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太夫人正捧着个手炉暖手。

“这还没有进入十月呢!”二夫人笑着给太夫人行了礼,“小心上了火!”

“我看谨哥儿这脸红扑扑的,想摸摸他是不是热着了!”太夫人说着,把手炉递给了一旁的玉版,用暖过的手摸了摸谨哥儿的后背,“我手凉,免得把他给惊醒了”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二夫人想到徐嗣谆小时候,太夫人也是这样对待的,不由笑道:“娘真是细心!”

太夫人呵呵地笑:“从前照顾谆哥儿体弱,处处要留心,习惯了。如今照顾谨哥儿,自然觉得这孩子真是好带。”然后爱怜地摸了摸谨哥儿的额头。

被打扰的谨哥儿就嘟呶着小嘴翻了个身。

可爱的样子让太夫人和二夫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十一娘忙,太夫人怕顾妈妈几个照顾不周,就把谨哥儿留在了自己身边,二夫人前些日子昼夜颠倒,对于讲究养生的她来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日子也应该顺应四季,入秋了,自然要进补养气准备过冬,这生活习性也要跟着调整过来,手边的事都暂时放下,常过来和太夫人聊聊天。见到谨哥儿的日子也跟着多了起来。

“贞姐儿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吗?”她笑着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赵管事亲自负责去沧州的事。”太夫人笑道,“邵家的人也到了燕京。吉时定在了辰正。”

二夫人听着想了想,笑道:“那我去看看贞姐儿吧!”

她是孀居,正日子是不能露面的。

太夫人让杜妈妈陪着二夫人去了贞姐儿那里。

贞姐儿平时惯用的东西都已收起来,只有内室还留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红着脸给二夫人上了茶。

二夫人望着这个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神色有些怅然。

她携了贞姐儿的手。

“你父母爱你若掌上明珠,事事都为你安排妥贴了。我再交待吩咐,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说着,给了贞姐儿一个漆红漆的匣子,“沧州雪亭先生乃今世大儒,精通历法,你二伯父在世的时候,我们曾在他的摘星小筑做客,有数面之交。他为人虽然严厉,却豪爽刚正,是个可找之人。这里面有一张你二伯父的拜帖。帖子的样式,还是雪亭先生所画。常言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尽可拿了这张拜帖去找他。”说着,打趣道,“当然最好不要用到。”

这是二伯父留给二伯母的吧!

贞姐儿眼角有些湿润,她望着二夫人眼角淡淡的细纹,想到韶华院里的清冷,她不禁反握了二夫人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二伯母,您身边,也要添个人才好。到时候也有谨哥儿和诜哥儿做伴!”

二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自从南京那边拒绝太夫人的提议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这件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一想到这个孩子会以他们儿子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有淡淡的不安。怕这个孩子不够聪明,不够优秀,坏了丈夫的名声…

念头闪过,她脑海里浮现出谨哥儿瞪着明亮的凤眼望着她的模样,声音不觉地柔和起来:“你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考虑的!”

贞姐儿见二夫人笑容温和,心中一松,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说了会话。多是二夫人在交待,贞姐儿在听。有小丫鬟进来:“大小姐,四夫人过来了!”

贞姐儿的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

按习俗,女儿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会和女儿待在一起,除了教些夫妻之道,还会说些体己的话。

她忙站了起来:“快请母亲进来!”

说着,上前几步,想迎出去,又想到自己是待嫁之人,这样急急的,怕人笑话,又把脚缩了回去,重新坐到了炕上,又觉得待十一娘有些不敬…一时间倒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二夫人看着她这副小女儿的姿态,不禁笑起来。

贞姐儿只觉得脸热的发烫。

十一娘撩帘而入。

看见二夫人在,有些意外。笑着上前行了礼。

二夫人还了礼,起身告辞:“你们母女说体己话吧!我先回去了!”

十一娘送她到门口,折回了贞姐儿的内室。

贞姐儿期期艾艾地请十一娘坐下。而十一娘望着贞姐儿,脸也红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二夫人从贞姐儿的院子里出来,触目之处处处张灯结彩。

她嘴角轻轻翘了起来,放缓了脚步,慢慢出花园。

花墙的夹道里,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躲在那里踢毽子。

小丫鬟们扎着红色的头绳,穿了绿色的小袄,嘻嘻哈哈,十分的快活。

二夫人不由伫足凝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有个身材高佻的丫鬟带了个小丫鬟匆匆走过来。

看见二夫人和结香,忙曲膝行礼。

二夫人看着她有些面善,又见她头上插了只赤金双桃簪子,知道是府里有体面的丫鬟,微微点头,问她:“你是哪个房里的?”

那丫鬟恭敬地道:“回二夫人,奴婢是二少爷屋里的湘竹。”

明天徐嗣谕就要给贞姐儿送嫁了,她不在屋里帮着收拾箱笼,在这里做什么?

二夫人有些意外,表情一缓,轻声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湘竹低眉垂手:“回二夫人的话,二少爷让我向四夫人身边的竺香姐姐讨瓶红花油带在身边。听说竺香姐姐带着四夫人去了大小姐那里,我特意过来寻竺香姐姐。”

二夫人听着一愣,道:“二少爷要红花油做什么?”

湘竹低声道:“二少爷说,这次跟过去的人多。这些霍香正气丸、雪津膏、红花油这些都要带些去。我们屋里的用完了,所以想向四夫人讨一点。”

二夫人眉头微蹙:“怎么到了启程的节骨眼才想到这里文竹呢?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湘竹听着她口气有些不虞,忙道:“文竹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帮二少爷誊写跟去沧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册。刚才检查箱笼的时候才发现!”

她的回答再次让二夫人有些惊讶:“誊写跟去沧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册?这些事让回事处小厮帮着办就是了,怎么她不管二少爷的箱笼,反管起这些事来?”

湘竹道:“是二少爷吩咐的。二少爷还让文竹姐姐谁也不说。要把这些丫鬟、婆子各做什么事,哪个丫鬟带了哪个婆子,哪个婆子领了哪个丫鬟做事,都要写得一清二楚。那邵家是百年大族。他们那边有接嫁的人,我们这边有送嫁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事,他一个主事的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一味地找管事们,由不让人笑话!”

二夫人听着微微点头,吩咐结香:“你领着湘竹去大小姐那边吧?四夫人些刻只怕有话要和大小姐说,能不惊动四夫人就尽量不要惊动四夫人为好!”

结香曲膝,应声而去。

二夫人若有所思地带着个小丫鬟去了太夫人那里。

谨哥儿已经醒了,坐在太夫人怀里吃酥饼。徐嗣谆和徐嗣诫也在场。一个正和谨哥儿儿一样吃着酥饼,一个则兴奋勃勃地讲着和徐令宜去骑马的经历:“…我像师傅教的那样,紧紧地捏住了缰绳,身子贴在马背上,马‘唆’地一声就跳了过去…”

有些紧张的太夫人就长长地透了口气:“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要好好听师傅的话才是。他马跑你再跑。可把祖母给吓坏了。”

徐嗣谆笑着依了过去,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我没来。旁边还有七、八个侍卫处的护院在呢!”

说话间,谨哥儿已大声喊二夫人“二伯母”──他正对着门口坐着,一眼就看见二夫人走了进来。

二夫人微笑着朝谨哥儿点了点头。太夫人就着吩咐脂红:“人都到齐了,吩咐厨房里摆饭吧!”

脂红笑着退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徐嗣谆和徐嗣诫两人都笑盈盈地上前给二夫人行礼。

二夫人望着徐嗣谆犹带几分天真的模样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徐嗣谕沉静的面孔…

她笑道:“明天赵管事会和你把贞姐儿送出了燕京城再回来吧?”

徐嗣谆点头,笑道:“二伯母不用担心。我身边有赵管事和护卫,他们会保全我的!”

这样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回答,二夫人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想到那徐嗣谕不过比徐嗣谆大几岁,已挑起了一个做哥哥的责任,而徐嗣谆呢,还像个孩子似的在太夫人面前撒娇!

想到这些,二夫人的看徐嗣谆的神色就有了几分严肃。

贞姐儿出门的吉时定在辰正。

卯初时分,竺香就喊了两人起床。

贞姐儿想起昨天晚上十一娘磕磕巴巴地和自己说得那些事,脸就烧似地红了起来,又想起十一娘交待她出嫁后怎样“顺从”公婆、“体贴”丈夫、“和睦”妯娌的话,她又不由神色一正,低头细细地思量起来。

十一娘看着身子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