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狼的人 作者:leideen

第 1 章

认识方诚时我六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妈妈死了,爸爸也不见了,我依旧和外公、外婆生活,不过多了姐姐。

妈妈的去世我并不悲痛,记忆中她一直就住在医院里,偶尔外婆会带我去一次,指着满是难闻气味房间里的躺着的干瘦女人说是我的妈妈;那个同样瘦瘦的男人是爸爸;还有一个瘦瘦的姐姐或趴在一边做功课、或在为妈妈做点什么。每次去我都会很害怕,我甚至不敢上前去让妈妈抱我。姐姐就扶着我的肩,让妈妈看看我。那时她和爸爸就住在医院里陪妈妈,后来长大了,有一次我问姐姐,为什么我不住在医院里?她说医院太脏了!她没说为什么她可以去!其实不用问为什么,那时我太小了。听说妈妈去世时已经住院两年多了,看以前的照片,妈妈曾经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方诚和我同级,但不同班,我时常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那,他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校服上永远都是泥沙、破损。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每次看见我时总会瞪我一眼,‘哼’一声!吓得我总是跑着进去。再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下病了,总是快到门口时我会低头冲进去,好像犯错的那个是我。听老师们议论才知道他叫方诚。

如果我是‘品学兼优’那他就是天生的‘顽固不化’,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老师评判好坏的标准是什么,那时我们都刚进校不久,我为什么可以做班长面他必须每天去罚站?我要走的人生之路似乎从上学的第一天便注定了,可是他不。

三年级时我被评为了市‘十佳少年’,还是学校的中队长,老师喜欢我,同学很祟拜我,当然他应该除外。我后来知道每天罚站,是因为他是暴力分子,一言不和就能和对方打起来,不然他的脸也不会总是青一块紫一块了。一直到三年级,方诚还是打架、还是每天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他是学校的小霸王,看谁不顺眼都会被他抓来打一顿。有一次在办法室里,我听到一个家长愤怒的吼叫,坚决要求学校开除他。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停下看,老教导主任哼哈了半天,总的来说就是不行。我发现他打架很有技巧,每一次打架他似乎都拿捏着分寸,打破人家的头,方诚自己必然会流血。算算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记过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都是孩子,方诚似乎知道,有持无恐。

因为那一次,我对他竟然有了一种特殊的好奇,方诚好像是天生好运的人,不然就是聪明绝顶的人。他的学习成绩也是如此,每一次都能拿到六十分,不高也不低,班主任想让他留级,好扔出去都不行。

也许是因为办公室偶遇的次数多了吧,不止一次在办公室里他们班老师会指着我对他说‘为什么你不学学人家肖盈?’他都会恨恨的盯着我。是啊,那是一种满是恨意的眼神,即使到今天,我也记忆犹新。感觉上他只对我有过这样的眼神,老师无论怎么说,他好像很木然,用老师的话说,他是“死了脸了!”我觉得我怕他,可我的眼睛总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翻开那时的日记,大多是:“方诚今天又打架了,为了XX事!”那六年里我就在拿奖与看他打架中度过!

毕业时我被保送进入了水城一中,那是省城里最好的中学。可那时,我不知道怎么了,竟有些怅然,因为那以后再也见不到方诚了。在好孩子成堆的地方,生活该是多么的无趣、那我该会多么的无聊啊。现在想来,那时我对方诚更多的是一种‘好孩子’对‘坏孩子’的嫉妒!因为做坏孩子有时会很占便宜,老师会迁就他,以他的高兴为先;同学会怕他,哄着他,他的身边总有很多人。好孩子们也许得到了荣誉,可是失去的更多。

我上初中的那一年,姐姐考上了省政法大学,法律本科。外公、外婆可高兴了,对我说要跟姐姐一样那么能干,考到那么好的大学。姐却淡淡的说,我会比她有出息。姐那时在我的眼中是无所不能的。

我一直没见过爸爸,在我第一次拿到‘十佳少年’时,有人问过我爸爸呢?我答不出。问姐姐,她很坚定的对我说我们没有爸爸。

我不依,哭闹起来,姐姐是极其的宠爱我的,只要她办得到,她都会为我去做。她绝不会任由我伤心难过,我笃定她一定会来哄我,可是那天她任我哭泣。等我哭闹够了,她拉我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了一幢旧楼前停下,指着楼上某一扇窗说:“那人就在楼上,还有他新娶的老婆,新生的儿子!”她瞪着我,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你只要上去了,以后就不用回家了!”她松开了我的手,自己往回走。我跟着她,边哭边叫着她,我真的害怕极了,那种恐惧好像比失去父母时更大。姐姐重新过来拉住我的手,替我擦干眼泪带我回家,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爸爸。

中学和小学一样,对我来说还是无休止的学习、活动还有方诚。是啊,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在报名的队伍中,我又看到了一脸不耐烦的他。那一刻,我真的高兴极了,竟会觉得和他再做同学是我进入一中最高兴的一件事。

方诚也看到了我,厌恶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我是他的恶梦。可我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第一次,我在他的面前没低下头,躲开。他愣了一下,过去六年中,我从没这样对过他。他白了我一眼,扭过头去,我觉得他真是有趣,那一天我都很开心。回到家,姐姐还问我是不是新学校很好,我会那么高兴。我什么也没说,有日记中,我写到:“我和方诚又能一起读书了,很高兴!”

到了新环境,就得重新适应。我才发现在小学六年中我竟没什么朋友。我身边的确总有人,可是真正想到朋友时,我的脑海中竟然会出现方诚那酷酷的样子。更可怕的是,我并不太容易交到朋友。虽然失落过一段时间,不过,过了一些日子,适应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想来我是个冷酷的人吧。

他和我还是不在一个班,但只是一墙之隔。全年四个班,一、二班是同一套师资;三、四班一套。我在三班,他在四班。也就是说,虽然我和他不在同一个教室里,可各科的老师却是一样的。小学时,好像也分的没那么细,我们应该是在同一个环境中成长,可是我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呢?也许是疑问,让我的初中三年过得没那么寂寞。

进入中学之后的方诚没那么恶劣了。我不知道我的形容对不对,我还是会在老师办公室里见到他,不过不是罚站了,他总是站在那听老师训斥。

记得第一次在中学的办公室里再看到方诚时,我竟有一种欢喜,觉得他还是那个方诚。他没打架,抓来的原因是他上课看小说。老师的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挥舞着。我趁他们不注意,很小心的偷看了一眼那个书皮《七侠五仪》?!是什么?再偷看他,他对老师的训诫一点也不在乎,和小时候一样。直到他发现我在偷看时,他毫无例外的狠狠的瞪我一眼,那时我觉得他是恨我的!有点难过。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碰面很多,只是换上不同的老师,和不同的书籍。他好像无书不读,并且从不分场合和时间。

我家里是没有闲书的,外公、外婆认字不多,勤恳了一辈子,那台小黑白电视就是他们全部的乐趣。姐姐也不读闲书,她的时间全用在了读那些‘正经’书了,就是那些厚厚的法律方面的专业书籍。有记忆起她似乎就酷爱法律书,她也从未有过别的理想,而那些书是一位周叔叔借给她的。他说姐姐天生就是当律师的材料,我会撒娇地问他,“那我呢?”他会点着我的鼻子说:“盈盈是天生好命的女孩儿!因为盈盈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姐姐!”每一次周叔叔这样说,我都会很高兴,就好像我就是那个全天下最好命的女孩儿一样。

看到他看小说,不禁有些心动,我让姐姐给我找几本闲书看。她怔了怔,笑了笑,没说什么,第二天便在大学图书馆给我找了几本童话书。虽然很好看,可不仍觉得不满足。她便问我想看什么书,冲口而出的便是那本《七侠五仪》。姐摇摇头,问我看得懂吗?我也不确定,不过想想坏孩子方诚都读得懂的书,没有道理我读不下来。不服输的个性让我使劲的点点头。姐笑了,还是给我借了。真的是很厚的一本,从封皮上看和方诚那本不样,有点失望。我竟然会问姐姐还有别的也叫《七侠五义》的书吗?姐姐那天很好奇,也许是因为觉得我很好笑吧,为了躲开她探循的眼神,我抱着书跑回房了。

书里面的字也密密麻麻的,那会以我只读过几首古诗的功底,古文都还没正经读过,显然开始读章回小说是困难了些,支持我读下去的也许只是对方诚的那份不服气吧。书是嗑嗑巴巴的读下来了,当时竟不觉得难懂,殊不知那时的我哪能真称为读懂?大学时重读那些书时,不觉得汗颜,方知姐那句话的用意。如老舍先生说的:“年轻时,读的书都懂,后来再读都不懂了!”可见读书是有过程的!

初中的三年就是在偷偷窥视方诚和阅读中渡过,我仍旧是‘好’学生,特别在语文方面我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开始读小说时,是想知道方诚在干什么,跟着他的品味在读。他喜欢小说,到了学校似乎就是为了看小说,无论上课、下课,他都能做到手不释卷。他和我一样,似乎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自躲在教室的一角,专心阅读。后来连老师都懒得管他了,只要他不影响其它人就好了。而且他家似乎真的很多书,那时除了他的‘坏’之外,我还羡慕他家的书。我开始时一直在姐姐大学的图书馆里借书读,后来姐姐就在家里的附近公用图书馆给我办个借阅证,让我可以自由的读书。她对我的教育方式是很宽松的,在她看来读闲书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上课时看就行。她说这话时我马上想到了方诚。

高中还是一中念的,我的成绩还过得去了。不谦虚的说,应该是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没让人抢走第一名的桂冠,那会我心里一直很得意。看看同班的那些质优生,无一例外的都在埋头苦读,而我要留大量的时间去读闲书,却还得轻松夺冠,不能不说是是实力。那几年里记忆最深的是便是如何挤时间看书了,我都在学校做功课,有不明白的都尽量在学校里解决,回家是看闲书的时间。姐姐对我成绩并不在意,每次拿成绩单回去给她,她都会很惊喜的问,“怎么可以考得这样好?!”每次她这样,我就很高兴,一心一意的想再拿好成绩给她。她从不问我是第几名,也没问过我为什么不温习,在她看来我会念书是天经地义的事。记得一次我告诉她,我考的是全年级第一!她也只是亲亲我的脸、夸夸我而已。她不是漠不关心,而相比较而言,我能否快乐、能否多交些朋友更重要些,只是那时的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些!

初中应该是我最好交到朋友的时代,可惜我的确没什么时间交朋友,课间要做功课,午休时要温习;要帮老师做事;哪有什么时间交友?再说,成绩太好了会很难交到朋友!不过看看结果,因为方诚,我开始看闲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渐渐地确立了我的人生方向,所以有没有朋友,似乎也不是太大的遗憾。

高中又和他同级相对正常了,他是本校生,考到一定的分数便可直升高中部。只是这个分数,却也不是一般高中的分数线,毕竟是名校,它还得保证自己的升学率。方诚不算上差生,和小时候一样,大、小考试他都有办法能低空略过。不过以他的成绩,想直升本校的高中还是艰难的,那一段我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方诚又无惊无险的晃进了高中,当时我想天下最好命的小孩其实是他!不过不正常的是方诚这次和我不但同年级,还同班!

高中部和初中部是很不一样的,高中部也分四个班,不过是按成绩来分班的。我们那个班可以说得上是全省城最菁英的一群。之间的分数差异大约只有零点几分,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而在这样群英荟萃的班上,多出了这样一个异类,不能不算是一道风景。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老师似乎得到过暗示,可以不用管他,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而他上高中后又多了一个嗜好,睡觉!除去冬季其余三时的午后,他会在老师的怒视、同学们那又妒又羡的目光中酣然入梦。

在那时的高考制度下,进入重点中学高中的范围后,便不再是普通的学生了。别说没有玩和看闲书的时间,即使是睡觉也是能省则省了。我的情况还好,但也没初中时读闲书那么凶了。那时的我已经找到人生的目标,我想当作家。一个伟大的作家,哪怕是穷其一生,只有一部作品留传于世,也就心满意足了。那时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浅显啊!

课余时我也会揉揉疲倦的双眼,顺便看看其它人,不过最想看的却是方诚,他十之八九都会自在的靠着墙看小说、吃零食。一幅轻松惬意,比较其它人的面黄肌瘦和架在鼻梁上那一圈圈的镜片,他看上去正常太多了,正常得让人讨厌了。

进入高中还有一点让人烦恼,便是做值日。教室里的卫生是由同学共同完成,分为两人一组,轮流当值。全班六十个人,平均一个月才轮到一次,真的不算什么了,可进入高中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改变了,我真的觉得心寒。让我竟生出,是不是成绩越好,人便会越自私的疑问?!这六十个人除了方诚之外的五十九个,都可以算得上是全省最优秀的学生了,是最该‘品学兼优’的一群。‘品’不是该排在‘学’之前吗?可不是这样,上高中之后,他们竟然可以为了一个离黑板较近的位置,而恶语相向;班长、课代表、团干一下子全没人干了,一个个变得“谦让”起来。生怕耽误了学习的时间。在选择值日搭挡时,没有一个人选方诚,他们的想法很现实,认为坏学生怎么会做值日?这个不受欢迎的人只能归我这个‘品学兼优’的班长。看得太多了,我已经麻木了,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吧。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会气恼一阵,可是因为对象是方诚,我还挺高兴,我终于有机会和他近距离的和他接触了。他也没让我失望,应该说是真的给了我一个大大地惊喜!

方诚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不羁,他其实很善良。他是男生,力气比我大,而我习惯公平的对待一切事,无论什么事我都要求他分我一半做。可他装出一幅很讨厌我的样子,看也不看我便把重活、脏活先做完了;有时放学后,老师总会交给我一些事做,我离开前会嘱咐他,等我回来再干。可每每我做完了事,赶回教室时,他一般已经走了,留下的是一片窗明几净。除了我们这一组,三年没出过什么事。可其它二十九组人都在闹来闹去。他不说,我们是如何安排的,我也没说,于是二十九组人换来换去,到毕业时也没人想到要和我换。他们没想到最坏的学生却是最好的搭挡!我把这事归结于我善有善报,听别人要求换人时,我都会这样得意一下。

我高二那年姐姐大学毕业了,她去了周叔叔的事务所,那时我才知道周叔叔是律师,而且还是个大律师,他有一家大律师事务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追求姐姐!姐姐和外公、外婆商量,他们都不说话。姐看到他们不说话,就说:“算了,先工作一段再说吧!”

仔细想想,周叔叔那时不算太老,大约三十七、八的样子。他到家里来对外公、外婆说他没结过婚,他一直在等待姐姐长大。算算他走进我们生活正是母亲去世后不久,一晃已经十年了。可是结婚毕竟是件严肃的事,姐姐也有些迟疑,她说和周叔叔结婚,能让我们过得好一点!这才是她的理由。她不在乎嫁给谁,只要对我们好就行。我气呼呼的冲口而出:“我从不认为自己过得不好!”

姐姐她看了我好一会,才笑了笑说,“外公有高血压、外婆表面上没什么,可年纪毕竟是大了,他们的退休金只有五百元,除去生活的必须的开支,真的所剩无几。这十年我们的学费,是靠出租妈妈的房子和抚恤金凑的;我上大学的费用,是卖了那所房子筹划来的。以后的杂费是课余在周大正的事务所里帮忙挣的。”这就是现实!外公、外婆都知道,一直在默默的支持着这个家的人是姐姐,从她十二岁起。只是瞒着我这个傻瓜!她说她当初其实有别的选择,可以不读大学,去工作。可是她不想这样,只吃四年苦,就可以保证以后我们都不再受人欺侮,可以过上好的日子,靠她自己就行!周叔叔没结过婚,他答应会把他所有的财产都过到姐姐的名下,以后他的事务所也是姐姐的。她有些动心,她并不是怕穷,她知道财富对她来说是指日可待的。只是她对感情没什么期望,起码周叔叔对她是真诚的,人也还错,可以信任!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该什么说,也许我的世界被她掩饰得太完美,我那时的小脑袋可理解不了这些。最后她拍拍我的头说,笑了笑,“你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我反问她,她最想做什么?她笑了笑说,“你和外公、外婆过得好,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我和姐姐还是第一次这么聊天,我觉得她开始当我是大人了。

高三时老师来求我,问我能不能和方诚坐一桌?只要他能考上三流大学扩招就行。他求我是因为没人会答应,帮一个‘差生’比自己学更累、更费时间。连一月一次的值日都不肯做的人,怎么会拿出宝贵的时间浪费给别人呢?我理解,所以我答应得很爽快,老师为了补偿我,让我和他,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不过我觉得是为了防止他再上课睡觉和看小说吧。我很开心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助他了,我觉得我们真是有缘,这么多年了,我们是越来越近了。不过方诚他真的一点自尊心都没有了,该睡时,他一点也不少睡;该看小说时,他一点也不会忍耐。可怜我会用一半时间听课,一半时间用来盯他,他稍有松懈我便一拐过去,他会怒气冲冲的瞪着我,可是最终没说什么,更不会打我了。有时我会想他不会是哑巴吧。细想想我从没听过他的声音,无论我怎么帮他、骂他,他都默不作声,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高考以前填写志愿了。

从模拟考的成绩看,他即使投考本城三流大学都危险,填写志愿就变得很有技巧了,我查阅了本市的大专院校,说实在,方诚的个性又懒散、又怪异,真的不知道他该学点什么。

“你爹、妈是干什么的?”我边看资料边问着他。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指往他会回答我,我对他说,“如果你爸、妈的单位不错的话,你就选一个相关的专业,这样毕业之后就业,就有一定的把握。你喜欢看书,不如考图书管理专业,这是冷门,分不会高,将来开个书店,做个资料管理员什么的也挺好。”我把适合他的专业划出来给他,

“你看,不如这样,填同一个学校不同的专业,这样就不存在第二志愿降分录取的问题了。记住这栏,可否服从调剂分配,记住一定要写是。这样只要过了市线,就有书可读!”我觉得我就像是个老太婆,叨唠的没完没了。

“你呢?”他打断了我的絮叨,他不想回答我,也不指往我会回答他,直接拉过我的志愿表,“北大?北师大?!”他“唉”了一声,摇摇头,“您还真是志向远大!”他又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再看了志愿表一眼,他再次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失声尖叫了,“中文?你没事学什么中文?!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你管我?我喜欢!关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我也不知道一向对人和气的我,会用这种口气与他开始了我们的第一次的交谈!

他显得很苦恼,想了想,抽出了钢笔开始填写志愿。我有些好奇,可是他不给我看,一直到他全部写完了才让我看到。这次吓到的人是我,他和我填写的完全一样,学校、专业!

“你疯了!”我急急的想站起来,想去问问老师是不是还可以再拿一张表,他这样无异于自杀!他把我拉了下来。

“反正也考不上!”他懒懒的说着,一幅无所谓的态度。

“别傻了!好好的再填一张,这样一定不行!按我教你的填,还有一线生机!”我几乎是哀求他了。我不知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觉得我决不能让他做明知道是错的事。

他皱着眉头看我,就像看一个傻瓜。可是眼里还多了一点疑惑,他想了想笑了一笑,站了起来把他的表格拿去交了。我焦急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和我一样受到惊吓的人还有班主任!

“你…”他后面的话让方诚瞪了回去,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书中那句‘不怒而威’的意思。方诚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班主任,已经比老师高大的他,让人不寒而栗。老师没说下去,乖乖的把表格放入了文件夹中。方诚才恢复了平时他懒散的模样,回到了位置。他看到我焦急的神色,对我露出了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笑,突然发现他是个长的挺好看的男生。那时男同学正是发育的尴尬期,要不长得高高瘦瘦的跟竹杆似的,要不一脸青春小豆子。他好像从没那样过,他一直发育得很匀称,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斯文。他看到我在发怔,推了推我,“吓傻了?没事的,我一定有书可念!”他的语气在当时的我听来似乎是安慰,可是后来想起来,他在给我暗示。

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了,教室里常常是一片翻书声,没人交谈,有的只是模糊的哀鸣。我没和他们一样专心到头破血流,可怜我是一片焦头烂额,为了方诚,我把我认为重要的东西归纳了一下,逼他念!他看我的时间比看书多,不是那种爱慕的目光,那是一抹观察与玩味的复杂情绪。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从那时的日记里看“方诚常常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又奇怪又傻的人,还有就是他好像把我当朋友了!’那时我希望他能考上,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理想。

终于要进考场了,人群中方诚显得很醒目,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了对方。因为成千上万的考生和家长中,我们是两个没人陪的个体。姐那几天都要上庭,外公、外婆本来说要来的,我没让。姐去考大学时也没有让他们去陪,我不能被她比下去。

我对他笑了,看看他的身后,他也对我摆摆手。

“一块!”

我没问下去,我好像从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

我们一起进的考场,我考得很顺,做完考题后,我不禁又看向了他。他低着头看上去也不错,我松了一口气。对我来说,如果那时我看到的是他咬着笔头发呆,我一定就没心情去检查了。

以后几天,我都是和他一起进考场,没说什么话。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相互依赖的感觉一起走进去,可是我们总是相互等待着,再一起出来。我们不对答案,我因为不想刺激他,他为什么不问我答案也就不得而知了。他的乖张也不见了,代替的是谦和、自在、看上去自信满满。我喜欢这样的他,从考试的情形来看要实现我的理想似乎不难,至于他…我会不自觉中又生出一丝怅惘!

第三天考完了,天很热,他带我去了肯德基!他去买了饮料,坐到了我的对面,他看着我,“你大学毕业之后会做什么?”

“你不是想追随我去天涯海角吧?!”我有些挑衅。和我考一样的大学,考一样的专业,现在又来问我大学之后的事。我知道他考不上我想念的大学。虽然我们十二年了一直在一起,可是命运总是会有让我们分开的时候,因为这我会心情不好。

他想了一下,摇摇头,灌下了一大杯冰可乐之后说道,“那也不一定!”

他也许是无心的,可是我却一直记得这一句话。

第 2 章

等待放榜的日子我大多都在那家图书馆里度过,我好象从没这么痛快的读过书。每天我都带着面包和水,一坐就一整天,姐姐常常会笑我,没见过这么喜欢读书的人。

在那一个多月的等待中我和方诚没有任何联系,他也好像失踪了。我才想到我并不知道他的任何的联系方式,休息时我也不禁会想到他考得怎么样?会生出后悔那时应该多教点东西给他的种种思虑。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我冲到学校,不是为了看我自己的成绩,而是为了他。我从最后一名找起,因为我认为那比较快。上市线那张密密麻麻的红纸上没有他的名字,我笑自己太傻。其实不用这么找的,他混了这么多年,别人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吗?他如果考得上,不是让那些整天刻苦攻读的同学们呕气吗?

“肖盈!你太棒了!太…”班主任冲过来抓紧了我的手,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想应该是我考得不错,不然他不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怎么啦?”我故作不解,我姐常说‘满则溢,做人要谦虚’。

“方诚…方…”他激动地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直接拉我走到红榜前,指向第一张只有两个名字的大红榜。我顺着老师的手指看到了方诚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串数字。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那是他的分数。687.5,天文数字。天呐!这是方诚的分数?我只觉得头有点晕!

“你也不错,你第二,只比他少7分!”老师终于能好好的说话了,不过不如不说。我看下来,终于看到了我的名字,肖盈 680.5!

我第二?我会比那个白痴少7分!老师后来说什么我根本就没听到,我觉得自己才是白痴,我怎么可以这么笨?不是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成绩控制在六十分上下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玩这么多年,都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他是绝顶的聪明,而我却傻乎乎的帮他复习!我觉得自己被子他耍了!

再看到他时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骗子!”

他没反对,摇摇通知书对我笑着,“要一起出发吗?”

我们一起考上了我的第一志愿:北大中文。我扭头不理他,我生气不知道是为了他比我高七分,还是因为他骗了我,不过我真的很生气。

他耸耸肩,“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成绩不好对不对!我从不认为成绩是考查自己所学的方式。我也不想考得太好让人忌妒,我喜欢过自己的生活,别人喜欢怎么看,是别人的事。难道跟你似的每天把自己累个半死,别人无论找你干什么都不能拒绝?包括帮我。如果你那时你不把那么多的时间来帮我复习,你会考得更好。所以…我不算骗你,而只是我比较懂得‘示弱’!明白吗?”

那还是他第一次和我说那么多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姐姐有时和周叔叔聊天时,周叔叔会说姐姐的声音很适合做律师。我问为什么,声音也是考核律师的标准之一吗?他笑笑说不是声音,是声线。姐姐的声线有一种可以说服别人的感染力。而现在我发现方诚也有这种天赋。

“你要什么时候动身?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他又问了一次。

“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呢!这么早去那干嘛?”我不情愿的说。

“早点去不是为了可以先玩玩吗,我还没去过北京呢。”他一付理所当然。

“败家仔!你知不知道赚钱很难?知道吗?咱们的学费是很贵的。不赚钱,先学会花钱,你是不是人呐?” 我立即向他吼道。他愣了愣,我继续说道,“况且你必须和我一起走,你还得帮我拿行李呢。”我觉得他的脸正在扭曲。

“为什么?”

“你也说了,我因为帮你害得我自己没有考好,所以你欠我的!”我更大声了,他点点头。

“行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说一声,我好让人订机票!”

“还坐飞机,说你败家还真是没说错,您有什么急事要坐飞机去?很赶吗?!”

“卧铺也便宜不了多少。我认识人,可以拿打折的机票,算算差不多!小姐!”他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他哀叹起来,“小姐你不会想‘坐’火车去吧!我看出来了你真的恨我!”

“是恨死了!”我跺了他一脚,听着他的尖锐的叫喊声中扬长而去。我那天的心情的特别、特别的好!他抢了我的第一名,虽然很生气,可是没有他又和我在一起这件事那么高兴,我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在北京那么冷的地方。以后他会和我在一起了。七分!多值啊!他说过他会追寻我去天涯海角,现在他似乎真的做到了!

“什么时候走?”回到家姐姐也这么问,我说了时间,姐姐也一怔,为什么要那么赶!她和方诚想的一样,先去不是可以早点注册,早点抢一个好点的宿舍,还可以去北京玩玩。这些年我可是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连火车都没坐过!更别说飞机了,再说周大正有门路,可以拿到最低折扣的机票,算算和火车卧铺票,还真是差不多。我想坐火车去,想和他一起慢慢的到北京,旅途太快有什么意思?可是这些话我没对姐姐说,我把方诚夺走我第一名的事告诉了她,并把他好好的骂了一顿。

姐姐静静的听我骂完了他,好一会她笑了,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叫方诚的男孩子?”我忙否认了,用姐姐的话说,当时的我,就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姐姐对我说,她买回了妈妈的房子。因为她上大学,而被迫卖掉的那套房子,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卖掉的东西再买回来。她没回答,只是问我,想不想去看看。我觉得是她想去看看,于是我点点头。

那是一所旧宿舍楼,比外公、外婆的那套稍好一点罢了。房间都不很大,采光倒也还好,上一位房主装修过,不过感觉上他们品味不高。我就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那所曾经和我有着密切关系房子。姐姐一直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我觉得她在找什么,我只能静静的等待着。

她终于看够了,笑了一笑,看向了我:“我是傻对不对?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的家,卖掉它,是不得以。卖出去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把它买回来。我怀念着的只是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现在这儿什么也不是了。”她苦涩的笑着,二十四岁的姐姐看上去有些历尽苍桑。

“你多久没回来看过了?”我忍不住问道,说实话,我对父母、对这个家、对这里的生活都没记忆。我也不想知道,可是看姐姐这样,我想和她分担一下。

“妈妈不在之后就没回来过了。十二年了!是啊,十二年了。”她很茫然。我拥抱了她,那一刻才发现我已经和她一样高了,我已经是大人了!那种感觉很奇妙。

“对我来说,有你,有外公、外婆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那时我就是那么说的,她笑了。轻轻的拍拍我,喃喃的说道,“我也是!”

庆祝我考上大学的家宴上,周叔叔也在。他笑着说,他要给我设一个书房,让我给他开一个书单就行了。我什么也没说,就进房间了。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很确定姐姐一定会答应他,只是时间问题。姐姐一直没说话。周叔叔走了以后姐姐到房里看我,她只是静静的坐在我身边,没说话。我还是忍不住对她发了脾气!

“还没有结束吗?不是说工作几年才谈这件事的吗?”

“为什么这么反感?”她静静的看着我。

“他都四十岁了!在过去可以做我爸了!姐,你想清楚!”我倔强的尖叫着,她笑了笑,是苦笑。

“对不起!我忘了在你的生活中,大正一直在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你觉得他对你好是因为我,觉得受到了欺骗对吗?”她的眼睛从迷茫变为了然。

是啊,对我而言,周叔叔就像父亲一样。小时候是他带着我去公园;我的第一个书包还是他托朋友从上海专门带给我的;以后我的学习用品,似乎大部份是他买来的,因为这样我才从没有穷困的感觉。我一直当他是父亲,这种感情怎么可以被亵渎?我看着姐姐的神情有些不舍,这些年来和她相依为命,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我们彼此伤害!

“姐!你真的喜欢周…大正吗?我是说爱情!”十八岁的我对爱情满是憧憬,并且深信不疑。

“我信任他。我也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我信任他,这个世上让我信任的男人,除了外公便是他了,我愿意把我的下半生和他拴在一起。明白吗?”她很冷静,也很坦然。

“我承认周叔叔是好人,可是不如你放开心情,去看看别人。说不定可以找出了更可爱的人,对不对!”

“傻瓜!谈谈你自己吧!你一个人在北京可以吗?”她决定转换话题。

“当然,还有方诚呢。他会照顾我的!”我说得理所当然。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一脸玩味的笑容。想了一下说道,“真不巧那天我要上庭,不能送你了,不过你有方诚对不对?也许过几个月,我会暂时离开的事务所。安顿好这,我会带外公、外婆过去,一直到你大学毕业。你在北京就不会那么孤单,方诚也有地吃点家常饭、休息一下。”

“为什么?!不放心我?”我不太明白。

“不是,你从没有离开过我们,不管怎么样,我们四个人要在一起,外公、外婆也是这个意思!我也想利用这几年好好的考虑一下我和大正的关系!他也同意!这些年我其实是很依赖他的,我也想自己出去干。分开几年,让距离说话吧!”她应该早就想好了,我想她从不会依赖任何人,包括周叔叔。

“我明白!”我很用力的点点头,我很开心,我从没离开过家,更重要的是姐姐真的在考虑和周叔叔的关系,而我将在北京有自己的家,那是一件多棒的事啊!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那时我真的感到了幸福。

姐姐还是给买了卧铺票,她舍不得我坐十几个小时那么辛苦。我和方诚面对着面不住的聊天,我才发现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对方,在下车时我知道他只有父亲,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了,父亲很忙,在家里他一般和一个老保姆在一起。他不喜欢提他父亲,看来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很不好,和我一样。我也告诉了我的家,我父母,还有外公、外婆,不过提得最多的还是姐姐,因为现在我家的一家之主是她!是啊,我和他真的有很多的地方相似,我们有父亲等于没有父亲,我们都失去了母亲,我们一直在努力用自己方式在生活着,而现在我们将要一起来面对新的生活。不过有一点很是让他羡慕,我有姐姐,我下车时对他说,“好好照顾我吧!过些日子,我外公外婆,还有姐姐就来北京了,我在北京就有家了,我罩你!”

姐姐并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到来,她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些事没有办完,推迟了。这一推就是大半年,一直到我放假,她给我定了机票让我马上回去。那会我才想到也许家里出事了!方诚问我要他陪我吗?我摇摇头一个人拉着行李上了飞机,对我来说,那一刻我想独自面对!外婆死了,几个月前她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就那么静静的离开了,很安详,好象没一点痛苦。外公一下子没受住打击病倒了,他不肯接受外婆不在的事实,甚至不肯打针吃药,情况很不好,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姐姐这些日子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外公,看上去很憔悴。她让我哄哄外公,外公最疼我了。可是外公看到我只会呜呜的哭泣,他已经不会说话了,我只能大哭起来。外公似乎只是在等我回来,没两天他就去了。结果其实我和姐姐是有准备的,可是真要接受事实又是另一件事了。我和姐姐一起收拾着他们的东西,我才发现我们这个家真的是贫困。外公外婆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连外公的捌杖都已经斑驳不堪了。姐姐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苦笑了一下,“新衣服、新捌杖我一直在买,我前脚买了,他们后脚就拿去退掉。大正也不停的在送他们东西,可是他们没有收过!”

“为什么?”

“他们让我别花冤枉钱,有钱应该存起来。而大正,我想他们是为了不让我觉得欠大正太多的人情,以后还不了!”我们过了一个没有外公外婆的年,第一次我觉得是那么的孤独,姐姐显得很无力,她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可是没想到外公他们去得这么早,而且这么突然。

回北京的那天,姐姐和周叔叔一起送我到了机场,进闸之前姐姐紧紧的抱住了我,轻轻的说道:“只剩咱们俩了!”

我是一路哭到北京的,方诚在机场来接的我,姐姐让他来的,她不想我一个人回学校。太孤单了!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和他说着外公、外婆的故事,他默默的听我说,一直听我说完,哭够了!他才说,“老人家只是不想拖累你们。”

我怔住了,是啊,外婆常说她希望无疾而终,不过那得死在外公的后面,省得让外公拖累我们!是啊,他们一直怕拖累我们。我考上大学之后,外婆就常说她可以和妈妈交待了,我和姐姐何尝不是他们沉重的负担?话虽然残酷,可是残酷的话说出来了,虽然会很痛,可是哭过之后却能治疗伤痛。从那天起,我就很努力的在过我的大学生活。外公、外婆的离开,不就是为了让我和姐姐更轻松地生活。我该努力的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更有意义!我不再专心的读书了,我去参加各种的课外活动,我去学习更多的玩艺,我从没那么玩过,玩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新奇!我不再为了考第一而努力。虽然方诚进大学之后没了以往那些刺了,他变得平静下来,他没和我起去玩,他专心的留连于图书馆中,他也更加的温文而雅起来。不过即使这样,他在每次的考试之中依然输给我,在这疯狂的玩耍之后。我们仍旧每周一起吃顿饭,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他交他的朋友,我交我的,不过我们知道,在我们的心里对方是排在第一位的。

快放暑假时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到了,并给了我一个地址。我吓了一跳,拉上方诚就往那赶。方诚觉得奇怪我们姐妹相聚干嘛要拉上他,我也说不清,只是恶狠狠的说,姐姐在搬家,说不定会有粗重的活,不找他找谁!他才没在说什么。那是一个离我们学校不远的旧小区,环境还不错,我们按地址找到了那个门口。敲开门,她冲出来给我开门,一手还拿锅铲,没看清我后面还有别人就又跑了进去。她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用一根什么东西固定住,仔细看清楚才发现是一只细细的金属圆珠笔!她穿了一件家常连衣裙,腰上还绑着围裙,素面朝天的样子。这就是家里的姐姐,我没觉得什么,而方诚愣住了,也许他没想到我口中那个有着三头六臂的姐姐是这样一付模样吧。

我拉他进屋,那是个旧式小三居室,客厅很小,不过经过姐姐巧手的布置,看上去非常舒服,小餐桌上已经放上了几个我喜欢的小菜,看来她真的是把一切都弄好了之后才通知的我。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对厨房喊到。

“大正送我来的,帮我安顿好了才走的!”她端着汤出来,“指着你啊!还不是让你找到机会去压榨方诚。”她专心拿汤,没注意到方诚。

“姐!”我有些窘迫,“姐,这是方诚,我拉他来帮忙的。”

“您…好!”一向随意的方诚显得有点拘束不安,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他红着脸,手似乎都没地放了。是因为看到我的家人而紧张吗?因为他的紧张我的心里闪过一丝甜蜜与羞涩。

“你就是方诚?!”姐姐仔细打量着他,不禁大笑起来,我也还没有看过姐姐那么放松的笑声。她向方诚伸出了右手,“我叫肖沁,你可以和盈盈一样叫我姐姐!”那天我真的很高兴,姐姐来了,我在北京有家了!更重要的是姐姐看上去似乎喜欢方诚。

姐姐说在中间的书房里为方诚支了一张床,让他以后周末和我一起回家!她说的很自然,而我听得刺耳。忙嚷了起来,姐姐却瞪了我一眼,说好容易考到了一块,是缘份,就该互相帮助!方诚似乎很感动,说话就更结巴了。姐姐的笑意就更深了。

吃完饭我便和方诚一起回了学校,不是礼貌,而是学校有规定,不能外宿。回学校的路上,方诚问那房子是租的吗?我说是。他很奇怪,我们会把租来的房子称为家。我笑了笑,站住面对着他,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对我和我姐来说,有对方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他明白了,不再多问什么了。他送我到宿舍楼下时才说道,“你姐真漂亮!”我特别得意,说到,那当然!是啊,姐姐真是漂亮,即使穿上最普通的衣服,头上随便插上一支笔都那么漂亮,那应该才是真的漂亮吧!

以后三年,每逢假期方诚都去我家,对他来说他似乎真的把那儿当作了家。四年的大学生活他从没回过自己的家。我比他贪玩,有时他会自己回去,姐姐也不发为忤,甚至为他配了钥匙,我和他就这么恋人不像恋人,朋友不像朋友的耗到了毕业。

“有什么打算?!”姐姐问方诚,她知道方诚的去向会影响我,而我的去向则会影响到她。

“你呢?”他看我,我摇头,我想知道方诚的,如果他留下,我自然也会跟他留下,他若回去,我看看姐姐,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们走。

“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好,我不太想回去!”他首先表明了他的立场,“我取得了他的同意留在这儿发展,你们也会留下对不对?”他看着姐姐,姐姐看着我。

“你想留下吗?”姐姐其实不用问的。

“可是工作多难找哇!”我像小猫一样懒,我不想找工作,我更希望工作来找我,“不如我就当作家好了,专心在家里写本书,不用交学费了不就给你省钱了!”

“是啊!”她想了一下,“你一个人,不!我买下这,你们俩在这可以吗?”

“什么?”我和方诚一起尖叫起来。

“大正最近身体不很好,希望我回去!”她很平静。

“姐!”

“我这次回去只是为了照顾他,不是结婚!他身体不好,我不该去吗!就去一段日子好不好,我会再考虑看一看!方诚你会看着盈盈吗?”

“你就打算这么惯着她,作家!坐在家里知道什么?她只会成米虫!”他瞪着我。

姐姐摇摇头,她当我们是在打情骂俏。摆摆手:“你们的事,自己商量,我不管!”

“我和她只是朋友。”

“就是谁要和他商量,我去找工作!我品学兼优,就不信找不到工作!”我气鼓鼓的,他急急的撇清和我关系让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和失落。我想他也许是害羞、也许是因为一切还没有定下来。再有就是我那时也无瑕去想那么多,姐姐要回去,万一真的留下了怎么办?还有我的工作。

姐姐真的回去看周叔叔了,方诚没有搬过来住,他只是每天陪我吃晚饭。而我努力找工作,工作却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找,北京,全国的心脏,各地菁英云集的地方。像我这样的应届生是成千上万,名校又如何?品学兼优又如何?那些日子真的让我焦头烂额,四处碰壁。到后来我连文秘都愿意去做了!也许是长像还行,终于给了一个面试的机会,那是我那段时间唯一的收获。回到了家,我无力的窝在沙发上,他在煮饭。见我回来了,扔给我一张表格。合同!他已经帮我填好了,只要我自己签字画押。

“你…”我都说不出话来了,他找的是在杂志社当编辑,我和他一起,不同的是我在采编组;他在编辑组!部门不同而已。

“发什么呆?快点签字,我好去跑其它的事。”他敲着我的头,我懵懵懂懂的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小心的放好合同,“吃饭!”他又吼了起来。

姐姐这时才从厨房笑眯眯地出来,她回来了!我忙跳下沙发。

“周叔叔没事了?”

“嗯!他做了一个手术,动完了手术才给我电话,唉!”她似乎一直在被他感动着,她看了我们一眼,“你们吵得凶,可是谁也放不下谁!”

“谁说的!”我和他异口同声。我瞪了他一眼,抢在他的前头说道,“姐,我和这个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关系,我是看他可怜才收留他的,别搞错了!”

“我是看您管了我四年饭的关系,才帮她找的工作。”他看着姐姐淡淡的说到,“我不想你太辛苦!”

姐姐快笑昏了,因为我和他的孩子气,咯咯的伏在桌子上喘气,他忙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你怎么找到工作的,还一找就找了俩!”我很不服气。

“社长是我父亲的朋友,正好缺人,我推荐了你!”他很淡然,好像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他看姐姐笑得差不多了,递给了她纸巾。姐姐听到他这话时怔了怔,但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