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姐儿前几天还说林明远的婚事没成。

她很感兴趣地道:“林家五小姐和谁定了亲?”

“刑部江侍郎的次子。”黄三奶奶道,“比明远小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十一娘笑道,“大点也好。”

黄三奶奶点头:“明远不小了,再这样挑下去,只怕真的要耽搁了。”

“可定了婚期?”十一娘和黄三奶奶闲聊。

“前两天放的小定。”黄三奶奶道,“听说林家想把期婚定在今年,江家想订在明年开春。反正也就是今年年前年后的事吧!”然后问起元娘的事来,“…算算日子,应该是你姐姐的三周年了。准备的怎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多谢姐姐。”十一娘道,“回事处的已经安排好了。请了法善师傅和长春道长来,从明天开始,连做七天道场。”

“毕竟不是喜丧,家里还有长辈健在。能连着做七天的道场也不错了。”黄三奶奶道,“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祭拜祭拜。”

两人说着,马车颠簸了一下,减了速度缓缓地入前。

十一娘诧异,黄三奶奶已撩了帘子朝外望。

“噫,”她笑道,“看样子,娘要到你家歇歇脚!”

十一娘听了也凑过去望。

原来马车进了徐府。

“你们也好久没来了。”十一娘成了地主,立刻客气地道,“前两天南京那边的送了几尾鲥鱼来,我们正好尝尝鲜。”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黄三奶奶笑着,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人笑着去了太夫人那里。十一娘吩咐厨房把南京宏大奶奶送来的鲥鱼做汤,然后留黄夫人和黄三奶奶吃了晚饭。

等送走客人,二夫人回来了。

太夫人忙拉了她到炕上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让您挂念了!”二夫人歉意地朝着太夫人笑了笑,然后开门见山地道,“嫂嫂娘家的大嫂病了,哥哥和嫂嫂,还有侄儿侄女都赶了过去。当时顾不得过来报信,等再派人去慈源寺,我们已经走了。”

项太太娘家姓高。

太夫人听了忙道:“高太太现在怎样了?”

二夫人道:“现在还不知道。哥哥、嫂嫂还在那边。我准备明天再去看看。”

“是应该去看看!”太夫人道,“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知会我一声。”

二夫人笑着应是。

太夫人关心地道:“你吃了饭没有?今天做了鲥鱼汤,我让人给你端一碗来!”然后高声吩咐杜妈妈去端汤。

那边高府后院的上房里,项太太满脸愧色地望着自己的嫂嫂高太太:“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嫂嫂!还要嫂嫂称病…”

“知道不好还这样闹腾啊!”项太太是老来女,高太太比这个小姑年长二十多岁,说的是姑嫂,两人之间却情同母女,“你看你办的这事,也不怪姑爷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还有什么颜面在徐家走动?”

“不走动就不走动!”项太太小声地嘀咕,人却畏缩了一下。

“就知道嘴硬!”高太太看着好笑,“那我刚才说姑爷的时候你怎么还把我的袖子直拉。”说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过两年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这样和姑爷三天两头的闹,让媳妇看了会怎么想?让亲家看了会怎么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子女们多想一想才是。”

“我就是为柔讷着想,所以才不想把她嫁给徐嗣谕的!”项太太听了立刻高声道。

“那好,我来问你,这桩婚事,你到底不满意什么?”

“徐嗣谕是婢生子!”项太太想也不想地道,“我们柔讷是嫡女。”

“那好。我再问你。姑爷是几品?永平侯是几品?”

项太太半晌无语。

高太太索性道:“姑爷是四品,永平侯却是超一品世袭罔替的公卿,配你们家可配得上?”

项太太立刻道:“可徐嗣谕又不可能承爵。”

“如果徐嗣谕可以承爵,徐家可会向项家提亲?”

“那怎么可能?”项太太道,“侯爷有嫡子。何况还刚刚续了弦。”

“我是说如果?”高太太叹了口气。

项太太神色微滞,然后强辩道:“当初我们家姑奶奶还是不嫁到徐家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高太太道,“当时徐家不如现在显赫。二爷十分仰慕你们家姑奶奶的才学,先帝年事渐高,不仅对众皇子猜忌重重,对皇子舅族、妻族都十分猜忌。徐家既是公卿,又是皇子的妻族,徐家这才做出姿态三次求娶你们家姑奶奶。看中的就是项家人丁单薄,你公公不朋不党。你以为真的是看中了项家的门第。你公公最终把女儿嫁到了徐家,看中的却是徐家人口简单,徐家二爷又是世子,你们家姑奶奶以后就是永平侯夫人。你公公得罪的人多,最怕就是身后连累一双子女,还煞费苦心地为姑爷求娶了你,看中的却是我们家兄弟多,以后有事,能有个帮衬。”

项太太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嫂嫂。没想到被人至今津津乐道的“三求项家女”,不过是政治背景下项徐两家默契下的一场戏。

高太太拂了拂项太太垂在鬓角的一缕头发:“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这其中的曲曲道道多着呢!说起来,要是那徐嗣谕是妾生子,只怕徐家还不会打柔讷的主意。正因为他是婢生子,高不成,低不就的,徐家这才会托了你们家姑奶奶出面做媒。这件事,姑爷纵有不对。可也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的。柔讷性子温顺,你们家姑奶奶却是个性子强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总不能看着柔讷吃亏不帮衬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项太太听着却跳了起来:“她能帮什么忙啊?她不帮倒忙就不错了!现在的永平侯夫人,可是罗元娘的妹妹!我们家那位姑奶奶可是和罗元娘出了名的不对盘。要知道,罗元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高太太听着就低头沉思起来。

项太太对这个嫂嫂是又爱又怕的,见状轻轻拉了嫂嫂的衣袖:“大嫂…”

高太太抬头看见项太太怯生生的眼神,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就是有些事我要再想想。”正安慰她,有小丫鬟进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姑爷问,要是太太还有话嘱咐姑奶奶,那他就先去老爷书房了。”

项太太一听就站了起来:“大嫂,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高太太却把项太太手一拉,然后吩咐小丫鬟:“你去跟姑爷说,今天姑奶奶就不回去了。让他先回去。”

“大嫂!”项太太听着怔住。

高太太却没有理会项太太,径直道:“至于几位少爷、小姐,也一并留下了。老太爷有几年没见到外孙、外孙女了,趁着在燕京,陪老太爷说说话,让老太爷也高兴高兴!”

项太太吃惊地望自己的大嫂──刚才她还说自己不应该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怎么突然又把自己和孩子留了下来?

那小丫鬟自然是听主母的,又怕这位姑奶奶发脾气,立刻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高太太就慢条斯理地对项太太道:“我先前说你不对,是你不应该遇事就把孩子带着往娘家跑,又把家里的事闹到外面去,让别人看笑话。我现在留你,是因为这件事姑爷做得不对。他就是有心把柔讷嫁给徐嗣谕,那也应该先与你商量了再去回你们家姑奶奶,不应该就这样和你们家姑奶奶直接把事定了下来。”

项太太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呐呐道:“…那还不是一样!”

高太太听了气不打一处出:“还好爹把你嫁到了项家。要是嫁到别家,只怕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又见项太太搭拉着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了,这件事你别管了。你且安心住下,有什么事,我来出面。”

项太太是最佩服自己这个大嫂的,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好大嫂,那我就在家里住几天。免得看到他我就生气。”

高太太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大啊!”

项太太挽了高太太的胳膊娇嗔道:“不是有大嫂吗?”

到了晚上,高老爷责怪妻子:“你怎么把小妹留在了家里。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高太太服侍丈夫更衣,“不是说我病了吗?小姑子从小是我带大的,我现在病了,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来看看我,有什么不对的?”

“那徐家那边…”高老爷沉吟道,“要不是婢生子,倒也相配。”

“没事!”高太太不以为然地道,“人家徐太夫人是什么人?要的也只不过是个能下的台阶罢了。再说了,这件事成不成,我看还要仔细想想!至少得让项家的那位姑奶奶弄清楚,谁才是项家的主母!”

高老爷听着这些女人的弯弯曲曲立刻就头痛起来。他只交待了一句:“婚事就算是不成,你也别把徐家给得罪完了!”

“我办事老爷还不放心吗?”高太太保持道,“我心里有数。”然后叫了小丫鬟给高老爷打水洗脸。

高老爷不再说什么,夫妻两歇下不提。

十一娘却还没有歇下,她和宋妈妈、琥珀、绿云等人在元娘的院子,陶妈妈也垂手跟在最后。

这些日子她管着元娘的院子,十一娘让她每逢初一、十一去自己那里听示下。

“明天在这里做水陆道场,虽说来的都是出家人,可该避的还是要避一避。”她吩咐宋妈妈,“到时候来往的客人就由你领着几位精明能干的管事妈妈负责,琥珀负责管那些倒茶上点心的小丫鬟。绿云带着红绣、雁容等人跟在我身边,服侍那些夫人。至于这屋里的器皿,陈设…”十一娘望着陶妈妈,“就由陶妈妈负责。”

几个人都没有露出惊容,齐齐曲膝行礼应“是”。

十一娘看着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带着宋妈妈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二天早早起来,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就开始忙祭祀的事,到了掌灯时候忙得差不多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忙让杜妈妈端了羊羹给她:“要注意身子骨,有什么事,交给管事的妈妈。还有外院那些派过来帮忙的,也都是些经验丰富可以相托的。”

太夫人年纪大了,吃食都很清淡,羊羹虽然养人,可它味道浓郁,又有膻味,太夫人并不吃。分明就是为她准备的。

十一娘很是感激,虽然味道不好,但还是就着霜糖吃了几块:“因为跟大家学了很多东西,所以也没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