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看着这样子是有话要说,遣了身边服侍的。

晚香立刻上前几步在十一娘耳边道:“夫人,我找到扳倒三夫人的事了。”

十一娘听着心头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施粥的事来…

“你说话可要有根有据才是。”她不动声色地望着晚香,“诬告主人,可不是打几板子就能过的事!”

“夫人放心,我晚香是什么人,怎会做那捕风捉影的事。”晚香冷冷地笑道,“三夫人早存了心思,想在施粥的粮米上捞一把。先只是好坏参半,后来见没有发现,就全换成糙米。这几天,运来的却全是霉米。如今粥棚那里堆着七、八天的粮食。您这个时候带了人去看,我保持人赃俱获。她就是想说什么一时失察的话也说不过去。”她眼中冒着寒光,“她不脱层皮就想把我们这些人都整死,门都没有!”

十一娘望着她眼中的怨忿,更惊愕于三夫人的行为。

“霉米?你可看清楚了!”

她原来也猜测过三夫人会在这上面捞一把,把好米换成糙米,可没想到,竟然用霉米…在她的印象中,霉米是会吃死人的!

晚香见她好像不相信的样子,赌咒发誓:“我要是胡说,让我不得好死!”

十一娘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背心凉凉的。

晚香本来就走的是着生死两择的险棋,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又怎有这样大的胆子!

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十一娘的目光深了下去。

晚香低声道:“施粥的人都知道。内院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说着,她的目光就闪了闪,“夫人,事不宜迟。您还是早报了侯爷,把三夫人的诡计戳穿了,让她大大地丢脸子。您也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把掌家的权力接过来了!”

十一娘望着她脸上隐隐含着兴奋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

晚香,真是好手段!

她是元娘留下来的人,又占了内院厨房这样的差事,三夫人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她索性先下手为强──先是找到三夫人的错,再闹件事让三夫人下不了台,然后利用自己把事情捅到徐令宜那里去…这样一来,三夫人自身难保,不仅解了她的围,她还可以趁机嚷着是三夫人要整她,更甚者,还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三夫人换米的事,所以三夫人才容不下她!

十一娘的眉宇间就有了几分凝重:“报给侯爷?那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听见十一娘问她,晚香目光灼人:“夫人,常言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起来,这府里的人谁比得上您名正言顺。可您看现在,家里的事由三夫人管着,谆爷的事由太夫人管着。就是乔姨娘,听说三天两头病着,想问安的时候就问安,不想问安就不问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说到底,都是您待人太善了的缘故。就拿这次来说吧,三夫人身斜影歪,自己递了个把柄过来,您要是还不好好把握,那可真是白白错过了机会…”

这府里还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啊!

十一娘望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唇,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自己小小年纪,刚嫁进来,人事都没有理顺,又是庶女出身,没跟着长辈学习管理家务,急急忙忙地接手主持侯府的中馈,别说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就是太夫人,也不敢冒这个险吧?至于谆哥,他是侯府未来的希望,教导之职责任重大,太夫人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呢?关于乔莲房的说法那就更荒谬了。明明是自己同意乔莲房早上不用问安的,传出去却成了乔莲房倨傲怠慢…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府里真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不成?

或者,根本就是晚香撺着自己去对付三夫人?

“这都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呢?”十一娘笑着打断了晚香的话,“乔姨娘是身子骨不好,所以才特意免了她早上问安的!”

“夫人,这事府里都传遍了。”晚香目光闪烁,“您要是再不杀杀这风气,该有人说您治家不严了!”

十一娘看着更能肯定晚香的心思了。

她能把三夫人换米的事摸得这样清楚,利用的这样彻底,说起来也算是有勇有谋了。可惜,私心太重,失了公允,不免显得小家子气,难堪大用…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她笑道,“这件事你暂时别声张,我来处置就是了!”

晚香见自己说了半天,十一娘没有半点的激动,还一副你不用再管的姿态打发她,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如果不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就是让太夫人知道了,为了自己的颜面,只怕也要为三夫人遮掩一番。只要三夫人有了喘气的机会,查出是说把这事捅出来那是迟早的事。这管厨房的,谁没有个猫腻,到时候,只怕就是大姑奶奶转世,自己也没办法挣得脱了。

一时间,又后悔自己来告了这状,又气恼十一娘不帮着出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您听我说。”她如坐针毡,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怕以后没有了机会,“这件事必须得告诉侯爷。三夫人是太夫人自己定的管家人,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互相包庇的。我冒这样的风险,全是为了夫人好…”

十一娘暗暗摇头。

私心人人都有,可过了度,就不免让人心生愠意…

“我会仔细思量的。”她不动声色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移了话题:“至于你的差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到时候我也好为你筹划!”

晚香听了十分失望。

可事到如今,十一娘不嗔不怒,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夫人。”她神色沮丧,“我还是想在厨房里当差!”

十一娘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妥的。”然后端了茶。

晚香怅然地起身告辞。

十一娘叫了红绣:“去门口守着,侯爷一回来就报我。”

红绣见她表情郑重,不敢马虎,应声而去。

十一娘端了杯热茶,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思忖半晌。

徐令宜回来见十一娘屋里的红绣在等他,挑了挑眉。

成亲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十一娘一向行事稳重,这个时候让人等他…

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本就不怒自威,何况这时脸色凝重。

红绣吓得哆嗦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道:“夫人让侯爷一回来就去报了她!”

徐令宜点头,大步去了正屋。

帘子一撩,带着重重寒意走了进去。

感觉到一股冷风撺进来,十一娘不用打量也知道是徐令宜回来了。

“侯爷,妾身有急事找您!”她一面下炕帮徐令宜解斗篷,一面使了眼色让服侍的人退下。

徐令宜见她眉宇间有几分急切,表情变得缓和起来:“坐下来说!”

十一娘点头,给徐令宜沏了茶,和他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把晚香的话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越听目光越冷,起身道:“我去看看!”

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

十一娘拿过一旁的斗篷重新帮徐令宜穿上:“您等会不去娘那边吃饭,找个什么借口好?”

徐令宜眼底闪过不解。

十一娘解释道:“三嫂做出这样的事固然不对,可她毕竟是徐家的媳妇,是娘指定的管家人。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看,还是瞒着点的好!”

徐令宜听着眉头微蹙:“你就说皇上让我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我要晚点回来!”

“嗯!”十一娘柔声点头,送徐令宜到门口。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夫人这些手段,迟迟早早会被发现。早一些,捉个现行,迟一些,被人议论。不管是哪种结果,对徐家都是一种伤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现在是徐家的媳妇,与徐家同声同气,同根同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固然是十一娘不愿意把这件事声张的原因,但她还有更重要的担忧。

调集粮米这样大的事,单凭三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怕这其中还有些蹊跷。说不定还牵扯到外院的一些管事,甚至于徐家一些重要的人…她不想变成一只飞蛾扑到网里去,却又不能置身事外或让灾民吃出事来,或让徐家陷入困境。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徐令宜出面去解决。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自己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自然要保持沉默,免得打草惊蛇,自己变成了诬告之人。

可当她看见漫天飞雪簌簌打在徐令宜笔挺如松的身上时,又忍不住喊住他:“侯爷!”

徐令宜回头。看见十一娘立在门檐下,大红斗篷像朵不驯的云般追逐着空中的雪花,一双眸子闪闪生光地注视着他…忍不住就走了回去:“怎么了?”

十一娘看着他走近,停在了离自己五步远的距离。

“侯爷,”她望着徐令宜,“施粥这件事可大可小。大的来说,是救灾,为黎明百姓。小的来说,是行善,为徐家积德。何况我们家的粥棚紧挨着威北侯家的粥棚。您就是再大的气,也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徐令宜知道她是在嘱咐自己等会行事不要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颇觉得她多事,点头应付:“知道了!”

十一娘见他态度敷衍,知道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再解释:“各家施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换米,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侯爷不妨让那些煮粥的婆子把米多淘几次,然后放点醋在里面一起熬,免得吃出事来…就是有人起疑,就说您觉得她们当差不仔细就是了。待过了这一顿,您再安排人换米不迟…”

可一抬头,却看见徐令宜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十一娘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