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秉正的手白净整齐,不像是庄户人。
刘元瑞、万义宗和常九河的手都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但万义宗又与刘元瑞、常九河不一样。万义宗的手洗得很干净,刘元瑞、常九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
想到这些,她又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地衣裙磨擦声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很响亮。
“小姐,您睡了没有?”
是睡在床榻板上值夜的琥珀在问她。
“没睡!”十一娘轻声地道。
通常这个时候,琥珀都有话对她说。
等了半晌,琥珀果然开了口:“侯爷这样,就算是到了天吧!”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就像要融入这月光中一样的飘渺,“我常听人说,盛筵必散…”语气里也有了浓浓的试探,“又说,登高必跌重…侯爷,不是那样的人吧?”
徐令宜得胜回来,皇上再次提出给他封爵,徐令宜写了一份长长的谢恩书,再次婉言拒绝了。皇上就赏了徐令宜黄金一万两,良田十倾。
大太太听了只是冷笑。
大老爷却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可惜”。
没想到,琥珀却有这样的见识?
有个一直在她心里盘旋念头再一次浮现在她的心里。
十一娘侧过身,头枕了手臂望着床榻上的琥珀:“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把你给我吗?”
“不知道。”琥珀心头一震,“我也在想,姊妹们都那样的聪明。许是觉得我榆木,所以送了出来。”她侧脸望着十一娘,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明。
“我也不知道。”十一娘笑道,“不过,她既然选了你,肯定有她的用意。我现在想问你一声,你愿意跟着我吗?”
不是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她去徐府,而是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这其中,有本质的区别。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十一娘重新躺下,“好好考虑考虑以后再回答我吧!”
难道还回大太太那里不成?
她从来没有过选择。
进府当丫鬟,是爹娘的意思;到大太太身边,是许妈妈的意思;调到十一小姐屋里,是大太太的意思…可她知道,自己从来都只能一心一意──一女二嫁没有好结果,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样没有好结果。
琥珀笑:“我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声音不急不慢,带着点郑重的味道。
黑暗中,十一娘嘴角微翘,翻身去睡:“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第八十六章
第二天天刚亮,大奶奶就和全福夫人鸿卢寺主薄章培云的夫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秋菊忙给了两个红包章夫人。
琥珀几人今天要坐全福夫人的马车陪着十一娘一起去徐府,也要打扮了番。所以十一娘屋里就由秋菊和大奶奶身边的杏林打点着。
章夫人笑着接了,给十一娘道了贺。十一娘就由冬青服侍着去沐浴。出来的时候,正听到那章夫人笑道:“…先是大爷考中了庶吉士,然后五姑奶奶做了举人娘子,十姑奶奶嫁了世子爷,如今十一小姐又配了永平侯,今年可真是鸿运当头啊!”
大奶奶满脸是笑:“承您的吉言,承您的吉言。”
真应了外人看热闹那句话!
十一娘五味俱杂地坐到了镜台前,任章夫人帮着她梳了头,插了珠钗,秋菊和杏林服侍十一娘换了大红嫁衣,然后在她肩头铺了粉红色的帕子,章夫人上前给十一娘描眉画眼。
不一会,收拾停当。
十一娘看着镜中人。雪白的脸,弯弯的眉,红红的樱桃小嘴,虽然变了个样子,但看上去像阿福娃娃,很喜庆。
想到五娘出嫁的时候也是这副打扮,知道这是常规的新娘妆,她不由笑了笑。
厨房就端了饭来。
十一娘学着五娘嫁时的样子含了一大口在嘴里,然后吐在了章夫人手中的红纸上──章夫人会把她吐出来的饭一分为二,一半放到罗家的米柜上,一半由徐家的全福夫人带回去放在徐家的米柜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讲究?
她思忖着,二太太和三太太、四娘、五娘几个由各自的丫鬟簇拥着走了进来。
大奶奶忙招呼几人坐下。
秋菊和杏林忙着沏茶倒水。
几人坐下,四娘就望着十一娘笑道:“今天可真漂亮!”
十一娘微微笑了笑,问五娘道:“怎么没见十姐?”
五娘就撇了撇嘴:“母亲昨天就派人去接了。王琅说有事,刚才开席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十娘根本没来。母亲问起来,王琅只说十娘不舒服。再问,就有些不耐烦了。家里客人多,母亲总不能盯着他问吧?”
十一娘听着有些担心来。
希望是十娘发脾气而不有什么事才好…
就有小丫鬟来禀:“开席了!”
大奶奶就领了大家去坐席。
秋菊拿了装着参片的青花瓷盒:“小姐,您要不要含一片。”
可能是怕婚礼途中要上厕所,早上起来十一娘就水米未沾,大太太只让秋菊拿了参片她含。
十一娘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她有点紧张。
“我的那本《大周九域志》你们收了没有?我想看看。”
秋菊能感觉到十一娘人绷得有点紧,忙应声去找了书来。
十一娘就歪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可心里又觉得慌慌的,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放了书,又觉得很无聊,复又拿起。
这样反反复复了半天,外面的筵席也散了场。
有人留在正院看热闹,有人到十一娘屋里来坐。
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三太太忙一手拉了罗振开,一手拉了罗振誉:“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上次的事虽然没有谁追究他们,可一想到十娘当时的情景,他们心里就不好受。两人老实了很多。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罗振兴几人象征性地讨了红包,就开了门。
穿着大红礼服的徐令宜一脸平静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神色谦和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年轻男子。
余怡清一怔,失声道:“顺王,范总兵!”
钱明听着浑身一哆嗦。
顺王的父亲是先帝的胞弟,顺王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真正的龙子凤孙,掌管着内务府。范总兵名范维纲,原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曾经跟着徐令宜平过苗乱,现在是正三品武将──宣同总兵。
那范维纲已咧着嘴笑道:“今天只有迎亲的,没有什么顺王和范总兵!”
罗振兴就有些不安地喃喃:“这,这怎么能行呢…”
徐令宜就问他:“在翰林院可还习惯?”
罗振兴恭敬地道:“长了不少见识。”
徐令宜微微点头,道:“周大人、胡大人都是鸿学之士,你能听两位大人讲筵,既是难得的缘份,也是难得的机会…”
旁边就有人笑道:“侯爷,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不,您改个日子再训?”
顺王和范维纲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