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睿此时此刻看起来凶险,不论成败与否关系最大的是樊家。容华虽然只是进宫送了封血书,却是要皇上相信樊家和夏家的事薛家没有参与其中。

容华在宫中定是万分艰难。

现在的时辰,还没下早朝,也不知道宫中到底是什么情形。

庄亲王跪在朝堂上,低头请罪,“都是儿臣管理不当,这才不能推举良将。”

御座上的皇帝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瞧着这个恭谦的儿子,大周朝的贤王跪在地上,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不安想要出头替贤王求情,皇帝淡淡道:“你觉得委屈?”

庄亲王连忙又叩头,“儿臣不敢,儿臣分管武选司,如今朝廷不能选出良将,实乃儿臣之错。”

出了事不推脱倒是有些气概,谦卑的跪在他面前也像是个忠孝的儿子。皇帝手里仍旧摸着玉牌,仿佛怒气消了一些,朝上众臣刚刚舒口气,皇帝已经道:“朕听过一句话,卿们应该都有耳闻,武选,武选又富又闲,咱们大周朝的武选司还不止是无所作为。”说着淡淡地瞧了庄亲王一眼,“庄亲王爷荒于声色,不恤政事,分管兵部未尽其责,责庄亲王交出兵部之权,闭门思过,非传不得入宫觐见。”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朝官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

就算要经过武选司选良将,也不是朝堂上就能决定的,更何况就因为这个罪责庄亲王,这罪定的也太重了些。

可是皇上这样定罪,谁又能说皇上错了。就算求情,这个情该从何求起。摸不透皇上气在哪里,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皇帝面无表情,“回去以后好好想想,朕给你亲王的头衔是让你为朝廷办事,而不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

庄亲王忙叩拜,“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谢父皇隆恩。”

皇帝挥了挥手,“退下吧!”

庄亲王慢慢躬身退了下去。

庄亲王从朝堂上离开,朝臣开始窃窃私语,互递眼色。

皇帝只当没有看见,仍旧沉思,“我记得跟着圣祖皇帝立过大功的夏致和,”说着顿了顿,“是个文武双全的名将。”

皇上提起大同夏家,立即有人上前道:“夏爵爷有后代传下来,此人名夏季成如今任城门领一职。”

皇帝眼睛不抬,“此人如何?”

众臣揣测皇上的意思,开始有人站出来说阿谀奉承之词。

皇帝静静地将朝臣的话听完,“还有没有人推举旁人?”

群臣都无话。

皇帝一声冷笑,“夏季成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也能让你们赞不绝口,”说着伸手从内侍手中接过樊家的血书扔了下去,“凡推举夏季成的官员,全都革职查办。”

几个官员遭此大变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门口的侍卫闻声进门,将几个官员架了出去。

皇帝一眼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常宁伯,“常宁伯,你说说,夏季成为人如何?”

常宁伯听得这话,腿一软几乎就直接跪了下去。

容华和皇太后宫里的姑姑说着宫外时兴的花络子,内侍进屋在皇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太后的目光看向容华。

容华握着丝线的手停了下来,心跳顿时加快。皇太后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的郑重,能让皇太后这样在意的,应该是皇上的旨意,皇太后留她在宫中,等的就是这个。

皇太后的表情慢慢舒展,露出慈祥的笑容,“静妃那边传话来,让你过去坐坐。”

容华不由地意外,竟然是静妃。她在慈宁宫能安下心来,那是因为知晓皇太后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一定会照拂她,可一旦去了静妃那里,就不似现在这般。

她是不是能拒绝。容华去看传话的内侍。

那内侍品级不低,恭谨地立在一旁,表情比皇太后宫里的内侍还要多添几分的庄重。容华见过静妃身边的内侍,那位内侍总是挂着随和的笑容。

伺候嫔妃的内侍和皇上身边的不一样。

容华心中忽然一闪。也许想见她的是皇上不是静妃。

她到底哪点做错了?还是静妃在皇上面前说了她什么。

想到这里,容华后背顿时出了冷汗。

容华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起身向皇太后行了礼,跟着内侍走出慈宁宫。

第三百八十三章 贵妾

从慈宁宫到嫔妃住的后三宫还有一段距离。容华跟在内侍身后在宫道中行走,眼前是重复不变的红墙绿瓦,身边是一言不发的宫人,入眼的都是冰冷、毫无生气的雄伟、肃穆,让人心生惧意。

容华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忽然感觉到下腹轻轻地一动,她不由地一怔所有的血液似是一下子冲到她脸上,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那动作细微的像是个气泡鼓起来又一下子破掉不见了。容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了身孕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和薛明睿的骨肉。

在家里常听到婆子们说,等到月份大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开始大展手脚,她还想,那么小的孩子,就算是有了动作她大概也感觉不到,真正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的特别,虽然细微却牵扯着她。

“武穆侯夫人。”发觉容华停下了脚步,内侍回过头来。

容华抬起头看向内侍,目光平和带着歉意,“劳烦公公,我看宫殿一时失神了。”说着话,迈开步子跟上了内侍。

内侍连忙低头,“夫人这是哪里话,咱家是怕夫人怀着身孕走太长的路会累。”

容华道:“劳公公惦记,这么几步路不碍事。”

在宫中不能求助旁人,只能依靠自己,为了保证她和孩子的平安,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能慌乱。

静下心来,心中清明了许多。后宫的嫔妃权柄再大终究都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华妃做到贵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所以即便现在静妃怀了身孕,又坐到了妃位,面对皇上静妃还是一样会害怕。

在皇上面前,任何人都一样,怕那一念之间的恩疏。她一样,静妃也一样。

紧急关头,只能用彼之矛攻彼之盾。

绕过养心殿,走过华妃曾住过的咸福宫,这才到了翊坤宫。

比起慈宁宫,翊坤宫前多了许多侍卫,容华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侍卫身后朱红色的华盖,是皇上的仪仗。她猜的没错,皇上在静妃宫里。

内侍见到仪仗转身道:“武穆侯夫人稍等,咱家去回禀静妃娘娘。”

容华点点头,恭谨地立在宫外。

不一会儿就有小内侍传见,容华跟着小太监进了翊坤宫正殿。

容华不敢抬头,跟着内侍上前正要行礼,忽然看到静妃身边明黄色的龙袍,顿时面色大变跪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澈,紧张的稍稍沙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静妃娘娘金安,妾不知皇上在这里,皇上恕罪。”

清亮醇厚的声音响起来,“朕听说武穆侯夫人的母家和静妃的母家是姻亲。”

静妃微微一笑,“正是。武穆侯夫人的母亲是臣妾姑母。”说着用亲切的目光看向容华,见容华仍旧跪着,静妃笑着提醒皇上,“还有一样巧宗,武穆侯夫人和臣妾一样都怀着身孕。”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容华不知在想什么,似是半晌才听清楚静妃的话,目光深沉,“那是喜事。”说完话抬起握着玉牌的手,“武穆侯夫人起来吧,”转头吩咐身边的内侍,“赐坐。”

容华小心翼翼地坐在锦杌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皇上声音低沉,静妃的声音似是寻常中带着些谨慎,屋子里鸦雀无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下来。

伺候皇上的宫人束手而立,比昨晚在慈宁宫里气氛紧张。

这些情形只能说明一件事。皇上面上若无其事,实则隐忍着怒气,樊言谏的奏折定是没有递到圣前,樊、夏两家的案子无人敢说话,皇上的情绪在前朝没有得到舒张,这怒气不知道会发放在谁身上。

容华想到这里莫名心安下来。皇帝的举动起码让她知晓薛明睿在外面一切顺利,庄亲王落进了薛明睿的陷阱里。

暖阁里静谧了片刻,听得静妃拿起茶碗喝水的声音,容华舒了口气,轻轻开口,“妾还有件事要禀告娘娘。”碍于皇上在旁边,容华不敢放开声音,紧紧地缩在角落里,沉着头,“妾从朝廷里领的试种种子,结了果实。虽然果实不是很大,但也是好迹象。”

试种的种子?静妃将茶杯直接放回桌子上,没想到薛陶氏会这时候提起试种种子。她虽然对试种种子不大关切,可是这里有人…静妃下意识看了眼皇上。

皇上紧锁的眉毛果然有松开的迹象,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也抬了起来,“朕忘了,武穆侯府还种了试种田。”

静妃眼睛一跳,薛陶氏向来聪敏,定是看出了什么,这才拿出试种田来说。

静妃眼睛一亮关切地道:“试种的种子有什么不一样?”

容华道:“试种的种子确实特别,一棵秧苗结出来四五个果实,从来没有什么农物有如此收获,妾虽然是六月后才开始种的,果实却已经结了许多。妾还让家人去浙东种植,可惜今年南方…”半句话足以让皇上想到南方的灾荒和瘟疫。只有扭转皇上的注意力,她才能顺利脱身。

皇上见外命妇没有惯例,就算恰巧在后妃宫里遇上了皇上,也不能面圣时间太长。随着时间流逝,容华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静妃笑道:“今年已经要入冬,就要看明年会不会有好消息了。”一句话远远地支开。今年已经过去,再谈论也是无益。

静妃微微一笑,不再给容华说话的机会,“不过眼下正好有件喜事。”

容华心里一凉,微微抬起头来。

静妃眉开眼笑,嘴角一翘,“你是庶女,品行虽好,却不免疏漏委屈了武穆侯,我听说家里连个妾室也没有,你现在怀着身孕又辛苦,也该有人帮帮你才是。”

容华手一紧,这次顺利地成事必然会让庄亲王一派更加忌讳薛明睿,往薛明睿身边送人探听消息,是最好的法子。

薛明睿身边只有她一个正妻,赏个贵妾下来绵延子嗣谁也不会拒绝。再说皇家赏赐是难得的荣耀,应该立即跪下来谢恩。

静妃字字如针,若是她不答应那就是没有女德,庶女的身份也会被拿出来做文章,日后恐怕她就要抬不起头来,静妃照样会送来贵妾。出身卑贱失德行的正妻,如何能挡住身份贵重识大体的贵妾。

容华受宠若惊般地跪在地上,微微扬起的脸上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高兴的表情,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冷汗不停地从她额头上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