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过来了,请徐令宜、五爷去祭灶神。

五爷招呼几个小的:“…走,吃糖去。”

几个孩子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太夫人让三夫人退下:“…换件衣裳过来吃饭。”

三夫人应声而去,太夫人支了贞姐儿和十一娘说话:“…我的意思,怡真一个人在西山,孤苦伶仃的,让贞姐儿去陪陪她。你看怎样?”

十一娘心中一动。

明明是自己跟徐令宜说贞姐儿想去西山陪二夫人,徐令宜当着太夫人却说是他的主意。而太夫人怕说是徐令宜的主意自己有意见,又把事情拉到了她的身上。

“娘,这是件好事。”十一娘微微有些感动,“我这就去跟贞姐儿说去。您看什么时候动身好?”

太夫人微微颌首:“明天要给怡真送过年的东西…就明天吧!明天巳初动身。”

十二娘点头:“就依娘的意思。”

就在太夫人和十一娘说话的时候,琥珀也正和冬青说话。

“姐姐到底准备怎样?你不跟我说,我怎么好帮你!”琥珀眉头微蹙。

冬青低头做着针线,就是不开口。

琥珀见了佯叹一口气:“我到底没有滨菊和你的情份重。”

话说到这个份上,冬青有些无奈地抬头,笑容勉强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始终不说为什么。

琥珀只好携了冬青的手:“好姐姐,你别怪妹妹说话不中听。你想想,有哪个做夫人的像我们夫人这样,还亲自到你屋里来和你细细地商量,十之八九都是一句话打发了。说起来,这也是你和夫人的缘份。可有时候,姐姐也要想想应当不应当才是。”

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

冬青忙道:“我也知道。只是当着夫人的面,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琥珀听了笑道:“姐姐将心里的话告诉夫人就行了,有什么不好的说。”又打趣道,“莫非姐姐看中了哪家的俏郎君,怕夫人追问下来不能圆话,所以不敢说不成?”

“去你的。”冬青笑着推搡了琥珀一下。

琥珀掩袖而笑。

屋里的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冬青也松懈下来。

“我不太看得中万大显那个样子?”

琥珀听着一怔:“我瞧着长得十分周正。”

冬青不以为然:“男人要长得周正干什么。要的是有养家的本事。”说着,眼神一沉,“要是遇到个像我爹那样的,我娘漂亮又贤淑,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卖儿卖女的下场。”

琥珀听说过,冬青有一个哥哥五岁的时候就送给别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她听着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

“万大显是夫人瞧中的,夫人肯定是十分喜欢。我不知道他在夫人面前是怎样的,”冬青叹了口气,“上次我去金鱼巷的时候,他…”说到这里,她好像有些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似的,顿了顿。

琥珀听着心中一跳:“难道他对你…言语轻佻?”

“不是,不是。”冬青忙道,“态度恭谦,又知道察颜观色,但凡我流露出一点点喜欢的意思,他能立刻就去办了…”说着,她垂下了眼睑,“实在是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琥珀听了笑起来:“人家那是看到一个天仙似的姐姐站在面前,手忙脚乱的,只知道一心一意的小心奉承…”

听到琥珀戏谑的语气,冬青脸羞得通红,伸手打了琥珀一下:“胡说些什么!”

琥珀笑得更厉害。

冬青却表情苦涩:“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家生子,进府就在大太太屋里当差。我却不同,是卖进来的,没根没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当年也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照顾生病的夫人,所以差事才能落到我头上。”又说起姚妈妈想把自己嫁给她侄儿的事,“…说起来,大太太屋里的连翘是个万中挑一的,落翘也不差,为何单单敢打我的主意?”

琥珀敛了笑容。

冬青说起上次为琥珀接风洗尘的事:“…一样是十两银子,为什么五姑奶奶就能整一大桌子菜,我们就不行!”她眼底闪过一丝怅然,“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夫人当时没有个依仗的人。连那些有头脸的妈妈们都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再看看现在…”说着,露出迟疑的表情。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琥珀看着不由暗暗猜测,斜了身子凑过去:“好姐姐,我们说体己话,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冬青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回罗家,我听落翘说,大老爷回来后一直歇在五姨娘屋里,大太太知道了,特意遣了六姨娘过去服侍,结果大老爷…大太太气得把许妈妈敬的药都打翻了!”

琥珀愕然。

她回罗家的时候没有听珊瑚说起这些,只是告诉她,新娶进门的四奶奶十分厉害,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既占着道理,又愿意吃小亏,不仅把四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家里的这些丫鬟妈妈们个个在她面前也不敢拿大。把大奶奶的风头都掠了一二…

“仔细一想,还不是因为当年的十一小姐如今是永平侯夫人的原因!”冬青表情怅然,“我现在好不容易逃离了苦海,再也不想陷进去了!”

“那姐姐是什么意思?”琥珀有些摸不清头绪。

冬青知道她是代表夫人来问,斟酌道:“男子汉大丈夫,坐立起行,雷厉风行。万大显那个样子,我看着实在是不舒服…不想和这人多接触!”

琥珀颇有些为难起来。

这让自己怎么回夫人啊?

那万大显是夫人看中的,总不能冬青看他不舒服,所以不想结这门亲事。这世上有又几桩婚事是你情我愿的。就是夫人自己,不也勉勉强强地嫁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跟侯爷过日子吗?

琥珀表情冬青看得明白,她之所以没跟十一娘说也是有同样的顾忌。

“我要是说看万大显不顺眼所以不嫁,夫人只怕觉得我发了疯。可让我编个万大显的不是,万一夫人心里有了疙瘩,岂不是害了万大显…我虽然不待见这个人,可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事随意说他的坏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说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琥珀只觉得头大。索性道:“冬青姐,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我听你的。你说我怎么回夫人,我就怎么回夫人吧!”

自己要知道该怎么办还会这样拖着…

琥珀这话好听,实际上说了等于没说。到底是从大太太那边过来的,不同于滨菊,是同甘共苦的情份。

想到这些,冬青的心思就淡了淡。道:“我再想想──明天去回夫人,你看可行!”

这些日子侯爷都歇在夫人那里,晚上就没让她们去值夜。这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

“行啊!”琥珀笑道,“我全听冬青姐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琥珀起身回了自己屋。

冬青想了想,去找滨菊,把这件事对滨菊说了。

滨菊听了嗔怪:“你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这府里除了几位主子能昂首挺胸地在内院里走,就是白总管遇到了夫人,不也要小心翼翼地看脸色行事。我瞧着万大显不错,而且夫人把他安排在了帐房,以后要用他的地方多着。你嫁过去了,既可以帮夫人,万家瞧着你在夫人面前行走,也不敢小瞧你。又是长子长媳。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语气间对她的态度颇有不屑。

冬青只觉得满腹的心思无处说,在滨菊屋里坐了一会,怏怏然地回了屋。

迎面碰到竺香。

她天天忙着院里的一日三餐、洗衣浆裳,早出晚归,不常碰见。

“忙完了。”冬青笑着和竺香打招呼。

竺香曲膝给她行礼:“冬青姐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歇下。”

冬青很是苦闷,笑容不免有牵强,夜风猎猎中显得有些苍凉。

竺香看得分明,想到以前她对自己的照顾,笑道:“今天厨房给太夫人做了豌豆黄做宵夜,包了几块给我,姐姐要不要尝尝?”

冬青想着长夜漫漫,在屋里也是做针线,笑着应了,和竺香去了她屋里。

竺香也是单独住,旁边却是几个小丫鬟的住处,她叩门吩咐小丫鬟去要了壶热水,然后冬青坐到炕上,将油纸包着的豌豆黄换了青花碟子,转身去翻了一包大红袍出来:“…这还是冬至时杜妈妈赏的。姐姐尝尝。”

冬青见她小小年纪,行事稳沉不说,令到即行,又交游很广,一副有体面的大丫鬟做派,不比自己,因犯着五夫人的忌讳。只能天天呆在房里做针线,不由神色恍惚起来。

竺香看着她满腹心思,知道自己年纪小,又和她不是一起进来服侍夫人的,她不会跟自己讲心里话,也不做声,像往常一样在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只等热水来了沏茶,和她说几句话。

可等她换好了衣裳热水也没有来,又见冬青神色有些呆滞地坐在那里,她不好冒冒然地问什么,笑道:“怎么这热水还没有来?我去看看!”说着出了门,又叫了个小丫鬟去催。刚回到屋里坐下,有人叩门。

进来的是绿云,提了热水进来:“听说妹妹这里有客…这是夫人没用完的,我顺手提过来了!”

竺香忙起身让座请她一起喝茶。

绿云和红绣又不同于竺香,她们原是跟着元娘的,在十一娘面前小心翼翼不敢行错一步,在冬青、竺香等人面前也是多有奉承,常给她们做鞋做袜。只是冬青针线本来就好,又有是空闲。她们不大巴结得上。滨菊却是有多少收多少,一声“辛苦”了就打发了。琥珀东西照收,出了错照罚。只有竺香,见人甜甜一笑,有时还个礼,她们都很喜欢。见竺香留她喝茶,忙殷勤地去沏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