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功夫,大夫来了。

十一娘回避到了东间,等大夫走后才重新回到内室。

“大夫怎么说?”

“说是胸中有热,胃中有寒,胃失和降,所以呕吐。”许妈妈把药方拿给十一娘看,“开了黄莲汤。”

十一娘笑道:“我不十分懂这些,想来大夫说的不会有错。可差了人去抓药?要不我来升个小炉子,等会药回来了也好及时煎了。”

许妈妈听她说的乖巧,忙笑道:“怎能让您升炉子,吩咐小丫鬟就是。”

十一娘笑道:“这本是份内之事。妈妈不用客气。”

两人闲聊了半天,抓药的人回来了。

十一娘把药给许妈妈看了,拿了其中的一包去一旁的耳房,升了小炉子给大太太煎了一副药。

端进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和许妈妈说话:“…总不能让她两眼一抹黑…”

看见十一娘进来,大太太就止住了话语。

“总不能让她两眼一抹黑”,这个她指的是谁?两眼一抹黑又指的是什么呢?

十一娘不敢表露心中的困惑,笑盈盈地服侍大太太吃药。

大太太吃完药就睡了,十一娘就和许妈妈坐在床前做针线,看着天色不早,就去厨房给大太太用黄梁米兼着花白米给大太太熬了碗白粥,端进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好醒来。

“十一小姐真是有心!”许妈妈当着大太太的面表扬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平日看着妈妈这样服侍母亲,就跟着学了。”

“哎呀,赶情还是我的功劳!”许妈妈笑起来。

大太太看着微微点头。

吃了晚饭,罗振兴等人回来了,赶过来问大太太的情况。

知道大太太没什么事,四娘、五娘、七娘就围着讲起元娘的祭礼来:“…皇后娘娘的不算什么稀罕,不过是三牲六礼,有个叫什么杨文雄的都指挥使,送来的东西那才叫丰厚。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有一百多抬呢!”

大太太却问:“知道文家都送了些什么祭礼?”

大家面面相觑。大奶奶却坦然地道:“只不过送了些猪羊祭品,抬了九台。”

大太太点了点头。

现在元娘去了,大伯母肯定是忌讳文家吧?

四娘觉得自己好像看中了大太太的心思,就笑着起身告辞:“今天色不早了,明天再来看大伯母。”

大太太也不留,由大奶奶送了出去。然后对留在屋里的十一娘道:“扬州文家,当年攀上了徐家,靠着徐家做内务府的生意,南边的织造,北边的马场都有涉及…却还能这样的低调,十分难得。”说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十一娘一眼,“要知道,送祭品都是些台面上的东西,送到帐房的才是真金白银。”

十一娘愕然。

大太太…是在教导自己怎样处事吗?

她又想到大太太那句“两眼一抹黑”的话…难道是指自己?

从那以后,大太太果然常要十一娘在身边服侍,还不时讲些徐家的事。

十一娘虽然很认真地听着,却并不把它当成唯一的标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事情的层面和理解事情的方式。

从头七到五七,三姑六眷都要再去祭拜一番。所以三月二十五日,罗家的人又去了一趟徐府。十一娘依旧被留下来照顾大太太──大太太的呕吐好了很多,人却总是没精神,可能身体无恙了,但元娘的去逝给她的精神打击太大了的原故吧!

十一娘在心里暗忖着,却接到了甘家七小姐差人送来的一封信。

在信里,她先谢了十一娘上次送的帕子和荷包。然后说起元娘去逝的事来,让她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说,她找到机会就来看十一娘。还让十一娘没事就多看看佛经,还说佛经里有大道理。自己的继母甘夫人就很喜欢看佛经。

十一娘拿着信不由失笑,更多的,却是感激。

感激七小姐的好意。

三夫人是她的堂嫂,徐家出了什么事,谆哥那句是怎样来的,可能她比自己还清楚。却还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所以十一娘不仅给她回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还让那个送信的人给甘家七小姐带去了两条自己亲手打的五蝠络子。

到了三月二十八日那天,罗振兴、罗振声和吴孝全一早就去看榜,结果到了中午还没有回来,大太太心里急,又怕儿子没中受了打击不愿意回来,又怕儿子高中被人拉去喝酒…就差了杭妈妈的儿子杭新才去找人,结果杭新才前脚得了差事,后腿就跑了回来:“…大爷中了,大爷中了!”

大太太听了忙起身朝外去,与罗振兴碰了个正着。

“娘,我中了,中了。”罗振兴很兴奋,“第六十六名。”

“快,快,快,”大太太满脸欢喜,“祭祖宗。”又道,“快去告诉大老爷。”

家里一下子就欢腾起来。

罗振兴又道:“四妹夫也中了,第九名。”

大太太一怔,忙问:“那钱公子呢?”

罗振兴迟疑了片刻,道:“只能等过几年了。”

大太太的愉悦就少了几分,但还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三叔当年也考了好几回。”

“是啊!”罗振兴就是怕母亲失望,忙道,“他的事太多了,要是能安心读书,状元榜眼肯定如囊中取物…”

大太太脑子一转,立刻道:“你等会就把他请来吃顿饭吧!一来可以安慰安慰他,二来要是他愿意,国子监三年的费用都由我们家出。”

罗振兴一怔。

大太太已道:“四姑爷毕竟是二房的,不比钱公子,是你的妹夫!”

罗振兴想了想,没有拒绝,立刻差人去请了钱明来。

钱明再也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但听说罗家愿意资助他读书,他激动地起身给罗振兴作揖:“大舅兄,大恩不言谢!”

罗振兴见他没有酸气,也有挺高兴的,揽了他的肩膀:“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第七十章

那边五娘听说钱公子没有考中,忙问罗振声:“那四姐夫呢?大哥呢?”

“大哥和四姐夫都考中了。”罗振声道,“而且四姐夫比大哥考的还好。”见姐姐脸色发白,他不由安慰五娘:“姐夫也不过是这次没考中,多考几回不就中了。我和大哥去看榜的时候,还看见好几个比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和大哥是同科呢!”

五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他给撵了出去。

罗振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把姐姐给得罪了,讪讪然出了门,迎面碰到琥珀。

“四爷,地锦姐姐可好些了?”

罗振声不由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怎地了?到今天还没有好利索,我说给她请个大夫,她又说大姐去了,母亲心里不高兴,知道了只怕会怪她多事。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她。也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怏怏的。”

琥珀不由掩袖而笑。

不怪大家都说四爷好脾气…

“您来看五小姐啊?”十一娘这段时间天天被大太太带在身边,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反而没什么事可做,琥珀闲着无聊,和罗振声说话。

罗振声点头:“五姐夫落榜了。我来安慰安慰五姐。”

琥珀笑道:“四爷真是细心…”

家里的丫鬟都喜欢和罗振声说话,罗振声也喜欢和丫鬟们说话。

他就和琥珀闲聊起来:“…你看我大哥,大嫂把他照顾得多好。再看钱公子,听他说,进场的那天早上为了省一两银子的雇车钱,差一点迟了…”

“是吗?”琥珀笑道,“那钱公子能到国子监读书,还是很了不起的!”

罗振声点头:“我也这样跟五姐说…”

两人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直到罗振声屋里的丫鬟找来才各自散了。

晚上十一娘回来,琥珀就和十一娘说起这事来:“…说起来,钱公子落第全因家境太贫寒的缘故!”

十一娘却认为钱明没有考上大部分的原因是花在其他地方的心思太多了!

不过这样,五娘肯定很失望吧?

她正思忖着,滨菊提了热水进来:“小姐,三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