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轻声点!”太夫人望着酣睡的谨哥儿道,“小心把六少爷吵醒了”然后放轻脚步坐在了炕边,让顾妈妈把灯拿过来,拿出眼镜来,俯身仔细地打量着谨哥儿的小脸,半晌才直起身来收了眼镜,“还好没肿起来”然后示意十一娘扶她出了暖阁。“孩子们年纪相仿,打打闹闹是常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歆姐儿的脾气也的确有些大。我会好好说说丹阳,让她改改歆姐儿的脾气。”

太夫人深夜来探望谨哥儿,又这样的劝她,十一娘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了。

她诚恳地道:“娘,我们谨哥儿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心里有数。”太夫人却朝着十一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问起了徐令宜,“…还没有回来?这都忙什么呢?”

十一娘也正惦记着徐令宜,却不敢跟太夫人说。

“平时回来挺早的,今天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

太夫人也只是随口问问,嘱咐她早点休息,和杜妈妈走了。

十一娘心不在焉地坐在炕上做针线活。

徐令宜到了亥时才回来。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

“王家多半不行了!”直到上了床,他才和她说这件事,“还好王九保反应快,把孙子送走了…”

十一娘心里砰砰乱跳:“那王家?”

徐令宜握了十一娘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似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抄家流放!”

他的表情有些黯然。

十一娘任徐令宜握着她的手,没有做声。

两人就这样靠在床头的迎枕上并肩而坐。

“好了!”半晌,徐令宜轻笑一声,“我们别说这些了。今天的家宴怎样?大家玩得还好吧?”

十一娘不想提谨哥儿的事让徐令宜不快。

“大家玩得都挺高兴的。”她轻描淡写地道,“还约了明天继续去划船。”

徐令宜听着笑起来。

十一娘却坐直了身子注视着他:“侯爷,靖安侯世子之死,王九保是不是…”

要不然,徐令宜怎么那么容易动手。

区家毕竟在福建经营了数代人。

徐令宜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我虽然有人,却没有消息!”

也就是说,当初是徐令宜出的人手,王九保打探的消息。这会不会是今天区家对王家下手的原因呢?

十一娘有些担心起来。

徐令宜看着就把她搂在了怀里:“区家元气大伤,动不了我,把怒气都发在了王家的身上。鼓动王九保的一个旧部重新做起了私通贸易。”说到这里,他温和的目光变得鹰隼般的犀利起来,“不过,区家为了布这个局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只怕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不过,王九保也算是一代豪杰。”他的声音里有了几分钦佩,“他把孙子交给我,不过是想告诉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也不会把当初我们所做的事说出来。我也不是那种推诿怕事之人。无论无论,都会帮王家保存这点血脉的。”语气锵铿有力。“如何当初他要是听我一句话,忍一时之气,不要和区家再做无谓的纠缠,区家也不会壮士断腕,拿王家立威了”话到最后,已有些怅然。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事情还没个结果,侯爷也不必太沮丧。”十一娘劝徐令宜,“就是抄家流放,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能振兴门庭的。”

“也是!”徐令宜叹了口气,“有人在,就不怕。”

十一娘见他脸色不虞,笑着起身拢了拢头发:“侯爷早点歇了吧!明天只怕还要为王家的事奔波呢!”

徐令宜见她眉宇一片澄清,到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管朝臣们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皇上做决定才行。

自己该帮的已经做了,该打点的也打点了。再想这些侥幸之事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唯有打起精神来,在王家倾巢之时尽量寻求些许的生机。

人想通了,神色间也就变得众容起来。

他笑着俯身吹了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十一娘说着家里的事:“趁着天气好,你明天把谕哥儿的考篮、号帘都拿出来收拾一番。然后去庙里拜拜文曲星,给谕哥儿求支签…过了这一关,他就是秀才了。”

平时虽然什么也不说,心里还是惦记!

十一娘笑:“侯爷说的晚了些。六月六的时候就把谕哥儿用过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至于求签,我还想请侯爷带着谕哥儿一起去呢亲自去求,是诚意。我是做母亲的,带了他去,也不过是去磕个头。侯爷和谕哥儿一起去,路上也可以说说话。还可以到庙前庙后走一走。这种天气,好多人家都到庙里头去避暑了!”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语气有些犹豫。

“那就什么也别说好了!”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不表达出来,谁又知道谁在想什么。十一娘不希望孩子们带着怨气生活在这个家里,“陪着去上炷香了就回来好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

过了几天,突然提出来和徐嗣谕去拜文曲星。

大家一阵愕然。

徐嗣谕回到书房,拿着书半天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天气凉爽,空气清新。窗下的一株石蒜的叶子被冲洗的干干净净,油绿绿的。

徐嗣谕索性丢下手中的书,沿着抄手游廊随意地到处闲逛。

不知不觉中到了淡泊斋。

有几个小丫鬟正笑嘻嘻地在那里摘玉簪花,看见徐嗣谕,一个身长如玉的女子走了过来:“二少爷,您是来找四少爷的吗?”

徐嗣谕定睛一看,是太夫人赏给徐嗣谆的葛巾。

如果回答不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矫情。

他露笑道:“四弟在吗?”

“五少爷在跟赵先生在学制壶。”葛巾笑道,“四少爷有些担心,怕五少爷浪费了赵先生从宜兴运来的富贵土,去了内院。”

徐嗣谕突然有些羡慕起来。

这些年徐嗣诫跟着赵先生,今天做笛,明天制壶,学了不少修身养性的东西。不像他,都只学了些皮毛,总是没有时间好好地坐下来研究一番!

想到这里,他也来了兴趣。

从淡泊斋出来,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并不在家里,带着谨哥儿去了忠勤伯府的看甘太夫人。

秋雨带着徐嗣谕去了后罩房西头的第一间厢房:“夫人给五少爷设了间工房,五少爷常常在这里制笛,做河灯。”

厢房门开着,徐嗣诫在那里和泥巴,并没有看见徐嗣谆的踪影。

“四弟没有过来吗?”徐嗣谕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墙上挂着的风筝,五斗柜上放着的河灯。

他虽然态度温和,可徐嗣诫总觉得在这个哥哥骨子里透着肃然,不像和四哥徐嗣谆那样随和。他和四哥在一起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的…

“刚才四哥在这里做了盏河灯,到碧漪湖去试水了!”

徐嗣谕有些意外。

他一回来就听守屋的丫鬟、小厮说,徐嗣谆这一年多常和徐令宜出门应酬,结交了好几位少年得志的公子,还开始跟着师傅习武…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喜欢做河灯。

徐嗣谆带着小厮王树一面往碧漪湖去,一面嘀咕道:“如果我早点过去就好了。说不定五弟还没有开始和泥,他也就可以和我一起放这新做的河灯了!”

王树笑道:“要不是赵先生让五少爷明天一早就交把壶上去,五少爷也不会这样为难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林子里突然想起一声嘹亮的鹤鸣。

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徐嗣谆更是道:“我们快去看看去!”

家里养了两只仙鹤,都是谨哥儿的。寻常人绝不敢去撩拔。

王树犹豫了一下,想劝徐嗣谆不要多管,他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可徐嗣谆已朝着鹤鸣的方向去,他只好快步进上。

远远,他们就听到一个女孩子清脆又忿然的声音:“你还跑,你还跑…”

徐嗣谆一愣。

那分明是歆姐儿的声音。

他三步并做两步钻进了树林。

“二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