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觉得两人之间现在的距离挺好,并不想再拉近。委婉地道:“要是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带谆哥去太夫人那里了!”

秦姨娘错愕,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十一娘把谆哥抱下炕,牵了手准备离开。

“夫人!”秦姨娘喊她,满脸焦虑。

十一娘转身望着她。

秦姨娘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的。片刻后才低声道:“夫人,我听说,侯爷请了个很厉害的先生回来…就想问问,二少爷是不是也要到双芙院去读书了?”

消息可真灵通。

赵先生来了不过两天,秦姨娘就知道了。

可有些话,不应该由自己说。

“这恐怕要问侯爷!”

秦姨娘听她提起徐令宜,有些不自在,强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也不用惊动侯爷!”然后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领着谆哥去了太夫人那里。

针线上的师傅正在给太夫人量衣裳。看见十一娘牵着谆哥进来,太夫人忙朝两人招手:“快帮我看看,是这匹喜上眉梢的妆花好看还是这匹牡丹穿花的杭绸好?”

这是在为太夫人的寿辰做新衣裳。

喜上眉梢是枣红色,牡丹穿花是大红色。过寿,自然是大红色好一些。

“我觉得这匹好!”十一娘指了大红色牡丹穿花杭绸。

“会不会太花了些!”太夫人犹豫道。

“颜色艳亮穿着才精神!”

太夫人点头,定了大红色牡丹穿花的杭绸,又拉了十一娘挑首饰。十一娘在太夫人屋里消磨了一个下午。

待到了十九日那天,请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撤了元娘屋里的灵堂白帷,又给几个孩子换上了颜色鲜亮的衣裳,算是完成了除服礼。

第二天,徐令宜先是领着谆哥去了双芙院,正式拜赵先生为师,开始启蒙。下午就叫了徐嗣谕去了书房,父子两关在书房里说了一下午。徐嗣谕从书院出来的时候据说脸色煞白,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到了黄昏时分,阖府都知道徐嗣谕要去乐安了。

秦姨娘披头散发地冲进了十一娘的屋子:“夫人,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二少爷不能去乐安。”她进来就跪在地上给十一娘磕头。

屋子里回荡着沉闷的“咚咚”声。

秦姨娘白净的额头立刻通红一片。

宋妈妈和琥珀忙一左一右地把她架了起来。

“秦姨娘这是干什么?”宋妈妈望了一眼端坐在炕上面色沉凝的十一娘,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要这样跪在地上磕头的。要是不夫人不答应,你岂不要一直这样磕下去?”

这话就有些听头了。

主母不答应,就一直磕头磕下去,那就是逼着主母一定要答应。这和那些朝臣要在金銮殿上死谏有什么区别?

“没有,我没有!”秦姨娘满脸是泪,头摇的得拔浪鼓,却并没有为自己过多的辩解,而是呜咽道,“夫人,二少爷不能去乐安。他还那么小,最远也不过去过一趟西山…夫人,夫人,”她挣扎要离十一娘更近一些,“二少爷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后也会和四少爷一样孝顺您的…您看您上次禁了他的足,他就乖乖地呆在院子里哪里也没有去。还说夫人这都是为他好…夫人,我求求您了!”说着,身子往下蹲,要跪下去,“我给您磕头了!求您别让四少爷去乐安…”

那边雁容已蹑手蹑脚地撩帘而出。

“好了!”十一娘一声喝斥,“蓬头垢面,成什么体统!”又沉声道,“秦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呢?怎么也不知道帮秦姨娘打水进来净净脸!”

她面容冷峻,一双明眸寒光四射,让屋里的人俱是心中一紧。

一旁的绿云听着一个激灵,点了两个小丫鬟,亲自带着去打水。

秦姨娘望着眼角眉梢都带几份冷意的十一娘,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十一娘已吩咐小丫鬟:“给秦姨娘端张小杌子来。”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应“是”,端了小杌子进来。

十一娘指了小杌子:“坐吧!”

秦姨娘还有些怔愣,宋妈妈已朝琥珀使了个眼色,一把将她推坐在了小杌子上。

“你为什么不愿意二少爷去乐安?”十一娘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

秦姨娘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二少爷太小了…”

十一娘打断了她的话:“甘罗十二岁为太宰,当朝梁阁老十二岁中秀才。二少爷也不算小了!”

秦姨娘听着一哽,半天才道:“乐安太远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行天下路,观世间景。怎么能像花似,不经风雨地养在内院。以后又怎能为我们这些妇孺遮风挡雨?”

“可,可…”秦姨娘急得脸色通红,却说不出第二个词来。

十一娘又啜了一口茶,徐声道:“你来我这里,二少爷可知道?”

“不知道!”秦姨娘愣道。

“既然如此,”十一娘淡淡地道,“秦姨娘还是问问我们家二少爷的意思为好?要去乐安的,毕竟不是姨娘,是我们家二少爷!”

秦姨娘这才听出些味道来。

“夫人!”她神色惶惶地望着十一娘,“这全是我的意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

“秦姨娘这样越俎代庖。知道的,说秦姨娘是个直性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二少爷的意思。何况送二少爷去乐安,也是为了二少爷好。那姜家,可曾出过两位帝师,二少爷要去的谨习书院,山长姜松姜先生,可是建武四十六年的状元郎。有这样的老师教导二少爷,可是二少爷难得的机缘。你问也不问二少爷一声,就这样闹开了,让二少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秦姨娘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屋里就响起红绣的惊呼声。

“侯爷!”

第三百零八章

红绣的一声惊呼让所有的人都半蹲了下去,秦姨娘更是吓得从小杌子上跌跪在了地上。

“侯爷…”她脸色苍白,嘴角翕翕,声音却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令宜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侯爷!”十一娘把他迎到临窗的大炕坐下,眼角的余光却朝蹑手蹑脚地立在了琥珀身后的雁容瞟去。

“送谕哥去乐安,是我的决定。”

屋子里响起徐令宜略带清冷的声音。

“抚养子女,却是夫人的职责。”他脸色铁青,“你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你自认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所以把这些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徐令宜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

人要脸,树要皮。秦姨娘毕竟是徐嗣谕的生母。虽然在徐令宜面前是半个婢女,可在宋妈妈等人面前,却是半个主子。

十一娘忙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起身,带丫鬟、妈妈退了出去。

抬眼却看见乔莲房和文姨娘立在厅堂。

乔莲房满脸的诧异。

文姨娘面带笑容,却目光闪烁。

“夫人!”她见十一娘走了出来,立刻曲膝给十一娘行礼,又动作轻柔地上前搀了十一娘。好像十一娘是个值得她从心里尊敬的老者,恭敬中带着几份仰慕的亲昵。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避开了她的搀扶。

文姨娘微微一怔,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你要是闲得发慌,就待在屋里多做做针线。不要一天到晚到处乱掺和…”

四月一日,徐府已撤了夹帘换上了青绸帘子。

虽然隔着帘子,徐令宜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夫人主持中馈,忙里忙外,还知道抽出空来给太夫人做件小衣。你呢?可曾孝敬过夫人一鞋一袜,一丝一缕?以前是…”他语气一顿,话只说了一半就咽了下去,“…现在身边有夫人做表率,你难道有样学样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