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满月,五爷徐令宽前几日亲自去请了一趟,说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带了贞姐儿去垂花门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并插了三支丁香花银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袄,月白色云纹综裙,模样儿即淡雅又素静。

贞姐儿大步走了过去:“二伯母!”

她脸红扑扑的,显得很兴奋。

二夫人笑着朝贞姐儿点了点头,上前和十一娘见了礼。

“三弟妹走了,家里的事全交给了你。辛苦了!”她客气地和十一娘寒暄。

“份内之事,哪里敢说辛苦。”十一娘也客气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换了青帷绿油小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就在等,看见二夫人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怎么这么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护院、管事,还有结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给太夫人行礼,笑道,“只是今天天气好,贪恋延途的风景。让娘挂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内室去,“怎么?路上的树开始抽条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树早就发芽了。”

两人说着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说起三夫人来:“那几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回来。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宝和几匹刻丝料子做仪程…”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她身体不适,十一娘和贞姐儿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哪里不舒服?可找太医瞧了?现在怎样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什么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风寒。如今已经全好了。”

“你这孩子!”太夫人见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虚,不禁摇头。

“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吱声的。”二夫人笑道,问起五夫人来,“听五弟说,丹阳生产一切顺利。孩子落地有六斤六两,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这个孩子就高兴,眼角眉梢全是喜悦,“长得可真是漂亮。取了两个人的优点。眼睛、鼻子随了丹阳,嘴却随令宽…”

说着,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话题,笑道:“看我,你刚回来,却只顾拉着你说话。”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几份期盼来。

二夫人眼底飞逝过一道犹豫,笑道:“原来搬去西山就是为了偷懒。可真去了,又惦着娘。正好趁着我们歆姐儿过满月,我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赖不赖的!”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这里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洗,“…我们去看歆姐儿去!”

二夫人笑着应喏去了净房。

贞姐儿跟过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头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争”,知道太夫人是在担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间有矛盾,干脆笑道:“二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细腻。娘劝一劝。我们妯娌之间多些走动。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话正说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欢颜,“你们这样亲亲热热的,我看着比吃人参、燕窝还强。”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里我会照顾好的!”

正说着,二夫人更衣出来。太夫人打住了话题,大家说说笑笑去了五夫人那里。

洗三礼之后十一娘还来看了歆姐儿两、三次。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又长大了些。粉妆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着歆姐儿,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当初怎么就带了谕哥儿的?”

二夫人笑道:“那时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吗?”听那口气,竟然一副从来没有像抱歆姐儿这样抱过徐嗣谕似的。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却心中一动。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五爷回来了!”

大家一默。

徐令宽笑容满面地撩帘而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大红洒金柬,高兴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又将红柬给太夫人看:“…明天满月的菜单。您看怎样?”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让十一娘接了:“念给我听听。”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点心十热菜一品火锅,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席大约要五十两银子左右。

“只请亲戚、相好的,大约有六十来桌客人。”徐令宽跟太夫人解释。

太夫人笑着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回到家里,徐嗣诫过来给她问安。

厨房做了山药枣泥糕过来。

十一娘给了一块徐嗣诫。

徐嗣诫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津津有味,满脸的满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儿的满月酒。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见十一娘盯着他看,扬着笑脸朝她举着小碟子:“母亲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诫的头,柔声道:“你吃,母亲不饿。”

徐嗣诫不解地望着她。

十一娘抱着徐嗣诫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琥珀悄声告诉她:“听珠萼说,乔姨娘这两天很安静。不仅按时吃药,饭量也增加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十一娘听着沉默半晌,低声道:“乔姨娘那边,你只怕要多多注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乔姨娘那边,我一直都注意着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十一娘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失去了孩子,对乔姨娘是个打击。可这个打击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只能防患于未然。”

第二天是歆姐儿的满月,五夫人的几个堂伯嫂嫂来送的满月礼。徐府外院开了四十桌,内院开了二十桌,又请了德音班的在外唱堂会,永昌侯黄夫人、黄三奶奶,定国公郑太君,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奶,中山侯唐夫人,唐四太太,周夫人…济济一堂,全是熟面孔。

三夫人去了当阳,内院的事全由十一娘打点。

十一娘轻声慢语地迎着客。

黄三奶奶拉了林大奶奶:“看四夫人那身衣裳。”

十一娘穿了件粉色小袄,紫色的综裙,只在耳朵上坠了一对小小的柳叶耳坠,端庄秀丽,温柔大方。

“她年纪轻,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林大奶奶笑道,“要是换了你我,这种颜色怎么穿得出去。”

“也是!”黄三奶奶讪讪然地笑起来,问起慧姐儿的事来:“…说跟着学针线的,学得怎样了?”

“阿弥陀佛!”林大奶奶不由念了一声,“不枉我当时没脸没皮地当着众人的面求了一回。总算愿意坐下来拿拿针线了。”

黄三奶奶讶然:“真的!”

“真的!”林大奶奶道,“那孩子回去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我正担心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过来问问四夫人。谁知道她却叫了妈妈给她找个简单的绣样子。”说着感慨道,“虽然说现在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总比从前碰也不碰的强…”

正说着,忠勤伯府的甘夫人走了进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就看见十一娘微笑着迎了过去:“您来了!”

甘夫人笑容略有尴尬。

三夫人走的时候,除了三夫人的胞兄,甘家其他人都没有送行。

别说当时错在徐家,就是徐家有道理,今天是歆姐儿的满月,十一娘也不能让人家甘夫人下不了台。

她笑着引甘夫人往太夫人那边去:“…您可来的有些晚!黄夫人想斗牌,正少一个人呢!”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甘夫人欲言又止,随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五夫人正抱着孩子给几位夫人看,大家笑嘻嘻地望着孩子或说“头发长得好”,或说“嘴巴像令宽”,在那里评头论足,场面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