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经来了,老太爷也不好太过让孙玉娘难堪,只好向简亲王和冷华堂介绍。

“这是老朽的二孙女,名唤玉娘。”又瞪了眼孙玉娘道:“玉娘,还不过来给简亲王和世子行礼!”

孙玉娘轻盈地走了简亲王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玉娘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王爷轻笑着说道:“免礼。”随手摘下身上戴着的一块玉佩递给孙玉娘作见面礼。

孙玉娘微惊,但很快就欣然地接下,又福身道谢,心中暗自惊喜,简亲王随身戴着的哪一样不是好东西,既肯给自己,定是对自己印像不错,看来,自己是来对了。

谢过简亲王,孙玉娘轻移莲步,走到冷华堂身边,福身行礼:“玉娘见过世子。”

冷华堂拱手还了一礼:“二小姐有礼。”

这就是孙家的二姑娘么?那天姨娘就是因为讽刺了孙家不肯将嫡出的二姑娘嫁给小庭,小庭才用砚台砸了姨娘的头吧,长得倒是比四姑娘要好看一些,但是…也太肤浅了吧,孙家既然已经定下了将四姑娘嫁给小庭,为什么又让这位二姑娘出来见客呢?

冷华堂微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简亲王,却正好触到孙玉娘羞涩倾慕的眼眸,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了,自他成年以来,几乎就被这样的眼神所包围着,冷华堂脸上带着礼貌地微笑,微微有些厌恶地撇开眼,刚才疑惑这会子倒是有些了然了,心里便不屑起来,孙相爷莫非想要将此女嫁与自己不成?

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孙家嫡女,身份虽比不上皇亲贵胄,却也清贵,自己已有正妻,二姑娘不可能肯屈居人下的。

简亲王原已打算告辞,只是被孙玉娘的到来延迟了而已,既然客套话已经说完,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又与孙相爷闲聊了几句,才抬脚往外走。

冷华堂也与孙相行礼告辞,临行前,走近锦娘,拱手一礼道:“四小姐,华堂今日有能见识小姐诗文,真乃幸之,希望他日还有机会再见小姐佳作,华堂就此别过。”

锦娘听得一怔,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说得像跟男女约会似的?她可没想过这位将来的大伯有太大的交集,但人家彬彬有礼地与自己说话,总不能太无礼了吧。

于是淡笑地将身子一偏,让过他那一礼,自己又福了福道:“世子爷言重了,锦娘不过写些闺中玩物,不敢再次献丑。”

锦娘的意思也很明显,你我男女有别,我写的东西是女儿的闺中之物,不能随便拿给丈夫亲人以外的男子看。

冷华堂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此女果然聪慧,竟然委婉地拒绝了他,还想再说什么,孙玉娘高兴地走了过来,拉住锦娘的手道:“四妹妹,你和世子在说什么?你刚才写了诗给世子吗?”

此话一出,锦娘吓出一身冷汗,什么叫自己写了诗给世子?自己议亲的对像可是世子的弟弟,写诗给丈夫的哥哥算什么?私相授数?不对,应该算偷情!孙玉娘也真是什么都敢说。

冷华堂初一听孙玉娘的话心里也是一沉,孙家二姑娘怎么说也是嫡出之女,说出的话怎么如此不合礼数?但他就是想看看锦娘会如何应对,便含笑看着锦娘,并未出口解释。

第一十八章

 “二姐误会了,刚才只是王爷在较考谨娘的诗词,并非写诗与世子爷。”锦娘淡笑着对玉娘说道,对玉娘的语气也很恭敬。

冷华堂听了便微颔首,外面简亲王已经走出了一段路。

锦娘忙对冷华堂再施一礼:“恭送世子!”

冷华堂这才潇洒转身离去。

孙玉娘站在花厅里看关冷华堂离开的背影错不开眼,锦娘不想理她,便还着秀姑悄悄往外走。

“孙锦娘!”孙玉娘反应过来,喊道。

锦娘无奈地停步:“二姐还有何事?”

孙玉娘冷笑走过了过来,突然一扬手,一声脆响打在锦娘的脸上,锦娘不知道她会猝然出手,半边脸顿时火辣辣痛了起来。抬眼愤怒地看着孙玉娘,真是个疯子!

“你在男人面前还蛮风骚啊,连简亲王世子都对你刮目?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一副病殃子相,你配和世子说话么?”孙玉娘尖刻地骂道。

锦娘环顾四周,白大总算早跟着老太爷送简亲王去了,在屋里的不过只是几个小丫环正在收拾茶碗点心,显然那几个小丫环看到孙玉娘打自己后都吓到了,收碗的手都有些哆嗦,这府里谁不知道二姑娘最是暴戾了,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锦娘看了这情形便知道,这里没人会为自己说话,就算告到老太太那,不过也是一个打一巴掌的事,算了,何必与疯子计较。

她轻蔑地看了孙玉娘一眼,转身继续往外走。

孙玉娘好不容晚逮着一个欺负她的机会,哪里肯就此放过,见她要走,就拽住了她的胳膊,“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不是很有本事的吗?你不是连我都敢大的吗?怎么不还手了?”

一旁的秀姑实在看着气愤,二姑娘还想要怎么样?四姑娘都忍气吞生了,她很想上前去拉开二姑娘,可是不敢,她只是个奴婢,莫说二姑娘是嫡出的姐姐,打庶出的妹妹原就是常见的,就算二姑娘也是庶出的,那也是主子之间在闹的事,做奴婢看着主子不出大事,就算尽责了。

“二姐,老太爷可就要回来了,你最好不要再闹。”锦娘扯着自己的衣袖,警告玉娘道,她实在有点心疼,这件夹袄可是才穿上身的呢。

“哼,你少用老太爷来压我,上次你在老太太那阴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得一起讨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妇养的贱蹄子。”孙玉娘看锦娘就些服软,就不依不饶起来。

说着作势又要打,锦娘回头就看见桌案上的纸写了诗的纸卷,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想知道世子刚才写了什么么?”

孙玉娘一听,高抬的手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急切地问道:“他写了什么?”那个男子翩翩身影立即浮现在了孙玉娘的眼前,她的心立即卟卟直跳起来。

“你先松开我,松开了我才告诉你。”锦娘趁机说道。

孙玉娘迟疑地看着她:“你个死蹄子若敢骗我,我会让你好看。”但还是松了手,眼里带着丝急切。

锦娘拍了拍自己的衣衫,真像只疯狗,好好的衣服又被她弄得皱巴巴的了,可恶。心里将孙玉娘骂了千百遍,但还是走到桌案前,奇怪地发现自己写的那首诗不见了,桌上只有冷华堂写的那首,便拿起丢给孙玉娘:“看吧,这是世子写的诗呢。”

孙玉娘如获至宝地接过,看了起来,世子的字如他的人一样俊逸挺拔,笔力强劲潇洒,诗更是气势磅礴,很大气,孙玉娘的一颗芳心再也抑制不住对那个男子的喜欢,脸渐渐红了起来。

见她拿着那张纸发花痴,锦娘趁机往外溜,快点离开这个疯子就好。

秀姑也很有眼力地悄悄跟上,一出花厅门,锦娘松了一口气,秀姑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太狠心了,下这么重的黑手!”眼圈跟着也红了:“都肿了呢,一会子我给你弄个药膏子涂涂。”

锦娘捉住她的手,心里有些感动:“不疼呢,没关系的。”总算没像上次那样抓头发,心里还是觉得憋屈,但总与个疯狗似的人打架也没必要,再说了,上次的事大夫人还没使手段呢,谁知又会出什么妖蛾子,还是老实点好,不能太冲动了。

“回吧,别一会子二姑娘又追来了。”秀姑看了看身后,小声说道。

“你们两个在说二妹妹什么话?我可听见了。”孙芸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冷冷地看着锦娘和秀姑。

锦娘吓了一跳,才逃过一个呢,这位怎么也出来了,这些日子孙芸娘一直在自己院里备嫁妆,连到大夫人那晨昏定省也免了,锦娘看到她的日子少,这会子突然在前院的花厅边上见了,着实诧异。

“锦娘给大姐姐请安!”锦娘不太熟悉孙芸娘的脾气,记忆里这位大姐比孙玉娘性子要温和一些。

“你的脸怎么了?”孙芸娘看着自己的四妹,想起她刚才听到的谈话,心里有丝了然。

第一十九章

“没什么!”锦娘低了头,她可不敢说是孙玉娘打的,人家可是嫡亲姐妹,再怎么也不会向着自己。

孙芸娘果然不再问了,锦娘抚着脸跟她行礼告退,孙芸娘点头让开身子。

等锦娘走了,她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四妹妹,让次娘让你绣的一百个荷包可都绣齐了?”

锦娘听得一怔,不得不停了步子,回头看她,荷包的事上次老太太不是说不让她绣了吗?怎么又问起了?

可她又不敢说,只好回道:“回大姐姐,还没有呢。”

孙芸娘听了眼神便沉了沉,似笑非笑道:“不是说十天就能绣好的么?这都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绣好,我可是等着拿你的荷包去打赏呢,也好让宁王府的人见识见识,我妹妹的手艺有多高超。”

这话恩威并施呢,锦娘就是想生气也不能了,低了头,回道:“前些日子锦娘的身子不好,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不能太操劳,所以,就慢了几天,还请大姐姐多多担待一二。”孙芸娘听了便抬眼仔细看她,看着气色是不太好,黄皮刮瘦的,不过眼睛倒比以前亮了很从,整个人气质都清爽了,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便道:“那你赶紧着吧,别让到时候我在宁王府里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让我没脸就成。”说罢,不再看锦娘,径直往花厅里走去。

锦娘看着她昂首而去的身影,心里不由骂道:“你没脸关我什么事,难道孙府的脸面是要这一百个荷包来撑着的么?看来,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人。”

秀姑无奈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去吧,一会子二姑娘大姑娘一起出来,那可就真应付不了了。”

锦娘听了赶紧加快步子走,心里却想着,那一百个荷包还只绣了六十个,还有四十个呢,回去还是继续绣着吧。

孙芸娘进花厅时,就看见二妹孙玉娘正捧着一张纸在发呆,小脸红通通的。

“二妹,你在干嘛呢?”孙芸娘皱了眉问道。

孙玉娘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是大姐芸娘,慌忙把那首诗折了收时袖袋里,“没…没什么,写着东西好玩呢。”

孙芸娘不信,就要去夺她的袖子,孙玉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姐你干什么?”

孙芸娘卟哧一笑道:“小妮子,思春了吧,给姐看看,什么好东西呢?”

孙玉娘的脸更红了,涎着脸讨饶道:“真的没什么,哦,上次绣给你的荷包怎么样?”忙扯开了话题。

“二妹妹花了心思绣的,当然好了,那花样底子和选料都是上层的,再加上你的正反双面绣,那荷包就是空中送人都算好礼了,妹妹辛苦了。”孙芸娘倒真没想到自家懒散的二妹妹会绣了十个如此好的荷包给她做嫁妆。

“姐姐喜欢就好。”孙玉娘心不在焉地说道。

“才三妹妹的脸是你打的么?”孙芸娘看她还有心事的样子,问道。

“哼,那个小妇养的,上次竟然敢打我,今天那一耳光不过是小惩,明儿再看见她,看我不踢死她。”孙玉娘狠声说道,一脸的骄横。

“你打她作什么,听娘说,她是订给简亲王府二公子了,以后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她了,怎么说她将来也是简亲王府的二奶奶。”孙芸娘叹口气劝道。

“她真是订给简亲王府了?”孙玉娘一听简亲王几个字,眼睛亮了起来,热切地问道。

“嗯,听说那二公子是个残疾,但还是很受王爷和王妃宠爱的,所以,你以后别再打她了,省得简亲王知道了,脸上不好看。”孙芸娘听了小声说道。

孙玉娘不屑地轻哼了声,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只要孙锦娘不是嫁给那个人就好,想起那人俊挺的身姿,她又忍不住问道:“那今天来的简亲王世子,他可娶亲了?”

孙芸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探询的意味:“你问他做什么,我听爷爷说,简亲王世子早就成亲了,娶的可是永福公主的女儿青宁郡主,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仔细娘罚你。”

他娶亲了?娶的还是公主的女儿青宁郡主?有如一盆冰冷的雪水猛浇到她头上,孙玉娘觉的心里透凉透凉的,整个人都有点发木。

“二妹,你怎么了?”孙芸娘不解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眼里一片死灰般的失望,心里就一惊:“莫非你…?”

孙玉娘半晌才回过神来,烦燥地偏开头,打掉孙芸娘的手,这会子她谁也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回屋里去好好静一静。

“喂,你别傻了,有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放心吧,娘会给你寻门好亲事的。”孙芸娘安慰道,看着妹妹失魂的脸,她有些心疼。

第二十章

“大姐,娘给你的嫁妆都备齐了没?”孙玉娘不想再讨论那个问题,但又不想忤了姐姐的好意,只好又转移话题。

说起嫁妆,孙芸娘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闷闷地说道:“应该备齐了吧,娘说先前太子妃出嫁时,是二百四十抬,我嫁过去便是世子妃,嫁妆不能越过太子妃去,就是一百六十抬。”

“那也不错了呀,比前儿刘家二姑娘嫁妆可多了四十抬,听说她嫁的可也是静宁侯世子呢。”孙玉娘说道,心里却在暗想,嫁对姐姐可不错了,嫁妆都备了一百六十抬,不知道自己出去时,是不是也有这么多。

“哼,多什么?还比不得锦娘那个小妇养的呢。”孙芸娘想想就气愤,简亲王府真大方,竟然纳采礼就送了二十四抬来,这才一礼呢,六礼全完,送过来的加起来不就比自己的嫁妆还要多?再加上府里要陪的,那就更可观了,凭什么?她可只是一个庶女呢,又恨宁王府小器,娶世子妃送的吉礼比不过人家一个公子爷的,这不是让自己没脸么?

“大姐说笑了,娘亲怎么可能会给锦娘那么多嫁妆?”孙玉娘根本不信,大夫人对锦娘什么样她是知道的,正是因为大夫人不待见锦娘,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锦娘,锦娘出嫁大夫人也许会意思意思陪一点东西,但说破天去也不可能会比大姐的好呀。

“哼,你知道什么,老太太偏心着呢,她知道娘亲不会给锦娘备什么嫁妆,就让白总管把简亲王府送来的东西全都记了册,将来锦娘嫁过去时,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都跟着过去,你不知道,简亲王府送的那些东西有多好?除了东宫娶亲时有这样好的,其他王亲贵族哪家有那样的大手笔啊,光这么大的东珠就有一盒子呢。”孙芸娘说着用手比了个大小。

听孙芸娘这样一说,孙玉娘心情更郁闷了,越发的觉得可惜,为什么爷爷没有抢先一步将自己嫁给简亲王世子呢?若是一个公子都有那么多吉礼,那世子不是身价更高?

不过,凭什么那样好的东西让锦娘那个笨蛋得了去,就算是简亲王府送过来的又怎么样?哼,家可是娘亲掌着的,到时陪什么过去,还不是娘一手操办着,孙玉娘灵机一动,拉过孙芸娘就在她耳边嘀咕起来。

回到梓园,锦娘觉得自己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了,坐下歇了口气,四儿乖巧地沏了茶给她,看她半边脸都是肿的,心里便有些难过,默默地去拿了药膏来递给秀姑。

秀姑边给锦娘涂着药,边说:“以后见关二姑娘就躲着点吧,那次的事她已经把姑娘你给恨上了,唉,都是亲姐妹,怎么就这么容不得人呢?”

锦娘也觉得很无奈,她哪里过个这样的日子,前世她是独生女,虽然父母只是小职员,可一家人过得和睦安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么?或者,像只老鼠一样躲着,等嫁?

可是嫁出去以后呢?就不会受欺负?

不行,一定要变强些才行,她想起四姨娘那慈爱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的期待和怜爱,还有那个肉乎乎的小弟弟,如果自己强一些,她们是不是也会好过一些呢?

正想着,平儿从外面回来,一脸的喜色:“四姑娘,老爷回了。”

锦娘听得一怔,老爷?这个身体的父亲?记忆里有个长相粗犷,个性端方严肃之人,他太过严正,让自己没来由感到有些畏惧,不敢亲近。

“老爷这回可是凯旋而归的,听说老爷在那边打了大胜仗了,还救了太子爷一命呢。”平儿兴奋地说着。

锦娘木木地听着,面上没什么反应,可心里却想:老爷救了太子,那太子必定会感激于他,会招揽于他,也就是说,老爷很可能就是太子的人,将来太子即位后,老爷的任途也会平摇直上,虽说不一定比得过祖父,但地位也肯定低不了。

而四姨娘又生了府里的长子,大夫人年纪大了,是不可能再有嫡子了的,那么,作为为孙家添了继承人的四姨娘就应该受到重视,如果四姨娘的位份能再上升一步的话…

想到这里,锦娘心里就有了打算,孙玉娘开口闭口骂自己是小妇养的,不就是个出身么?若是让父亲将四姨娘的身份升为平妻,那自己也就有了和孙玉娘一样的身份了,她就再也不能欺负自己了。

第二十一章

也对,既然这个该死的封建制度让自己受了欺负,那就想办法用这个制度来让自己翻身,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

“秀姑,我想去看四姨娘。”锦娘突然站起身来道。

秀姑听了一愣,姑娘不是才看了四姨娘的么?今儿这是怎么了?受了委屈想撒娇?就不怕四姨娘担忧伤心么?

“姑娘,你这脸…”秀姑迟疑着劝道。

“无事,就是去送给四姨娘看的。”锦娘从容地答道,有些事情,痛过后会有好的结果,不如就让它痛着吧。

看姑娘态度坚决,锦娘也不好说什么,打起帘子先出去了。

到了荷香院外,守园的婆子正在边吃瓜子边聊天:“听说大老爷回来了,还立了大功呢,府里这下可要热闹一阵了。”

“可不,说不定人人个个都会打赏呢,说是救了当今太子爷,老爷的官位肯定又要上升,咱们两个又有好酒吃了…咦,四姑娘又来作什么?”

“别得罪她了,老爷回来了,保不齐屋里的那位又会得宠了。”先前说话的婆子声音小了很多。

锦娘走近时,那两个婆子都含笑站了起来:“四姑娘还真是孝顺,又来看四姨娘了?”

锦娘淡笑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并没来错,这些下人都知道老爷回来后,四姨娘会从新得宠。

“姑娘,老奴去给您禀报吧。”另一个婆子殷勤地说道。

“那就有劳妈妈了。”锦娘含笑说道,她不会拒绝人家的阿庾,这样的小人你越是在她面前做出高傲不屑的样子,她越是巴结奉承你,有的人天生就是犯贱的。

那婆子立即屁颠屁颠地去了,秀姑就奇怪地看了眼锦娘,不知道她家姑娘今天怎么又和平日不一样了,看着像是更坚强了些。

锦娘挺直腰身,双手叠于胸前,每一步不过半尺的样子,尽量使自己走路的姿态更符合这里的规矩,更像个淑女一些。

冬儿听说四姑娘又来了,觉得奇怪,忙迎了出来,但触目便见着四姑娘被打得半边红肿的脸,心里不由一紧,目光微凝,叹了口气,唉!多少年了,四姑娘受了欺负有多少年没来向四姨娘哭诉过了?

十年?十二年?总之她小时候被二姑娘揪着头发打过一次来找过四姨娘,四姨娘抱着四姑娘哭过以后,还强拉着她去了大夫人那里陪罪了,从那以后,四姑娘挨了打,受了欺负就再也不找四姨娘了。

今儿个怎么会…

“姨娘听说四姑娘又来看她,可高兴呢,到了饭时了,四姑娘不如留下用饭吧。”冬儿强迫自己当看不见四姑娘脸上的伤,热情地招呼道,这种事,还是主子们自己了了的好,她一个奴婢除了叹息,还真什么也不敢说。

四姨娘听到四姑娘一天中第二次来看自己,心里很是诧异,多少年了,这个孩子早就不依恋自己了,今儿早上来时,她就觉得如今的四姑娘变了,比以前通情达理,也比以前灵泛些了,看着襁褓中的大少爷,想着即将进屋的四姑娘,四姨娘第一次感到儿女双全的幸福。

锦娘进来时,正好看到四姨娘脸上幸福的微笑,心里一紧,突然有点微微的后悔,何必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为自己担心呢。

果然四姨娘在看到锦娘脸上伤痕的那一瞬,脸色立即黯了下来,跟着眼圈就红了,“四姑娘你…”

锦娘鼻子一酸,眼睛跟着也湿了,这就是所谓的人亲骨肉香么?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母亲,一看自己受委屈就会伤心。

“姨娘——”锦娘拖着长音扑进了四姨娘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孩子,怎么了?”四姨娘声音也哽噎起来,心疼地摸着锦娘的头,连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姨娘,就来了。”锦娘把头埋在四姨娘怀里,不肯起来,似乎很不想让四姨娘看清自己脸上的伤痕。

“你…以后少在外面走动,就乖乖地呆在自己院子里吧,都是议了亲的人了,别再像个孩子呀。”四姨娘捧起哭成泪人儿的锦娘,叹了口气劝道。

这时,灵儿打帘子进来了,看见锦娘也在屋里哭得伤心,楞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便悄悄又退了出去。

冬儿见了便沉了脸,跟着走了出去。看见灵儿果然正往园子外走,冬儿便叫住她道:“灵儿,哎呀,你昨儿说找我要鞋样的,你看我这记性,快来,我这有宫里来的样式呢。”说着就亲热地走上前去挽了灵儿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往自己屋里拖。

第二十二章

还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是从简亲王家里来的鞋样子,简亲王你知道不,朝里少有的几个铁帽子王爷,朝里除了正经的皇子公主,就是他最贵重了。”

灵儿听了怔了怔,转头认真地看着冬儿,冬儿又不经意地接着道:“哎,咱们四姑娘也算是命好的,听说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二少奶奶呢。”

灵儿听了便不以为然,低声咕噜:“又不是世子奶奶,嫁的还是个残疾的。”

冬儿一听便故意沉了脸:“这是什么话?听说那简亲王二公子原是世子的,只是得了一场怪病身子才这样了的,但抗不住人家是正经的嫡子呀,王爷王妃可是心肝儿似的疼着呢,前儿王妃亲自来见过咱们四姑娘,很高兴的走了,今儿王爷不放心,又来了,这事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四姑娘嫁过去,可就是贵人奶奶了,保不齐,四姨娘也跟着贵重起来了呢。”

灵儿听了就若有所思起来,先前还有点抗拒被冬儿拖着走,这会子是自己跟着冬儿走了,“也是,咱们四姨娘不就是要贵重起来了么?大老爷回来了,看吧,肯定立马就会来看咱们大少爷的。”

屋里,锦娘还在抽噎,四姨娘轻抚她被打肿的脸庞,眼里尽是疼惜之色,锦娘凄然一笑,含泪的小脸看得让四姨娘格外的心酸。

“娘亲,为什么我总是受欺负。”锦娘小声说道。

四姨娘吓得四处张望,见屋里只有她们娘俩,这才松了口气,也小声说道:“别叫娘亲,被人听见可不好了。”手臂却又情不自禁地将锦娘揽进怀里,天知道她想女儿叫她一声娘想得有多辛苦。

“你原就是我娘亲,为啥不能叫?我就是要叫,娘亲,娘亲!”锦娘伏在四姨娘怀里,不依不饶地叫着,四姨娘的心都被她给搅碎了,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娘两哭成了一团,外面突然就传来洪亮的说话声:“素心,素心,我的宝贝儿子在哪里?”

紧接着,棉帘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像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

锦娘错愕地看着记忆里有些熟悉地人,这是自己的父亲?

孙正安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副标准的武将的样子,面部轮廓粗犷硬朗,多年边塞的行军生活便他的面容略显沧桑,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周身透出的飒爽豪迈的军人气质。

记忆里孙正安很少跟自己说话,但偶尔看过来的目光还是有着关切的,许是很久不见,又许是原本的委屈还在心间,锦娘一见这个男人,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乖巧地从四娘怀里站了起来,福身一礼下去:“父亲——”

孙正安一腔热情来看自己好不容易得了的儿子,一进府,只匆匆去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就跑来素心这里,进来却看见素心正与四女儿锦娘两个抱头痛哭,再看这个正在给自己行大礼的女儿,泪流满面,半边小脸肿得老高,一副凄楚可怜的样子。

素心也是含泪看着自己,眼里既有浓浓的思念还有隐忍地悲切,孙正安的心便开始往下沉,一股怒火充斥心间,几步走了过去,先一把拉起锦娘,问道:“你的脸是谁打的?”

锦娘只是又叫了声:“父亲,这…是我不小心碰的。”一点也没有说服力的慌言,孙正安一听便皱了眉,但心下就又稍宽,好孩子啊,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愿意告状,是怕自己烦心吧。

摸了摸锦娘的头,孙正安就有点无奈地说道:“乖,别哭,父亲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锦娘听了便乖巧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对孙正安挤出一个灿烂的笑来:“父亲,女儿好想你。”

孙正安还是很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儿如此直白地说出她对自己的想念,不由心中一暖,塞外苦寒,拼死杀敌,为的还不就是儿女们,他第一次开始正眼看自己这个以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女儿,问道:“听老太太说,你议亲了?”

锦娘立即耳根都红了,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是的。”

孙正安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想着自己去边关时,这丫头还只齐他的腰呢,一年不见,竟然长得齐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