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爷,您喝醉了,侯爷和夫人不知道有多担心呢!”阿金忙道,“夫人从昨天下午一直在等您。您吐了,还是夫人帮着给您换的衣裳,灌的醒酒汤,和侯爷一起守在您的床前,到现在也没有合眼…”

“爹,娘!”谨哥儿震惊地望十一娘和徐令宜,缓缓地头,“我,我…”很是羞愧的样子。

“先睡一觉。”徐令宜的声音如和风细雨,“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再说。”然后拉了十一娘,“他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们去歇了吧”他的手劲有点大,一副非要拉她走的架势,神态间却毫不显露,而是语气一顿,迟疑道,“习武好比逆水行舟,一天也断不得。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歇一个时辰后去秀木院了!”

看谨哥儿这样子,让他再要去秀木院虽然不适合,但因为醉宿就耽搁功课,那就更严重──当他觉得放弃是这简单的时候,以后再遇到需要克服的困难时会不会因此而选择放弃呢?所以当徐令宜提出来让谨哥儿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去秀木院,十一娘是赞同的。她顺势站了起来。

谨哥儿满脸通红。

他已经搬到了外院,就是大人了,还让父母为他这样的操心,甚至是彻夜不眠地守着宿醉的他…

“爹爹,我,我再了不会这样了!”谨哥儿无地自容,掀了被子就要起身,“我这就去秀木院。”身子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徐令宜及时地扶了他一把,表情微微有些不悦,“该认错的时候就认错,该改正的时候就改正,这才是男子汉的胸襟。”

谨哥儿更觉羞惭:“我知道了,爹爹!”身子却挺了挺。

徐令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十一娘出了谨哥儿的屋子。

外面还黑漆漆的,到了这个世界后,十一娘还是第一次这样熬夜,走出来就觉得有些眩晕,徐令宜忙扶了她:“要不要紧?”然后沉吟道,“今天就歇在外书房的暖阁吧!”

那里离谨哥儿住的地方近。

十一娘点头,和徐令宜去了暖阁。

她把谨哥儿的醉话讲给他听:“…既然他也觉得不好,不如让他早点回去嘉峪关吧!”

“等过了四月初八的佛生辰再去吧!”暖阁好久没有睡人了,被子全是樟木的味道,徐令宜帮十一娘掖了掖被子,“到时候和他一起去庙里给菩萨上炷香,让菩萨保佑他一路顺风。”

“过了四月初八再去…”十一娘沉吟道,“会不会太晚了。您和谨哥儿可是约好了在嘉峪关待两年的,这样掐指算算,他能在嘉峪关待一年就不错了。”

“原本也没准备他在嘉峪关长待。”徐令宜不以为然地笑道,“一年就一年吧!要紧的是他能不能顺利地在其他卫所待三年。”

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十一娘没再多问,“嗯”了一声,想着等会怎么劝谨哥儿不要再喝酒了,渐渐坠入梦乡。

起床后,十一娘先去看了谨哥儿。他去了秀木院还没回来,十一娘折回暖阁和徐令宜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

“谨哥儿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来?”太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的身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谨哥儿每天早上还要练拳,”二夫人笑道,“哪有这么快的!”

“是啊,我倒忘了!”太夫人眯着眼睛笑,十分快活的样子。

谨哥儿过来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满饱,太夫人现在眼神不好,觉着他话答得中气十足,笑眯眯地拍着他的手,倒是二夫人,看了谨哥儿好几眼。

从太夫子那时出来,徐令宜问谨哥儿:“好些了没有?”

“好好了!”谨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要小瞧这宿醉,有时候几天才能复原!”徐令宜态度温和,“回去睡会吧!养养精神。”

谨哥儿笑着应“是”。

徐令宜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比你还小两岁。是你周伯父从家时偷出来的酒,我和你周伯父还有顺王,三个人躲到我们家暖房喝酒,结果把你祖父养的一株君子兰给打碎了…”

正说着,有小厮拿着大红洒金请柬跑了过来。

“侯爷,夫人,六少爷,”他恭敬地递给谨哥儿,“是西山大营林同知的帖子。”

谨哥儿看了帖子,对徐令宜和十一娘解释道:“他在西苑运河上设了花舫,请我今天晚上过去饮酒。”然后对了小厮道,“你把帖子给长安,让长安去跟送帖子的人回个信。就说我宿醉没醒,等我醒了才能决定去不去。”说完,并不立刻把贴子递给小厮,而是望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在问他们这样处置行不行。

徐令宜微微颔道,十一娘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谨哥儿这才把帖子交给小厮,小厮应喏着快步去了清吟居。

徐令宜提醒谨哥儿:“等到他们酒酣耳熟的时候,派长安送份大礼过去,也算是全了林俊的礼数。”

谨哥儿忙恭声应“是”。

灯花匆匆走了过来:“侯爷,宫里内侍过来,说是传皇上的口谕。”

徐令宜去了外院。

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对十一娘道:“皇上我明天巳初时分值进宫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吗?”

“没问。”徐令宜道,“巳初时分,都快要下早朝了。多半是私底下有话问我,问那传旨的内侍,他们也不可能知道。”然后道,“你帮我把朝服拿出来!”

十一娘应喏,亲自熨了朝服,第二天提前两个时辰送徐令宜出门。

皇上的内书房徐令宜已经进过很多次,乾清宫里服侍的大小太监也都认识他,笑吟吟地和他说着话,等皇上下朝。

不一会,有开道的太监跑进来,徐令宜刚刚站到门口,皇上的仪驾已经过来。

“英华已经过来了!”皇上略带亲昵地称呼徐令宜的字,吩咐贺公公,“给两位爱卿都设个座。”

徐令宜这才发现簇拥着皇上身边还站着个躬身低头、穿着大红朝服、孔雀补子的官员。

他中等个子,满脸风霜,像个六十岁的老汉,可一双眼睛却十分犀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

是个他不认识的…

徐令宜明镜似的,朝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也笑着点了点头,神态非常的和善。

徐令宜暗一笑,潇脱地转身进了内室书。

那人盯着他的背影,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急步跟着进了内室书。

两人恭敬地向皇上道谢,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皇上则脱了鞋,很随意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吩咐小太监给两人上碧螺春:“春天到了,喝点绿茶可以清热。”然后指了徐令宜身边的人对徐令宜道,“这是漕运总督陈伯之,你还是第一次见吧?从前他在淳安县任知县,那淳安水患,陈阁老推荐了他,后来又帮朕修会通河,是朕的大功臣…”

陈伯之神色惶恐地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连声“不敢”。

徐令宜也站了起来:“恭喜皇上谋得良臣。”又道,“陈大人的声名我早已听说,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果然是位做实事的人。”

“不敢当永平侯夸奖。”陈伯之忙道,“微臣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而已…”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皇上突然插了进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纵容幼子打伤了陈大人的独子?”说着,脸色阴沉地指了炕桌上的奏折,“拿给永平侯看看。”

天子一怒,谁不胆战心惊。

徐令宜和陈伯之都低下了头。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把一摞奏折捧到了徐令宜的面前。

徐令宜告了一声罪,颇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仔细地读起奏折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

屋子里静悄悄,偶尔听见皇上喝茶时瓷器清脆的碰撞声,还有徐令宜翻奏子时沙沙声。

陈伯之垂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模样十分的恭顺,心里却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奉旨进京述职。说完漕运上的事,皇上留了他到内书房说话。这本是无上的荣耀,他自然唯唯喏喏。可没想到却在书房门口遇到了在此等候的永平侯,更没有想到的是皇上态势亲昵地喊了永平侯的字…他当时里心里就打起鼓来。

早就听说永平侯早些年飞扬跋扈,为皇上不喜,就是皇太子,也多有疏远。多亏永平侯机敏,知道审时度势,这几年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连大朝会都以病为由辞了,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后又有范纲维、蒋云飞、承碧承、李霁这样的名将出世,永平侯的光环一点点的消磨了时光中,这才让皇上对他的怨气也就渐渐消了。

本来两人一个是堂官,一个是外臣,一北一南,没有什么交接。没想到,儿子进京一趟,就被永平侯幼子徐嗣谨打了脸。不仅如此,徐嗣谨手段暴虐,跟去了三十几个人,重伤二十几个,最少也要养个一、两年。他当时听了十分震惊,儿子更是被吓傻了眼,回到燕京的寓所就病了,到今天还常常被恶梦惊醒…

他想着皇太子,砸了一方砚台后,决定忍这一口气,请了在翰林院的好友古言当说客,只要徐家愿意陪个不是,他能下台,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永平侯装聋作哑,根本不接招,而徐嗣谨呢,一战成名,燕京世家子弟争着和他交往,过年期间人来客往,络绎不绝。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徐嗣谨拿谁去垫脚是他自己的事,可万万不该用把他的儿子扯进去…这次要不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以后他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走动!

古言写信向他抱怨的时候,他这才可如果想辩出个是非来,没有皇上的支持是成万不能的。

想到这些,他不由飞快地睃了皇上一眼。

皇上面沉如水,看不出端倪。

他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