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看一眼陈妈妈。

陈妈妈立即道:“御医施了针,大太太能说些话了。”

容华进了内室,伺候大太太的丫鬟、婆子都陆续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大太太和容华。

容华坐在床边的锦杌上。

大太太吃力地转动着眼睛看容华。如缎子般的青丝绾成发髻,秀丽的眉毛不描而黑,一双闪动着光芒的眼睛,嘴唇上似点了朱砂,脸上似是有淡淡的笑容,美丽而端庄,身上是暗绣的缎子,远远看过去像是真的有花儿开在上面,吞吐中散发着香气。

容华第一次进府时,说自己的名字:物有其容,木谓之华。

她做到了。

大太太伸出手去拉容华。

容华感觉到大太太的手冰凉滑腻。

大太太面色平静,似是已经想了透彻,眼角沉下来带着安详,张开嘴声音嘶哑,“瑶华…是我…不让她…回来…这段时日…她也送了许多东西…回家…怨不得她。”

容华点点头,“我知道。”若是陶正安还在,谁也不会提起瑶华的事,现在陶正安家里已败落,陶氏族里的人也就将从前的委屈发了出来,瑶华不过就是个出口。瑶华出嫁之后,是族里不准瑶华回娘家,的确不是瑶华的主张。

不过瑶华的亲事先有顾家抬喜轿在前,又有任家不合礼数在后。这件事若是放在规矩大的家族里,瑶华就该忿然自尽。陶氏族里有许多小姐眼见就到了说亲的年龄,有瑶华的亲事挡在前面,会有不少好人家绕道而行。

若是瑶华真是名正言顺的任大奶奶也就算了。却任延凤亡妻未除服,瑶华不曾圆房。容华看向大太太,她让人将瑶华婚事失礼之处尽量张扬,不过就是推波助澜罢了。就算没有她,别人也会将瑶华视为眼中钉。

大太太用力握着容华的手,“瑶华…是你的姐姐…姐妹连心…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会帮你。”

大太太能这样和蔼的和她说话,就是放心不下瑶华,硬的不行就试图软化她。

说到姐妹。容华错愕将手缩了回来,目光一沉,“母亲还不知道大姐的事?若是瑶华回来,母亲现在最该问的是大姐…大姐不要枉死才好。”

容华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弘哥的声音,“母亲,我进来看望母亲。”

不等大太太说话,容华站起身。

弘哥带着丫鬟端了些清粥和小菜。

陈妈妈也跟着劝服,“太太好歹先吃点东西,这样才能再吃药。”

大太太无动于衷,看着容华和弘哥嘴唇不住地颤抖。

容华很委婉地找了个借口带着弘哥出了屋,让陈妈妈伺候大太太吃饭。

大太太才挣扎喝了些水,绿釉脸色苍白地进了屋。

瞧见绿釉的模样,陈妈妈使了眼色要让绿釉退下,大太太已经摇手,“有…什么事…就说。”

绿釉这才走过来低声道:“族里人将大太太平日里用的婆子都捆了,说是要问话…”

问话用得着捆人?大太太胸口又紧起来。

陈妈妈皱了皱眉头,绿釉再也不敢说别的,慢慢地退了下去。

大太太喘口气,“他们…要…赶尽杀绝…我为…陶家…这么多年…就…没有半点的功劳?他们竟然…”说着弯腰将刚才喝了两口的水尽呕了。

陈妈妈才服侍大太太躺下,外面传来呼喊声,“大太太,让我进去见大太太,我有事要禀告…大太太,奴婢有重要的事要说啊。”

大太太睁开晦暗的眼睛看陈妈妈。

陈妈妈起身走到门口,见是二爷身边的珊瑚。

那珊瑚头发凌乱,表情仓皇,见到陈妈妈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陈妈妈求求您,让奴婢见见大太太,奴婢有话要说。”说着惊慌地看向身后,生怕有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大太太要见珊瑚,陈妈妈也不敢阻拦,只是紧锁着眉头,有些责怪,“大太太身子不好,不能动气。”

那珊瑚听得这话不停地磕头,“妈妈放心,奴婢定不会惹太太生气,奴婢只是要向太太求个情。”

陈妈妈静立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内室,这才让珊瑚进去。

珊瑚用袖口擦了眼泪,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跟着陈妈妈走到大太太床前跪下,“大太太,奴婢是二爷身边的丫头珊瑚。”

听到是弘哥的丫头,大太太收回关注的目光。

珊瑚接着道:“二爷要将奴婢撵出陶家,奴婢没有了老子、娘,势必会流落街头,”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奴婢不敢求大太太给奴婢条生路,奴婢死不足惜,奴婢只是想求大太太看在二小姐是您的亲生骨肉,不要将二小姐往死路上逼啊,二小姐如果真的被接回来,族里一定还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要了二小姐性命,大太太怎么能忍心这样做,二小姐虽然不如大小姐,可也是您的女儿啊。”

大太太听到这里,满脸诧异地看珊瑚。

那珊瑚已经决定要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不曾有半点的停顿,“奴婢曾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受过二小姐的大恩,若是大太太一定要让二小姐偿还大小姐的性命,奴婢便顶替二小姐一死,可是奴婢还是要替二小姐辩解几句。大太太从小就宠着大小姐,大小姐将二小姐推进池塘里差点死了,大太太也不曾埋怨大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偏心,二小姐心里有怨恨,也是想要得到您的疼爱啊。后来…明明是二小姐先认识的大姑爷,您却将大小姐嫁给大姑爷,二小姐心中怎么能没有恨,二小姐不想大小姐有身孕也是想有机会嫁去赵家,您却一点没有看出二小姐的心思。大小姐和大姑爷本就性子不合,大小姐抑郁而终也不能全怪在二小姐身上…二小姐是向马道婆买了药粉,也是秋荷那丫头想要做姨娘才亲手下的药。”

“二小姐事后一定也后悔了,否则怎么会去赵家侍疾。您不能就这样不给二小姐一个辩驳的机会,让族里将二小姐就从任家接了回来,您让二小姐以后怎么做人啊?大太太您再想一想…您…”

珊瑚的话还没说话,只听陈妈妈失控地破了音,“太太,太太,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珊瑚抬起头来,只见大太太睁大了眼睛,额头两侧高高地鼓起,面颊塌陷扭曲,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可怕,脸渐渐肿胀起来,一张嘴一口血喷在幔帐上。

珊瑚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脸上一凉似是也被落了星星点点,腿立即软了瘫坐在地上。

容华和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商量要将六姨娘扶正,“六姨娘是二爷的生母,比其他姨娘位置都高些,再说六姨娘不是买卖的丫鬟,虽然出身小户也能让二爷认亲的。”

若是扶正室,就要承认正室娘家的姻亲关系。

三老太太仍旧犹豫。

弘哥出身正统对三房来说不是好事。

容华眼睛明亮,“我让人去打听了,六姨娘的娘家这几年也发达了,在河间府也有几百亩地,田家又广为施善,在当地名声甚好。”

三老太太看向容华,怪不得大嫂临终前对这个孙女赞赏有加,武穆侯夫人的确聪明,以武穆侯夫人的身份帮衬田家买几百亩地那是再轻巧不过,至于广为施善的名声,谁又能真的去查。再说还有婆子密告,李氏为了将弘哥收在自己名下抚养,害死了六姨娘,现在满屋子的人都在为李氏的心狠手辣唏嘘。

这一步步都是武穆侯夫人安排好的,她听族里说要出面休李氏,本来以为武穆侯夫人会将生她的姨娘升为正室,这样武穆侯夫人就是陶家的嫡长女,彻底脱去庶女的身份,将来在薛家就能抬起头来,却没想到武穆侯夫人谋的是长子长孙。嫡庶之间区别有多大,作为庶女再清楚不过,能舍掉自己的利益为陶家着想,就说这份气度也无人能及。

六姨娘田氏生了儿子,母凭子贵。田家又有了财产,至少能让陶家认为姻亲,她已经没有了理由拒绝。三老太太抿着嘴唇道:“这样一说,也不是不可。”

见三老太太不反对,二老太太笑着道:“这样好,弘哥就不委屈了。”说着去看族里的叔公。

二叔公道:“那就让族里的侄儿去趟河间府吧!若是妥当就让人签了文书,找个吉日将田氏的牌位供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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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对质

大家都商量妥当,弘哥进屋向几位长辈行大礼。

容华道:“等这件事过了,我和二爷去祖母坟前叩拜。”

二老太太点点头,“大嫂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你们姐弟两个都是好孩子。”

不止是好孩子,三老太太笑着看容华,“怪不得大嫂临终前将这个家托付给你,有你这个姐姐在,弘哥也不怕吃了亏。”将来弘哥长大了,说不定要来和她们争宗长,不过好在宗长之位她现在已经势在必得。

容华站起身和弘哥一起又向众位长辈行了礼,“都是叔公和老太太的爱护。”

二老太太笑着道:“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都平安有个好前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看着高兴,族里兴旺那是正经事。”

三老太太也跟着眉开眼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收敛了笑容,“容华现在记在李氏名下,若是休了李氏,容华该怎么办?”

族谱没有改来改去的道理,她既然已经扶了弘哥,就不怕是不是嫡女,容华看向二叔公,“就听长辈的安排。”

连争也不为自己争一下。三老太太思量了片刻道:“这也好办,将容华写到李氏名下是大嫂的意思,大嫂临终前说,容华永远是我们陶家的嫡女。李氏有错却和孩子们无关,不如就将容华写到田氏名下…”

如果已嫁女儿的身份也能改来改去,陶正安这一脉的族谱也不可信了。大家都会觉得她是为了一己私利,连同弘哥也会被人瞧不起。大家都在乎嫡庶的出身,焉知她将这些并没看在眼里。

弘哥正觉得高兴,容华已经开口道:“我和二爷不一样,我已经是出嫁之女,族里有族里的规矩,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破格。”

三老太太叹口气,“那就要写在下面。”

除了正室名讳,妾室并不上族谱,所以不论是哪位妾室生的子女都是按排行写在嫡生之下。

容华颌首,“应该如此。”

二老太太道:“容华说的也有道理,正安这一页已经够乱的了。”

二叔公拿起茶来喝,也是默许了。

弘哥顿时失望地看向容华。

众人才说完话,外面的婆子进来道:“二姑奶奶回来了。”淺 愺 嶶 虂 整 理

陶正川先撩开帘子大步走进来,“我们还没到常宁伯府,路上就看到了瑶华。”

容华抬起头来,看到陶正川两难的表情。

陶正谦不方便出面,只能陶正川带人处理家事,可是陶正川生性懦弱,能带人去常宁伯府已经是勉强,路上既然看到瑶华回来,定然不会再登任家的门。

瑶华那么聪明,陶家这么大的动静,瑶华必然察觉出了什么,等着陶正川上门将事情闹大,还不如自己送上门来。

二叔公皱着眉头看向陶正川,“你没有去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