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笑着应喏,吩咐竺香去传膳。

徐嗣谆和徐嗣诫围了过来,一个嚷着要吃“龙井虾仁”,一个嚷着要吃“玫瑰酥饼”。太夫人被逗得呵呵笑,对不懂事的谨哥道:“你看你五哥,就知道酥饼、酱肉包子。”

徐嗣诫喜欢吃肉包子,阖府皆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悄声在他耳边道:“我也很喜欢吃酱肉包子。”

徐嗣诫抬头,脸红红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过了两天,十一娘去忠勤伯府给娴姐儿添箱。

甘夫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你身子骨不好,还亲自来了。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一娘客气地道:“娴姐儿出嫁,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的。”

两人说着,进了正屋的厅堂。

厅堂里坐着两个面生的妇人,都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个穿着华丽却长相平常,另一个穿着朴素却长相明艳。两人并肩坐在太师椅上,虽然说着话,屋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清冷。

十一娘不由暗暗奇怪。

甘夫人已笑着向她引见:“这两位都是我们家七姑奶奶的妯娌。”说着,指了那个相貌平常的,“这位是梁三奶奶杨氏。”又指了另一个,“这位是梁二奶奶黄氏。”说话间,两人的目光已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清减了不少,所以今天特意梳了个堕马髻,穿了件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大冬天的,就穿出了几份亭亭玉立来,又在手腕上戴了串绕了七、八圈的石榴石手串,清丽中就有几分妩媚。

那杨氏的目光中就露出几份艳羡来,而黄氏的目光中则透着几份狐疑。

甘夫人介绍十一娘:“这位是永平侯夫人罗氏。前两天刚生了位公子,出月就来来给我们家娴姐儿添箱了。”语气里透着几份得意。

十一娘笑着和两位见礼。

杨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妒忌,黄氏则挺直了脊背,微扬着脸,显得很是傲气。

十一娘看了杨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笑着和黄氏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黄大人的千金。”

黄氏微讶。

十一娘已道:“我娘家在余杭。当初令祖母过寿的时候,我哥哥奉父亲之命还曾前去贺祝。”

黄氏听着,表情中就有了几份亲切:“原来夫人是余杭人。我那时随家父在任上。”

“这就是缘分。”十一娘笑道,“那时候不认识,到了燕京也碰上面了。”

黄氏的笑容变得亲昵起来。

“都是旧识,大家坐下来说话,坐下来说话。”甘夫人听着,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

十一娘问起兰亭:“…怎么没见她!”

“正要和她大哥说话呢!”甘夫人笑着,让小丫鬟上了茶点上来。

十一娘就和黄氏说起江南的事来,自然也就把个杨氏冷落到了一旁。

杨氏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黄氏看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和十一娘说的更起劲了。

杨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毕竟是客人,再这样下去。杨氏要是翻脸,不好看的还是甘家。

念头闪过,十一娘正想和杨氏搭句话,兰亭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桃红色刻丝小袄,梳了个圆髻,戴了赤金耳朵、簪子,脸绷得有些紧,眉宇间因此而显得有些严肃。

见十一娘在场,她笑了起来,又有了往日那种明快。

“十一娘,您怎么来了!”兰亭忙上前携了她的手,“我听说刘医正每隔五天去给你复次诊。你身体可好些了?”

“渐渐好起来。”十一娘不想多说,简短地应了一句。

兰亭点头,也没有多问。

十娘就提出要去见见甘太夫人。

甘夫人并不意外──大家都知道甘太夫人和十一娘合伙做生意,赚了大钱。

兰亭听了忙道:“我一回来就被大哥接去说话,还没有去给母亲行礼。”然后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甘夫人好像有些不高兴似的,但还是派了个小丫鬟领她们去了甘太夫人那里。

路上,十一娘问兰亭:“我听你嫂嫂说,你大哥把你找了去。难道还是为州泉的事?”

可能是在值得信赖的朋友面前,兰亭的脸拉了下来:“…还说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他怎么向龚家的人交待。我劝他别和龚家的做运生意了──龚家家大业家,就是在海上舍了一艘船也不当是拔了根汗毛似的。我们家却是动了真筋。要是有个什么,岂不后悔都来不及。这样的话,大哥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了。真是让人烦透了。”又道,“你也看见了。我们虽然只有三妯娌,可各有各的打,各有各的心思。我这边要是为了娘家的事求了人,他们只怕立刻就知道。我到时候又怎么能挺起脊背来做人呢?”

没待十一娘回答,她们已在甘太夫人院子的门口。

两人打住了话题,跟小丫鬟进了屋。

甘太夫人见了他们,很是高兴。笑着携了十娘的手:“这些日子,我一会听到别人说你难产,一会听到别人说你血崩,把我说的都糊涂起来。差人了人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天天担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笑着把情况简短地说了说:“…没事,虚惊一场。”

知道一切都好,甘太夫人露出个如释重负责表情,问起兰亭来。

“我也挺好的!”兰亭表情淡淡的,回答了几句,就要起身告辞。

十一娘惦记着谨哥儿,也准备打道回府,说了几句“下次再来看你”的话,和兰亭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在人的脸上,明晃晃的,却不刺目,只觉得温暖。

兰亭的脚步有些缓慢,轻声道“我昨天接到三姐贴身丫鬟送来的信,说三姐有了身孕。”

进门就有喜了,这是好事啊!

为什么兰亭的表情却这样的奇怪?

正想着,就听见兰亭喃喃地道:“结果被小妾气得小产了。”

“啊!”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脚步。

兰亭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望着十一娘苦笑:“我也没指望大哥去和蒋家理论,只想让他写封信去训斥一番。谁知道…”兰亭侧过脸去,眼角已有水光。

所以才选了今天回娘家给娴姐儿添箱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原想借着这机会和大哥说说的。结果大哥只顾着泉州那边的事,”兰亭低了头,拿着帕了擦着眼角,“还嫌我多事…”

“这日子终归是要靠自己过。”十一娘紧紧握了兰亭的手,“你不如写封信去安慰安慰曹娥。如果能帮她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兰亭点头,待情绪好一些了,这才和十一娘往正屋去。

甘夫人正和杨氏、黄氏,还有一个穿着宝蓝色遍地金褙子的妇人说话,听到动静,那妇人回头,是十一娘的一个熟人──中山侯唐家的四太太。

“今天可真是巧。”唐四太太忙起身和十一娘见礼,“没想到会遇到您。”显得很是热情。

十一娘笑着还了礼。

唐四太太就将十一娘迎到自己身边坐了,亲热地携了她的手:“上次去喝满月酒,听说你身体有些虚弱,所以不曾去打扰。”那天她在花厅里听戏。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可比上次好多了。”凭两人的交情,她的举动有点过于亲昵。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不露痕迹地顺势抬手,扶了扶鬓角,笑道:“多谢四太太挂念,刘医正医术高明,我现在好多了。”

唐四太太听着就露出欢欣的笑容来:“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一病啊,家里的事全都压在了太夫人身上。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还得您拿主意。”然后指了她手上戴着的石榴石手串:“徐四夫人真是兰心蕙质。我匣子里也有一把这样的石榴石,留着做珠花,又小了些,钉在衣襟上,又少了些…可没想到像您这样,串了手串戴在身上,又鲜艳又漂亮。不怪人说永平侯的夫人是燕京最会穿着打扮的人。”

十一娘用来穿手串的石榴石或有米粒大小,或有黄豆大小,而且不太规则,一般都用来做鞋子的装饰。只是她突然起了心思,穿了戴在手上,并不像唐四太太说的那样没什么用处。不过,唐四太太是有名的长袖善舞,什么事到了她的嘴里,都要夸大几分。

“这话可不敢当。”十一娘微笑道,“不过是喜欢做怪罢了。”说着,她眼睛飞快地把屋里的人都睃了一遍,发现甘夫人头上戴了朵堆纱做的绢花,忙道:“我瞧着甘夫人这绢花样子十分新颖,可是宫里的新样子?”

甘夫人听了笑道:“不是宫里的新样子。是从东大街卖回来的。说是今年新出的苏样儿。”

唐四太太听了,就和甘太夫人说起绢花来:“…如今内务府的可没什么好师傅了。不像我们小的时候,说到内务府,一定是好东西。”又把黄氏拉到了说话的圈子里,“你是刚从南边来,如今南边都时兴戴些什么?”

黄氏笑道:“说到时兴,年头一个样,年尾一个样。实在是说不好。不过,我嫁到燕京来的那年,湘裙还是八幅,入秋的时候我嫂嫂给我带了两条湘裙来,都是二十四幅的。说是今年秋天的新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