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的稳婆却捉到徐令宜声音里的犹豫。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做,肯定是死。顺着侯爷的心意去做,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她拿定主意,轻声道:“还,还有个法子!”

徐令宜目光一亮。

“用剪子剪开…”稳婆小声道,“只是大人…”

徐令宜明白过来。

大人和孩了,只能保一个!

十一娘也明白过来。

她打了一个寒颤。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会死的这样的狼狈。

十一娘自嘲地笑了笑,手轻轻地落在了腹部。

没有母亲的孩子,生活会很辛苦,哪怕物质上再满足,心里也始终会有一个小小的缺憾。

只可惜自己和徐令宜做夫妻的时候太短了些,如果时间再长一些,记忆也深一些,念着夫妻一场,孩子又自幼丧母,他以后就算是再有妻室、子女,也会对这个孩子多有容忍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地抚了抚肚子里的孩子。

以这个孩子的出生门第,如果太过容忍,只怕会养成娇纵跋扈的性子,可如果太过严厉,又多半会养成胆懦弱的性格,被人欺负…得找个可靠的人守在孩子身边才行。

滨菊、万大显都是忠厚有余,机敏不足;琥珀倒是很机敏,可她嫁到管家,就是徐府的人了,徐令宜要是娶了继室,多有牵制,未必是个好选择;竺香年轻还小,自己不在了,她的婚事自然由徐令宜或是罗家的人做主,由不得她,未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不过,宁愿愚笨些,也不能选那种机活灵变,审势度势之人。情况随时变化,谁知道这种人什么时候就起了异心。

她突然想到了陶妈妈。

当初,元娘是不是也面临着和自己一样的困境和选择呢?

十一娘愣了愣,就看见徐令宜慢慢走过来。

他的步子不大,可步伐却很坚定,眉宇间透着毅然,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郑重。分明是已做了决定。

知道她怀孕时他的微笑,抚摸着她肚子时他的满意,感受到孩子胎动时他的喜悦…走马灯似地在她眼前掠过。

人为什么一定要面临考验?

难道不能就这样花团锦簇地过一生吗?

十一娘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徐令宜,静静地说了句“我要孩子”…却悲从心起,泪如雨下。

徐令宜望着刚才还情绪激动,知道另有法子保住孩子却突然安静下来,默默流着眼泪的妻子,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痛难忍。

他帮她擦拭着腮边的泪珠。

“十一娘!”徐令宜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幽远,语气有些苦涩,“你一向明理…刚才稳婆的话你也听见了…如果用剪子,你肯定会…如果让稳婆帮你揉搓,孩子有可能…”他微微一顿,半晌才道艰难地道,“还是让稳婆帮你揉搓…”

十一娘睁大了眼睛。

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要放弃孩子”的念头如潮水般席卷了一切,心中所有的感想都为它让路。

“不行,不行!”她大声地道,“我怀了他十个月…他已经会翻身了,还会和我们做游戏。”她说着,握住了徐令宜的手,“你不记得了…你的手放在左边,他偏偏朝右踢;你的手放在右边,他偏偏朝左踢…你还说他性子活泼,聪明可爱…”

徐令宜眼角有水光闪动。

可一心一意只想说服他的十一娘并没有注意。

“侯爷…”她殷切地望着他,只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他已经足月了…”

屋子里闻针可落,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等候着。

徐令宜有些无力地靠要床头的架子上,听见落地钟敲了九下。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吩咐稳婆:“你们动手吧!”

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很是镇定。身姿笔直如松,又带着一份决然。

“不行!”十一娘再也顾不得什么,挣扎着拉住了徐令宜的衣袖,“不行…”

徐令宜重新坐下来,抱了她。

“十一娘,你听我说。”他眼底深处有着难掩的哀恸,“可如果让稳婆动手揉搓,你和孩子都有可能活下来…如果用剪子,只有一个结果。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谁又不想活下来!

算概率,徐令宜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来。

她不敢试…她承受不了另一个结果!

“不行,不行!”十一娘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小声地哭泣起来,“我不能…”

琥珀捂嘴哭了起来,万妈妈侧过脸去。

十一娘很害怕吧!

男人是不能进产室的,既然自己已经破例了,那些规矩索性也就不管了。

“十一娘!”徐令宜郑重地喊着她的名字。

十一娘不由抬头。

“我陪着你!”徐令宜平静地望着她,“我们一起”他紧紧地攥了她的手,“你要相信我。”

十一娘怔怔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徐令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紧紧地揽了她的肩膀,“法善和尚曾经给我算过命,说我是武曲星下凡,妖磨鬼怪遇到我都要避开…”他的语气坚定而从容,“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说着,已朝那个献计的稳婆点头。

稳婆一咬牙,捋了袖手就走了过去。

“老四,进了产室!”太夫人听着愣住。

“是啊!”杜妈妈低声道,“拦也拦不住…”

太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取下手腕上的楠木佛珠辗了起来,还是觉得心中难安,干脆站了起来,“走,去祠堂。”

求祖宗保佑他们逢凶化吉才是!

稳婆的手很重,刚揉搓了几下,十一娘就后悔了。

她抓住了稳婆的手:“不行,这样孩子会受伤的!”

稳婆有些为难地看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保持了沉默。

稳婆就避开了十一娘的目光,低头使劲地揉搓她的肚子。

十一娘心中一颤,抬头望向徐令宜。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嘴唇抿着了一条缝,目光如眺望般的愣愣地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抓住了徐令宜的手。

他的手,指节分明,宽厚而温暖,此时却如秋风中的落叶,止不住地哆嗦着。

“侯爷!”她失声痛哭起来。

徐令宜身子一震,回过神来。他搂着她,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柔声地安慰着她:“你别哭,等会没力气了孩子生不下来,你也会很凶险的!”

用剪子,孩子会没有任何风险地生下来。用这种方法,孩子有可能夭折,大人也会因为力竭而亡。两相比较,前者才是明智之选。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了解徐令宜的用心。

他这样做,不过是想保住她而已!

她是孩子的母亲,他是孩子的父亲。

做出这样的取舍,她悲痛欲绝,他何尝不痛苦万分。

“徐令宜!”她含泪望着他,“我要吃东西!”

徐令宜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