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有清醒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嘴里含着参片,他醒来就笑,“弟妹啊,你不觉得浪费么?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害怕啊,小庭临走时,可是说过要我好生保护你的,如今却是落得要你救我的地步。”

“谁救谁还不是一样,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不是?”锦娘笑着塞了一块点心到太子嘴里,“吃一点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你最好是好好养着,可不能辜负了我冒死相救的一片心意啊。”

太子听着锦娘轻快的话语

心情出奇的平静,一点也没有身处险境的惶恐和不安,与这个女子在一起时,他总是更能沉得下心来,哪怕是处在他这一生最差的境遇里,他也没感到有多害怕和难受,只觉得,这一刻,其实也很珍责的吧,她说得没错,患难与共,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有这等殊荣与他堂堂太子共患难?

“那咱们算不算得上是战友啊。”太子俊朗的双目寻着声源,专注地看着锦娘,虽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得到,那样女子脸上定然是带着淡淡的,从容的微笑,还有她身上,那若隐若现,如兰似梅的气息,他都奇怪了,自己的鼻子什么时候为得如此灵敏,竟然在这尘土弥漫的空气里还能分辨得出身上特有的气息,是某种不该有的情怀已经沁了心,入了骨么?他晒然无奈地摇了摇痛得快要麻木的头,不去想这个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怀究竟要如何处理,只是将那丝丝缕缕的,乱成一团麻的情丝揉成一团,一股脑儿埋到心底里去,他可不想像青湿那傻小子一样,把自己弄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的身份和责任由不得他放纵那根本不该有的情怀。除了扼杀,再无他法,可能会痛,但叫比任其滋长要好得多吧。

“是,我们是战友,是同志,太子同志,请你再吃一块点心。”锦娘笑着又塞了一块点心到太子嘴里,也不管自己的手指其实沾满了尘土,这个时候,只是祈祷,此时此地,太子那娇贵的胃千万别闹意见就好啊。

“同志?嗯,这个词好,我喜欢。”太子干裂着嘴唇,艰难地吞咽着锦娘塞进口里的点心,哽着脖子强吞了下去,却是笑道。

“那我们几个都是同志哦,我,四儿,丰儿,还有,呃,那个小青年,你叫啥名来着。”锦娘听得欢心雀跃,想着都呆在一起一天了,一直没问那个青年侍卫的名字的。

“回夫人的话,在下名姓陈名然,不敢与夫人和殿下一道并称。”那小,青年一开口还文绉绉的。

太子被锦娘的一声小青年弄得呵呵直笑,却是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痛得直裂嘴,丰儿却是听出那青年说话已是虚弱得很,想来他也是一天粒米未进了,将自己正要放到嘴里的点心寨进了那陈然的嘴里,大眼湛亮的看着陈然道:“吃点吧,你娘还盼着你回家呢,饿死了可不值当。”

少女柔软细腻的手如轻飞的羽毛一般在他唇边扫过,陈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一个女子,长着痘痘有脸上立即泛出异样的红色,机械地,小心地将那一块干巴巴的点心吞了下去,心,却是很不争气的呯呯直跳了起来,这一刻,他很庆幸这地道里是如此的黑,没人看得见少见突然萌动的异状,人生就是一个有一个的偶遇与奇巧,不过就是一块小小的点心,一个轻轻的触碰,但在少年饿得两眼发直,正坚忍着将自己所得的每一个能救命的东西悉数全奉献给主子时,他也得到了别人善意的馈赠和关怀,暖意就此莹绕心间,再也挥之不去。

“弟妹,我又困了,你也歇一歇吧。”太子身体又开始发热起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拼尽力气也难以撑得住,于是便知,自己又会昏迷,他不想锦娘担心,便安慰地说道。

锦娘伸手覆在他的前额,知道这个时候他再昏迷,就会很危险,一时福至心灵,手指一错,揪起太子的眉心,一下一下的拧着,太子吃痛,迷迷糊糊地就想要打掉她的手,锦娘却仍坚决地拧着他的眉心,奇怪的是,这样倒让太子觉得沉重似铁的头像是轻了些,那打着紧箍似的痛感也松活多了,心知她又是在想法子救他,平生第一次,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唱支歌给我听吧,听青煜小子说,你的歌唱得很好听,解解乏也好啊。”

锦娘听着就微眯了眼,顶上似乎传来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呼喊,相公,你来了么?你来救我了么?就知道,你一定会赶来救我的,相公,我在这里呀,别担心,别害怕,锦娘不会离开你的…

那声声的呼唤犹如敲在锦娘的心弦之上,痛,却又温暖,一直淡笑如风,一直从容不迫,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在亲人到来之前,一直是倔强的坚持着,不肯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展露给旁人看,但是,最亲的那个人一出现,满腹的委屈和伤心便全涌到了眼眶,化成泪水,滂薄而出。

冰凉的泪水滴在了太子脸上,他心中一阵酸涩,小庭在上面呼唤的声音他当然也听到了,出困在即,被救在即,他心里却无半点喜悦,甚至很想时光就在此刻静止,再也不会流动,与这个女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终此一生,也许,就这么一回了吧,以后,他还是要做回他的太子,她要做回小庭的娘子,桥归桥,路归路,礼教和道德,那是跨不去的鸿沟,就算他肯努力跨越又如何,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个女子,她的心里唯有小庭,任谁再优秀,她也从未看进眼里去过,青煜的痛,他看得见,更体会得到,就如此刻,这女子在听到小庭呼唤时流下的泪水,她的温柔软弱从来就只肯展现给小庭看,小庭,才是她一生的良人。

“不是说,要唱歌给我听的么?快唱一首歌吧,指不定,小庭就听见你的歌声,找过来了。”太子微笑着说道,抬了手,第一次毫无顾及地,轻柔的,抹去锦娘脸上的泪水,那打湿了他的心,淹没了他的魂的泪滴。

锦娘没有躲闪,这一刻,太子在她心里有如兄长一般可亲,她哽着声应道:“好啊,我唱歌给你听,你一定不要睡着了,要仔细听着哦。”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歌声未歇,便听到一声痛彻心肺的呼唤,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亦如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锦娘心中一恸,抬头看去,刺眼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但她仍是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一口鲜血,如漫天飘落的红梅,点点碎碎,扬洒下来,带着凄美的狂喜,酸涩的激动,喷进锦娘的心菲,顿时,她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痛入骨髓!

冷华庭自他自己挖开的洞口处一栽而下,幸得陈然反应迅速,用自己的肩膀托抵住他的身体,让他下坠的身体缓了一缓,才摔落在地道里。

太子原正沉浸在锦娘的歌声中,那一句‘我要抱着你’时情时景,锦娘虽然没有抱着太子的头,却是离得近,让他晃如错觉,或者是自欺,认为歌里的主角便是自己,迷醉依恋感触正深之际,冷华庭那一声:“锦娘!”如一击重锤敲醒了,也震碎了太子的梦,抬眼看到那艳丽如桃花的男子一口桃花血水喷出,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心神便在一瞬全都收拾干净,心情复杂得如打碎了的五味杂瓶,失望,惊喜,释然,同时聚拢,却又似小火慢煎,烧灼的是灵魂还有理智,分不清是痛还是悲,或是劫后重生的喜。

“相公,你醒醒!醒醒啊。”锦娘扑到冷华庭身边,任头顶上尘土簌簌落下,砸洒在她身上,将冷华庭的头抱入怀中,抚去他嘴角的血迹,却见至亲之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立即泪如雨下。

那边陈然看到总于见了天日,大声喊道:“太子殿下在此,速来救驾。”

四儿丰儿两个自是喜不自胜,忙去着着锦娘扶冷华庭,但却在看到冷华庭那双露了森森白骨、血迹斑斑的十指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丰儿终是沉不住,哭出声来:“少奶奶,少爷的手…”

锦娘抓起冷华庭的手,顿是红了目,痴了眼,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傻呀,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是铁做的,你是变形金钢?你是奥特曼?你是超人啊,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全世界只有你最笨,最笨,我不感激你,不感激…”喃喃地骂,碎碎地念,那握着那双狞血手的手,却是不停地颤抖,闭了眼,不敢再看,心,像是被绞进了粉碎机里,成了浆,坠入尘土,化作了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再粘聚成形,痛得生恨,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有他的,更有自己的。

白总督看到太子和孙锦娘都在地下,总算是恢复了一点人色,招呼人赶紧下去将太子救了上来,这边叶一也叫齐了人手,将冷华庭背上来,张妈妈带着院里还幸存的丫环婆子们一道救起锦娘和四儿丰儿几个,屋子是毁了,不能再住了,诺大的江南别院成了一片废墟,太子上来后,便只说了一句话:“请冷大人夫妻住进皇家别苑。”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时大家手忙脚乱,将人全部转移到了皇家别苑里,太子随行的太医有好几个,先前都住在皇家别苑里,设有跟着去简亲王府别院,这会子全一所说太子伤了,加上织造使大人也受了伤,便全部撸袖子上阵,所幸带的好药也多,太子伤口发炎,又受了风寒,昏迷一天才醒转过来,而锦娘原是一直要守着冷华庭的,却被张妈妈硬灌了安神药,伴着冷华庭就睡着了。

太医诊冶冷华庭,说他劳累过度,又忧心过急,郁结于心,堵了心脉,所幸先前一口血吐出,将那堵着的血块尽数吐出,倒是痛了脉络,内府自然是没有伤到,但那双手,十根手指倒是有三个指头指甲都只余一点皮挂着,看着甚是碜入,幸得他人在昏迷,不然光清洗伤口就能让他痛死去,十指连心,那给他医冶的老太医看了他的伤口一直摇头不已,不明白这个如花一般的少年缘何要如此折磨自己,难道他身上痛觉失灵,不知道痛么?

在锦娘和冷华庭太子几个睡的睡,晕的晕时,冷青煜和冷谦,冷逊几个总算护着王妃到了江南别院,一看那满目苍夷的情景,王妃差一点晕了过去,而给青煜更是一颗心吊到了五天云里,当时就揪了正在别院外指挥清理尸体和杂物的白总督,怒道:“这就是大人你所护着的地方?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而冷谦却是疯了一样,直奔锦娘先前住着的院子,看房屋倒塌,处处断瓦残垣。叶一正带了人在清理屋子,包括一些帐目银票之内的东西,冷谦哑着嗓子问:“少爷和少奶奶呢?”

叶一见过冷谦,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忙道:“在太子殿下所住的皇家别苑里,大人可护着王妃回了?”

冷谦听了稍松一口气,抬眸却看到有兵丁拾了女尸出来,心一紧,整个人都僵木了起来,一时竟不敢细看那木板上躺着的人,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出门时,四儿捉了他的手给他上药的情形,眼瞅着那尸体快要抬出去,冷谦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过去,一把揭开那盖在女尸脸上的白布,一看之下,顿时心一松,感觉背后给汗涔涔,叶一看着就诧异,问道:“给大人,你认识这丫头?”

冷谦脸一僵,摇了摇头,眼睛却四处张望着,叶一不解地嘟囊,“大人一会子去皇家别苑么,老奴方才将少奶奶平素吃的燕窝找到了一包,还完好无损的,你帮老奴带去交给四儿姑娘吧,她临走时,可是惦记着这事呢。”

冷谦听了冷硬的俊眸顿缀满碎星,点点波光流转,直直地看着叶一,却半句话也没说,叶一不知道他何意,只觉得今天的给大人甚是诡异,匆匆地跑进里屋,拿了一包东西交到冷谦手上,冷谦二话没说,纵身便向外院而去。

叶一看着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叨念道:“如今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一时又想到自己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子,心里更是揪心起来,这一次的事件也不知道与世子爷有没有干系,若是有,那不肖子竟没回来送信,要么那一次是骗自己的,要么,便是不方便,失了世子的信任。

冷逊算是唯一一个正常的,掉转马车头,带着人赶去了皇家别苑里。

别苑里有不少宫人嬷嬷,这些人,原是在宫里不太得宠的,或是跟着的主子败了的,再要么,便是无根基的,才会被送至这小小的江华府来,管着别苑,说白了,其实也跟清修软禁没什么两个,平日里便只是打扫庭院,若是有皇室成员几年难得的来了一次,这个院子里的人才会有了活气,平素便是死气沉沉的,怪不得太子来了,很不愿意住到这里来,分明此处园子要比简亲王府的那个大了好几倍不说,一应设施都按宫里的规制建着的,只是少了人气的地方,大则大矣,却招人不喜。

不过,这里的嬷嬷中,倒是有一两个是认得简亲王妃的,王妃被秀姑和碧玉两个扶下马车后,便有一位年若四旬的刘嬷嬷在门外候着,见王妃下来,忙躬身迎了上去,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奴才刘氏见过王妃。”

王妃直觉得诧异,努力回忆着,半晌才道:“嬷嬷请起。”

刘嬷嬷将王妃迎进了院内,那中年暗卫紧跟在王妃身后,寸步不离,刘嬷嬷在前面带路,到了二门时,刘嬷嬷站住了,看着那中年暗卫默不作声,王妃微郝,心知男人是不能跟着进内院的,这里,比王府更加规矩大,她想了想,看了那暗卫一眼,眼睛温柔如水,回过头,却是坚定地对刘嬷嬷道:“本妃前些日子进宫去探望刘妃娘娘,她如今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想念一些老人,还说,有些人,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容颜可还相识?”

刘嬷嬷听得一震,原本漠然的眸子里绽出精光来,身子一福,对王妃道:“奴婢在这别苑里呆了十几年了,不知,可有人会想起奴婢?”

“刘妃娘娘是个长情的人,她不会忘了曾经对她好的人的,就算一时忘记,本妃回去也会提醒一二。”王妃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高贵而优雅,刘嬷嬷抬头,脸上笑意吟吟,继续往前走,却道:“太子殿下伤而未醒,织造使大人和夫人住在南院,王妃请往这边来。”

一路上又有宫娥来迎,但刘嬷嬷一直将王妃送到南院门前,吩咐宫娥们小心侍候,自己才告辞离开,临走时,她深看王妃一眼,“奴婢多谢王妃的长情,原以为,十几年过去,王妃会将奴婢忘了,但愿宫里的那位也如王妃一般的长情就好。”

“这是自然,姐姐向来比清婉记性要好得多,嬷嬷大可以放心,六皇子殿下也不曾将嬷嬷您忘记。”王妃笑答。

刘嬷嬷眼中便升起一层水雾,转身退走了。

而那中年暗卫始终跟着王妃仍是寸步未离,南院里的宫人虽是诧异,但见是刘嬷嬷亲自送来,便没人说什么,任由他跟着王妃进了院子。

彼时锦娘和冷华庭都未醒,张妈妈等在穿堂里,王妃一进门便着急着要去看锦娘,张妈妈忙劝住,神色黯淡,却又不知如何说是好,想了半天才道:“少奶奶得知王妃您遇险的消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终于见到少爷回来报了平安,才睡着了,王妃,您也是一路劳累,不如先歇着,等少奶奶醒了,奴婢再请您。”

三妃虽说温厚单纯,但绝不是傻子,张妈妈如此说,却让她心情更为忧急,方才她也看到,好好的江南别院变得面目全非,锦娘…定然是受了伤害的,张妈妈不是个不懂事的人,竟然会阻了自己,那便是锦娘真的在休养吧,她强忍着心里的急切,回头看了那中年暗卫一眼,便依张妈妈所言,往属于自己的房里去。

那中年暗卫理所当然地也跟在王妃身后,忠林叔大步走来,对着他刚要行礼,那暗卫手一抬,阻了忠林叔的动作,忠林叔便道:“大人辛苦,跟奴才去一边歇息去吧。”

那暗卫看了王妃一眼,便抬脚跟着忠林叔走了。

碧玉服侍王妃进了屋,秀姑却是一脸焦急地站在正堂里,眼睛直往锦娘屋里瞄,等张妈妈一忙完,便捉住了张妈妈的手说道:“大妹子,你跟我说个实话,少奶奶她…”

秀姑眼里的湿意让张妈妈心生感动,安慰地拍了拍秀姑的手道:“无事的,只是累了,受了惊吓,这会子正睡着呢,宝宝也好着呢,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就能生了哦。”

张妈妈语气轻松,秀姑听着一个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抓了张妈妈的手道:“大妹子,辛苦你了,谢谢。”

张妈妈脸上带笑,眼里闪过一丝暖意,问起秀姑的伤势来:“大姐身子可好些了?那伤…”

秀姑闻眼眉头微皱了皱,却仍是笑道:“那些个好药往我身上堆,不好也好了,若是身子撑不住,王妃也不会让我来不是?”话音未落,身子却有些摇晃,张妈妈忙扶住,拖了她往偏房去:“身子好了,是最好的,少奶奶也会放心一些,只是一路劳顿,先去歇着吧,一会少奶奶醒来,我使人来请你就是。”

秀姑身上的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但她自听说锦娘怀孕,整个人就处于高度兴奋紧张之下,听说王妃要来江南,便成日介万事不管,只找着王妃磨,王妃终是抗她不住,还是带了她过来了,在山上那几日,她与碧玉又尽量将吃食省给王妃,这几日虽是吃饱了,但身子却还是抗不住了,一进偏房,摸着床就睡了。

张妈妈亲自服侍她睡好,叹息一声才出了门。

锦娘睡了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还是肚子饿得咕噜直叫了她才醒,一抬眼,便看到冷华庭俊逸的脸庞,近在咫尺,不同于往日的娇艳,如今的他脸色仍是苍白,浓长的秀眉紧蹙着,长长的,如蝴蝶展翼的双睫于睡梦中微微颤动,看得出,他睡得并不安宁,直挺而秀气的鼻尖上,有几颗细细的汗珠,窗外流泄的阳光照进,看着锦娘眼里便如碎星点点,只有那丰润的红唇,仍如往日一样,艳顾润泽,泛着诱人的光晕。

锦娘心疼地轻抚他线条柔美的脸庞,拭去鼻尖那点滴汗珠,挨蹭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一手勾在他的颈脖,轻喟一声,心里既甜又痛,不过,还好,两人还在一起,而且,可以贴得这么近…

“娘子!”一声干哑涩忡的声音在耳边晌起,随即身子便被人紧拥在怀里,锦娘一震,抬眼看那墨如深潭般的凤眸,艳色迷离中,却又凝黑成星,像要将她的魂吸进去一般。

锦娘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惶恐,是忧急,还有满满的依恋,她的傻相公,这一次是真的吓坏了吧,锦娘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和心疼,头钻到他颈窝处拱了拱,哽着嗓子应道:“相公乖,再睡会。”

冷华庭一睁眼便看到了锦娘,闻到了身上特有的幽兰香,恍如梦境,他醒前,脑子还停在自己挖土的那个当口,耳边莹绕的是锦娘略带沙哑,却又甜糯的歌声,一醒之下,什么也不想做,只将锦娘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拥抱着自己的命,自己的魂,生怕一生手,自己又会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恐慌中,好半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后,所她柔声轻哄,脑子里残存的喷怒和忧急使他一下便坐了起来,一把将她翻抱过来,掀开被子举手,一掌拍下去时,感觉锥心的痛,也没有所到预料中的脆响,这才看到自己的双手十根丰指便被包成了小包子,根本就合不拢,方才只是气愤,全然忘了痛了。

锦娘被他突然抱起翻转,就知自己是忏了他的逆鳞,真惹火他了,那巴掌还没下来,她便哇哇大叫起来

“相公,莫打,我错了,错了呀,相公。”等那巴掌拍下,臀部还是感觉钝痛,却也没所到往常那清脆的声音,立时也反应过来,他的手还伤着呢,于是又喊:“相公,你的手痛呢,别乱动啊,你…要不先记着,以后手好了再打吧。”

声音委委屈屈的,可怜巴巴的,扭着头,犟着脖子回头看他,清澈的大眼里升起一层氤氛,眼神里却是满满是心疼和愧意,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既害怕大人的惩罚又期待大人的谅解,冷华庭心里在憋着气,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张着五根被缠成棒棒糖的手掌,又是一下拍在锦娘的小屁屁上,嘶着嗓子骂道:“你…你…说了让你好好呆呆着的,你好好呆着就是,别人的生死关你个屁事啊,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赚我活得命长了啊!”

“相公,相公我不敢了,莫打,好疼啊。”锦娘被打得哇哇乱叫,那巴掌还没落下,她的叫声就起了,“娘回来了吧,我要告诉娘,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不对,宝宝啊,宝宝,你爹多欺负娘啊,欺负娘,你出来以后,一定要为娘报仇,要报仇啊。”

冷华庭听着她胡言乱语,耍宝耍赖,心里的郁顿时消散了好多,想着怕伤着的她的肚子,忙将她绷抱过来,放在腿上,凤眸凝视着她,却见她一脸吟吟的笑,眼中却是泪珠盁盁,抽抽噎噎,嗡声嗡气,声音比之刚才低了好几度:“相公,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让你如此担心了,再也不敢了,相公,你…别生气,别生气了好不?”

冷华庭心中一酸,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感受她存在的踏实,粗着嗓子说道:“你说话可要算数,不可以再骗我。”

“嗯,一定算数,相公,你也要保证,不能让我担心,你比我更清楚,那会有多痛,你一定舍不得我也痛的,对吧。”锦娘钻在他怀里,哽着声,立即开始讨福利,那种心碎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多尝一次了。

“嗯,可是肚子饿了?起了用点东西吧。”冷华庭消了气,这会子又担心锦娘的身子来,低头见她小脸仍是圆润,心里稍安,庆幸老天待他不薄,逢此大难却并没有伤她分毫,便更加如珠似宝的将她疼进了骨子里。

锦娘微抬眸,见他神色缓和,深吸一口气,突然捉住了他的手,眼睛冒着怒火,小绵羊立即化身大灰狼,举着他那十根棒棒糖就大骂:“你是傻子还是疯子啊,那样多兵士都在挖土,又不是没有工具,你竟然将一双手弄成了这个,你…你是想气死我吧,你是嫌我活得太长了吧,你是存心在惩罚我,让我心痛是不是?我告诉你,以后再如此,我就…我就…”就了半天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却是越骂越气,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如今看着包好的还好一点,想着昨日那血淋淋,白骨森森的样子,她是又心痛,又气,这是什么傻男人啊,一急就犯傻,却又一阵后怕,想着哪一天,自己真不在了,这个男人会不会自残得更厉害,甚至…有可能会自杀吧。

“娘子,当时太心急,一时就忘了,脑子里全是害怕,哪里还想过要用什么工具呀,你别气,别气啊,会伤了身子的,宝宝也会受你影响哦。”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这会子冷华庭就像讨好主人的小狗,老实的,温顺地,小意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只差没有真伸了舌头去添锦娘的脸了,凤眸里艳色尽敛,无辜地扑闪着他长长的,好看的睫毛,眼神无辜又无助,一如初见时那样,纯洁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不知,锦娘见手仍是一声怒吼:“不许再装无辜,你…你就是欠治,再没见过如你这般的傻男人了,我…我要告娘亲去,对,让娘亲罚你。”

“娘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娘亲听了会伤心的呀,来,快来用饭吧,宝宝都饿得在骂了。”冷华庭温柔地将她又揽进怀里,笨拙地擦去锦娘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

“宝宝哪里会骂了,他才不会怕人叫,咱们的宝宝啊,一定会是个谦谦温润的君子,会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人儿…”锦娘觉得气也出得差不多了,肚子确实好饿,嘴里碎碎念着,却也乖巧的依言下床。

还谦谦君子呢,有个如河东狮一样的娘,没事就向他爹大吼,能君子得起来么?被吼得没了脾气的某人小声嘀咕着,用痛手小意的扶着某人下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摔到磕到碰到了,自己又心疼。

外面四儿和丰儿两个早就等着了,张妈妈估摸着小两口该醒了,便叫人摆饭,果然听到屋里的吵闹声,先是少爷在吼,少奶奶唯恐天下不乱的哇哇大叫,听得四儿和丰儿两个捂着嘴直笑,张妈妈没好气的帕子砸她们两个:“你家主子正受委屈呢,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四儿听了笑意更深,压子嗓子,头一昂道:“妈妈放心,少奶奶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等着吧,一会就会是少爷倒霉了。”

果然话音未落,屋里的吼声就转了向,变成了锦娘的尖嗓门了,张妈妈听着就皱了眉,无奈又宠溺地看着那扇没有打开的门,听着屋里少爷小意的轻哄,眼里也泛出湿意来,少奶奶不是那三从四德的迂腐女,恩想另类得很,难得的是少爷万事都宠着少奶奶,任她打骂只求她开心就好,这样的男子,着实少见,更难得的是,他们情比金坚,患难中,那两两相爱的情义更是弥足珍贵。

屋里总算传来锦娘的唤声,锦娘也骂累了,捧着肚子下了床,四儿丰儿两个忙进屋去服侍着,冷华庭内伤并无,只是双手如今活动不便,只能举着当白色糖葫芦显摆,丰儿看着又心痛又无奈,忍不住跟着锦娘也念了句:“少爷也是太不看重自个了,也怪不得少奶奶会骂呢。”

四儿听着拿眼睃她,锦娘原本平息了的气又被丰儿给引了出来,又开始碎碎念:“就是,没见过么傻的,看吧,好好的手弄成了这样,以后再这样,我就…我就要休夫!”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原本老实温顺了的某人一听这话便炸了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漂亮的凤眼里快喷出火来。

某个踩了地雷的小女人,不过是逞口舌之能罢了,立即缩了脖子软了音,低着头不敢看他。

第一百四十章

相公啊,那个…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你幻听,幻听了。”锦娘狗腿地走过去,小意地拍着冷华庭的前胸,帮他顺着气,老实巴交的陪着小心。

冷华庭脸都气红了,这会子还没缓过劲了,这个小女人,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竟然敢说休夫,凤眼朝四儿和丰儿一瞪,那两个没义气的立即丢了手里的活计,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还不忘将门也带关了。

锦娘正要发下主母的威风,骂那两丫头几句,人已经被冷华庭拖进了怀里,被他打横了抱在腿上,小嘴刚要叽歪几声,却被他丰润柔软的红唇堵住了,脑子一激凌,早忘了要说什么,他灵巧的长舌,长驱直入,霸道地闯入了她的口中,含住她的丁香小舌就用力吸允起来,锦娘吃痛,想要推开她他,伸了手,却又不忍心,他的吻,比平日的更为霸道痴缠,带着惩罚的意味,更多的是心痛,惶恐,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有,害怕再次失去的紧张。

锦娘心里酸酸的忍着痛,双臂环住他精致的腰身,轻轻抚摸着他瘦削的背,小舌也主动与他嬉戏着,温柔地吮住他的舌,冷华庭身子一僵,将她搂得更紧了,但吻却变得细致温柔了起来,动作也轻柔小心了,生怕再弄疼了她半分。

一滴清泪自锦娘脸上滑落,她亲爱的相公啊,最坚强,却是那样的敏感,曾经被抛弃,背叛的创伤埋在了心里,却一直没有愈合,所以,才会更加患得患失,她努力医治着他的创伤,想要将他曾缺失的情感全部补齐,奈何那些屑小们一直不肯放过他们,总是有事无事就要将他的伤口翻出来晒晒,甚至不停地给他制造新的伤患,自己是他唯一治伤的良药,却几次三番的差点被害,所以,他再会时常的惊隍,时常的害怕,会将她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吧。

所以,她以后要更加小心加倍地呵护他,要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男人。

一场激吻持续了多久无人知晓,锦娘差点被冷华庭榨干了所有的空气时,他才气喘吁吁,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锦娘,身体某处却是顶得锦娘的腰部生疼,锦娘的小脸被他吻得红艳艳的,晕晕呼呼有点找不着北,不过,当冷华庭举着棒棒糖般的手指笨拙地想要扒开她的衣襟时,她总算反应过来了,忙一把揪住自己的领口娇声哄道:“相公,我好饿,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娘子,那我喂你好不,我们吃些别的?”某人正是激情荡漾之际,被点燃的烈火烧得正旺,哪肯就此罢休,抱起怀里乱扭的小女人便往床上去,锦娘大惊,他昨天才吐了血了,虽说歇了一觉,但体力透支过份,哪里能够就恢复了,这丫精虫上脑了,连身子都不顾了呢。

“相公,我要吃饭,吃大米饭,还有,要吃虾,听说江南的河虾特好吃呢,我馋几天了,也没吃到一顿,如今咱们可是在皇家别苑里头,想吃啥没有?反正都是太子爷付帐,不吃白不吃哈。”锦娘叽叽歪歪乱嚷一气,却是将冷华庭一腔子的激情尽数磨尽,他无奈地放了她下来,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却是沉了声:“难道在别院里时,咱们就自己吃不起河虾?”

锦娘呵呵笑着,双脚一落地,人就觉得安全了几份,扯了扯衣摆,又帮他弹了弹被揉绉的胸襟,“哪能呢,知道相公是最疼我的,我不是想着太子爷在咱家里也骗吃骗喝了一阵子,咱们得想办法吃回来不是?

冷华庭听了好笑地伸出一根棒棒糖,轻点她的鼻子,好听的男中音如大提琴一样醇厚,“太子殿下要知道你如此小器,会将你赶出府去呢。”

锦娘嘟了嘴,轻哼一声道:“那怎么可能,怎么说咱也是救过他的救命恩人呢,他得感激我才对。”

一说到救太子的事,某人耳畔又响起她先前唱的那首歌来,心里顿时酸溜溜的,扯住她的手,郑重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以后,那样的歌,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记住!”说着,黑着脸坐到轮椅里去,自己推了轮椅往外走。

锦娘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这厮又在吃干醋,狗腿地在后面推着他,回得那叫一个好听:“呀,相公,昨儿那歌就是唱给你听的啊,我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唱了歌来引你来嘛,那样的词,当然只含适我的相公啊,别人不过是旁听,旁听啊。”

坐在轮椅上的人背脊挺得笔直,像是无动于衷,看得锦娘好不忐忑,殊不知,某人嘴角不经意的早已翘起来,妖艳的眉眼里尽是幸福的得意。

张妈妈都将饭又热了一遍,才见小两口亲亲热热地出来了,脸上就带了笑,丰儿过去接了锦娘的手将冷华庭推到桌边,张妈妈盛了两碗燕窝,一看冷华庭的手包成了那样,心下一黯,直接端给丰儿。

锦娘却是接了过去,对张妈妈道:“我来吧。”

说着,就舀了一口递到冷华庭的唇边,冷华庭却是定定地看着她,迟迟不肯张嘴,锦娘以为他还在生气,忙小意地,张着嘴:“啊…相公,吃燕窝,乖了,张嘴。”

看着她小心翼翼哄着自己的样子,冷华庭忍不住就勾了唇,却是用手将她递过来的碗轻轻推开,“不是饿了么?自己吃吧,吃完了再喂我。”

这厮自出了玉儿那档子事后,吃饭便再也不要奴婢们服侍了,顶多就是让盛个饭什么的,布菜用饭啥的,懒的时候就要锦娘亲力亲为,后来锦娘怀了身手,便自己化身成男保姆,反过来服侍锦娘了,如今双手伤得厉害,根本没法子拿筷子端碗,虽然也是饿得两眼都发直了,却仍是忍着,舍不得锦娘饿,便非要等锦娘吃完了再喂他吃。

锦娘知道他的臭毛病,自己也确实饿了,便干脆自己吃一口,喂他一口,两人一人一勺,谁也不落下,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之久。

用完饭,锦娘才想起王妃应该也住到了别苑里来了,忙问张妈妈:“娘呢,歇着了么?”

“奴婢才去看过了,王妃还没醒呢,放心吧少奶奶,厨房里还有饭备着呢。”张妈妈笑着回答。

“哦,那我等娘醒了再去看她,这一路上定是劳累了,多歇歇的好。”锦娘接过四儿递过来的茶,轻啜了一口,又端了去喂冷华庭。

冷华庭却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锦娘便放了茶,问道:“相公,可是有什么心事?”

“咱们先去看看太子殿下吧,也不知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冷华庭说着便推了轮椅往外走。

锦娘却道,“双儿呢,双儿在哪里。”

张妈妈听了忙去叫了双儿来,双儿这两天过得胆战心惊的,那天的爆炸吓坏了这丫头,按说她也是立了大功的,但心下却很是忐忑不安,就怕有人报复她,那此人太神奇了,那样多的军队围着的院子,他们也能潜得进来,将整个院子炸平了,若是让人知道,是她救了少奶奶,怕是也会将她炸成肉浆去吧。

这会子锦娘唤了她进来她便连头都不敢抬了,缩着肩站着,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双儿,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够化险为夷,正好屋里也缺人手,以后,你就在这屋里办差吧。”院子里的宫女虽然也有不少,但那是皇家的人,锦娘可不敢随便支使她们,还是自己身边的人用着妥当。

双儿听得一怔,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眼里的惊惧一闪而过,锦娘看着便皱了眉,安慰她道:“这里是皇家别苑,保护措施可比咱们那院子要好得多了,你别怕,我还想着,等我回京城去时,带了你一起呢,你姑姑是王府里的姨娘,哪天让王妃给你抬个好身份,给你找户好人家,风光地将你嫁了。”

双儿听得一滞,心中酸楚起来,姑姑死了多年了,自己这一家又在别院里头,一直被大总管大压着,因着没有根基,根本就难出头,如今父亲虽然没有被卖掉,但也被退到后院里,去了差事,在家歇着,若是能跟少奶奶回京,还能有个体面些的身份,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谁愿意一辈子做奴才啊,前途光明得很,她原又是个聪明冷俐的,立即乖巧地跪下,给锦娘磕了个头:“谢少奶奶抬举,双儿一定会好好干的。”

锦娘听了便点了头,对双儿道:“你以后就是我身边的人了,一会多跟四儿和丰儿姐姐几个学着,现在,你先跟我去太子殿下那吧。”

双儿听了微顿了顿,但她这会子脑子也拎得清得很,如今也只有靠着少奶奶才有前途,对少奶奶忠心了,就算有人要报复,也还要过了少奶奶这一关不是。

便欢喜地应了,跟着冷华庭和锦娘一起出了南院。

但这里毕竟是宫里的规制,想要见太子,不如在自家别院里方便,冷华庭先使了宫女报了刘嬷嬷,刘嬷嬷又去问了太子殿下那边的太监,听得太子殿下已经醒了,正宣织造使大人,才让宫人带了这小两口过去。

太子正歪靠在床上,他刚醒来时,还有些迷糊,感觉自己还睡在那地洞里,一睁眼便叫了声:“弟妹。”一边服侍的宫女忙过来应声,小意地问:“殿下可醒了,太医吩咐,您不能起来。”

太子这才看清头上不是土壁,而是明黄色的纱帐,雕龙画凤的龙床,柔软的绣着双龙戏珠的锦被,才想起,自己是回到了别苑里了,揉了揉尚有些痛的额头,开口问道:“织造使大人和夫人可曾住进来了。”

宫人忙低头回是,太子稍感失落的心才踏实了些,感觉背都睡得酸了,艰难地身坐起来,一旁的宫女忙拿了大迎枕给他靠着,小心地问他是否要用饭。

锦娘和冷华庭进去时,太子正好用了点粥,正歪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见这两口子进来,脸上便带了笑意,锦娘正要下跪行礼,太了一急,手一伸,便想要去扶她,却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差一点自床上滚了下来,吓得一旁的太子监忙扶住他。

太子脸色微窘,对冷华庭道:“小庭啊,快别让弟妹行礼了,她可是双身子的人。”

冷华庭淡笑着对太子道:“臣省得的,不过,您是君,我们是臣,礼数还是不能废的。”说着,对锦娘睃了一眼,锦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仍是将礼行得完整了。

太子看着盈盈下拜的锦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站得近,却觉得她离了好远,远得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一时又怀念起在地道里的时光来,那时的锦娘,很细心地照顾着他,根本就没有尊卑男女大防,那样的日子怕是今生也不会再有了吧?

“殿下您的伤可是好些了?”锦娘笑吟吟地问,圆润秀气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一双大眼亮而明媚,太子看着心情便好了起来。

“嗯,太医上了药,如今烧退了,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会好的吧,你是特意来探病的么?”太子眼里挟了笑意,故意只问锦娘。

“臣来,一是探病,这二嘛,那些个贼人如此大胆妄为,臣咽不下这口气想请问殿下,是否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冷华庭表情淡淡的,却是抢先替锦娘回道。

太子听得一怔,苦笑着看着冷华庭,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庭啊,你太子哥哥我可是昏迷了才清醒过来呢,你也不心疼心疼么?

冷华庭听得一脸的黑线,妖艳的凤目向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臣自是知道殿受了伤的,只是,此番事故,西凉太过大胆,臣想,当日若只有几十个贼人是很难将江南大营的人马炸开一条口子的,而且,臣那院子至少也有几十亩的地,竟然能用炸药夷为平地,得有多少炸药才行?那炸药究竟是大锦朝内的,还是自境外搬运而来?若是境内的,那提供炸药的人也一定是叛国贼,而且,此人在大锦的权势必然不小,得尽快揪出来才是,若自境外挽运来的,那么,贼人又是如何入境,边境关卡中就无人能查出来么?必然也是里应外合的了。”

一番话让太子陷入了沉思,冷华庭分析得有理有据,太子先前也查出了一此眉目,但也只知道是西凉最大的间谍组织,‘苍狼’潜入了大锦,而且,不惜血本想要炸死自己和锦娘,江华乃大锦重镇,因着基地的缘故而有重兵把守着,除了有江南大营的人马,州府所辖也比其他府的人马要多了几倍,为的就是维持基地的正常运作,而那些日子,江南大营的人马大都调至了别院外守着,贼人就算有内奸带着,没有几百人也难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那样多人行迹可疑的人进了江华境内,而江华府竟是一点讯息也未发出,可见,江华府内,必定有问题。

太子心里有了计较,但面上却是平静得很,他看了一眼冷华庭放在膝上的双手,眼神微黯,暗忖,这世上,小庭对锦娘的痴情,怕是无人能比了,怪不得锦娘对他也是如此的死心踏地,他们之间任谁也难插得进足去吧,旁人…只有羡墓的份啊。

“小庭,你也受伤了,此事我也知道不能拖,但是,我身边的随护那天便死得只剩一个了,手下暗卫倒有不少,你先别着急,将白晟羽招回,着他与冷逊二人暗中调查江华府,务求一击得中。”太子脸色严峻,神色郑重。

只有此时,锦娘才能感觉得到太子与平素的不同,威严中,带着凛然冷冽的气势,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令人不得臣服气场。

“白大人此时正在临江府招兵,一时半伙也回不来,不过,臣倒正想将那新兵全部召回,加紧训练,务求以最快的速度训练出一支精兵出来。”冷华庭冷静地回道。

太子沉吟了一会才道:“小庭,你是不是有了怀疑的目标?”

“您不觉得奇怪吗?臣那二叔,在大锦不过官居四品,就算能偷了大锦的机密去西凉卖,也没本事和资格调得动苍狼吧,听说,那可是西凉南院大王一手创建的,那可是他手中的一件法宝啊,就此折刹在了大锦,而且,几乎是无功而返,我那二叔又拿什么去给南院大王交待?他在西凉又如何在混得下去?冷华庭思索再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是说…”太子也觉得疑点很大,这事,的确说不过去,一路上,冷二为了掳杀孙锦娘和小庭,已经折刹了不少西凉人马,甚至还被江南总督端掉了好几个老据点,但,他们仍是不知疲倦,越挫越勇,一次一次地阴谋,层出不穷却一次一次的失败了,西凉就算是再信任冷二,也不可能大方到将自己看家的法宝都拿来给冷二任意折腾吧。

“臣什么也没说,臣只是疑虑而已。”冷华庭淡淡地说道。

“殿下,臣妇昨日能找到那条暗道,并及时救下您,可绝不是偶然,而是事有人通知了臣妇,说有人正要在院里投放炸药。”锦娘见太子与冷华庭二人的谈话有点僵,便福了一福,正色地说道。

“哦,那示警之人何在?”太子也有些意外,锦娘的话,他是最信的,忙让锦娘将人带进来。

双儿被宫娥领进了来,跪在太子面前,将那日自己所见悉数禀报了太子,锦娘又将自己与那前任大总管之间的嫌隙一并说明,太子听得大怒,一拍床沿,就要自床上起来,却是扯到了伤口,痛得眉头紧蹙,呲牙裂嘴。

“华堂如此大胆么?”太子不可置信地吼道。

“臣认为,这倒不至于,依臣所见,臣兄长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冷华庭沉吟着说道。

太子听了也是点头:“按说,华堂与青煜等人是先行到别院的,我想,那炸药很可能在那时候就埋下了,只等我一到,便来个一石二鸟,将我和弟妹双双炸死,这样,即断了大锦的财路,又让朝庭发生内乱,到时,西凉再大举兴兵,大锦便笈芨可危了。”

“嗯,臣也如是想,那炸药若不是先前就埋好,以江南大营那种严密的保护,当真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贼人再有本事,也无法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埋下如此多的炸药,而且,差不多每个庭院都没有放过,他们是想务求一击得中,能永绝后患,不然,本钱也不会下得如此大的。”冷华庭附合着说道,不过,贼人这一局布得还真深,为了能成功,还提前支走了自己和在大部份江南大营的人马,以求成功度更高。

“如此说来,华堂的嫌疑不是更大?”太子疑惑地说道,心里却为冷华庭的公正公允感到欣慰,太子也确实不太相信冷华堂参与了此事,倒是不相信冷华堂的人品,而是觉得,冷华堂没有道理,也没有立场想要害死自己,要说算来,在筒亲王府里,华堂已是逐渐失势,但有小枚在,自己便会是华堂的靠山,是他稳固世子之位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以冷华堂个性,杀死自己,便有如自掘坟墓,任谁也不相信他会笨到如斯地步,小庭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说的吧。

太子虽然如此想。话却不是这意思,他想要的,便是想小庭自己亲口否定冷华堂的嫌疑。那样,比自己来说,更有说服力一些。

“殿下自然知道,臣那大哥是很想臣和娘子死的,但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想要杀死太子殿下您,所以,他有罪,但并非首恶,那次与他同来的几个世子里,定然是有不干净之人的,不过,此话殿下只是听听便可,臣并无证据,全是猜想,殿下自是有办法查得清楚此事的。”冷华庭果然说道。

太子听得一震,立即将那四个挂着监察之名的亲王世子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去冷华堂和青煜,那便只剩下和亲王世子与荣亲王世子了,和亲王…荣亲王…太子突然眼睛闭了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小庭,那日你在练武场的那匹黑马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