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打了大半夜的老鼠,还好除了那几只逃窜的老鼠,并没有发现鼠窝。

刚盖的房子,还有些野。屋里又有甜食。老鼠可能是闻到了气味,跑来偷食吃了。

庞师傅松了口气,胡乱洗漱了一番歇下。第二天天没亮起来,洗了个冷水脸,又恢复原来的神采奕奕。

回到屋里,又发现一屋的蟑螂。

六月正是百虫出没时。

庞师傅让小厮去找白总管要了些雄黄洒在屋前屋后。

“怎么办?”兄弟两托腮并坐在青石台阶上,诜哥眼巴巴地望着谨哥儿,“庞师傅竟然什么也不怕!”

谨哥儿也没有想到。他苦着脸:“你让我想想!”

诜哥儿不敢做声,无聊盯着一旁的香樟树。

耳边传来十一娘柔美的声音:“你们两个不好好在屋里歇午觉,在这里做什么?”

“娘!”谨哥儿心里一紧,掩饰什么般,夸张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屋里热,我们睡不着!”

诜哥儿听着一个激灵,立刻跑过去抱了十一娘的胳膊:“四伯母,天气好热啊!”

十一娘笑着抱了两个孩子,吩咐身后的琥珀:“让小厮再搬块冰放到谨哥儿屋里!”然后牵了谨哥儿和诜哥儿的手往屋里去,“快去睡午觉,不然下午没精神描红了!”

两人点头如啄米。

灯花匆匆走了过来:“夫人,威北侯突然去逝了。侯爷让小的来禀夫人一声。让夫人换件衣裳,快过去看看。侯爷已经先过去了。”

十一娘很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是怎么去的?”

两家住隔壁,威北侯去逝,搭丧棚、换白幛,怎么也能听到些响动才是。不声不响的,突然接了报丧不说,端午节的时候,威北侯还请了徐令宜过去喝酒,徐令宜回来还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回事处并没有得到报丧。”灯花极其机敏,口齿伶俐地道,“是威北侯世子爷派身边的小厮来报的信。听那口气,威北侯和世子爷正一起用午膳,威北侯突然倒在了桌子上的。等太医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也就是说,刚刚去世。

按道理,家里有人去世了,是应该选吉日报丧的。不过,他们家和林家是近邻也是姻亲,林家提前来给他们报丧,也说得过去。

十一娘思忖着,嘱咐红纹和阿金照顾谨哥儿和诜哥儿,进屋换了件缥色云纹的褙子,卸了珠钗,禀了太夫人,带着琥珀去了威北侯府。

林家才刚开始搭丧棚、挂白幢。

林大奶奶贴身的妈妈在垂花门前等她。她的马车刚刚停下,那妈妈就殷勤地上前扶了十一娘下车,低声道:“我们家奶奶请夫人到小花厅里留一步!”

十一娘见那妈妈还没有换衣裳,不由暗暗吃惊。等到了小花厅,丫鬟刚上了茶点,林大奶奶就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

“你可来了。正好帮我压压阵。”她的脸色很差,也没有换衣裳,拉着十一娘就往林夫人屋里去,“爹爹是和世子爷用午膳的时候去的,我那几个小叔子非说是爹爹是世子爷气死的。”说着,眼睛一红,“几个人正在前面闹腾呢!”

十一娘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林大奶奶忿忿然道:“能把世子爷拉下来固然好,如果拉不下来,也要泼我们一身脏水!”

这是林家的内务,但徐令宜吩咐小厮带信让她过来,肯定已有打算。

十一娘静下心来,和林大奶奶进了林夫人的内室。

亥初,十一娘和徐令宜才从威北侯府回来。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蛮横无理!”十一娘前世是律师,可想到刚才林大奶奶几个妯娌,也不得不感叹一番。

徐令宜何尝不知道。

“我们和林大奶奶中间还有个大姑爷。”他苦笑,“何况林大奶奶他们占着道理。怎么也要帮衬帮衬。”

这样对贞姐儿和徐家都好。

十一娘就问:“我们明天还过不过去?”

“看情况吧!”徐令宜道,“我们已经表明了立场。”又道,“林家还有太夫人呢林太夫人怎么也不会让家里乱起来被人看笑话的!”

十一娘点了点头,去看了谨哥儿。

谨哥儿早已歇了。虽然有阿金在一旁打扇,还是满头的汗。

十一娘帮谨哥儿擦了汗,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这才回了屋。

“谨哥儿睡了?”徐令宜从净房出来,已经换了件淞江三梭布的中衣,“他这些日子的功课怎样?”

“这才三、四个月。”十一娘笑道,“侯爷也太急了点!”

徐令宜也晒笑,拿了扇子:“快睡吧!天气热,我帮你打打扇!”

“侯爷也累了一天,”十一娘笑着去拿他手里的扇子,“妾身帮侯爷打扇吧!”

徐令宜按了她:“怎么这么啰嗦的!”

徐风夹着冰块的凉意吹在十一娘的身上,一直凉到了心底。十一娘翻了个身,握了徐令宜的手,闭上眼睛,想着明天是不是要问问赵先生谨哥儿的功课,很快就睡着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接下来的几天,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忙林家的事──三天后,林家报了丧。但林夫人并没有能压制住几个儿子,几个儿子各自为政,家里乱糟糟的,倒茶的丫鬟被叫去扫地,敲云板的被叫去迎客…那些吊丧的看着情况不对,有的在灵前上了香就打道回府,有些和徐家相熟的,拐了个弯到徐家来落脚。徐令宜带着徐嗣谆在外院招待客人,十一娘就在内院安置女眷,听她们说着林家的八卦。其间邵家的人进京奔丧来拜访徐令宜,慧姐儿带贞姐儿给太夫人、十一娘等做的鞋袜来给十一娘问安。直到过了威北侯爷的头七,俩口子才算消停下来。

林大奶奶带了礼品亲自上门道谢:“多亏有侯爷和你帮忙本应该好好谢谢你们。只是如今我们家要守孝,只有等出了孝再说了。”

“大家亲戚一场,姐姐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两人说了会话,去给太夫人问了安。林大奶奶不便久留,十一娘送她去了垂花门。

长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顾不得十一娘在送客,大声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庞师傅要打六少爷和七少爷的板子呢!”

第六百三十章

十一娘神色大变。

林大奶奶忙道:“你去忙你的,别管我了!”

十一娘也不和林大奶奶客气,拉了长安到一旁说话。

“…庞师傅昨天拉了一天的肚子。今天早上我们一去秀木院,庞师傅就质问两位少爷是不是在他喝的茶里放了泄药?两位少爷要庞师傅拿出证据来。庞师傅说两位少爷做错了事还要狡辩,要打两位少爷的手板。我们想代替都不行。小的看着情况不对,就跑来找夫人了。”又道,“我让黄小毛去找侯爷了!”

听说黄小毛去找徐令宜了,十一娘反而平静下来。

她虽然没见过庞师傅,可听庞师傅给谨哥儿安排的课程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庞师傅是个比较实在的人。既然庞师傅认定他拉肚子和谨哥儿、诜哥儿有关系,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出了这样的事,只是打手板…庞师傅应该也是个比较有分寸的人。

让谨哥儿受点教训也好。

十一娘思认真地望着长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安脸色涨得通红,神色间很是不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长安。”十一娘认真地望着他,“六少爷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见他做了我错事,就应该及时提点他才是。难道你希望六少爷变成个纨绔子弟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长安急急地道,更是不安了,“我真的不知道。六少爷平时有什么事,总是和七少爷商量。要做什么,也是吩咐黄小毛和刘二武。”他说着,声音里渐渐有了些落寞,“我只看到黄小毛和刘二武他们,这些日子不是捉老鼠就是捉蟑螂…觉得有些奇怪!”

老鼠?蟑螂?

谨哥儿捉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仔细给我说说!”十一娘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长安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就算是庞师傅拉肚子不关谨哥儿和诜哥儿的事,被子里爬出老鼠,凳上有蜘蛛,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她总是觉得孩子还小,却没想到谨哥儿的胆子却一点也不小。

十一娘心里像把火在烧。

“走,”她脸色沉凝,“我们去看看去!”

长安应了一声,两人刚下了垂花门的台阶,身后传来五夫人的呼声:“四嫂,等等我!”

十一娘回头,看见谨哥儿身边的一个小厮正陪着五夫人朝这边赶过来。

“夫人,我来给您报信的时候,七少爷身边的人也去给五夫人报信了!”长安解释道,五夫人已提着裙子上了垂花门。

“四嫂也是去秀木院的吧!”她修长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眸子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庞师傅对孩子们太严厉了。偏偏你们都不以为然。怎么样?让我说对了吧”五夫人忍不住抱怨起来,“过端午节的时候,我回红灯胡同,原准备让我爹跟五爷说一声,等过几年诜哥儿大些了再找个拳脚师傅习武。可我们诜哥儿想学哥哥,非要跟着一起习武不可。我爹看着诜哥儿人小志气大,不仅说我是妇人之仁,慈母多败儿。让我再也不要管诜哥儿的事。还把诜哥儿领到校场上让人告诉他蹲马步、打拳、射箭。看见诜哥儿的箭有准头,竟然派了个射箭的师傅专教诜哥儿射箭…”她脸色铁青,比十一娘还难看,“现在好了,一个教拳脚功夫的师傅,少爷犯了错,不打那些陪练的,竟然打起少爷来。他眼里还有没有尊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