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陪着太夫人到庙里来上香,”十一娘简短地道,“顺便过来看看!”

给她们应门的小师傅端了茶进来。

济宁亲自奉给十一娘。

清香扑鼻,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喝一口,口齿生香。虽然没有太夫人赏的好,可也差不了多少。

济宁见十一娘没有做声,只坐在那里喝茶,就笑着站起身来:“夫人在这里坐坐,我去看给太夫人准备的斋饭做得怎样了!”

十一娘没有留她,吩咐宋妈妈送她出门,然后突然道:“卢永贵来干什么?”

两位姨娘听着都脸色大变。

十一娘心里有了底,端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

“没什么!”大姨娘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家乡里乡亲的,他就是偶尔回燕京的时候来看看我们!”

十一娘站起身来:“既如此,那我就去问问卢永福吧?他是卢永贵的兄弟,有些事应该也知道!”

大姨娘听了忙上前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徐夫人,不关卢永贵、卢永福兄弟的事!”神色间有几份慌乱。

二姨娘却长长地透了口气:“十一小姐如今成了永平侯夫人,行事也大不相同了。”她望着十一娘淡淡嘴角轻轻地翘了翘,眉宇间就流露出几份嘲讽的味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罗家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既然徐夫人专为这件事寻上门来,我们再藏着掖着,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我在被大老爷收房之前,曾与牛总管的外甥订过亲。卢永贵和卢永福自幼丧父,多亏有牛总管相助,后来又安排他们进府做了小厮。说起来,我们也有些渊源。他乡遇故人,卢管事不免要来看看我们。”

质疑,得拿出证据来!

十一娘暂且放下。

“杨姨娘为什么会自杀?”她盯着大姨娘的眼睛,“两位姨娘可千万别告诉我不知道?十娘可是和你们由一个镖局保送到燕京来的!”

大姨娘听着神色一黯,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愧疚之色。

“杨姨娘自那次被大太太跪了祠堂以后就得了风寒。”二姨娘神色平静地道,“大太太一直不给她瞧病,拖来拖去,就成了痨病。她手里的几个私房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为了十娘的前程,她只好逼着十娘去奉承大太太。见大太太一点轻饶的意思也没有,只道大太太靠不住。就和我们两人商量。让我们两人护送十娘到燕京来。请镖局之事,也全是杨姨娘的主意。至于自杀…”二姨娘说到这里冷冷地笑了笑,“早就病入膏肓了,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指望着大老爷看在往日恩爱的情份上,看在十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最为疼爱女儿的情份上,能许十娘一个前程罢了。”

谁知道,这个男人一点也靠不住!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一娘没有做声。

大姨娘话乍一听很坦诚,再仔细一想,却处处带着为自己辩解的痕迹。

杨姨娘为什么要把十娘托付给她们两人?她们两人又有什么值得杨姨娘托孤的?

十娘进了京,嫁给了王琅,又成了寡妇…现在再追究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现在担心的是卢永福的来访──两位姨娘可是有前科的,说什么“他乡遇故人”,十一娘可不相信。

可不相信又能怎样?

她不过是碰巧撞到了这件事。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问题,自己再深究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她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服侍太夫人吃午饭。就不打扰两位姨娘的清修了!”

二姨娘点了点头,大姨娘却笑着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济宁不在,但留了个小师傅服侍。由小师傅带路,宋妈妈陪着十一娘回了院子。

琥珀正翘首以盼。

“夫人!”她匆忙过来行了礼,“看到了一个侧影,十之八、九是卢管事。可没追到人!”

“你追了?”十一娘神色微沉,“怎么追的?”

“一开始不敢认,我带着小厮挤了过去。刚看清楚面孔,他转身往大雄宝殿去。我不敢吭声,跟了上去。谁知道他脚步一快,直往人群里钻。我眼看着追不上了,就试着喊了一声。谁知道,我不喊还好,我一喊,他走得更快了。等我追到山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影子了。”

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回避!

十一娘面色沉凝,吩咐宋妈妈:“一回去你就把卢永福给我叫来!”

宋妈妈躬身应是。

那边有小丫鬟从厢房里出来,看见十一娘等人立在院子里,神色一松,笑着上前行礼:“四夫人,太夫人醒了!”

十一娘朝着宋妈妈和琥珀使了个眼色,快步进了屋。

中间的斋饭安排在厢房里。等到末正也没有看见项家人的影子,奉命去“偶遇”项太太的杜妈妈来来回回几个遍,还以为自己把人等岔了。

二夫人虽然面色如常,眉宇却难掩凛然之色:“娘,您一大早就出来了,到现在只喝了半碗白粥。还是别等了!”

太夫人静默片刻,呵呵一笑:“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明天我和十一娘还要去忠勤伯府去看看兰亭。那就不等了!”

三月十九是元娘三周年。太夫人昨天还说要把元娘的三周年过了再去忠勤伯府的…这样说,只不是给二夫人台阶下罢了。

十一娘转身吩咐小丫鬟去传了斋饭。

吃过饭,打道回府。

二夫人依旧和太夫人坐一辆车,十一娘靠在宋妈妈身上睡了一觉,马车进了荷花里才被宋妈妈叫醒。

下了马车,徐令宜在门口迎接。

太夫人就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等会晚上就各自用膳。也不用来问安了。散了吧!”

徐令宜听着就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就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徐令宜什么也没有问,躬身应是。

二夫人什么都没有说,扶太夫人上了青帷小油车。

三人目送太夫人离开。

二夫人立刻转身望着徐令宜:“侯爷,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我嫂嫂没有去慈源寺。”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我明天要回一趟娘家,还烦请四弟妹帮我准备车马!”又对徐令宜道,“我想回去看看哥哥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眼底飞逝过一道异色,但很快笑道:“兴许是项大人要上任了,项太太事太多了!嫂嫂也不必着急。”

二夫人没有回答,点了点头,曲膝行礼,带着结香上了另一辆青帷小油车回了韶华院。

徐令宜和十一娘随后也上了青帷小油车。

他低声问妻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徐令宜一路沉默回了垂纶水榭。待十一娘梳洗更衣出来,徐令宜朝她招了招手,两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看这样子,只怕谕哥的婚事有了反复!”

“也许真的有事。”十一娘笑道,“等二嫂回来就知道了。我们也别乱猜。”心里却明白,谕哥的婚事多半有了变化。劝慰的话却不能不说。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婚事不成还好说,不过是二夫人面子上不好看。如果万一成了徐令宜心里却有了疙瘩,只怕以后对项家二小姐不太好。

徐令宜没有做声,见十一娘面带倦意,起身道:“你先歇会。我去趟姜大人那里。”

十一娘惊愕:“这个时候?”

都快要吃晚饭了。

“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徐令宜点头,“谕哥去谨见书院的事,得提前给他打个招呼才好。要是他没什么异议,我看等元娘的除服礼后,就送他去乐安。”

“会不会太急了些!”十一娘犹豫道。

徐令宜从拿主意到做决定,不过短短的几天功夫。这可不是行军打仗,下命令就可以了。

“谕哥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越早和他说明白越好。”徐令宜沉吟道,“越拖只会越会坏。”

这是父亲对子女的安排,十一娘不好说什么,送徐令宜出了门。转身回屋就吩咐宋妈妈去外院叫了卢永福来。

卢永福和卢永贵五官很像,可能是经历不同,卢永福的表情是憨厚中带着几份漫不经心的懒散,看上去反而像卢永贵的哥哥。

他进门就跪在了门口,低头垂头,恭谦中带着一份战战兢兢的惶恐。

十一娘端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地用盅盖拂着茶盅上飘着的茶叶。

细细的碰瓷声让鸦雀无声的屋子显得更为静谧。

十一娘看到卢永福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这才道:“叫你来呢,也不是为别的。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她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显得很从容。可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又带了几份威严,让卢永福很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