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惹了口是之非,”十一娘目光锐利地盯着杨氏,“侯爷送你去寺院而不是吩咐我动用家法,难道你心中还有所怨恨不成?要不然,怎么见到我就要喊救命!”

“没有,奴婢决没有半点的怨恨。”杨氏急急辩道,“奴婢只是害怕”她一面说,一面跪行到炕边扶了炕沿,“夫人,你生在书香门第,家教森严,就是偶尔跟着父母兄弟去寺院,也不过选些清誉卓著之地,在禅房里喝杯茶,吃顿斋饭而已。哪里知道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龌龊之事…”

她说着,脸色一红。

“有好事之徒见庵堂礼数量与僧家相同,不免常去游耍,见了去烧香的内眷不仅不回避,还品头论足,送些钱财做那私会之事。还有些心性歹毒之人,甚至会想尽办法拐了去,或卖入烟花之地,或别行安置做了外室…这还是那些有家有室、父兄俱在之人。要是遇到那些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出家人,下了蒙汗药直接把人掳走,买通了庵堂的主持把人卖了也是常事。何况是奴婢这种被夫家送到庙里的罪臣侄女?”

她泪如雨下。

“奴婢虽然出身卑贱,可也曾读过《女诫》、《烈女传》。奴婢不怕寺院清修贫苦,只怕遇到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事…”她本想说“如若如此,宁愿去死”,心念一转,如果十一娘因此而索性让徐令宜赐她死岂不是自找苦吃。遂语气一顿,低了头擦了摸眼角,把这事略过不提,“夫人,侯爷既然说了要送我去寺院,奴婢不敢违背,只求夫人同意让奴婢在家庙里落发,免得落入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丢了侯爷和夫人的颜面奴婢也能日夜为侯爷、夫人、少爷、小姐们祈福,求菩萨保佑徐家家业昌隆,子孙旺盛。”

“家庙啊!”十一娘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庞。

这才是她的目的吧?

先留下来再说。

可见过她的手段,十一娘又怎么敢把她留下来。

她的家应该是憩息的地方,而不应该是战场!

“后花园的佛堂只有一个照顾香烛的老妈妈,算不得上清修之地。”她轻声道,“我看,还是乔姨娘去过的大觉寺好…乔姨娘去了一趟,别的不知道,至少知道守规矩了杨姨娘,你说呢?那里应该算是清誉卓著之地吧!”

第五百零二章

徐令宜回来的时候梳了纂儿,穿着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的十一娘正抱着谨哥儿喂他吃粥。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侯爷回来了!”

嫣然一笑。

却让徐令宜微愣。

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十一娘和他记忆中的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眉宇间舒展了很多,就有几分爽朗的味道。

如初绽的花蕾,不经意间已悄然地盛放,摇拽生姿。

徐令宜颇有些惊艳。

十一娘已回头放了调羹,一面将孩子交给顾妈妈,一面吩咐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徐令宜梳洗,自己则过去帮他更衣:“侯爷还好吧?是先吃点东西去睡?还是先睡会再起来吃东西?”

到了宫里他们都是下人,怎么可能吃好睡好!

“没事!”徐令宜知道她担心,展开双臂由她帮着脱了衣裳,低声道,“皇上拉着我说了一夜的话,他去上早朝,我先回来了。”又见炕桌上摆了早膳,道,“吃了再睡吧!”

十一娘点头,吩咐小丫鬟重新摆了早膳,继续抱了谨哥儿喂他吃粥。

小家伙像刚才一样,嘴巴闭得紧紧的,任十一娘怎样哄,就是不吃一口,咦咦呀呀地,身子扭得像麻花。

十一娘不由气馁。

顾妈妈看着就在一旁小声地道:“夫人,这么大的孩子,又有奶吃…用不着吃糊糊!”

正说着,徐令宜梳洗出来,听了半句话:“怎么?奶不够吃要帖糊糊了?”

“不是。”十一娘刚答了一句,怀里的谨哥儿已手舞足蹈地冲着徐令宜呀呀直嚷,好像在跟徐令宜打招呼似的,差点把桌旁的粥碗给打翻了。

旁边服侍的或去扶粥碗,或挡在十一娘身边,显得有些慌手慌脚的。

徐令宜看着却有趣,抱了谨哥儿:“是不是想爹爹了!”

谨哥儿就冲着徐令宜傻笑,把徐令宜的心都笑软了。回过头来问十一娘:“刚才怎么一回事呢?”

十一娘让小丫鬟把粥碗收了,起身道:“想喂点加了青菜汤的米糊糊他,他不吃!”

徐令宜朝顾妈妈望去。

顾妈妈忙道:“侯爷,我每天吃一只老母鸡,两副猪蹄,两对鸽子…奶水足得很,六少爷吃都吃不完!”

“既然奶水足得,吃什么糊糊啊!”徐令宜立刻道,“何况孩子不喜欢吃糊糊!”

小孩子到了一定的月份不是都要吃些辅食以补充营养不足的吗?

可古时候的人认为最养人的是人奶,有些孩子吃到七、八岁。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

徐令宜就抱着谨哥儿坐到了炕上。

十一娘盛了碗粥,又递了筷子过去。

谨哥儿就开始不耐烦了,扭着身子冲着门帘子直啊!啊。

天气暖和了,十一娘看着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带孩子去后花园走走。不过几天的功夫,孩子就不愿意待在家里了。

徐令宜知道他这是想出去了,笑着拍了拍谨哥儿的小屁股,把孩子交给了顾妈妈:“带他出去玩会吧!”

顾妈妈曲膝应是,接过谨哥儿,由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

“谆哥和诫哥上学去了?”

十一娘笑着帮徐令宜布菜:“前脚刚走,后腿您就回来了!”

徐令宜“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吃早膳。

饭后,十一娘服侍到内室歇息。

徐令宜靠在床头,这才和十一娘说起进宫的事:“…福建那边八百里加急,有个有大安的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被倭寇掠杀一空。”

“啊!”十一娘惊骇地望着徐令宜,“全部吗?”

“全部!”徐令宜的表情也有点凝重,“黄昏的时候才得的消息。皇上把陈阁老和王励都招进宫去商量对策。两人走后,皇上有些心烦,所以招了我去说话。”

十一娘有点惊讶,更多的却是如负重释。她迟疑道:“这样说来,福建又要打仗了?”

徐令宜奇道:“这与打仗不打仗有什么关系?”

“有人倭寇上岸屠村,难道就这样不管不成?”十一娘更奇怪。

“当务之急不是打仗。”徐充宜明白过来,道,“是怎样应该朝中那些反对之声。”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解释道:“你想想,诏狱里还关着两位反对开海禁的阁老。出了这样大的事,那些人还不要抓住机会纷纷上书要求皇上禁海皇上就是担心今天的早朝,所以才招了陈阁老和王励进宫的商议。”

“那屠村的事…”十一娘更关心这个。

“就算是要剿倭寇,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徐令宜道,“屠村的消息一旦传来,就给了那些反对开海禁之人最好的借口。一句‘犯我国民者,虽远必诛’,就能引起朝野上下的激愤,然后再提出闭国锁关。大势所趋,皇上再坚持下去就是触犯众怒。这样一来,皇上的一片苦心就全付之东流了。”

十一娘知道他们的顾忌都是对的。可就这样放弃…十一娘还是感觉有些愤愤然。

“难道皇上想把消息压下来吗?”她犹豫道。

“把消息压下来也是不可能的。”徐令宜淡淡地道,眼底深入闪过一丝锋利,“最好的想办法莫过于证明那些倭寇是人假扮的。如果能拉上区家,再牵扯上朝中的其他的阁老,那就再好不过了。”

十一娘突然发现自己在徐令宜面前只有孩子的智商。

她欲言又止。

毕竟是女人…

徐令宜看着攥了十一娘的手,柔声道:“没事的。不管那些屠村的人是真是假,朝庭都会给百姓一个交待。皇上心中也有些不安,所以想我去福建…”

十一娘大惊,反握了徐令宜的手,喊了声“侯爷”。

神色间已有几份惶恐。

好不容易脱身,现在岂不又要卷进去。

还没等她开口,徐令宜已抱了她:“我已婉言辞了皇上,推了蒋云飞!”

十一娘松了口气。

“放心!”看着这样的十一娘,徐令宜心里暖暖的,“我既然退了出来,就不会再涉足。”说着,他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何况还有皇太子…别以为是亲外甥,就忘记了君臣之礼…过了这一关,才算是真正的过关…”

这些,都是埋在徐令宜心底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