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容华,她回来报复了,不止要报复她,还要报复李家,大太太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若是哥哥能救她,她就将这个秘密讲出来,对付陶容华还有许多法子,还有许多法子。静妃怀着身孕,若是钦天监说大周朝有妖魔鬼怪作祟,直指武穆侯夫人…她还是能再杀陶容华一次,她还要再杀陶容华一次。她还有机会再翻身。

董妈妈看了清楚,陶大太太说的是,“报应。”一定是恨极了娘家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董妈妈缩回脖子。

陈妈妈上前安慰大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就算借票没有了,舅老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太不管。”

董妈妈像是没有听到这话,垂着眼皮站在一旁。

大太太眼盯着董妈妈不放松,陈妈妈红着眼睛低声哀求,“妈妈回去再和舅老爷、舅太太说说,趁着族里的休书还没下来,将太太接回去再作打算。”

听到休书两个字,董妈妈这才叹口气,“说的就是休书,若是姑奶奶回了娘家,这陶家的休书下了该怎么办才好?老爷、太太也是为姑奶奶着想,咱们李家还从来没有出过弃妇…”

就算是极力压制,陈妈妈心中也冒出火花来。董婆子是什么东西,也能口口声声说“咱们李家”,也能当着大太太的面提“弃妇”。可是这口气她怎么也得忍下来,大太太让陶家休了,连同她在陶家也没有立足之地,她全家老少都要被陶家赶出门去,到时候该投奔谁?这些年她虽然攒了些银钱,可陶家随便冤她一个罪名,她就要将银子都拿出来,说起来她毕竟是个下人。

陈妈妈将手腕上的玉镯狠命撸下来,塞给董妈妈,“您再费费心。”

满绿的玉镯。难得陈妈妈还有这种好东西。董妈妈为难地将镯子收下,“老姐姐也得劝着姑奶奶,姑奶奶玲珑剔透的人怎么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李家。大家什么时候也要护着李家的脸面。陶氏族里的休书还没下,若是姑奶奶这时候…还是陶家的正室,在外面也能留些名声,您说是也不是?”

姑奶奶这时候…还是陶家的正室。

陈妈妈将话思量了两遍,突然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舅老爷、舅太太这是要大太太在陶氏族里未下休书时自尽。

“姑奶奶的病也是治不好了,太太说了,姑奶奶这样也太辛苦,太太瞧着都不忍心。”

病的太辛苦,就让人去死。陈妈妈跟着大太太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识过,这是这种无耻的话也是第一次才听到。

董妈妈拉起陈妈妈的手,笑容满面,“老姐姐做事素来稳妥,大太太在我面前提起好多回,等到风声过了,老姐姐全家不如还回来李家,我们也好叙叙多年姐妹情意。”

陈妈妈整个人似是被一根长针从头顶刺到脚下,明明腿脚发软却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舅太太的意思,只要她能想办法让大太太在休书未到时就病死了,李家就肯收留她全家。

董妈妈和陈妈妈说完话转头去看床上的大太太。

大太太满面惊恐,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额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们要害死她,要害死她。本能地想要逃走,身上用足了力气却不能挪动分毫。

陈妈妈听着大太太粗重的喘息声,想要拿药给大太太吃,手却被董妈妈攥着,“我们去旁边的屋子聊聊天,一会儿再来看姑奶奶,反正老姐姐刚给姑奶奶吃了药丸…”说到这里,董妈妈话锋一转,“听说老姐姐有个乖孙,十分聪颖,将来必定能成大器的。”

陈妈妈眼前浮起孙儿拿着毛笔仔细描字的模样,渐渐忽视了耳边大太太的呻吟,脚下不受控制地跟着董妈妈走向门口。

“两位妈妈这是要去哪里?”

忽然的声音让董妈妈和陈妈妈同时一抖。陈妈妈抬起头来看到了穿着藕色褙子的大姨娘。

大姨娘整齐地梳了个扁圆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珊瑚发簪,一改往日的衰老、木讷,眼睛通亮,脸上仿佛也放着光,连同眼角的皱纹都让人觉得比往常浅了许多。身上也没有了浓重的檀香味儿,颈子上还挂着一串莹润的珍珠。

大姨娘供奉佛祖多少年了,一年比一年老的厉害,整个人仿佛都蒙了层香灰。自从大姨娘痴迷佛法,老爷连看也不想看大姨娘一眼,大太太也因此放下心来。可是今天大姨娘整个人却变得生机勃勃。陈妈妈的目光落在大姨娘手里的木盒上,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大姨娘快走了几步进屋,看到床上变了脸色的大太太,皱起眉头来,“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大太太的药呢?怎么还不拿过来。”

陈妈妈醒过神来,慌忙不迭地从袖子里掏出十救丸。

大姨娘亲手服侍大太太吃下药。

董妈妈站在一旁神情闪烁。

大姨娘眼见着大太太喘过气来,这才松口气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大太太,“族里让人送了休书来。”

陈妈妈莫名惊诧,正室的休书竟然让一个妾室拿来。

大太太稍平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族里让我念了给姐姐听,”大姨娘似是在佛前供奉经书般,极其缓慢地将休书取出来。

大太太眼看着那封休书在大姨娘手里展开,五脏六腑如同被虫啃噬般的疼痛,想攥紧手指却都没有了力气。

“李氏怀执怨怼多有过失,无所出且不能抚育他子,无心理家又失德行,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大太太的表情,震惊、惨淡、颓败,最后一口气似是也被这封休书勾走从张大的嘴中泄了出来。一生的骄傲,被人恭敬了半辈子,却一下子化为尘土。

冰冷的一张纸就是她的一生。

大姨娘眼睛中闪烁着光彩,仿佛此时此刻是她最光鲜的时刻,大姨娘转头看向董妈妈、陈妈妈,“你们过去商量商量,都给李氏带些什么东西走。”

陈妈妈齿唇冰凉,若是不咬紧仿佛就会颤抖出声,默立了一会儿跟着董妈妈一起出去。

床上的大太太挣扎着,用足了力气,终于出了声,“容华…是…容华…”

大姨娘垂眼看着大太太衰败的模样,如同窗棂上夹着的枯叶,被风吹的破烂不堪。

“容华…是…容华…”大太太全身颤抖着。

大姨娘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你是说五小姐?”

大太太似是有了期望,重重点了点头。

“五小姐,”大姨娘低声道,“不是被你处置死了吗?”说着笑容带着嘲讽,“你看到了五小姐?”

大太太又点点头,伸出手来抓大姨娘,大姨娘站起身躲开,目光冰冷地看向大太太,眼睛中满是快意,“你不止要看到五小姐,还要看到各位姨娘,我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四姨娘的儿子,他们都会来接你的,接你到阎王殿前说说你的罪恶。”

大太太瞪着大姨娘胸口不停起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姨娘厌恶地转过身,将丫鬟叫进来吩咐,“让门房准备好马车,既然李氏的娘家已经搬来京里,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今晚就送回去。”免得死在陶家,不能全了她弃妇的名声。

“忘记告诉你了,”大姨娘轻笑着,“我的两个女儿虽然被你远嫁了,你的女儿却被陶氏除名,不在陶氏族谱里了。”

先死一个再说

第四百零七章 情痴

陶家门房准备好了车马,陈妈妈试探着去商量大姨娘,“不如择日动身,大太太病成这样怎么好这样颠簸。”

大姨娘面目舒展,脸上甚至不愿意有为难的表情,“族里已经有了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陈妈妈彻底失望,收拾好大太太日常用的物件,两个板着脸的管事婆子来道:“二爷让我来瞧瞧李氏带走的东西。”

陶氏一族开过宗族大会之后,陶家的管事大部分都调换了,这两个执事婆子是老太太庄子上的,平日里也是见过并没有什么来往。

陈妈妈哆嗦着嘴唇,“这屋子里的东西哪件不是大太太的,何况我们不过拿了…”

其中一个婆子纠正道:“是李氏。李氏屋子里的东西有许多是陶家的,所以我们也不得不查。”

旁边的婆子进了内室,将陈妈妈收拾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一件件查看,然后眼盯着陈妈妈重新打好包袱。

将李氏抬上马车,陈妈妈这才发现董妈妈不知去了哪里。

陈诚媳妇顿时慌了神,询问陈妈妈,“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陶家的马车将李氏送出来,自然是要退回本宗,至于李家让不让李氏进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妈妈早已经脸色苍白。

“陶家的马车将李氏送到李家,只是李家的门如何也叫不开。”

容华停下针线。李家不让李氏进门,也就是想要这样和李氏撇开干系。等到风头一过,李家完全可以将过错都推到李氏身上。

“陈妈妈做主让陶家马车回去,说是李氏还有三不去。”

现在说三不去已经晚了,李氏一族并没有人出面替李氏说话,如今白纸黑字李氏也只能认命。

锦秀接着说:“现在大太太暂时安置去了陈妈妈家里。”

容华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的主仆,陈妈妈总不能将李氏扔下不管。

容华站起身来,“跟我去小厨房里看看,侯爷也该回来了。”

两个人刚要走出屋子,木槿急急忙忙地进屋,见到容华行了礼,qian草wei露“少夫人,听门上的婆子说,侯爷回来了。只是,被三奶奶拦下了。”

薛明睿被任静初拦下了?

木槿看着容华,顾不得别的,“少夫人,要不奴婢陪着少夫人过去瞧瞧。”

锦秀也皱起眉头,“这算是什么事啊,三奶奶拦侯爷做什么,三爷也不管管。”

容华回到内室重新坐下来,“三奶奶今天是回了娘家吧?”

“是今天一早走的。”

常宁伯明日就要启程去西北。想必任静初是在娘家触景伤情,回来薛家就想着求薛明睿帮忙,毕竟薛明睿也是武将出身,在西北也打过仗,而且是为数不多的胜仗。

木槿是坐立不安,“少夫人,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容华抬起头微微一笑,“过去做什么?就因为三奶奶找侯爷说几句话?”任静初前脚找了薛明睿,她后脚带着人追过去,落在下人眼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本来是小事也被传成了大事,既然任静初觉得找薛明睿有用就让她去找。

锦秀端了热茶给木槿,“你歇歇,就去小厨房传话,让人将晚膳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