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邵稹得意地笑,“我是你表兄,算半个亲戚呢。”

虽然邵稹说会仍然带着宁儿,但她仍然忧心忡忡。

到了用膳时,邵稹特意给她备了几样平日爱吃的,宁儿却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

邵稹不由分说,每样挑一些,放在她盘子里。

“要哭也须吃饱了才有力气哭。”他振振有词。

宁儿无法,只得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下去。

邵稹一直陪着宁儿,直到她心绪平静些了,叮嘱让她好好歇息,才离开。

“不哭了?”萧云卿抱着玳瑁立在廊下,见他出来,问道。

“嗯。”邵稹道。

“真好,你们表兄表妹,又能在一起了。”他语重心长。

邵稹瞟他:“说风凉话是么?”

“岂敢。”萧云卿笑笑,“我是来问你,你接下来要去何处?”

邵稹沉吟,道:“有一事须劳烦你。”

“何事?”

“我明日动身去找五公子,要离开几日。你留在商州,替我看着宁儿。”

萧云卿不悦:“你当我是何人?保姆么?”

“不是么?”邵稹意有所指地看看玳瑁。

“你才保姆。”萧云卿瞪他一眼,“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荆轲还是程咬金?找五郎跟着我不好?”

邵稹冷笑:“你这一行浩浩荡荡,五公子的人不知道在何处盯着,跟着你去才是失策。我独身前去,可掩人耳目。且长风堂武功出众的人都是你这边的,五公子那几个手下还难不倒我。”

萧云卿沉吟。

“你知道他在何处么?”

“不知道。”邵稹悠悠道,“但你肯定知道。”

萧云卿白他一眼。

第二日早晨,宁儿是睡到自然醒的。

她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音,在榻上窝了一会,昨日的事浮上心头,她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不过,有稹郎。

想到邵稹,她的心安了许多。

宁儿穿好衣服,梳洗一番,走出门去。她来到邵稹的房前,只见房门紧闭,她敲了敲,无人应答。宁儿又走到堂上,邵稹也不在。她有些诧异,往日里,邵稹似乎还没让她找不到人。

“在寻致之么?”萧云卿的声音传来。

宁儿回头,颔首:“萧郎,稹郎去了何处?”

萧云卿笑笑,道:“你还未用早膳吧,先吃些东西。”

宁儿从他言语里听到些不寻常的意味,狐疑地看着他,在案旁坐下。

萧云卿招呼客舍里的人呈上食物,宁儿却没有动。

“致之有些事,要离开一两日。”待旁人走开,萧云卿低声道。

宁儿讶然,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邵稹几天前说的话,面色一白:“他……他去找五……”

萧云卿目光一闪,示意她噤声。

宁儿立刻闭嘴,询问地望着他。

萧云卿颔首:“你知晓便罢了,勿与旁人说。”

心忽而闷闷地蹦将起来,宁儿怔了好一会,眼圈发红:“他怎不告知我?”

“哎哎,”萧云卿无奈地说,“你别又要哭啊,你这个样子,他哪里敢告诉你。你一哭,他哪里都不敢去了。”

“胡说。”宁儿忙擦擦眼睛。

萧云卿摇头,叹气道:“他也是为了你。你二人不是要去长安么,寸土寸金之地,何事不须钱财。此去长安还有些路程,余财花光了,你二人到了长安便只好睡大路上。”

宁儿知道此言确实,却还忍不住担心。

“可是,五……那人心思可坏了,稹郎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他?”萧云卿笑笑,道,“宁儿,你知道致之本事么?他十七岁那年进长风堂,我义兄曾让挑出堂中武功出色之人与他对阵,我与五郎亦在其中。你猜结果如何?”

宁儿紧张地看着他,摇摇头。

“致之被打得鼻青脸肿。”

“啊……”宁儿捂住嘴。

萧云卿笑笑:“不过,我和五郎各自在榻上躺了十日。”

宁儿睁大眼睛望着他。

萧云卿看着宁儿:“如今你明白了么,五郎为何如此看重致之?五郎其人,最是好强又最是谦虚,所以他一直想将致之收入麾下。致之此去,不是他赢,就是五郎赢。”

早晨,五公子醒来事,并不算晚。从人隔着屏风告诉他,说萧云卿一行已经到了商州,当夜宿在城中。

五公子应了一声,披衣起身。

榻上,锦被温软,美人玉臂横陈,见他起来,低低呢喃一声。

五公子在她的腰上掐一把,下榻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江上碧波粼粼,风夹裹着河水清凉的味道拂来,教人心旷神怡。

这是一艘大船,船庐高两层。往大江上望去,满载货物的船连成长排,五公子立在船庐之上,一览无遗。

商州。

五公子从案上倒了一杯水,唇微微弯起。 

此地距商州不过百余里。邵稹送他表妹到了商州,接下来,就该来找他了吧。虽然有萧云卿同行,但邵稹此人的脾气,五公子是知道的。别人的东西,他甚少觊觎,可他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吞占一分一毫。

他会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五公子啜着水,兴致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只有那么多,明天继续哦~

晨雾(中)

“公子,”梁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辰到了,开船么?”

五公子看向岸边,纤夫已经来到。

“有异状么?”他问。

“昨日至今,船上侍从来往巡视,并无可疑之人。”

五公子颔首“开船。”

“公子不是说要等一位客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肩头,女子云鬓半垂,慵懒而妩媚,“不等了?”

五公子勾勾她的下巴,微笑,“等了一天一夜,我不耐烦了。”

大船上抛出十几根粗长的绳索,纤夫们在岸上,喊着号子,拖着大船一点一点地离开浅水。

侍从送来食盒,美人将精致的食盒一层一层打开,各式精致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女子倒了一杯葡萄酒,捧给五公子。五公子接过,还未沾唇,忽然,船身微微一震,暗红的酒液漾出来,在他崭新的衣袍上洇开。

五公子眼神一凛,从窗口望去,视野却已经倾斜,看不到究竟。

“怎么了?”女子讶然问道,

五公子不答话,开了门,径自出去。

船上,侍从们七手八脚地拉着绳子。

“何事?”五公子走到船庐的阑干边上,问道。

“公子!”梁骏道,“几根纤绳断了,幸而船未曾撞到礁石,换上新的便是。”

五公子颔首,看向那些换下来的绳子。

“取一根来,我看。”他说。

梁骏应下,让侍从将一根断绳取来。

五公子细看断口处,却见上面大半十分齐整,像是被利器做过手脚……“立刻再将全船搜遍,”五公子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中寒芒毕露,“若有刺客潜入痕迹,立刻来报!”

梁骏讶然,应一声,立刻转身去办。

五公子眉头微皱,四下里看看,少顷,转身回房。

室内仍然安静,他才进门,倏而感到些异样,想出去,已经来不及,脖子上被一个锐利而冰冷的物事抵着。门在身后被关上,传来门闩落下的声音。

“呜呜”女子缩在角落里,嘴里,手上和脚上都绑着布条。

五公子屏气,一动不动。

“致之?”他问。

“不是我还是谁?”邵稹穿着一身玄色布衣,从他身后走出来,声音低低的,不疾不徐,“公子要等的人,不就是我?”

五公子的手脚也被绑住,邵稹将他那床漂亮的锦被变成布条的时候,他的嘴角抽了一下,片刻,却露出一个傲慢的笑。

“不愧是当年义兄看中的六郎,”他说,“我已经严命巡守,你还是潜了进来。”

“要我将你的嘴也堵上么?”邵稹将他的手脚捆好,瞥他一眼,“不过你呼救也无事,我杀你不过一瞬,能进得来,就能逃得走。”

五公子冷笑,看看壁角的女子,道:“我那时绑了你的女人,你如今就来绑我的?”

邵稹淡淡道:“不必激我,金子在何处?”

“先放了我。”

话音才落,刀刃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五公子无奈:“在榻下,一只漆盒。”

邵稹看他一眼,将卧榻翻开。

果然,有一只漆盒。不过,盒子上有一把铜锁。

“钥匙在我枕下。”

邵稹往枕下一摸,果然,摸出一把铜钥匙。

他把钥匙插入锁孔,可无论怎么捅也捅不开,冷冷看向五公子。

五公子看着他,冷笑:“这锁是璧娘美人家传特制,天下只有只有她能开。”

邵稹扬眉,看向壁角的女子。

她泪光盈盈,缩了缩。

“你是璧娘?”

她满面惊惧,望着邵稹,点点头。

邵稹把漆盒和钥匙放在她面前,挥刀挑开她手上和脚上的布条:“打开。”

璧娘手指发颤,拿起钥匙,插入锁孔。只见进一段,左旋,再进一段,右旋,反复两次,“咔哒”一声,铜锁开启。

打开漆盒,里面的包袱,正是邵稹的。

“将那包袱拆开。”邵稹道。

璧娘拆开包袱,里面果然都是金子,邵稹粗略一扫,都是自己的那些无误。

“重新包起来,给我。”邵稹的刀仍然抵着五公子喉咙。璧娘小心翼翼地将包袱包好,拿起来。

她走到邵稹面前,递过去。

邵稹正伸手,忽然,寒光一闪,臂上穿来剧痛!

璧娘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寸余长的利刃,刺入了邵稹的手臂里。五公子乘他吃痛,向后一个翻滚,躲开刀刃,倒在地上。

“来人!”璧娘扯开嘴上的布条,大声尖叫,“有刺……”话没说完,她的后脑被飞来的漆盒砸中,晕了过去。

邵稹转向五公子,五公子面色苍白,“啊啊”地大喊。

门上传来猛烈的撞击声,邵稹并不恋战,迅速拾起地上的包袱,从窗口一跃而下。

“砰”一声,门被撞开。

“公子!”侍从将五公子扶起,才解开手脚,五公子一把推开,冲到窗前去看。

一根长长的绳子,从桅杆处连到了船庐顶上。它染作纯黑色,与船庐外的漆色浑然一体,加之视角隐蔽,很难被发现。邵稹动作灵巧,已经滑到了船的另一头。船上的人望见这般变故,纷纷反应过来,连忙拔刀去追。

“拿住他!放箭!”五公子恼怒地大声喊。

可邵稹站在收起的船帆上,并不停留。他斩断一根拉帆的缆绳,缠住手臂和身体,往桅杆上用力一蹬。

几支箭在空中划出弧线,却根本射不中,长长的缆绳将他荡出了十几丈远。

五公子盯着邵稹,顺着他的方向,忽然看到一艘乌蓬小舟正在下方。

“截住那舟!”他吼道。

梁骏已经飞奔到船头,手里拿着一张大弓。

可是当他拉弓要射,却发现不知何时,许多乌蓬小舟从四面八方驶来,,几乎一模一样,每艘上面的人都穿着玄色布衣,却分不清那艘上面的才是邵稹。

梁骏气急,纵身跳到近处的一艘上。

船夫见他凶神恶煞,吓了一大跳。

“尔等何人!来此做甚!”他揪住船夫问道。

船夫战战兢兢,道:“我也不知,有位郎君送了我一身衣服,只让我此时将船划到此处,转一圈就回去……。”

“官军!有官军来了!”这时,有人大喊道。

梁骏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出现在岸边,果然是官军。

“我接人来报,此处有人聚众斗殴!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待官府查验!”为首军曹厉声道。

梁骏望向五公子,只见他在船庐上,片刻,微微颔首。

梁骏一肚子窝囊气无处可撒,未几,“呸”地唾一口,将手里的弓狠狠摔在脚下。

五公子站得高,眼睛微微眯着,看着一艘乌篷船渐渐驶离。