方法过世,让姨娘无颜苟活。让嫡母没脸,看着姨娘悬梁。二伯父,你怎么这么狠毒?

扫帚啪地打在他身上,杨静渊不闪不避。华清老道反而停了手:“臭小子,知道错了?”

杨静渊跪在了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师傅,你告诉我,是什么壮阳酒能这么烈性?是泡了什么药材让一个老者欲念难耐?师傅,你告诉我!”

通红的眼睛,泪光闪烁。华清老道吓了一跳,没有回答,反而弯下腰仔细看他:“三郎,为师知道你有孝心。只饮了一杯,师傅还不至于去蹭树。再说道家也不禁婚娶,你哭啥呢?”

提到一人哭字。杨静渊忍了两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华清老道的腿嚎啕痛哭起来。

华清老道又问了两句,见他听不见似的。一时烦躁,从地上将他拎了起来,扔到了地上:“你十八了,像个男人行不行?不哭了再过来!”

他抖了抖被泪水浸湿的道袍,一溜烟跑了回去:“真脏!不晓得道袍要花银钱?”

“那是我给你买的!”杨静渊坐在地上,狠狠抹了把泪,冲老道的背影高声喊道。

华清老道回头骂道:“买给我就是我的!”

杨静渊不甘示弱地叫道:“拿给我擦鼻涕,我再买十件八件送你!”

“再卖十件八件,这件还是我的!不孝劣徒!偏不告诉你!”华清老道拂袖进了屋。

杨静渊堵气地往地上一躺,双手枕在了脑后。山里的风比城里更凉,吹来一丝温暖的桃花香。他闭着眼睛,从腰间取下季英英送的香囊放在了脸上。山间树遇冬没有调零,郁郁葱葱的绿让他激动的情绪渐渐散去。

他抓住香囊亲了一口,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茅屋。

华清老道正在分检药材,瞥他一眼道:“不哭啦?大喜大悲最伤心神,从小到大说过多少遍了,不长记性!”

杨静渊低下了头:“我爹过世了。我姨娘悬梁自尽了。”

华清老道手一颤,抓着的药材散落在竹匾中:“你爹饮了那种酒?”

杨静渊难堪地别过了脸。

怪不得。不用杨静渊细说,华清老道已猜到七八分。他拍了拍杨静渊地肩道:“随我来。”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小口抿了,细细品味了一番。

“牛黄麝香鹿茸虎骨蟾酥,还有淫羊藿巴戟天肉苁蓉。此酒浸泡的药材太多,药性极强。像那淫羊藿,有道是西川北部有淫羊,一日百遍合,盖食此藿所致,故名淫羊。这样的酒寻常男子饮上数杯倒也无碍。多饮常饮,只会有害。凡事有度,过之犹不及。你瞧它的颜色如血。听闻南诏丛林中有种血藤,浸之入酒能让寻常壮阳酒烈上三分。此酒还浸泡了血藤粉末在内。”

南诏二字入耳,杨静渊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二伯父从哪儿得到的这种酒?从晟丰泽手中吗?什么时候起,晟丰泽已和二伯父勾结在一起?晟丰泽,又是他!他为什么要对付杨家?是因为季英英和自己定下亲事吗?

他紧接着想到,杨二老爷害父亲是冲着嫡长房执掌家业而来。父亲中了暗算离世,接下来二伯父想做家主,就一定会除掉大哥二哥。有晟丰泽帮忙,以无心算有心。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得极其危险。

杨静渊不敢再停留下去,朝师傅行礼道:“师傅,杨家正值多事之秋,三郎得闲再来探望您。这就家去了!”

“凡事不可冲动!休身养性,养气……”

华清老道话还没说完,杨静渊已经越过了篱笆,跳上马跑了。他瞪眼道:“这孩子性急如此,遇到大事就易冲动。”

香油一直在山脚下等着。见杨静渊下山,和他同骑回城。经过三道堰时,香油忍不住问他:“郎君,去不去季家看看?”

“回府。”杨静渊急于将酒的消息带回去,又担忧兄长,没有心思停留。

两骑从三道堰街头驰过,杨静渊下意识地看了眼路边浣花染铺。坐在铺子里的季耀庭眼尖瞥见,正欲站起来招呼,杨静渊已经离得远了。

“这么急?杨家难不成又出事了?”季耀庭疑惑地望着远去的两人,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叫季富驾了车去城里探听消息。

杨静渊回到府中。进了门,意外看到门房坐的长凳上坐着舒先生。舒烨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看门的小厮笑得直揉肚子。寻常客人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主家的门房挤在一起聊天。这位舒先生还真是奇怪。

舒烨有意等杨静渊回来,起身朝他拱了拱手道:“三郎君回来了?”

“舒先生好。”杨静渊还了礼,径直往回里走。

舒烨对小厮们说道:“明天再和你们说罢。”见杨静渊步伐迈得大,他高声叫道:“三郎君且等等舒某。”

杨静渊无奈的停了下来:“舒先生有事?”

“当然有了。”舒烨的绿豆眼灵动的转了转,“寻个清净地说话?”

说什么?说父亲的产业?说姨娘为何急着自尽?杨静渊不想听:“我还有事,得闲再与先生说话。”

舒烨压低声音道:“你爹曾转了一大笔产业给我,让我交给……”

“交给我母亲吧。我爹过世,他的产业理当交给母亲处置。”杨静渊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想要这笔产业。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对付二伯父和晟丰泽,保住待他亲厚的兄长。他不愿意因这笔产业翻出姨娘急着自尽的真相。

杨静渊扔下舒烨快步走了。舒烨呆了半晌喃喃说道:“我竟然猜错了?杨三郎知道这件事。有趣。”

★、第161章 杨二老爷滋事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杨家长房的二老爷三老爷都过来搭手帮忙。杨二老爷正送一名客人出白鹭堂,看到香油弯着腰替杨静渊结孝衣的衣带,他自己正将孝帽往上头戴。杨二老爷眼神微眯,想起了晟丰泽的话。

“三郎!你爹尸骨未寒,家里忙成这样,你竟然偷溜出去玩耍!你这个不孝子!”杨二老爷高声叫着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果不出所料,杨静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想到杨二老爷为了家主之位,无视兄长年迈,送加料的壮阳酒。还和晟丰泽勾结,要对两位兄长下手。杨静渊就恨不得一把掐死杨二老爷。

大老爷饮秘制的壮阳酒,和姨娘在一起颠鸾倒凤,夜里死于马上风。这样的死因让杨静渊明知道杨二老爷的险恶用心,却不能当众指责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杨二老爷主动挑衅,还想动手教训自己。杨静渊握着二老爷的手腕,看着满院子里的,忍了又忍,狠狠地将他的手摔开。

杨二老爷握着手腕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哎哟!痛死我了!侄儿不孝打亲伯父了!”

“你胡说什么?”杨静渊怒了。

杨四郎听到父亲的喊叫声,从灵棚里冲了出来,正看到杨静渊将父亲的手摔开。他勃然大怒,挽袖冲了过去:“杨三郎!你竟敢打我爹!”

“四郎别去!他是习武之人,你别被他伤着!”杨二老爷转身抱住了怒极的杨静亭,以袖遮面哭了起来,“大哥,你在天有灵,就看看杨三郎这个孽子吧!他不为你守灵,跑出去玩耍。我这个做伯父的,说他两句,他就动手……家门不幸啊!”

杨静亭扶住父亲,高声叫道:“杨静渊,你敢打我爹,我跟你拼了!”

父子二人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来往的宾客。

院门口围了一群人。杨二老爷痛心疾首,被下人们扯了衣袖,摆出一副我被侄子打了,我没脸活了,别拦着我去跳湖见我大哥的神情,痛不欲生。几位客人正拦着他好言劝说。

杨四郎梗着脖子拦住了杨静渊的去路:“我爹是你长辈,教训你几句不行?你今天不给我爹磕头赔罪,休想离开!”

这是故意找自己的茬?明知道母亲从来都是护着自己,想扣一顶殴打长辈的帽子让母亲难做?如果是从前,杨静渊没准儿会嬉皮笑脸插科打浑扮得更委屈。现在他没心情。他冷着脸道:“让开。”

“我就不让!”杨静渊抓住了他的胳膊。这里是杨家的白鹭堂。满院的人都是证人。杨静亭挑衅地望着杨静渊,把脸凑了过去,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杨三郎,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从前无论你怎么闯祸惹事,大伯母都护着你。你经为大伯母会真心疼一个庶子?你爹死了,大伯母没有顾虑了。你敢动我一根头发,就等着挨家法板子吧!”

从前无论怎样惹事生非。父亲想抬家法,都被嫡母拦住。母亲真的不会护着自己了吗?父亲一死,嫡母就再也忍不了姨娘,所以才会……不,不会的。杨静渊拼命让自己不去相信杨静亭的话,可柳姨娘的脸,舒先生主动凑过来搭讪的情形都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

别轻易被杨四郎激怒,杨静渊默默告诫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杨三郎长得比你俊,使银钱比你大方,过得你比更像一个嫡子。你嫉妒也没办法,天生的。”

他抓住杨静亭的手扔开,“讨揍是吧?以为我傻打不来黑拳?你小心点。我保证揍你的时候没人给你作证。”

但他还是小瞧了这对父子的无赖。杨静亭只是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就势坐在了地上。不等他嚷嚷,邹氏已经尖叫着扑了过去,拉着杨静亭的手上下察看:“四郎,你怎样了?你哪里受伤了?你别吓唬娘啊!”

邹氏比父子二人更泼,哭着指向杨静渊:“杨三郎,你干脆连我也一并打死吧!”说着就朝杨静渊一头撞去。

她是女子,杨静渊只得侧身让开。邹氏没撞着他,被一群女眷拦住,大哭起来。

“出什么事了?”杨静山在灵棚里听到动静出来,见四郎坐在地上,邹氏哭哭啼啼,杨三郎黑着脸站在一旁,一时间以为杨静渊查到了什么,没忍住对二老爷动了手。

“大郎,你要替伯父伯母作主啊!”邹氏见到杨静山,扭身冲他哭叫起来。

周太太与二房是亲家,先站在了邹氏这边,又想起八月十五儿子周七郎被揍得鼻青脸肿,杨石氏护着杨静渊的事,凉凉地说道:“太不像话了!别说长辈教训他几句,就是打他,他也不该还手!杨家就是这样教养孩子的吗?”

周太太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不知就里的客人眼里都露出了浓浓的不赞同。

杨静山团团一揖:“若是三郎的过错,母亲定不会袒护于他。二伯母,四郎,这件事,母亲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他亲手从地上搀起了杨四郎,瞪了杨静渊一眼道:“还不去给爹守灵!”

看到杨四郎朝自己挤了下眼睛,得意地笑,杨静渊垂下了头,进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